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黎頭上的雞毛掉了……
風起了,寒氣刮著人,凜凜刺骨。
戎黎的眼神一下子就空了,像被抽掉了魂:「她去哪了?」
李銀娥說:「她沒說,昨天后半夜走的。」見戎黎臉色越來越不對,她趕緊安慰,「別著急,肯定是有什麼急事。」
他不作聲。
李銀娥也急:「要不你先打個電話問問?」
他眼睫毛動了動,魂回來了,拿出手機給徐檀兮打電話。他先點開了通訊錄,不知道是不是滑得太快,到底了也沒找到,他退出通訊錄,直接按了十一個數字。
手機響了兩聲,徐檀兮接了。
戎黎沒等她開口,先出了聲,問得很急:「你去哪了?」
她說:「我回南城了。」
戎黎握著手機的手下意識收緊,天寒地凍,他站在茫茫白雪裡,指尖發青:「為什麼要回去?」
她解釋:「我朋友出了點事情。」
他不要這樣含糊不清的答案,究根問底:「什麼事?」
徐檀兮語速變快了:「我等會兒再打給你好不好?」
不好。
他還有必須要確定的事情:「你還回不回——」
「先生,你等我一下。」
徐檀兮留了一句話,然後掛斷了電話。
這是徐檀兮第一次先掛他的電話。
背後像是有一只手,突然用力推他,將他推到了一個未知的、緊迫的、令他戰戰兢兢的領域裡。在那裡,他束手無策、惶惶不安,就像從高處墜下,身體騰空,抓不到任何東西。
李銀娥見他一直發獃,著急地問:「小徐她怎麼說?」
戎黎低下頭,看著腳下那雙因為抓雞而弄髒了的鞋,出神了很久,緩過來後,他說:「我跟她不熟。」
他拎著雞走了。
明明答應了他不會善變,明明說好要了他就不會丟掉……
「哥哥。」
戎關關在外面玩雪,最先看到戎黎:「你沒把雞送給徐姐姐嗎?」
秋花老太太聽見聲音也出來了,見戎黎手裡還拎著雞,不解了:「你怎麼又給拎回來了?」
他也不解釋:「把雞殺了吧,給戎關關燉湯喝。」
他將腳上綁了紅線的公雞扔在地上,轉身回家。
「哥哥。」
戎關關把雪球扔了,手在褲子上蹭了蹭,跑著跟上去:「你怎麼了哥哥?」
他哥哥不說話,
戎關關很會察言觀色,他知道哥哥不開心了:「是徐姐姐不喜歡你送的禮物嗎?」
戎黎停下腳,眉眼沾過了風雪,冷若冰霜:「少管大人的事,你回屋去。」
戎關關不敢忤逆他,邊往屋裡走,邊回頭喊:「哥哥。」
他哥哥沒有答應,在院子裡抽煙。
風雪催人悚然,他夾著煙的手輕微地顫動。
雪又開始下,那一根煙還是沒能抽完,他把燃著的煙按在了雪地裡,撣了撣肩上的雪,出門。
院子門口放了一把傘,他沒有拿,去了李銀娥家。大門沒關,他也沒進去,在外面叫了一句:「李嬸。」
李銀娥扭頭:「啊?」
怎麼又折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穿堂而過的風刮在他臉上,眼睛被吹得有些紅。他在門口站了很久,才問李銀娥:「她走的時候,有沒有把行李帶走?」
李銀娥心裡一咯噔:「沒帶走。」她知道他為什麼冒著雪折回來了,「放心吧,會回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李銀娥眼淚都要出來了。
村裡村外總有人說,戎黎的父親是殺人犯,說殺人犯的兒子一定很危險,說戎黎不愛說話、不愛笑,說他眉眼陰沉,說他心理扭曲,說他總是動手,總是去警局,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說他不是好人殺人不眨眼……
不是的,他還是二十年前的阿黎,那個坐在門口給母親念三字經的阿黎,那個站在凳子上給母親洗頭的阿黎,那個害怕母親自殺而整夜守著的阿黎,那個被丟下、被遺忘的阿黎。
五分鐘前。
徐檀兮掛了戎黎的電話,跑到手術室門口:「劉主任,昭裡她怎麼樣了?」
昨天后半夜,秦昭裡被人刺了,凌晨四點被推進了手術室,到現在還沒出來。
劉主任摘下口罩,也鬆了一口氣:「手術很順利,等秦總恢復了意識就可以轉去普通病房,不用太擔心。」
秦家在南城虹橋醫院有一部分股份,大家都習慣叫她秦總。(前文出現過的南城人民醫院統一更名為南城虹橋醫院)
徐檀兮鬆開手,掌心都是冷汗:「謝謝。」
「客氣什麼,都是同事。」
確切地來說,還是上下級。虹橋醫院是合資的私立醫院,徐檀兮的姑父方允唐先生是醫院最大的股東,方先生去世之後,股份全部由徐檀兮繼承了。
她還是很鄭重地一遍一遍道謝:「謝謝,謝謝。」
手術燈暗了之後,秦昭裡被推進了監護病房,徐檀兮辦完住院手續,這才得了空,她正要打電話,後面有人叫她。
「徐醫生。」
是小兒外科的科室護士長,蘇梅梅。
她跟徐檀兮很熟,知道徐檀兮休了很長的病假:「最近身體好點了嗎?」
徐檀兮說:「已經沒事了。」
「那你什麼時候復職?」
她已經很久沒碰手術刀了,都快忘了自己是個醫生,比起事業,她好像更喜歡戎黎一些:「再過一段時間吧。」
蘇梅梅順著抱怨了幾句,說她不在小孩們都不聽話了,又問:「秦家老爺子來了沒?」
徐檀兮搖頭。
秦家子嗣單薄,老爺子中年喪子,孫輩也只有秦昭裡這一個,照理說,老爺子應該拿孫女當眼珠子來疼,實際上呢?秦昭裡半條命都快沒了,老爺子也沒露個面。
蘇梅梅嘆了句:「那位老爺子可真狠心吶。」
徐檀兮不置可否,走到一旁,給秦家老爺子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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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爺爺,是我,檀兮。」
那邊嗯了一聲。
「手術剛剛結束了,很順利。」
那邊還是嗯了一聲,一句話都沒有。
徐檀兮蹙了蹙眉:「您過來嗎?」
秦老爺子說:「我讓羨魚過去。」
他說完就掛了。
溫羨魚是徐檀兮大舅舅的兒子,去年年底和秦昭裡訂了婚,是兩個家族的安排。溫羨魚在帝都,秦昭裡在南城,兩人各忙各的,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雖然訂了婚,其實並不太相熟。
徐檀兮找了個位置坐下,又撥了一通電話,一號鍵,是戎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