第83章

發佈時間: 2024-06-04 13:3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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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刀劍之約(10)

冥海的最深處,棲息著一座「金山」。

它像是有生命一般緩緩呼吸起伏,在察覺到闖入者的時候,堆積著的成千上萬塊「金幣」驀地從中間裂成兩半,露出無數只眼瞳。

修士們萬萬想不到,他們一直頂禮膜拜的天道,卻是以這般醜陋不堪的姿態存活在世間。

天道本該只是按照規則運作的程序,在鴻蒙初開至共上億年的歲月中,偶然被人世間的戾氣所親,生出了無窮無盡的欲望。

然,只有欲望,卻無人性,與魔無異。

若不是困於冥海之涯,無法生出實體,它恐怕早已十指遮天,將萬物如玩偶般操縱玩弄了。

然後它想出了一個辦法。

天火淬神劍,用半神之體作為引子,附著上自己的神識,慢慢親蝕神劍的意志,最終李代桃僵。

誰知那鑄劍師在最後一步窺見天機,散盡一身修為,封住了神劍的五感七竅,同時自身也因為觸怒天道而隕落了。

它憋屈地潛伏在冥海中,等候鑄劍師殘存的靈氣消散。

就在它覺得時機將至的時候,折花宴上葉易那驚天一刀,驚動了笑青山被封存的劍心,上百年的追求愛憐又開了他的情竅。

天道氣得半死,只能趁著葉易踏破虛空去其他世界時,降靈下世,命令信徒傳授笑青山無情道。

隨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十分符合它的心意,在笑青山離開天罡城後,葉易枯坐在太羲宮三個月,走火入魔了。

這下它更有理由殺了他。

早在百年前,天道就感知到了葉易的威脅。

天資聰慧,自生仙骨,他十八歲結丹,不到百年已是元嬰境界,修途雖有坎坷,卻並無瓶頸,未及千歲便挨過了九天雷劫,與天道同列。

若是放在過往,它一個沒有感情的「程序」,心裡定無二話,但如今它已懂了什麼叫嫉妒和恐懼,怎麼能容忍一個人類和它共同一分天下?!

它用玄雷劈了天罡城,又將冥海瘴氣引至城內,城中修士除神台透徹毫無雜念者,均墮入魔道。

天雷降罰,葉易仍堅守天罡城,被正道中人視作魔尊,此時,修煉無情道,突破道心之衰的笑青山已脫胎換骨,為正道劍尊。

心存無情道,而無自我意識的笑青山,只是一把能劈天斷海的劍而已。

在笑青山殺了葉易,情竅再無重開的可能性時,它就可以輕鬆取而代之。

清鳴之聲響徹海底,靈氣如浪濤般激盪開來,黑衣白袍交織成一片。

長劍攻勢猛烈,化作玉蘭花影,直攻葉易死穴。

銀琅刀光凌冽,卻含四兩撥千斤之意,剛中帶柔,並無傷人之厲。

二人實力相近,一人全力以赴,毫不留情,另一人卻是只守不攻,只退不進。

葉易修殺生道,刀法猛烈,一出手必見血,此時卻處處掣肘,無法施展開來,黑衣上很快多了幾道裂口,傷口滲出血來,鐵銹味瀰散而開。

笑青山本可以把握機會致葉易於死地,卻心神不定,攻勢愈加緩慢。

他雙眉緊蹙,平淡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困惑:「你我本為死敵,你為何不出手?」

葉易無奈地笑了兩聲,嘆息道:「小傻子……」

他只覺一股酸楚之意從心尖漫出,心臟像是被人用手緊緊攥住,但隨即,那感覺就像蒙了一層紗一般,模糊不清了。

二人僵持不下,天道卻並不著急,金色眼珠向上翻起,透過碧色的海水望著那虛無縹緲的雲霧,靜待九重天之上、位列於浩瀚宇宙中的星辰排列佈陣。

時間將近。

黑漆漆的冥海之中,一點銀色的光輝灑下,唯有諸天之力能穿透外面裹著的黑色瘴氣。

七顆星星慢慢挪動,星光之中隱約呈現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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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絕殺陣。

刀與劍不斷相撞、格擋,凝練的劍氣卻是慢慢減弱,反映出主人的遲疑。

葉易面色沉穩,以守為攻,反倒壓倒了笑青山的劍氣,隱約佔據上風。

「跟我回天罡城,我們還像以前那樣……或者你喜歡怎樣都可以。」

葉易音色瘖啞,黑眸泛起赤色,又很快被他壓制住。

笑青山避而不答,空洞的眼眸中卻有光閃過。

而那光瞬間便被黑暗吞沒——

「殺了他。」

識海之中,那個熟悉的聲音這樣說道,無邊的怨恨將他扯下無間地獄,殺意升騰而起,吞沒掉笑青山的神台。

剎那間,原本緩慢的劍一下快如閃電。

眼底的水光,凝結成冰。

長劍貫穿了葉易的丹田,金丹碎裂,紫府崩塌,葉易咳出一口血來,襯得肌膚更加蒼白。

刺透血肉的感覺通過冰冷的劍身傳遞到笑青山的手上,又沿著手臂傳到他的心臟中。

笑青山全身一顫,幾乎要丟下手中的劍。

銀琅墜落在地。

葉易張開了口,想要說些什麼,血卻搶先從他的嘴邊淌出。

他往前邁了一步,任由那無情之劍在他身體中刺得更深,撕裂他的血肉、經脈。

男人的手輕柔的撫摸上了他的臉頰,黑眸裡是說不盡的溫柔。

「我……咳……本來給你帶了回禮的。」葉易苦笑著說道,血紅得刺目,「和你成婚的時候,送你的全是俗物,配不上你……後來,你還為我鑄劍,我更覺得自己是個俗人……」

笑青山怔怔地看著他,眼底是一片翻騰的茫然無措。

三幅繪卷從葉易的雲袖中跌落,展開後是各不相同的顏色,是有別於修真界的大千世界。

「我看你鑄劍的時候,總是望著窗外,想必是不喜歡被鎖在一處的。我遊歷諸多世界,看花了眼也不知道該送你什麼,就刻了三個小世界想要給你,但回來後……你已經回到了劍宗……」

傷口的血不斷浸入黑袍,他呼吸困難,眼眸漸漸失去神采,可還剩下笑青山手足無措的倒影。

「卿卿,我……」

來不及說完最後一句話,葉易的身體無力地向前倒去。

笑青山下意識的接住他,手摟住他寬闊的肩膀——無數個日夜,他曾靠在這人的肩上,陪他看天罡城的椿花秋月,夏雲冬雪。

恍惚之間,笑青山回憶起與他相處的日子。

折花宴一別後,再次見面,葉易無禮至極,將一朵花別在他的耳邊。

「笑仙師,本座說過,想要回玉簪就親自來天罡城找我,怎麼,你是要本座親手把它還給你?」

「本座聽聞九重天下素有起小字之禮,仙長無親無友,不如就由本座代為取之……仙長覺得,卿卿如何?」

「喜歡本座送你的花嗎?……不喜歡,那你當初為什麼要接下?」

在冬天最冷的時候,他知他畏寒,親自給他披上裘皮大氅,緊緊握著他的手,手掌熾熱。

「雪有這麼好玩麼……手都凍紅了,本座給你捂捂。」

「你身子骨也太虛弱了,恐怕是天罡城第一個感染風寒的人。本座已經在太羲宮內布了陣法,以後你光著腳在殿內走都可以。」

在合籍大典後,他喝得醉醺醺的,抱著他躺在牀上,咬他的耳垂。

「卿卿,你知道什麼叫合籍嗎?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道侶了。我們兩個在一起,永不分開。」

面對他的無理要求時,葉易拋下堆積成山的公文,二話不說就拉著他要去崑崙山脈。

「想要鑄劍?行啊,我給你找材料……隨便什麼都行?不,我當然要給你找最好的。」

和正道交戰後,他偶爾會有些沮喪,從背後抱著他,語氣裡充滿了自我懷疑。

「卿卿,歸元劍宗他們打上門來了。搞笑!我和你成婚的時候他們屁都不放一個,現在說我逼你和我成親……卿卿,你是自願的吧?」

在看見鑄成的劍後,他一臉不可置信。

「劍鑄好了,送給我的?我用刀……不,用劍也行。這把劍叫什麼,『這是劍』?呃,沒有,很好很好的名字,比銀琅好一百倍……」

還有離開時印在他額頭上的那個吻。

「卿卿,我去給你找回禮,可能會晚點回來,你乖乖待在家等我。」

笑青山抱著葉易,久久沒有動。

銀色的星輝斜斜射入,他的墨發上別著一支玉簪,正是當年折花宴上被葉易搶走的那支。

男人身上的血浸在黑袍裡什麼都看不出,卻將他素白的外衫染得血紅。

「這是劍」沉默地插在男人的血肉中,無知無覺。

它是一把凡劍,縱用天下最名貴的仙石打造,也依然沒有人的感情。

忽然,一滴濕潤墜落在它的劍身上,隨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水滴如融化的雪,透進它的劍心。

劍忽而生靈。

……

「……卿卿!」

「卿卿!」

昏昏沉沉中,葉易的聲音響起。

笑青山像是從窒息的深海中掙扎醒來,葉易焦急的面色映入眼簾。

「阿易……」他低聲喚道,嗓音沙啞。

粗糙的指腹擦過他的眼角,微涼的觸感延展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葉易抹去他的眼淚,眉頭皺起:「夢魘了?奇怪,秋月香應該是安眠的才對,怎麼會……」

話還沒說完,一個柔軟的身子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抱緊了他。

「怎麼了?」葉易問道,大掌從他顫抖的脊背滑下,輕輕安撫。

笑青山搖了搖頭,手掌撫摸過他的後背,肌肉溫熱而有彈性,是活人的身體。

「大傻子。」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罵道,喉嚨裡帶著哭腔,「你怎麼什麼都不告訴我?把我蒙在鼓裡好玩?」

葉易身體一僵,問道:「你想起來了?」

笑青山「嗯」了一聲,貪戀地用臉貼著他的肩膀,感知著他的體溫。

葉易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本來是想一個人把事情都解決的,沒想到給你看了一個大笑話。」

笑青山蹙眉:「我不准你這樣說。」

「好好,我不說了,都哭成小花貓了。」他調笑道。

「……」

笑青山推開他,眼角緋紅,眼中是蕭蕭而下的一川煙雨。

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窗外月色正濃,笑青山垂下眼,按住葉易的雙肩,帶著他倒在了柔軟的牀榻中。

「怎麼,非禮我啊?」葉易挑起他一縷烏髮,放在鼻尖輕嗅,嘴角笑容肆意。

笑青山靜默不語,將眼角殘留的淚水揩去,白皙的面頰上浮現兩抹薄紅。

他俯下身,像小鹿舔水一樣,將自己的唇貼上葉易的,細細親吻。

葉易放任他佔據主導地位,隨著情欲漸濃,親吻也由小心翼翼變成暴風驟雨。

兩個人的身體越貼越近,相互磨蹭擠壓。

葉易扶在他腰間的手,也漸漸向下滑去。

小狼崽在牀底下休息,聽到一聲低銀後,驀地一驚,冰藍色的眼珠子瞪成一個圓,耳朵尖尖豎起,又懨懨垂了下去,閉眼再睡。

無他,習慣了。

牀榻吱呀,帷帳朦朦朧朧,璦昧的氣息在室內蔓延。

一番雲雨後,二人墨發交纏。

笑青山面色紅潮,眼尾是一抹勾人的胭脂紅色。

掌心下,男人的心跳透過胸腔傳出,沉穩得讓人安心。

「我的本源在劍塚……」

笑青山說道,尾音還帶著若有若無的情潮。

「恩……」葉易饜足無比,心猿意馬地親了他一下,「改天就把『你』迎回來。」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此處乃天道編織的夢境,想必等到某個時刻,便會崩塌瓦解,而一切也將迎來結局。

……

日上三竿,窗外傳來鳥鳴,光影綽綽。

小狼崽蹦上牀去,又被拎著後脖子甩了下來。

它委屈地轉過頭,「嗚嗚」叫了兩聲,爪子刨著門框,發出沙沙的聲音。

男人一揮手,一陣風刮過,門朝著兩側打開。

風雪被了帶進來,落在地上,化作晶瑩的水。

小狼崽啪嗒啪嗒跑了出去,尾巴搖個不停,爪子在雪地裡印出好幾個梅花印。

「啪」的一聲,門又自動朝內合攏。

被小狼崽的屁股一坐,二人睡意全無。

金紅被褥被掀開,葉易坐直了身體,烏髮散亂,從髮絲間的空隙可見其背脊上的紅色抓痕。

笑青山懶洋洋靠在他肩膀上,寬大的衣袍下亦是殘留著星星點點的痕跡。

葉易瞥了一眼窗外,思及今天的日子,面容沉了下來。

天罡城城主葉易與歸元劍宗掌門真傳弟子笑青山欲喜結連理,此事已告諸天下,而在合籍大典之前,慎古真人要求笑青山回門派一趟。

恐怕只有天道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

微涼的指尖觸碰上葉易的眉心,笑青山替他拂去眉頭上的川字,柔聲道:「我替你更衣。」

黑色的外袍莊嚴又肅穆,襯得男人更加英氣勃發。

素白的手指為他繫上腰帶,仔細地打上一個結。

葉易垂眸,凝視著笑青山。

他睫毛長長的,眨眼時像是蝴蝶翩躚而至,眼尾微微上翹,底下是帶著寒意的瀲灩秋水,時而又變為勾人心魄的三月椿水。

嘴唇微微抿起,像是一朵含羞的花,水潤又柔軟。

他認真將衣結打正,拈著腰帶的手如玉雕成。

那時一雙適合摘花撥琴的手。

可葉易也知道,比起奼紫嫣紅的花與古樸滄桑的琴,他更適合拿劍。

持劍時,他凝著一身的冰雪,如孤月一般高不可攀,世間眾人避之不及,唯獨讓葉易心癢難耐。

那冰雪消融的景色,只有他看得見。

他的一顰一笑,一怒一悲,都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

同樣,葉易的喜怒哀樂,也全都說與他評判。

歸元劍宗。

寬敞的大殿上燃著幽幽燭火,明亮,卻照得殿內一片滲人的慘白。

慎古真人坐在正座上,撥動著手腕上的鏈子,木珠相碰,發出沉悶的聲音。

慎古笑呵呵地說:「在天罡城看見你們相處時,老夫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青山先天不足,自小嬌生慣養,葉城主是少不了一番費心了。」

葉易喝了一口茶:「哪談得上費心,能多為他做點事情,本座甘之如飴。」

慎古將目光投向笑青山:「青山本來是為師的真傳弟子,可惜還沒出師,就得搬去天罡城了,日後想必也難以見面。為師身為你的師長,卻沒有教給你什麼劍術,內心著實遺憾。近來有新的弟子入門,劍塚開放,你不如也進去挑選一柄,算是為師送給你的賀禮了。」

笑青山面色如常,嘴角含笑:「承蒙師父厚愛了。」

慎古又對葉易道:「劍塚乃門派重地,平時就是門內長老也不得進入,還望葉城主海涵。」

葉易冷淡道:「無妨,本座等候在此就是了。卿卿不必擔憂我,慢慢挑選才好。」

笑青山與慎古真人走出正殿,殿門關閉,陰影遮蓋明光。

殿內,葉易神情冰冷,眼眸中暗流湧動。

前往劍塚的路上,有一道長長的索橋。

橋下江流奔騰,橋的兩側是險峻的山壁,岩石之中,偶可見翠綠樹枝橫斜而出。

笑青山懷念道:「弟子七歲,還是八歲之前,寢房就在這後山中,但書院卻在前山,每次路過這座吊橋,心中都有些害怕。」

慎古真人笑了兩聲,對能夠憑虛御風的修真者而言,高處是沒有什麼可怕的:「是嗎?為師就說,你當時怎麼緊緊攥著為師的衣袖不放,但問你原因,你又搖頭不說,如今這個謎團可算是解開了。」

「但當時師父也從來沒有甩開過弟子的手。」

笑青山瞭望著山頂的一棵古松,在它的樹冠之下,築著一窩鳥巢。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籐蔓搭成的巢穴還在,上面的花卻早已蔫得被風一吹就碎,鳥兒也不見蹤影了。

慎古真人只道:「看你當時年齡還小,為師才勉強任憑你扯壞了為師的好幾件衣服,若是你如今還敢這樣做,為師只得罰你去思過崖面壁了。」

笑青山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感嘆道:「一眨眼都過去這麼久了。」

時過境遷,連你認為能永遠將你護在羽翼下的人,也改變了。

劍塚坐落於一座連綿大山之中,外面設置了法陣,兩柄巡劍發出幽幽藍光。

山搖地動,伴隨著墜落的石塊,一絲光亮照進漆黑的劍塚中,寒氣撲面而來——這裡埋藏著成千上萬把劍,它們靜靜沉眠在寒冰中,等待著再一次的復甦。

太羲宮內四季如椿,笑青山已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徹骨的寒冷,儘管此刻他已不再畏寒,還是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一個小而精緻的雕花暖手爐出現在他的手中,中間火芯冒出藍光。

這是葉易臨走前塞給他的。

在面對和笑青山有關的一切事情上,這個大大咧咧的男人總是心細如髮。

見著他取暖的舉動,慎古真人笑了一下:「青山,你且看看有沒有什麼喜歡的,若是它不答應,為師也得強迫它答應。」

劍塚裡,劍與修士並非是單純的被挑選和挑選的關係,而是雙向選擇。

有的弟子進了劍塚,連其中最普通的劍都拿不到手。

笑青山心有所感,朝著劍塚的最深處走去。

越是靠近,寒氣越是逼人,他的睫毛上甚至凝結出了霜花。

在一塊純粹無雜質的巨大寒冰面前,笑青山停下了腳步。

其他的名劍都置在寒冰中,唯獨這一把,孤零零鎖在鐵鏈之中,那鐵鏈還銹跡斑斑,生脆得很。

與泛著鐵紅色的舊鎖鏈不同,那把劍卻是華美無比。

劍柄與劍身之間銜著一顆藍色避水珠,流光溢彩,劍刃雪白,中間流淌著天青色,彷彿一道碧水從山間流下,在劍尖上三寸的地方,雕著數片大小不一的青嫩銀杏葉,栩栩如生,彷彿剛從樹上飄下。

這把劍的名字叫做「笑青山」。

慎古真人凝視著劍:「是嗎……你果然還是選擇了它。青山,這把劍,乃是你的父親花費了千年的心血鑄造而成的,但是它……只是一把凡劍,而且是鈍劍。」

「弟子知道。」

笑青山伸出手去,握住劍柄,纏繞著劍的鎖鏈一掙就斷。

與看似輕盈的外表不同,這把劍卻十分有份量,沉甸甸的。

劍安靜地躺在他的手上,笑青山的手指滑過它的劍刃,彷彿在為它拂去塵埃。

慎古真人道:「也罷,你生來就應該擁有它。」

劍塚的道路變得幽深而漫長,寒冰中的劍映出幽幽的光。

塚,本為墳。

慎古真人出劍時沒有一絲猶豫,渡劫期大能的劍足以毀滅掉一個人的神魂。

血滲出,流淌過那鋒利的劍身,在地面上點出一滴滴深痕。

笑青山閉上眼,艱難地開口,氣若游絲:「師傅,我只想問,你當初收我為弟子,是可憐我,還是……」

慎古真人反問:「我踏入仙途前,曾有父母,髮妻,三子一女,除了今日這回,你有見過我提起他們嗎?」

笑青山睫毛顫動,緩緩睜開眼:「我懂了。」

他鬆開手,細嫩的掌心留下兩道深深的血痕,血出不斷流出,從一小點擠成一個紅珠,猶如鮫人死前流出的血淚。

那雙眼眸裡,澄明無物,倒映出雪下的無邊山河。

只聽一聲轟鳴如雷炸起,狂風席捲方圓十里,從正殿的窗裡,可窺見遠方的青黛寒山像被人從畫中抹去一般,只剩一片悠悠雲煙。

本源歸位,劍心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