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過年的時候往往比平時忙碌得多。
祁家在附近是富戶, 管事的多, 掌櫃也多, 尋常各有各的東家, 不過等到了過年的時候, 這些人都會帶些東西上門來拜年,而女眷們也會互相走走看看。
因著祁家門戶簡單,背後並沒有宗族, 尋常和遠親也不走動,柳氏倒是不太出門。
婦人之間的交往和男人不同, 男人們哪怕是在閒暇時候湊在一起, 話裡話外也是手頭的差使, 只有至交好友才說人情, 而他們的娘子能湊在一起的,多是夫家關聯緊密,這才會讓後宅之間相互走動。
既然管事們在祁家手下討生活, 自然少不了要往這裡多跑跑。
不過柳氏並沒有過多的讓葉嬌和方氏出來湊這個熱鬧,她們各自都有孩子要照顧,柳氏也心疼兩個兒媳婦的辛苦, 大多只是讓她們打一晃,餘下的時間就讓葉嬌和方氏自己打算。
方氏那邊如何葉嬌不知道, 對葉嬌來說,這幾天除了盯著旭寶不讓他沒事兒啃東西, 就是和董氏聊院子裡的藥材花。
「春蘭, 怎麼沒帶虎子來?」葉嬌撂下了小鋤頭, 站起身來,一邊拿了帕子擦手一邊問道。
董氏對著葉嬌笑著道:「他大概是頭次出門,昨天和旭寶玩了陣子,回去以後就吵鬧著不睡覺,到了月亮都落了才睡著,估計等我回去的時候還醒不了呢,就沒帶來。」
葉嬌聞言,有些意外:「他晚上不睡?」
董氏點了點頭,和葉嬌一起進了廂房,關了門,等暖了些後捧著茶,笑著道:「不妨事的,小孩子很容易一高興就睡不下,到了晚上難免不睡哭鬧,不打緊,白天補回來就是了。」
小人參也注意到董氏的眼下有暗色,還有些腫,葉嬌便重新攏了披風出門,到院子裡,在花圃裡左右看了看,而後拽了片淡黃色的花瓣,稍微捏了捏,讓花瓣柔軟了很多,回來後就一邊一個摁在了董氏眼下。
頓時,董氏便覺得有清涼感覺,眼睛舒服了很多。
這讓董氏格外驚奇,立刻想到這藥材花是有用的。
她忙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書冊,去桌上拿了毛筆,添飽了墨,對著葉嬌道:「嬌娘,來說說,這花兒是什麼名字,作何用途的?我記下來。」
葉嬌慣是知道董氏愛藥成癡,她每次來都會帶個小冊子,恨不得天天都能從葉嬌這裡探聽來這些藥材花的用途。
不過小人參也沒有什麼好藏私的,她曾經是人參,做的便是救命的事,這些藥材花若是能幫到旁人她自然高興,再加上董氏是自家鋪子的老闆娘,多知道些也是好的。
只是這會兒瞧著董氏眼睛底下貼著黃花花瓣,莫名的有些喜感。
葉嬌笑著走過去拉住她:「等會兒再告訴你,你先緩一緩,等眼底下不腫了再寫字吧,不然費到了眼睛,這花瓣就白摘了。」
董氏聞言,便點點頭,暫時按耐下了興奮的心情,撂了筆,同葉嬌重新坐回到桌前。
旭寶的搖籃就在一旁,小傢伙正醒著,伸手扒拉著搖籃上懸掛著的黑色羽毛,自己逗自己高興,玩兒得倒是開心。
見葉嬌過來,他就「啊啊」的喊著,嘴裡嘟嘟囔囔的,嘟囔一陣就笑起來,也不知道笑什麼呢,圓嘟嘟的臉在小被子上蹭來蹭去,格外歡實。
這讓董氏有些羡慕:「旭寶長得好,身子也壯實,而且瞧著白天醒晚上睡的,照顧起來想必也不會太難。」
葉嬌眨眨眼睛:「他平時也睡,有時候一睡就一白天呢。」
董氏不由得收回目光,好奇道:「那這不應該啊,若是白天睡,晚上定是睡不著的。」
不過小人參夜裡睡得沉,並不知道自家胖兒子晚上做什麼。
倒是一旁的小素,聞言道:「二少奶奶,小少爺有時候晚上是不太喜歡睡覺得,到了夜裡還會餓。」
葉嬌一愣。
餓?
如今他還是吃奶的時候,餓了自然是要葉嬌喂的,可是小人參從不記得自己半夜喂過他。
小素見她疑惑,又道:「每次都是二少爺起來,若是小少爺餓了,二少爺就把孩子抱去內室,想必是那時候喂的。」
此話一出,葉嬌便明白,自己晚上不用被鬧醒,都是自家相公的功勞。
怪不得有時候大半夜的覺得胸口有人鼓搗,她一直以為是祁昀閒不住,鬧她了,葉嬌素來是由著他的,也沒醒過,哪想到原來半夜鼓搗的是自家胖兒子。
葉嬌不由得看了看旭寶,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臉蛋。
小東西,就知道吃,也不知道有沒有累到相公。
她心裡不由得想著,以後白天也該盯著旭寶睡覺了。
葉嬌知道祁昀從來都是顧著她的,不樂意把她吵醒,可葉嬌也知道祁昀的身子要好好養著才能康健,這幾天商隊的事情惹得他比往常還要忙些,到了晚上總該好好睡覺才行。
旭寶被戳了臉也不生氣,而是露出了個軟乎乎的笑容,扭頭就把葉嬌的手指頭咬在了嘴裡磨了磨。
因著還沒長牙,葉嬌被他咬到的指尖只覺得癢,逗得她笑起來,低頭就在旭寶的腦門兒上落了的響亮的親親。
一旁瞧著的董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羡慕。
這世間的好男兒很多,但是像是東家這樣的確實是太少了。
董氏心裡琢磨著,回家以後要和方勵好好說說,他不是覺得東家厲害麼?那就先從疼娘子學起好了。
沒過多久,葉嬌伸手將董氏臉上的花瓣取下。
董氏摸了摸自己已經消腫的眼睛,露出了個笑,又拿出揣著的冊子,央著葉嬌細細告訴她這藥材花的用處才好。
等董氏離開時,葉嬌還送了她一盆小黃花,讓她回去仔細研究。
而葉嬌則是換了衣裳,貼了花鈿,出門和方氏一起去公孫夫人的茶會。
這是兩妯娌頭一遭一同出門,方氏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平時在家裡相處融洽不假,可是更多的她們是在柳氏那裡碰頭,再不就是一起帶著孩子玩,卻很少聚在一起。
並不是關係不好,只是湊不到一處。
方氏喜歡讀書練字,葉嬌喜歡吃吃喝喝,便很少有能聊到一起的。
這次上馬車之前,方氏還在心裡準備了很多套方案,想著等會兒要是冷場了要如何。
誰知道剛一上車,就聞到了一陣陣的甜香。
像是紅棗,又像是桂花。
葉嬌早早的就上車等著了,這次兩個人出門做的是比較大的那駕車,車輿內寬敞,葉嬌乾脆搬了個矮桌上去,又提了個食盒,正一個個的往外拿呢。
見方氏進來,葉嬌笑著對她招招手:「嫂嫂過來坐。」
方氏微微提起裙擺坐到了葉嬌身邊的軟墊上,而後就看到桌上擺著幾碟子點心,想來剛剛聞到的甜香味道就是從這些點心上傳出去的。
葉嬌將盤子擺完,把食盒撂到一邊後道:「我問過娘,說是去縣丞家馬車要走半個多時辰,去了茶會也不一定能吃到什麼東西,便想著帶些東西來墊墊肚子。」
方氏去過幾次,聞言便點頭道:「嗯,去了就是喝茶聊天,半點吃的都沒有的。」
說這話的時候,方氏都有些嫌棄。
祁家是富戶,哪怕方氏摳門也不會委屈了嘴巴,來了客人的時候也知道拿出東西招待。
但是縣丞家的那位夫人卻是鐵公雞,一毛不拔,尋常找人過去只說吃茶,從不負責飯食,就連茶點都免了。
可是她們這些商鋪莊子的娘子過去,總要帶些禮品才好,這一來二去,倒成了縣丞給自家發財的時候了。
方氏看了看車輿角落裡放著的紅色錦盒,不由得在心裡磨牙。
送了東西,卻次次連口熱飯都吃不得,真真讓人生氣。
葉嬌倒是看得開,等馬車行進的時候,她給方氏遞了雙筷子過去:「那就先吃些,省得等會兒餓了。」
方氏晚上一般是不吃東西的,不過現在是葉嬌遞了筷子,她也不好拒絕,便夾了一塊桃花酥,圓圓的臉上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吃還是該撂下。
結果一抬頭,方氏就看到了已經把腮幫子塞得鼓鼓的葉嬌。
小人參從來都是個直率性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旁的什麼都不在乎的。
她吃起東西來也是格外爽直,不端著也不藏著,被柳氏教導出來了好儀態,瞧著也是賞心悅目的,最難能可貴的是,葉嬌從不挑嘴,吃什麼都香的很。
方氏就盯著她看,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家婆婆柳氏喜歡讓葉嬌來陪著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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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秀色可餐外,還因為自己這位弟妹吃東西的樣子太下飯了。
眉眼帶笑,臉頰微鼓,每一口都帶著滿足。
哪怕是方氏這種打定主意不多吃的人,都不由得有了食欲,默默的把桃花酥放進嘴裡。
好吃是真好吃的,方氏又伸了筷子。
等馬車停下時,瞧著桌上空空如也的幾個碟子,方氏不由得哭喪了臉。
怕是又要胖了……
不過很快她又笑起來,桃花酥真好吃,以後大不了多走走,總不能虧待了自己。
等兩人相攜進了縣丞家門後,就坐到了後面幾排,並不往前湊。
縱然如今商人地位提高了,但當官的人家還是要被高看一眼的。
祁家如今是新貴不假,但是這些後宅女子之間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圈子,各有各的門戶,祁家因為是新起來的,還沒融進去,便沒什麼事做。
其實方氏有自己的朋友,她在閨閣中也有認識的小姐妹的,只是這次她就拉著葉嬌說話,沒有離開過。
或許方氏在家裡會有些眼熱祁昀進項多,可是一出家門,方氏還是能分得清內外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很清楚。
從進門後方氏便一直待在葉嬌身邊,給她說著到這裡來的夫人們都姓甚名誰。
葉嬌端著茶盞聽著,因著吃飽了,葉嬌也有力氣去記一記,縱然不能記全,能記下和祁家有可能有關係的便好,旁的只聽個大概就是了。
前頭圍在縣丞夫人身邊的人們如何熱鬧,祁家兩個兒媳婦都沒有往上湊。
方氏有自己的道理:「如今,他們兄弟三個都有自己的前程,我們不用奉承誰,不然以後他們若是有誰發跡了,如今我們做的事情便是給他們丟人。倒不如躲個清靜,略略認識些就好,不得罪就是了,其他的等以後再說。」
葉嬌聽得出方氏在寬慰自己,她對著方氏笑笑,輕聲道:「嫂嫂放心,我不在意。」
小人參的心很小,能裝下的不過就是在乎的那些人,不在乎的人關她何事。
旁人如何與她無礙,自己開心才是最緊要的。
她對著方氏輕聲道:「我只想等早早散了,要去看燈呢。」
方氏笑著點頭,讓她再耐心等等,可是等葉嬌扭過頭看向別處的時候,方氏圓圓的臉上卻有些不解。
以往縱然自己到這種茶會上不會過於熱絡,但也不至於誰都不理,今天未免過於冷清了。
倒像是……被誰擱置了似的。
等到茶會散了後,臨出門時,方氏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縣丞娘子旁邊站著的年輕婦人總往她們這裡看,眼神冷淡,似乎還有些厭煩。
小人參同樣瞧見了那人,她拽了拽方氏的袖口,低聲問道:「嫂嫂,那是誰?怎麼總看我。」
方氏微微皺眉,因著那年輕婦人臉上的粉敷的厚,又隔得遠,她仔細分辨才認出了,用手拿著帕子擋著嘴巴對著葉嬌低聲道:「她是城東賣陶器的林家女兒,我記得是許給了縣丞兒子做娘子了,只是當時你在月子裡,便沒讓你去吃酒。」
縣丞家娶兒媳婦,周圍有點頭臉的都會過去慶賀一下。
不過葉嬌生完旭寶就坐月子,坐完月子就去了山上的院子裡,這些就都是不知道的。
可是林家……葉嬌沒有印象。
不過那邊的林氏卻死死的盯著葉嬌,心裡氣不平。
她家原本是個富庶的,就因為自家五弟染了髒病,祁家二郎就直接斷了和林家的聯繫,直接讓林家折了最大的來源,其他的商鋪也斷斷續續的斷了他家的生意,讓林家最近的日子過的格外艱難。
林氏娘家來和她哭過,讓她幫襯一下自家,可是林家總不好說是因為林五郎自己夜夜春宵才搞出來的事情,便說是祁家三郎慫恿他去的,至於家裡的生意那就是祁家二郎先不講情義。
林家的意思本是說說自己的苦楚,能讓女兒在縣丞面前說說好話,給他家一些好處好東山再起。
誰知道林氏只記得了祁家的仇,反倒把他們叮囑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
再加上林氏嫁人之後日子不太好過,相公見天的出去玩耍,晚上都懶得回家,便讓林氏越來越憋屈。
林氏心裡恨極,不僅僅是因為祁昀斷了生意往來,還恨為什麼偏偏是自己的五弟患了髒病?
按著她娘家的說法,當初林五郎是要和祁明一起去技館的,祁明自己不去就罷了,為什麼不攔著自家五弟點,不讓五弟去不就什麼事情都沒了嗎?
若是祁明稍微有點同窗情誼,總不用讓自家遭此劫難。
人人都護短,林氏也是如此,再加上娘家的話她都信,總歸不能承認是自己的錯,那就是別人的錯,正好祁昀祁明是哥倆,林氏就把所有錯處都扣在了他們頭上。
如今聽說祁家二郎的娘子要來,林氏就憋著勁兒要找她的不痛快了。
偏偏葉嬌不往前湊,沒給她機會。
再加上剛才茶會時,便有人說起那邊坐著的嬌俏婦人就是祁昀的娘子,又是誇祁昀給她畫眉,又是羡慕葉嬌臉漂亮身段好,林氏心裡就愈發難受起來。
越難受,就越淡漠,甚至還要攔著旁人與葉嬌說話,只是葉嬌渾然不在意的自在模樣,弄得林氏格外氣悶。
以前在閨閣中時,林氏並沒有太多算計,不過林家後宅不寧,許多下作手段她就算沒做過卻也是聽過的。
如今,她是縣丞公子的正房娘子,哪怕婆家因著她娘家式微便有些冷淡,但她既然占著位置,就有底氣。
想到這裡,她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廳堂,立刻招呼了個下人來,對著他道:「那兩個人的車架,你瞧見了嗎?」
這下人是在縣丞府上做事的,如今少奶奶有話他也不敢不應承,立刻瞧了眼林氏指著的馬車,點點頭道:「看到了。」
林氏輕聲道:「如今過年了,難免會有些驚馬翻車的事情,倒也不足為奇。」而後林氏給這差役塞了一個荷包過去,「你拿著,去找兩個差役就說我請他們吃酒,做成了還有別的賞錢。」
下人悄悄顛了顛,這荷包裡少說也有三兩銀子。
他心領神會,笑呵呵的把荷包揣起來,扭頭離開去招呼人了,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心裡則是想著,這個少奶奶倒是比縣丞夫人大方得多,這事兒值得做。
至於那是誰的車架,他才不在乎呢,稍微搞點事情而已,左右有縣丞撐腰,只要不鬧出大事便好了。
不過在林氏回了廳堂後,就聽見有還沒有離開的夫人們嘀咕:「瞧瞧人家祁家二郎,還知道來接娘子回家呢。」
「祁家二郎我知道,那個長得好的就是了,可他旁邊那個又高又壯的是誰?」
「說是葉氏的兄弟,具體的倒不清楚。」
「那個爛心爛肺的葉二?」
「不,剛聽葉氏喊的是大哥,應該是葉大。」
「真不錯,瞧著娘家也有倚靠了,葉氏真真好福氣了。」
林氏聽著她們的話,一言不發,心裡卻是冷笑。
再得意又如何?等會兒倒要看看誰哭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