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朱翊深忙到這個時辰,那些將領倒是早就回去了,但他又在留園處理了一下事情,本來想著夜深,今夜不過來了,又實在不放心她。入秋夜涼,怕她蹬被子。而且在府中,兩人不睡一處,怕她以後又有怨言。
他沐浴完過來的時候,她果然已經睡下了。
朱翊深撩開帳子,看著她的睡顏片刻,才寬衣躺了上去,將手伸到她的脖子底下,將她整個抱入懷裡,蓋好被子。懷裡柔柔軟軟的一團,十分嬌小,就跟她養的那隻貓一樣。他一條手臂,幾乎就能圈住她。
他的小姑娘現在也長大了,每日將府裡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朱翊深將她散落的長髮撥到身後,低頭聞了聞她的髮香,又親吻她白玉一樣的耳朵。原本只是親吻,後來舔舐,將她整個耳朵都潤濕了。
若澄嚶嚀了一聲,轉過身子,很不耐煩有人擾她睡覺。
朱翊深看到她的小衣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的脖頸和後背,口乾舌燥。他本來想安分地睡覺,可那白晃晃的皮膚實在是佑人,還有股沐浴後的清香。他忍不住低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
若澄有些醒了,伸手推他的臉。朱翊深依依不捨地抬起頭,怕真的把她弄醒了,她會發脾氣,便不敢再動了。
朱翊深靜靜地凝視她的睡顏,不知不覺地也跟著睡熟了。
天剛亮,若澄便醒過來了。她昨夜夢到朱翊深戲弄她,可是發現身邊沒有人,難道真的只是個夢?她摸了摸後頸,某個地方分明隱隱發疼。
素雲和碧雲進來幫她梳洗,梳髮髻的時候,素雲看到若澄後頸上有個紅痕,不禁問道:「王妃昨夜帳子可是進了什麼蟲子?怎麼這裡紅了一塊。」
昨日是碧雲值夜,她連忙扯了扯素雲的袖子,湊到她耳邊說:「昨天王爺來這裡睡的。」
素雲恍然大悟,可是昨日她伺候王妃睡下的時候還沒看到王爺的人,以為他不來了。
若澄聽了,轉過身問碧雲:「昨夜王爺在我這裡睡的?」
「是。奴婢看見他也嚇了一跳。他說夜深了,不要奴婢聲張,後來看見屋裡沒有亮燈,想必王爺也是馬上就睡了,奴婢就回到倒座房去了。他早上是幾時走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若澄一邊梳頭發一邊想,上次跟他抱怨不住在一起,他可能是記下了,昨夜那麼晚還到她這裡來。可怎麼能趁她睡覺的時候輕薄她呢?她夢裡,他不僅咬她,還把手伸進她的衣裳裡亂摸。若不是她來小日子,說不定迷迷糊糊就被他吃了。
在外頭一本正經,威風凜凜的晉王,私底下就跟個登徒子一樣。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京城表面上看著和平日無異,一派祥和繁華的氣象,但四座城門的守備全都換了人,百姓也能感覺到出入京城比往日搜查仔細了一些。朱翊深接管京衛以後,重新將三大營編制,並撤換了一些不聽命令的將領。這些將領裡面,有徐鄺和溫嘉的親信。他們兩個都不大滿意,跑到朱正熙的面前抱怨。
朱正熙嘴上答應會考慮此事,但他知道誰領兵就得用誰的人。否則軍中上下不一心,還有旁人指手畫腳的,朱翊深也沒辦法統領八萬人的兵馬。他近來心情好,因為寧妃被皇后判為無罪,解除了管制,他又能每日去請安了。
徐鄺自然也到寧妃面前抱怨了,可是寧妃自己剛出泥沼,見兄長絲毫不關心自己,只記掛著爭權奪利的事情,也有點心寒,並沒有拿此事煩擾朱正熙,反而只跟他說大婚的事情。
皇帝雖在病中,但婚事是早就定下的。而且太子登基以後,後宮不能一日無主。國祚也要有子息來繼承,因此太子的婚事乃頭等大事。
過了兩日,若澄跟朱翊深一起到乾清宮去探望皇帝。宮裡每日有兩個太醫輪值看護,劉德喜帶他們到東暖閣裡,皇帝的眼睛慢慢睜開,看到朱翊深好像十分激動,顫顫巍巍地抬起手,似要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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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澄嚇得躲到朱翊深的身後,只因為皇帝雙目瞪得像銅鈴,那種恨意和懼怕交織的情緒,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腦海裡。
朱翊深卻十分鎮定地坐到龍塌邊,轉頭對劉德喜說道:「皇兄可能是口渴了,劉公公去端杯水來吧。」
劉德喜應是,躬身退下。朱翊深拿住皇帝瘦得枯槁的手,放進了錦被裡,口氣平和:「皇兄還得多熬些時日,好歹看著太子娶妻。你放心,這江山和太子,我都會替你好好守著。」他拍了拍被子,似乎與皇帝是感情很好的兄弟,目光卻是極其冰冷的,甚至隱含著殺意。
那一刻,若澄幾乎以為,他知道了遺詔的事情。
「王爺。」她走到朱翊深的身後,手搭在他的肩上,「您沒事吧?」
朱翊深從某種情緒中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在乾清宮,東暖閣還有其它的宮人,轉而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事。」
「朱……朱……」皇帝歪著嘴巴,努力想要發出聲音。
劉德喜端了水回來,朱翊深起身,叮囑道:「劉公公好好照顧皇兄,我們先回去了。」
「王爺放心,奴分內之事。您慢走。」劉德喜恭敬地行禮。
朱翊深點頭,拉著若澄頭也不回地走出乾清宮。剛剛有一刻,他甚至想要掐死那個人,但拼命忍住了。他買通司禮監的一個太監,終於將當年賜死他母親的遺詔拿了出來,那筆跡一看就不是父皇的手書。他已經能夠確定,母親就是被他的這個皇兄所害。
母親一向溫和,與人無怨。恐怕到死,心中還在怨父皇吧?
他也一直以為是父皇狠心要母親殉葬,哪怕他真心愛母親,想要她陪伴,也不該剝奪一個人活著的權力。所以他登基以後,立刻廢除了人殉的制度,因為他痛恨父皇奪走了母親的生命。可他在心裡怨了父皇這麼多年,原來只是個誤會。
若他當時留在京城,母親也許就不用死。她死前該多麼地無助和絕望?兒子不在身邊,最相信敬愛的夫君要她的命。他最該怪的人不應該是父皇而是他自己。若他心中不是只裝著天下,裝著國事,成日在外面跑,也許當年不會讓皇兄占盡了先機。
他只顧想心事,步子邁得很大,若澄幾乎跟不上他。
「王爺!」她忍不住叫了一聲,朱翊深回頭看她:「怎麼了?」
「您走得太快了,臣妾跟不上。」若澄喘著氣說道。
朱翊深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拉著若澄的手。他走到若澄的身邊,陪她一起慢慢地走。這一段路,他們兩個都沒有在說話。等出了宮門,坐上王府的馬車,若澄才問朱翊深:「你今日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說給我聽好嗎?」
朱翊深想像往常一樣略過此事,但他心口彷彿壓了一塊大石,很想有人能夠聽他說一說。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卷東西,擺在兩人面前。若澄捂著嘴驚道:「這是……聖旨?」
「這是賜死母親的那道遺詔,上面的字跡不是父皇的。我今日才知道,害死母親的人,就是皇兄。」
若澄聽後,更為震驚。她曾央沈安序將這道遺詔從司禮監偷拿出來,不知是沈安序官位太低還是他不願她涉險,此事一直沒有成功。今日看到朱翊深拿出這道遺詔,她瞬間明白了他剛才眼中的殺意。
這道遺詔果然是假的。她那日無意間聽到的對話所說的內容全都是真的。
若澄下意識地握著朱翊深的手:「王爺,我知道你恨皇上殺了娘娘,我也恨他。但剛才的情形你也看見了,他已時日無多,無需你動手,他就會死。盛年暴斃,也算是他的報應。而且他是他,太子是太子,你不要混為一談了。」
「我知道。」朱翊深輕輕一笑,「不過你真的以為,是報應麼?」
若澄的手微微發抖,聲音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你,你的意思是,皇上變成這樣,是你下的手?」
朱翊深看到她害怕的模樣,抬手放在她頭頂:「從前我不跟你說這些事,是因為你太乾淨了,沾不得這些。而且我不想汙了你的耳朵。都忘掉吧。」
若澄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沒關係,我是你的妻子,有什麼事也該我們兩人共同承擔。就算是你做的,那也是皇上咎由自取。太子知道這件事麼?」
「他什麼都不知道,跟你一樣。但皇兄會如此,並不是我下的手。我知道是誰所為,但我們有過約定,所以不能告訴你。」朱翊深將遺詔重新收回袖子裡,「但願皇兄死後,我們這些人真的能得到安寧。」
若澄靠在他的懷裡,柔聲安慰道:「會的。你也別難過了。娘娘生前最大的心願,就是我們倆都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何況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你別再耿耿於懷了。」
「嗯。」朱翊深擁抱她,沒想到還是被她察覺到他的那絲情緒。他的小姑娘當真長大了,也可以讓他靠一靠了。
轉眼到了十一月,東宮迎娶新的太子妃。皇上在病中,沒有露面,所以行儀都是皇后和寧妃操持的。這場婚禮,比前一次更加隆重,迎親的隊伍足有幾里,整個京城的百姓都在路上看熱鬧。教坊司盛大的樂舞,如同節日一般。宮人在隊伍的最後撒喜餅和金豆子,引起百姓一陣哄搶,場面非常熱鬧。
到了蘇家,蘇見微盛裝華服,蓋上紅蓋頭,上了太子妃的鳳轎。她坐在轎中,視野被蓋頭蒙住,只能看見自己染了鳳仙花汁的紅甲,道旁百姓的歡呼聲震耳欲聾。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她個人的興衰榮辱都跟來娶她的這個男人綁在一起了。
她不由得昂首挺胸,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又算什麼,將來母儀天下的至尊榮耀,那個人根本給不了。
朱翊深今日去宮中幫忙,不在府中。若澄正坐在自己屋中看帳本,隱約能聽到大樂的聲音,想必是宮中迎親的隊伍經過這附近,便望著窗外略略出神。
從前朱翊深無官無職,一直隱在王府,跟朝中大臣既沒有利益相關,也沒有衝突。但隨著朱翊深被任命為京衛的指揮使,成為了執掌京城門戶的人,想必接下來的麻煩會層出不窮。她也要小心應對才是。
她正想著,素雲從外面跑進來,對她說道:「王妃,陳玉林來了,說有事要見您。好像是有人向表姑娘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