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穗愣住, 她的手被握住, 緊緊扣在他掌心。
他重複著:“我愛你。”
一遍又一遍。
害羞和淺淺的喜悅沒有在薑穗大腦渲染開, 卻已經率先一步從明亮的眼睛裡透露了出來。
她眸色似朝露晶瑩,疑惑不解卻又莫名開心。
薑穗生澀地喊:“馳厭先生?”
馳厭注視著她:“嗯。”
她遲疑地告訴他:“抱歉, 我不記得我們結婚的事情了。”
他情緒淺淡,如夜空般深沉。
“沒關系。”他語調沉穩, “穗穗,愛不是記憶,是一種感覺。”
馳厭永遠也想不到, 他會有給人做愛情啟蒙的一天。
她茫然地看著他, 許久以後乾巴巴地回答:“……哦, 是、是的。”行吧, 人在屋簷下,你說什麽我都先應。
馳厭默了默。
他知道他並不擅長這個,甚至討人歡心也笨拙。她還小的時候, 就總是覺得不言苟笑的自己會傷害她。
馳厭實在是沒有辦法,低眸問她:“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薑穗有些好奇:“我要什麽你都給嗎?”
馳厭頓了頓:“范圍內的會。”
摸不清狀況的人沒有安全感, 薑穗試探著說:“我明天可以不吃白米粥了嗎?給個肉吧馳厭先生。”
她嘴巴裡沒有一點味道,她真的好想吃肉。都說愛她了,愛她給她點吃的怎麽了?
這具身體非常想吃有味道的東西, 糖醋排骨、醬香牛肉、乾鍋掌中寶……
馳厭皺眉,一本正經:“不可以, 先喝粥。”
薑穗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 背對著他。
馳厭手指僵硬,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不親近他的穗穗讓他的從容完全消失。
可是吃有味道的食物真不行。
醫生說她得吃半個月白米粥,泡菜都不能放那種。身體沉睡太久很虛弱,連補湯都最好別喝,最溫和的東西才能養胃,一杯牛奶都是極限。
薑穗不想理他了,馳厭還是那個冷漠、不近人情的馳厭。
馳厭一直是個十分有原則的人。
他的命令往往不會朝令夕改,所以廚房這幾天都做的白米粥。當然薑穗吃什麽,他也跟著吃。
薑穗見他一直在家陪她,忍不住問:“你不去工作嗎?”
馳厭說:“最近不忙。”她好不容易理他,馳厭便又問,“有別的想要的東西嗎?”
薑穗抿唇,搖頭。
就隻想吃有味道的,特別想。
談到這個,她又不想理他了。如果現在跟著薑水生回家,爸爸不會不讓她吃東西的。在馳厭身邊,她連顆糖果都沒有。
隔了一天,薑雪說要來看她。
讀作“看她”,實際寫作“躲避高均”,高均最近不知道怎麽的又找到了她,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薑穗很開心,她的喜悅爬上眉梢,薑雪還說:“姐姐給你帶了好吃的。”
落在薑穗耳朵裡,簡直是天籟之音。
沒一會兒薑雪就來了,她拿著保溫桶:“我媽給熬的骨頭湯,我還給你買了你以前最喜歡的太妃糖。”
姐姐萬歲。
張嫂惆悵地看一眼自家坐冷板凳的先生。
夫人歡歡喜喜親昵地抱住薑雪,眼眉的高興快要溢出來了,一直在和薑雪說話,都沒有看先生一眼。
馳厭肅然開口:“她不能吃這些。”
薑雪愣了愣:“是嗎?我不知道,我以為喝一兩天白粥就可以。那穗穗,你先別吃了,我晚點帶回去。”
薑穗:“……”
薑穗眼巴巴看著薑雪收了保溫桶,她就聞了個味兒!還一口沒嘗,骨頭湯還有大棒子骨呢,她看見了。灑了蔥花兒,聞著香慘了。
晚上薑雪不得不離開,離開前,她找到馳厭,扭扭捏捏開口:“馳厭先生,哦不妹夫,那個,你幫個忙唄。能不能幫我隱藏一下行蹤,或者幫我換個別人找不到的工作。”
馳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薑雪一來就不搭理他的薑穗,淡聲開口:“橫霞島嶼去不去?”
薑雪想一下:“可以。”
“我讓水陽安排。”
薑雪高高興興道了歉,喜上眉梢。
馳厭微微抬眸,沒吭聲。讓薑雪留在r市卻不被找到的方法不是沒有,可是他一想想薑穗對自己和薑雪的態度,就覺得或許讓薑雪去橫霞島嶼更不錯。
薑穗躺下睡覺時,一想到大棒子骨和太妃糖,就氣得睡不著。
一氣就餓,一餓更想大棒子骨。
她生著悶氣,用被子裹緊自己。背對著馳厭睡,馳厭脫了衣服上牀,猶豫一下,把她掰過來,對上少女氣鼓鼓的臉。
薑穗知道,現在每天晚上都有這麽一個說說話或者親一親的時間段,現在這個時間段到了。
馳厭在努力讓她適應和自己生活。
可是今晚無論馳厭問什麽,薑穗都不理,就是不和他說話,眼神委屈極了。
馳厭低頭要親她,她抿緊了唇,不給他親。
十分不配合。
馳厭摸了摸她頭髮,低聲道:“穗穗,真不行。”醫生說了還有十來天才能吃別的。
她說:“那你讓我回家可以嗎?”她在這裡沒有安全感,才會試探著他的底線,一時半會兒完全適應不了如今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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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出來,七月明妹的夜晚都冷沉了一瞬。
馳厭黑眸盯著她,死死抿緊了唇。
男人急劇胸膛起伏,好一會兒他穿衣服下樓去。
張嫂還沒走,見先生下來,她連忙開口:“先生需要什麽嗎?”
馳厭說:“我給穗穗做點吃的。”
“我來,你放著,要什麽給我說。”
馳厭:“不用。”
他守在火前,熬了一碗鯽魚湯。張嫂在旁邊看著,頗哭笑不得。這麽久,冷靜理智又死板的先生,第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則。
薑穗本來以為馳厭生氣走了,沒想到過了挺長一段時間,他又回來了。
男人拿了一個精致的小碗,薑穗聞到空氣中濃鬱的香氣。
比大棒子骨還香。
馳厭在她眼神下,開口說:“魚湯,有味道的。”
薑穗坐起來,一雙圓滾滾的桃花兒眼看著他。
“我喂你。”他用杓子舀了一杓,小心遞到她唇邊。
薑穗看見,他很耐心,沒有生氣,沒有發火,甚至沒有冰冷地對她。
她咬住杓子,邊觀察他神情,邊喝了一小口。真好喝啊。
馳厭平靜地任她觀察。
薑穗感受了一下嘴巴裡的味道,輕輕推了推他的手:“可以了,我知道不能多喝。”她小聲問:“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沒有。”馳厭給她擦了擦唇角,“我知道你害怕。可是穗穗,別再說你要離開我回家這種話,別回去,我的身邊就是你的家。”
薑穗安靜地看著他,許久衝他伸出一隻手。
馳厭握住那隻溫熱的小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她明白是自己不好,懂事地道歉:“對不起。”
馳厭便也笑了:“沒事,穗穗不怕。”
薑穗從未說出口的驚惶,在這一瞬消散。從缺失一段記憶開始,她身體不舒服,偶爾會頭疼,她感覺世界都熟悉她,可是她卻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馳厭每天晚上都試著教她愛他一點點,可是這讓她無措,更沒有安全感,甚至不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以至於薑穗極力觸碰他不可能允許的事情,想回去和親人待在一起,讓自己安全一些。
但她今晚突然明白,什麽是馳厭底線。
沒有什麽原則是他不可以打破的,她才是馳厭不能觸碰的底線。世界上有三種東西無法隱藏:咳嗽、貧窮和愛。
最浩瀚的愛,本身就是一種安全感。
今夜天空沒有星星,夏季夜晚空氣有些燥悶,也許明天會是一個雨天。
馳厭抬手關了燈,像以往那樣,睡在她身邊。
背對他的薑穗猶豫了一下,轉過身來,半晌磨蹭到他身邊。
薑穗仰起頭,閉眼胡亂親了他一下,好像是親到喉結的位置。今晚的談心、交流環節還欠他一個呢。
馳厭低眸,忍不住笑了。
大棒子骨事件過去,八月份姍姍來遲。
小別墅的餐桌終於有了許多好吃的東西。
薑水生過幾天來看她的時候,提起了薑穗學業的事情:“我們之前給你申請了休學,如果你想回學校,可以等身體好了接著念書,把學分修滿。只不過身邊的同學變了,穗穗,你要適應一下。”
薑穗身體好了許多,走路也有力氣。聞言她點頭:“好啊。”
但這會兒還沒開學,即便她要回去,也得等到九月份。
薑水生走了,薑穗問馳厭:“薑雪姐姐最近怎麽沒來了?”
馳厭簽字的手頓了頓:“她在躲人。”
“躲誰呢?”
馳厭說:“高均。”他示意她往電視上看。
薑穗轉頭,這一年紅遍大街小巷的高影帝,身姿清雋,穿上古裝時,簡直神仙顏值。薄唇狹長的眼,好看是好看,可也一看就是涼薄的長相。
很難想象他最近戲都不拍到處找人。
而她姐姐……不曉得跑到島上去養珍珠還是撿貝殼了,真是讓人腦殼疼。
馳厭放下手上的東西:“你覺得無聊嗎?”他頓了頓,“你想做什麽,我也可以陪你。”
薑穗想了想:“我能出去走走嗎?”
馳厭說:“好。”
他讓人開車,問薑穗去哪裡。
“不知道,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就想出來透透氣。要不去大院兒吧。”
馳厭示意司機開車,車子行駛在路上。馳厭看著少女略微蒼白的容顏,突然就想起一年多前,她指揮自己開車,開了大半個城市,最後停在了民政局前。
那年冬天,連雪都特別溫柔。
她做了許多讓他能銘記一輩子的事,但她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