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發佈時間: 2024-06-04 13:3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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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刀劍之約(11)

這個世界本就是天道為笑青山編織的牢籠,神劍回歸本體,笑青山又回憶起前塵往事,幻境自然土崩瓦解。

天與地,山與川,世間萬物都化作金色的蝴蝶,如被風捲起的落葉一般,打著旋兒,朝天空飛去。

地動山搖,一道白光從劍塚飛出,停至正殿外。

身著黑袍的男人早就靜候在此,一頭墨發飛舞,像是由濃墨勾勒而出。

二人相對無言,眼眸中僅剩下彼此。

已經抵過千言萬語。

九重天之上有冥海,冥海之內宿魔心。

白衣青年睜開眼,朦朧霧氣退盡,眼眸通透明澈。

葉易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的肩膀上,身體隨著咳嗽不時抽搐。

笑青山羽睫一顫,愧疚又心痛,小心翼翼地攙扶住他。

笑青山暫時還不敢拔出式劍,只能將手貼到男人的腹部,靈氣緩緩湧出,試探性地在傷口附近徘徊,然後分出細絲般的一縷,鑽了進去。

葉易一聲悶哼,狠狠咬住了後槽牙。

在笑青山的靈氣觸碰到式劍時,一個熟悉的機械音在腦內響起:「尊上,靈氣收集完畢,是否要用於修復魔尊的金丹?」

笑青山一愣:「系統?我還以為你……」

式劍道:「我一直都陪伴著您,只是被天道封住了程序。」

在笑青山的眼淚滴在它的劍身上後,它終於生出了靈性,攜帶著笑青山的神魂,穿梭於三個小世界中,避免天道的追擊。

而葉易的神魂,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也得到了溫養。

如今,式劍裡儲存著三個世界的大半靈氣,正好可以「物」歸原主。

笑青山:「麻煩你了。」

源源不斷的靈氣從式劍身上散出,破碎的金丹感知到原主的氣息,自動聚集起來,被金色的絲線牽合在一起。

碎片化為元整,金丹散發出熠熠光輝。

笑青山握緊劍柄,低聲道:「忍著些,可能很痛。」

葉易抬起眼皮,黑眸裡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咧開嘴,貌似毫無畏懼:「拔吧。」

鋒利的長劍慢慢拔出男人的體內,葉易額角太陽穴突突地跳,手握成拳,手背上爆出青筋。

笑青山光是看著,便覺得鼻腔酸楚,眼底泛上一層水光。

他心下一狠,手上使勁。

沒有了劍的阻隔,血液如注流下,在地面上匯成一小灘紅液。

葉易捂著腹部,呼吸粗重,吐出一口氣來。

笑青山扶著葉易在地面上坐下調息,自己單膝跪地,用袖口揩去他嘴角的血。

葉易見他垂目斂睫,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調笑道:「還好沒捅著你夫君的腎。」

這種時候還開玩笑,沒正行。

笑青山瞪了他一眼,雙手捧住男人的臉,面龐貼近,將唇送了上去。

葉易從鼻腔擠出「唔」聲,張開口,一條柔軟的舌尖深入他的口腔,卻並未與他纏綿,而是推進來一個圓珠。

那珠子溫潤,濃濃暖意順著經絡擴散到全身的各個角落,滋潤乾枯斷裂的經脈。

金丹上的裂紋逐漸消失。

那是笑青山的本源靈氣。

一個無關風月,卻又暗藏著愛意的吻。

從冥海深處傳來窸窣聲,像是千萬隻蟲豸在地面爬行。

笑青山抬起眼,神識穿過漫漫黑暗,找到聲音的來源——

天道。

金色的龐然大物發了瘋一般撞擊著桎梏著它的冥海,功敗垂成的痛苦幾乎要讓它瘋狂。

它身上的瘴氣化作鋒芒,與冥海相互對抗,金光大作,將四周的煞氣全部擠向了它的眼瞳中,金山變得更加龐大,邊緣顯現出透明的顏色,像一個即將脹破的氣球。

葉易自然也注意到了它。

「我沒事,你去吧。」他定定瞧著小道侶,「雖然很想和你一起,我現在只能拖你後腿。」

笑青山點頭,眼中是一片決然:「我很快就回來。」

他將式劍放在葉易身邊,一步一步踏入黑暗中。

短靴踏在黑暗裡,像踏在水面上。

漣漪蕩起,金光粼粼,可伴隨著冥海深處的一聲咆哮,金光扭曲,組成了人類痛苦的臉龐,在幽暗中鬼魅無比。

一隻隻手從地底伸出,森森白骨暴露在外,間或殘留著血肉。

「殺了他……」

「殺了你……」

幽幽低語迴盪在耳畔,毫不遮掩其中的惡意。

笑青山任憑它們抓在自己的短靴上,毫不猶豫地向前邁步,白骨很快就被扯斷,又熔入地底,像被冒著泡的岩漿吞沒了一般。

咕嚕咕嚕。

像是水沸騰的聲音,又像是野獸啄食屍體的聲音,粘膩得讓人反胃。

金山的邊緣如蛛絲一樣,與瘴氣糾纏在一起,黑暗已經腐蝕掉它大半的金色。

見青年白衣飄飄,清風霽月的模樣,天道怒不可遏:「笑青山,你是我大發慈悲降下天火鑄成的劍,是我賜予了你生命,你為什麼不聽話?」

笑青山瞥了它一眼,冷淡道:「鑄造我的是余長老,養育我成人的是慎古,教會我何為七情六欲的是阿易,和你這個怪物有什麼關係?」

「我是怪物?呵呵,我坐擁靈氣之樞,是天下人的主宰,是監測萬物運行的神靈,人類應該對我三叩九拜才是。」它癲狂地笑道,上千顆眼眸同時彎成鐮刀狀,「但你們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逆天改命,飛昇成仙,和我一同掌管天下,然後在覺得一切索然無味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笑青山半闔著眼:「他們怎麼想,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就算你是天道,也不能夠決定別人的命運。」

「那我呢,我是為天道,空有一番通天徹地之能,卻只能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嗎?!」天道怒道,「我被困冥海,連鳥都能擁有自由,而我卻只能品嚐上萬年的孤寂!又是誰決定了我的命運?!」

笑青山閉上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原本以為天道是沒有感情的,但一個人生出欲望,必須要先生出感情,不論那感情是好是壞。

而創造這個世界的大能,或許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用來維持世界規則的程序,有一天也會生出感情,因此,也從沒有想像過該如何引導它去愛。

就和他剛出生時一樣,被封住的五感七竅,讓他看什麼都如霧裡看花,隔著一層冰。

只是有一個人願意用上百年的時光,把他這塊冰揣在胸口,焐化焐暖。

但惡念既然已經生出,天道想必也不屑於他人的救贖。

不是誰都像他一樣有好的運氣,可以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或許對天道而言,死亡反而才是新生。

笑青山道:「勿要多言,你我二人之間必有一人魂消魄散。」

一點亮光從他眉心亮起,下一瞬間,青白二色的神劍已出現在他的手中。

劍身上的青色光芒流淌,山川開始奔騰。

「你以為就憑你能夠殺掉我嗎?!」天道怒吼,烏金色的身體化作萬千細絲,天羅地網般射向笑青山,很快就將他吞沒在一眾金色眼球中。

同時,雷霆滾滾,從天上擊落,直接打向笑青山的位置。

那雷電如大海一般磅礡,又成箭雨之勢,一道接著一道,整片冥海都被震得發顫。

雷劫源源不斷,可就在某道紫電將要再次打過去的瞬間,那眼球堆成的金山開始痙攣,像是沸騰的水一般朝外衝出。

一聲轟鳴,金山向外爆開來,白光四射,白袍勝雪,一縷墨發飄在笑青山眼前,髮絲之下是一雙剔透玲瓏的眼睛。

雪白的劍刃,寒氣四溢。

劍有所感,錚錚鳴響,空氣中似乎有凜冽大雪吹來。

冥海之外,烏雲匯聚其上,雷電翻騰如龍。

如此巨大的聲勢,直接透過九重天,穿透到凡塵中。

此刻,四海八荒的修士和凡人都停下了手頭的事情,將目光投向天空上的那一片墨色。

無數道青色光芒從山川之間匯聚,如大浪狂奔,將天地之間照的明澈,就連黑夜也被驅逐。

笑青山三千青絲凌亂,耳邊風聲獵獵,心卻沉穩無比。

此身為劍所鑄,今生前二十年,空有劍骨,而無七情六欲,劍意全無。

而後劍心已開,卻為無情道遮掩,唯剩殺意。

如今知愛憎,分是非,劍出匣,舉世無雙。

雪白的光亮從九重天直奔而下,如銀河墜落九天一般鋪滿整個大地!

冰凝結而上,從江河到大海,從山嶽至荒漠,皆為一片雪色。

一劍霜寒十四州!

天道發出一聲慘烈的嚎叫,白光之中,所有的事物都褪了色,只剩下灰暗的輪廓與白色的填充。

硝煙瀰漫,笑青山收劍,面色淡然,嘴角流出一絲血。

剛才的那一劍,凝聚了他一生的劍道和劍意。

那座臃腫的山巒被從中劈開,一片冰雪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倒了下來,脊背和金巒間拉著布帛般的絲線。

上億年浸沒在靈氣中,它已生出人形,原本也有成為人的機會,但如今一切都成空。

天道魂飛魄散,被抹除感情的規則重新回歸九天,一板一眼按照法則掌控靈氣的運轉。

冥海本就是用來禁錮天道的牢籠,現下開始崩解。

碧藍燦金的海水向外灌去,墜落九天。

藍與金交織而成的雨幕中,青年如折翼的鳥急速下墜,一身織錦白袍像是雪白的羽毛。

他眼神空冥,眼眸緩緩閉上。

在視線中的光亮逐漸被黑暗佔據,微乎其微時,一雙手托住他的背脊和腿彎,像是托住了受傷的幼鳥般溫柔。

他睜開眼,葉易英俊的面龐出現在眼前。

「你來了啊……我好累……」笑青山小聲道,手摟住他的脖頸。

「先睡會兒吧。」葉易哄道,「馬上就回家了。」

雨水在觸碰到凡氣後,化作裊裊雲霧,伴著燦爛光華,將二人擁在一片爛漫金光中。

而他們腳下,是延綿不斷的萬里山河。

江流奔騰入海,川流不息。

……

雪堆滿了天罡城的朱閣飛簷,樹枝亦被如梨大雪淹沒。

大狼在雪裡打滾撒歡,銀白的雪沾到它將近透明的鬍鬚上。

室內瀰漫著淡淡熏香,牆上掛著一刀一劍。

白色的繃帶圍繞著腰部猙獰的傷口纏了一圈又一圈。

葉易齜牙咧嘴道:「疼疼疼疼……」

笑青山手上一僵,動作變得更加輕緩了些。

葉易仍舊哼哼唧唧個不停:「卿卿,我好疼啊。」

笑青山手足無措,他沒有上藥經驗,也不知手下輕重,但葉易卻偏要他來處理傷口。

「誰幹的事誰負責。」男人挑著眉,這樣說道。

長痛不如短痛。

笑青山凝神靜氣,比練劍還要認真:「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他手速極快,留下道道如蘭殘影,將葉易的傷口包紮完畢,認真地打上一個蝴蝶結。

葉易沉默了下,艱難道:「……這個可不可以——」

笑青山抬起眼,眼神無辜:「嗯?」

話在舌頭上打了個轉兒,葉易正色:「打得對稱一點。」

笑青山懵懵懂懂:「哦。」

笑青山蹙著眉和歪歪的蝴蝶結鬥爭,睫毛不時顫動。

葉易笑道:「卿卿,你還是第一個傷到我的人。」

笑青山手一抖,眼底一片內疚:「對不起……」

「只說一句對不起就好了嗎?」葉易扣住他的手腕,指腹輕輕撫摸,說得意味深長。

笑青山遲疑:「那……我親你一下?」

「光當」一下,式劍從牆上掉下,好像在無聲抗議。

又是「光」的一聲,銀琅跌下來,壓在式劍身上。

銀琅聲嘶力竭:「我已經幫你們按住它了,有什麼想做的快點做!」

式劍:「……」

不想被兩把武器圍觀,葉易披上黑衣,和笑青山出了寢宮。

殿外,銀裝素裹,大雪紛飛。

「那裡有花。」

笑青山指向一處,在皚皚白雪下,壓著一片紅。

葉易折了一支,別在笑青山的黑髮間,只覺人比花嬌。

他微笑:「我見你的第一眼,就想這麼做了。」

笑青山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詫:「是麼?我還以為你只是隨便找個人羞辱。」

葉易奇道:「你長得這麼好看,我為什麼要羞辱你?」

笑青山斜乜了他一眼,手指點上自己的領口。

葉易一愣,想起刀尖挑開衣領後露出的那一小節白皙肌膚,咳嗽了一聲,耳朵爬上一絲紅色。

他摟住笑青山,和愛人耳鬢廝磨:「那你當時豈不是很討厭我?」

笑青山想了想:「沒有……我當時,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刀法。」

葉易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這也算是一種一見鍾情。」

笑青山淡淡道:「是麼……?但是當時我不想見你的人,只想見你的刀法。」

葉易:「……」

大意了,沒想到刀法才是他的情敵!

笑青山微微一笑,在折花宴後的無數個夜裡,葉易總是踏著月色進入他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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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刀法凌厲,氣勢縱橫,一刀便斬斷九霄,卻能不傷一枝一葉地挑下一段花枝,將花遞到他的面前。

如今想來,當年哪怕不知情愛,也是一生中最心動的時刻。

「阿易……」笑青山喚道,「葉易。」

「怎麼?」聽他叫自己全名,葉易斂去一身的隨性,眼眸沉靜。

「和我成婚吧……再辦一次合籍大典。」笑青山臉紅道,「上一次,我還修著無情道,沒什麼感覺就過去了……」

葉易柔下黑眸,撫摸他的臉龐:「卿卿,合籍後,我們兩個就永遠都不分開了。」

笑青山淺笑:「嗯。我知道。」

花橫斜在墨發間,他的眼中是一片溫柔的山川。

二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