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葉明修和蘇奉英回到家,一路上葉明修都不說話。蘇奉英讓青蕪把閒雜人等都帶出去,一下子扯住葉明修的袖子。
「大人不想跟我說些什麼嗎?」
葉明修目視前方,口氣平靜:「你都聽見了。那戶人家原本與我定親,但是已經退親了。今日在街上只是偶遇。」
「那晉王妃呢?大人與她是什麼關係?」蘇奉英走到葉明修的面前,直視他的眼睛,「你為何聽到那婦人說他們與晉王妃有親的時候,您不走了?」
葉明修不想跟她糾纏這些事。成親之後,他已經儘量把過往都放下了。但晉王妃對他有恩,一次給他錢財,喚起他的鬥志,另一次救他於惡人之手,否則他已經喪命。他自然沒辦法視她如普通女子,甚至一直想要找機會報恩。今日看她跟在晉王在一起,雖風帽遮住了容顏,但晉王那麼生氣,肯定是為她教訓余氏了。
倘若晉王當時沒有來,為了她的名聲,他恐怕也會做些什麼。但這想法,絕對不能讓蘇奉英知道。
「奉英,我與晉王妃的往事你都知道。上次你已經問過我,我回答了,不想再三番兩次解釋。」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十分冷漠,透著一種陌生人般的疏離。成親之後,他也很少跟她在一起,今日難得出門,原本高高興興的,卻鬧成這樣回來。蘇奉英也覺得委屈。
她知道自己不該糾纏,他很不喜歡這樣,他是個心氣很高的人,當然不希望別人抓著過往的事情不放。可是她忍不住,那個晉王妃口口聲聲一副很瞭解他的模樣,她心裡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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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修將袖子從蘇奉英的手裡扯回來,頭也不回地去了書房。
晚些時候,廚房備好了飯菜,青蕪勸蘇奉英親自去請葉明修。蘇奉英是蘇家嫡女,自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可夫君是她自己選的,她也不能真的跟他置氣。她知道近來東宮動作頻頻,聽祖父的意思,皇上越發暴虐無度,經常杖責朝臣,前幾日還把一個言官杖斃在午門外。
朝臣人心惶惶,太子為了消弭此事在朝中的影響,一直在做補救。然而長此以往,皇帝不得人心,下馬是早晚的事情。
葉明修既然投靠了太子,自然要為皇位的事操心。她卻還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跟他鬧彆扭。
她剛想起身,便有兩個家丁走進來,一個手裡捧著東西,另一個手裡拿著請帖。
捧東西的那個人說道:「這是晉王妃送來的禮物,說是為今天的事情給大人和夫人賠不是的,還請兩位不要放在心上。」
蘇奉英皺了皺眉頭,走過去打開盒子,裡面是個上好的青瓷筆洗,看起來不顯眼,卻十分名貴,應該是五代時期的器物。五代青瓷現在是很多達官顯貴的人家爭相收藏的珍品,因為傳世的數量非常少,製作又相當精美,那個孤女倒是挺有眼光的。
今日去琉璃廠,蘇奉英也是無意間發現葉明修一直在翻找瓷器,似乎對此很有興趣。晉王妃又是投其所好了?
她幾乎立刻想讓那家丁把東西退回去,青蕪看出來,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道:「夫人,對方畢竟是晉王妃,不好如此。而且被大人知道了,您也不好交代。我們應該大方地把東西收下,並回贈一禮,方能顯示我們府上的氣度。大人馬上要升六科給事中了,不能跟晉王結仇啊。」
青蕪是蘇奉英一手調教出來的,蘇奉英知道這個道理,可她實在不喜歡晉王妃。葉明修若是看到這個瓷器,還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呢。
她正這麼想著,葉明修已經來到主屋。今日在外閒逛,體力消耗大,肚子早就餓了。他看到家丁送來的東西,想起以前在族學的時候,無意間跟若澄提過,以後想要個五代時期的青瓷擺在書桌上。難得她費心挑了這麼個東西送來。
他讓人把東西拿到書房去,又叫阿柒去庫房挑了一幅唐朝的法帖,送到晉王府去,並叮囑阿柒轉達他不會將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意思。他做這些的時候,並沒有背著蘇奉英,而是大大方方的,如同平日與那些朝臣往來一樣。他就是要讓蘇奉英知道,他與若澄之間,光明磊落,並沒什麼苟且的關係。
另一個家丁送來的是方府的請帖。方德安的母親下個月七十大壽,邀請蘇奉英到府上參加壽宴。據說這次方府的壽宴辦得很大,幾乎把京中能請到的達官顯貴都請去了。
若澄和朱翊深也收到了請帖。朱翊深和方德安在軍中時薄有幾分交情,不能不賣對方這個面子。若澄本來不想去湊這個熱鬧,但看到朱翊深去,便自然是夫唱婦隨。
轉眼之間,到了十月,李青山帶著大軍從開平衛回來。端和帝大力封賞他,一下子提升到了前軍都督簽事,成為了徐鄺的直系下屬,官居正二品。方德安也因功遷為戶部尚書,唯有在正常戰役中表現最為出色的朱翊深,什麼封賞都沒有。朝臣對此事議論紛紛,蘇濂上書為朱翊深求賞,並指出因功酬勳,是祖宗傳下的規矩,否則會寒了在外征戰的將士之心。可端和帝卻在朝堂上,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
他是三朝老臣,歷任皇帝一直都對他禮敬有加,被端和帝如此下面子,鬱結在心,索xin稱病不朝了。
蘇濂為首輔大臣,他一罷朝,朝堂上的議論之聲更大,為朱翊深鳴不平的人越來越多,大有無法壓制的局面。朱正熙到端和帝面前勸說:「父皇,九叔的確是立功回來的,他牽制韃靼的主力,與巴木倫周旋數月,才能讓寧夏中衛和朵顏三衛的叛亂化險為夷。與韃靼之戰的主功應該給九叔啊!李青山都能升任都督簽事,為何九叔毫無封賞?蘇大人說的沒有錯,您這種做法不僅寒了廣大將士的心,更寒了皇室宗親的心,以後還有誰會保家衛國,奮勇殺敵?這太不公平了!」
端和帝冷冷地看著他道:「朕看你是鬼迷了心竅!李青山和朱翊深能一樣嗎?李青山是徐鄺的舊部,徐鄺是你的親舅舅!而朱翊深詭計多端,特意暗中攛掇蘇濂跟朕作對,引起朝臣對朕的不滿。朕若給他實權,他很快就爬到你頭上去了,到時候十個你都不是他的對手。」
「父皇,兒臣說過很多遍了。九叔根本沒有那種心思,您到底如何才會相信兒臣?」朱正熙無奈道,「蘇大人之所以上書,是因為實在看不慣您厚此薄彼,如此打壓九叔。您從小教兒臣,要賞罰分明,怎麼您自己都沒有做到!好,就算九叔撇開不提,蘇大人是三朝老臣,他生病了,您就不能去探試一下嗎?」
「探視?蘇濂自恃位高權重,敢跟朕叫板,朕沒貶他官職算不錯了!朱正熙,你給朕聽好了。你不可能跟朱翊深和睦相處,因為當初是朕把他的……」端和帝話說到一半,劉德喜忽然從外面衝進來,說道:「皇上,皇上道長煉丹大成,您快去看看吧?」
「是嗎?走。」端和帝立刻就把要說的話拋到腦後,再不理朱正熙,逕自離去了。
等他走了,朱正熙站在原地,頹然地搖了搖頭。父皇以前不是這樣的,只是從那場天雷之後,像是徹底變了個人。近來服用太多丹藥,喜怒無常,根本無法理喻。再這樣下去,人心失盡,江山也岌岌可危。
他坐在一旁,伸手按著額頭,難道真要像母妃說的那麼做嗎?但忠和孝擺在他面前,他很難做出那樣大逆不道的事。這些天東宮的屬臣,母妃甚至皇后,輪番對他進行規勸。可父皇畢竟是他的父皇,一直對他疼愛有加,他下不了手。
然而他身為儲君,肩負江山社稷的重任,要眼睜睜地看著父皇沉迷於煉丹,將祖祖輩輩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葬送?
朱正熙只覺得煎熬,猶如烈火焚身,很難選擇。
他靜靜坐了會兒,叫劉忠進來。
「殿下有什麼吩咐?」劉忠問道。
「我要出宮去蘇府探視蘇大人,你準備一下。」朱正熙吩咐道。
……
整個京城都在傳皇帝封賞一事,為晉王叫屈的人很多,晉王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若澄十分生氣,覺得皇帝真是做得太過分了。但轉念想到當初端和帝有可能拿走朱翊深的皇位,又害死宸妃娘娘,便覺得他這麼做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過幾日就是方府的壽宴,到時候那麼多人在場,朱翊深會不會覺得難受?
她看著牀上放置的新衣,忽然就不想去了。這幾日朱翊深雖然表面上什麼都不說,還是如往常一樣,但她覺得他心裡並不如表面那麼平靜。開平衛的主功是他的,他一樣是拿xin命在沙場上出生入死,憑什麼現在李府方府門庭若市,晉王府卻冷冷清清的?
尤其他還不知道遺詔的事情,被自己的長兄如此針對,他肯定會難過的吧?
可若澄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有的話不能說,而能說的話都不痛不癢。在他的心裡,她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什麼都不懂,也從不跟她說真心話。好幾次她說得多了,他就打斷她,說她還小,不要摻和那些事。
她手托著下巴,幽幽地嘆了口氣。權謀什麼的,她是不懂。可她是他的妻子,不想他永遠只把自己當成一個需要愛護的小孩子。
她前幾日去平國公府探望沈如錦和鴻兒,把這些心事告訴堂姐,沈如錦笑著開解她:「你是他一手帶大的,如妻如妹,站在他的角度,對你的保護欲自然是過了些。你若真想幫他,也不著急插手那些政事,先試著把府裡的事打理好,讓他覺得你沒那麼柔弱,他自然就會慢慢對你打開心扉。紫禁城裡面長大的人,各個都不簡單,你也不用為他擔心。」
若澄點了點頭:「你最近好嗎?那個林文怡還有沒有欺負你們娘兒倆?大哥和二哥都不放心你,要我經常過來看看。」
沈如錦低頭輕笑:「屈屈一個姨娘,還奈何不了我,你們就別擔心了。過幾日,世子為我請封了世子夫人,我自然會收拾她。若澄,你的心還是太軟了。晉王寵你,府裡沒有那些鶯鶯燕燕來氣你,是你的福氣。有時候心軟不是錯,但你得立起來,這樣誰都不敢欺負你,也不敢輕視晉王府,知道嗎?」
若澄記住沈如錦說的話,忽然又覺得方府的壽宴必須得去。她若是這個時候退縮了,人家會以為她晉王妃是個膽小鼠輩,一點風雨都經不起。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沈若澄,她要堂堂正正告訴所有人,她是晉王妃,他們晉王府不會因為這一點打壓就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