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發佈時間: 2024-06-14 10: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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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崔不去顧著欣賞樂平公主驟變的臉色,根本無暇理會其他,直到鳳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才莫名其妙低下頭。

然後就看見那只臊眉耷眼的狐狸。

崔不去:……

在“此人腦子有疾病”跟“此人頗有童心”之間猶豫片刻,崔不去選擇了前者,但被鳳霄這一打岔,他差點忘了自己剛才要說什麼,被反應過來的樂平公主截去話頭。

“任躍謀反,連我也瞞了過去,此事你既然早已知曉,為何不提前知會,偏偏要在宴上鬧這一出!”樂平公主抓住機會,厲聲質問,“今日太子晉王等人皆在,若因此誤傷了人命,你擔當得起嗎?!”

崔不去暗罵鳳霄誤事,將丟失的思緒強拉回來,冷冷道:“公主何必惱羞成怒?一則,此事尚未敗露,不宜打草驚蛇,總得等賊人的狐狸尾巴徹底露出,再一網打盡!”

說到狐狸,他自然而然就低下頭。

那只橘子白絲擺成的狐狸,還在那裏趴著,眼睛半睜未睜,像在偷窺前方獵物,伺機下手。

由此可以看出,鳳霄在繪畫上的造詣,應該相當不錯。

由此更可看出,他方才實在是閑得無聊。

堂堂解劍府二府主果真只是前來赴宴,別無目的?

傳聞蘭陵公主心儀鳳霄,天子也想玉成好事,他總不可能是為了公主,才專程過來的吧?

諸般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崔不去緩緩道:“二則,任躍此人,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他特意停頓,觀察了一下樂平公主的臉色,但後者的臉色原本就已經很難看,此時倒看不出有異。

“他本來,複姓宇文,單名一個懌字。”

今日能來赴宴的,要麼是皇子公主,宗室貴胄,要麼是公卿女眷,大家混跡隋朝上層,聽見宇文二字,立馬就能聯想出許多。

晉王當先問道:“前朝餘孽?”

崔不去:“不錯,他的父親,乃是前朝越野王宇文盛,當年此人逃脫,為任家收留,改名任躍,對外只稱是任家失散的子侄,他隱姓埋名,韜光養晦多年,又以任躍之名在江湖上闖出名堂,入了公主的法眼。這次生辰宴,此人主動請纓,公主就讓他全權負責宴會事宜,他自然可以輕鬆方便安排一切,設下今日殺局。”

任躍大聲喊冤:“我不是什麼宇文懌,你胡說八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公主救我啊!”

樂平公主面色蒼白,嘴唇囁嚅,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斥責崔不去,但她知道,崔不去能說出這番話,必然已經搜集到不少證據,再反駁很容易自取其辱。

“此事我全不知情,這次我也在園中,就是死,也會與大家死在一起!”樂平公主倏地望向任躍,恨恨質問,“任躍,我待你不薄,你為何恩將仇報!”

任躍面露驚恐,連聲喊道:“公主明鑒,我真的不是反賊啊!花盆裏那些膏油,我也不知從何處而來,我是被冤枉的,公主,您難道連我都不信嗎,您說過會愛我一輩子的!”

沒等他說完,樂平公主直接用拔高的嗓音打斷:“還不將人拖下去!”

在場眾人神情各異,很多人若無其事,假裝耳聾。

公主蓄養面首並非什麼奇怪的事情,樂平公主守寡這麼多年,卻還正當盛年,一時耐不住寂寞也是常事。

不過畢竟只是私德,沒有鬧到明面上來,大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公主還是三貞九烈的節婦。

唯獨崔不去似笑非笑,一語道破:“這宇文懌的容貌,酷似前朝宣帝,也難怪公主念念不忘,移情至此人身上了。”

樂平公主腳下一軟,幸而被左右侍女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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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不去揮揮手,讓人將任躍及一干從犯都帶走。

玄色披風在外,素色長袍在內,他獨立風中,自帶蕭瑟肅殺之氣場,經此變故,更無人敢接近。

方才拿出玉球刁難崔不去的楊仁德,更是大氣不敢出,生怕對方想起剛才一幕,來找自己的不痛快。

豈料崔不去根本沒有忘記他,抬起手指住他:“將此人,也帶走。”

楊仁德心頭一顫,忙大聲道:“崔侯,方才我並非有意為難,你可不能假公濟私,公報私仇啊!”

崔不去咳嗽兩聲:“楊公子,你太高看自己了。我抓你,是因為,當初任躍來京,結交的頭一個人便是你,也是你,將他介紹給公主府令,從而進入公主府當差的。我倒要問問,你為何會想到將他引薦給公主,莫非,你早就看出,他與公主亡夫神似?”

楊仁德:“我沒有,不是這樣的!”

喬仙直接一點啞穴,人馬上安靜了。

“如何完好無損解開紅繩,我是沒法子了,不過楊公子進了大牢,正好有空靜心思考,說不定能解了這千古謎題。”崔不去嘲諷道,話鋒一轉,“帶走!”

鳳霄差點笑出聲:這人嘴巴動起來,可真太損了。

一場宴會出現這麼大的風波,誰還有心繼續下去,不說客人,就是主人家,也都失魂落魄,魂不守舍。

太子晉王先行離開,在他之後,眾人紛紛告辭。

送客的管家手忙腳亂,加上左月局還在公主府內搜查其他罪證,園中亂作一團,連帶本來璀璨奪目的千燈閃爍,霎時間也變成燈影幢幢的倉皇。

從奢靡輝煌到繁華散盡,不過一場歌舞的工夫。

崔不去轉身,在左月衛的簇擁下離去,披風揚起一抹淩厲夜色。

在他身後,幾乎沒有人發現,桌上那只橘子白絲拼成的狐狸,已經被他故意用披風掃得亂七八糟,面目模糊。

人人見他而色變,一路無人敢攔。

只怕今夜之後,崔不去在京城的名聲,就要從有功使臣,變成閻羅煞星了。

出了清荔園,崔不去就讓左月衛分為兩撥,一撥繼續留在園中搜查物證,一撥將任躍等人帶去刑部大牢。

他自己則在喬仙的陪同下,乘車離開。

但,在他即將踏上馬車之際,一隻手及時扯住了他的披風。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非但喬仙沒反應過來,連崔不去也差點被扯得往後摔倒。

他狠狠回頭,對上鳳霄無辜的臉。

“崔道長好生無賴,與我臨席一夜,竟也隻字不提當日的約定。”

崔不去沉默片刻:“三日之後,通化門外長樂驛,不見不散。”

鳳霄笑道:“早這麼痛快不就行了?總要我這債主催債,人家也挺不好意思的呢。”

崔不去:“……那你還不鬆手?”

喬仙朝鳳霄出手,意圖將他抓開,但鳳霄彷彿未卜先知,用另一隻手與人過招。

二人手掌翻覆之間,喬仙不得不化攻為守,退開兩步。

鳳霄搖搖頭:“你上次傷這麼重啊,回來半月,竟還未愈,剛才任躍要是知道,估計就沒那麼容易束手就擒了。”

喬仙冷不防被他點破,臉色一變:“你!”

“崔侯!”

崔不去聽見這女聲,心下便有幾分不耐,要不是剛才鳳霄攔了那麼一下,現在自己早就走了。

但他仍是回過頭。

“縣主還有何事?”

宇文縣主在侍女的攙扶下來到門口。

“崔侯原可私下告知我母親,讓她早做準備,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大動干戈,今夜此事,必定令我母親顏面掃地,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崔侯如此不留餘地,可曾想過以後?”

崔不去淡淡道:“此事我早已知會陛下,縣主若有疑問,不妨去質問陛下。”

此時蘭陵公主也走了出來。

宇文縣主雙目含淚,淒然道:“不知我母親究竟哪里得罪了崔侯,要令您如此報復我們母子!若是如此,我代她向您磕頭認錯還不行麼?”

說罷,也不等崔不去反應,便朝他跪下磕頭。

此時尚有許多客人未走,門口馬車眾多,人人都瞧見這一幕,心頭不由生出兔死狐悲之感,隱隱也覺得崔不去欺人太甚,尤其樂平公主母女,明明對朝廷毫無威脅,只因孤兒寡婦,就要受到如此欺淩。

蘭陵公主忙將宇文縣主扶起,向來溫柔的她,也忍不住對崔不去責備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崔侯何必如此?”

崔不去半句辯解之詞也無,只道一聲臣先行告辭,就轉身上了馬車,將其餘三人拋諸身後。

但在進了車廂之內,盤膝坐下之後,他的表情便浮起一絲疑惑。

車輪隨即緩緩往前滾動。

崔不去掀起車簾一角。

蘭陵公主正在勸慰低頭抹淚的外甥女。

“奇怪。”

崔不去放下車簾,呢喃一聲。

“奇怪什麼?”

當你獨自一人坐在車內自言自語,還有人回答自己的時候,要麼是活見鬼,要麼就是有人潛入馬車。

崔不去猛地回頭,只見一顆大頭從另一邊車簾裏探入,緊接著整個身體就都滑了進來,快得讓崔不去來不及阻止。

“我覺著,今夜你忙著破案,無暇與我閒聊,應該挺後悔的,所以我親自過來,給你彌補的機會。”對方笑銀銀道。

在他出聲之前,鳳霄就已經趨來,直接將崔不去壓在車內,按住兩邊手腕,上半身幾乎貼在他身上,甚至連鼻尖,也距離如此之近,氣息彼此交纏,崔不去甚至可以望見對方眼中的自己。

車內比外頭還要溫熱些許,此時身上更是肉眼可見地冒汗。

但,崔不去之所以沒有真正喊出聲,不是因為鳳霄點住他的穴道,也不是他為美色所惑。

而是鳳霄的唇幾乎貼著他的唇,一字一頓,無聲道:車、下、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與正文無關的小劇場:

解劍府建立之初,鳳霄曾帶著一把孔雀羽毛,要求每人頭髮上插一根,以示亮眼與解劍府之特殊,被眾人強烈反對,實施未果,那把羽毛至今插在他房間裏的花瓶,每回鳳霄看見,都要感歎:天下之大,竟無惺惺相惜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