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老爺子到家
眼看著就要春耕了,祝永鑫又開始惦記著老祝頭和祝老四為何還沒回來,倒也不是為著能多幾個人乾活,主要是兩個人又加了個老爺子一起回來,生怕路上出什麽事兒,每天好幾次的念叨,直念叨的家裡人都開始跟著一起擔心。
祝大姐到底還是跑去草糧屯去了一趟,找黑丫敘敘舊,又拐彎抹角地打聽那家的情況,黑丫也說那丫頭著實是個不錯的,若是當真能娶回去肯定是個省心的媳婦。有了這話楊氏和祝大姐心裡就有了底,只等著祝老四回來好去說這門親事。
荷花養的小雞如今已經能滿地的亂跑,偶爾也開始自己刨土找蟲子吃,她在雞舍的前頭又加了兩個食槽子兩個水槽子,免得小雞擠不到地方吃食,正想趁著這幾天暖和,把小雞都從屋裡搬到雞舍裡住。
祝永鑫掐算著日子道:“明個兒就是谷雨了,咱家的蜀黍也都長得不矮,我跟大哥和老三商議好了,我們先給爹娘那邊的地耕出來,然後他們兩家先用牲口,咱家最後用,不管怎麽說立夏之前也就都能收拾出來了。”
方氏手下擇著菜,頭也不抬地說:“你自個兒算計好日子就是了,也用不著跟我們商議,你別忘了還得給荷花把那塊荒地拾掇一下,難不成就指著她那小胳膊小腿的?”
荷花倒是並不著急,她已經把留種用的洋芋蛋子都放到了育苗的棚子裡,如今已經都開始鼓芽兒了,所以稍微晚兩天她倒是不急。不過她也聽出了方氏語氣裡的不太高興,於是就插言道:“爹,今年我養的雞賺了錢給咱家買牲口吧,到時候你去那邊收拾個牲口圈出來,我還想抱隻小狗養著,你有空在村裡給我踅摸一個,記得要挑個厲害的,免得養雞什麽的遭了賊惦記。”
“我看你那些個雞,要真是擱在林子裡散養,到時候就算招不來賊也得招來黃皮子。”茉莉在炕上做活,聞言插嘴道。
“呸呸,小孩子說話沒個忌諱的,大仙兒莫怪!”方氏忙念叨了幾句,朝茉莉嗔道,“大仙那是能隨口胡說的,小心說著說著就真的來找你。”
茉莉聞言一縮脖子,也朝炕下呸了倆口:“我有口無心,大仙兒莫怪。”
荷花見狀不禁笑道:“娘信那些個也就是了,你怎也跟著信,跟老太婆似的。”
“好啊,你說咱娘是老太婆!”茉莉當即反擊道。
“我……我才沒說娘呢,娘就算八十了也是村裡的一枝花。”荷花跟她胡鬧地滿嘴混說道。
方氏端著擇好的菜起身兒,朝兩個丫頭的腮幫子上各拍了一下道:“該幹啥幹啥去,閑著沒事拿我嗑牙,顯你倆會說話,你們看栓子多安生。”
荷花一回頭見栓子正趴在炕上擺弄幾個木頭塊,就湊過去抱住他親了一口道:“咱家栓子真乖,二姐獎勵個!”
屋裡正說笑著,芍藥挪著小腳進門,怯生生地道:“二伯、二大娘,大姑讓我來告訴你們一聲,咱村兒有人從城裡回來捎話,說爺和四叔跟祖爺已經到了城裡,因為天晚就不往回趕了,明個兒晌午前就能到家。奶說讓你們明個兒都一起回家去吃飯。”
祝永鑫一聽這話眼睛就是一亮,跳起身兒道:“真的?”
“嗯,大姑是這麽說的。”
芍藥如今小腳已經基本都捆得成型了,站在地上扶著門框感覺搖搖晃晃的,讓荷花看著就覺得怪嚇人的,趕緊招呼她道:“芍藥姐,上炕來坐,過來吃果子。”
栓子撅撅地去炕裡抱著裝果子的笸籮,放在炕沿兒上學著荷花的說話道:“吃果子!”
芍藥一片腿坐到炕沿兒,沒去抓果子而是一把摟住了栓子道:“栓子真是聰明,一歲半就能說這麽多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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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聽她誇小兒子也很是高興,笑著說:“還不是荷花和芍藥,天天教他說話,如今學人說話學的可溜了。”
“還是二大娘命好,有兒有女的讓人瞧著就羨慕。”芍藥抱著栓子不放手,微微歎氣道,“若是我也能有個小弟弟就好了。”
荷花見她眼神都快發直了,趕緊把果子往前推推道:“芍藥姐,你吃點兒果子。”
芍藥看著炕沿兒上的果子,神色間雖說有些向往,但是卻沒有伸手,隻輕聲道:“我娘說我太壯實呢,不讓我瞎吃東西。”
荷花見狀也不知說什麽才好,還記得以前,芍藥寧可挨打都放不下吃食,如今不知是不是因為三房鬧出太多的事兒來,讓芍藥也很快地長大了起來。
栓子惦記著去玩兒木頭塊,在芍藥手裡掙扎著想離開,荷花忙給他嘴裡塞了個果子哄著,不過因為今年過年家裡充裕,這些東西栓子都沒少吃,如今早就不怎麽當回事,隻惦記著炕上的玩具,扭著身子十分不情願地快要哭出來了。
芍藥似乎沒發現似的,依舊抓著栓子,忽然抬頭問方氏:“二大娘,我聽人說,好多沒有兒子的人家,都能過繼個孩子做兒子……”
她這話還沒說完,荷花伸手就把栓子從她手裡搶了回去,轉身跑到炕裡滿臉警惕地看著芍藥道:“你這話是啥意思,是你自己要說的還是你娘的意思?”
茉莉也沉下臉來,冷聲道:“不管是你爹娘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都趁早死了這條心就是了,當初嫌棄我家栓子命硬克人,如今怎麽著?還成香餑餑了?我們自家人自家養得起,用不著別人幫著養孩子!”
荷花放下栓子,抓了把果子塞進芍藥的手裡道,“多謝了你來送信,坐了半天也該回了。”
方氏在灶間沒聽到,祝永鑫對著個孩子也不好說什麽,就由著茉莉和荷花說什麽他也不吭聲。
芍藥窘得滿臉通紅,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兒,把手裡的果子擱下轉身道:“是我說錯話,不過是我瞎想的罷了,我、我先走了。”說罷哭著就離開了。
方氏見芍藥哭著出了門,跑得太快腳下差點兒絆倒在門檻上,追出去幾步問:“芍藥,怎了,誰欺負你了?”
“沒啥,我迷了眼了。”芍藥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怎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我就出去一眨眼的功夫怎就鬧得這樣?”方氏隻好轉回屋去質問兩個閨女。
荷花撇撇嘴道:“過來說什麽過繼不過繼的話,若不是芍藥而是三嬸來說,我就直接把人打出去。說她兩句就哭天抹淚的,跟誰欺負她了似的,真不知道是存的什麽心思。”
方氏一聽說的是過繼的什麽事兒,也沉下了臉色,不過還是說:“不管怎麽說芍藥那閨女也是個沒什麽壞心的,你們也莫要把你三嬸兒的事兒都算在她頭上,姐妹之間好生的相處,別讓人家外人看笑話。”說完剛想繼續去做飯,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回頭囑咐道,“明個兒你們祖爺就回來了,中午過去吃飯,到時候都把嘴給我管嚴實了,不管別人說什麽還有你爹跟我呢,兩個小孩子家家的亂說話給人笑話咱家沒家教。”
茉莉和荷花見方氏心情不好,都趕緊點頭答應,保證明天一定乖巧聽話。
見方氏轉身出去,荷花才趕緊給祝永鑫打信號,朝外面又是呶嘴又是比劃,好不容易讓他明白過來,起身兒出去哄方氏去了,她這才扭頭看看栓子,輕聲道:“咱家現在能養得起娃兒,誰也別想打栓子的主意。”
第二天一早,方氏吃過早飯就過去幫著楊氏忙活,把東屋布置好了給老爺子住,老祝頭和楊氏的東西都搬到西屋去,祝大姐搬到了東廂去住,祝老四暫定的就得跟祖爺一個屋住著了,這樣夜裡也有個照應。
屋子收拾好了就開始準備午飯,快到晌午的時候,祝永鑫著實坐不住了,起身兒到村口去等著,半晌終於見到有馬車過來,前面車轅上坐著的就是祝老四,他趕緊迎上去,幫著把車廂裡的老爺子和老祝頭都扶下來,在地頭就控制不住情緒地噗通跪下去叫了聲:“爺!您老這麽多年受苦了!”
祝老四忙介紹道:“爺,這是我二哥!”
老頭子被扶著顫巍巍地,伸手拉著祝永鑫不住地說:“好,好孩子,快起來,起來!”
“爺,咱先回家,全家人都等著呢!”祝永鑫從地上爬起來,直接把老爺子背起來往家裡走去。
第97章 荷花的夢魘
祝永鑫把老爺子背到家門口,全家人都老早地在門口候著,圍上來七嘴八舌地,有的叫爺爺,有的叫祖爺,祝老爺子雖說在路上老早就聽老祝頭和祝老四說過家裡的人,
但是一時間哪裡還對得上號,只用顫抖的聲音一疊聲地應著,伸手似乎想要挨個兒地拉拉手,摸摸頭,被人叫了大半輩子孤老頭子,
這會兒竟然像是從天掉了大餡餅似的,砸得他頭暈眼花,生怕一個恍神兒就都消失不見了。
眾人扶著讓老爺子坐在東屋的炕上,老祝頭領著全家老小跪下給老爺子磕頭,祝老爺子本來就已經昏花的眼睛,這會兒早就被淚水糊得什麽都瞧不清楚,但還是努力地睜開看著下面的兒孫,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楊氏自打認識老祝頭就以為他是父母雙亡,大半輩子沒伺候過公婆,如今突然多了個公爹出來,還不知道脾氣秉性如何,縱然她自己已經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但心裡還是不免有些個惴惴不安,見全家都跪著也不想回事兒,推了老祝頭一把,起身兒招呼道:“以後公爹就回家來了,要敘舊還是要盡孝心都有的是時候,今個兒先擺桌子吃飯,別把老爺子餓著可就不好了,咱吃飽了消停兒地坐著說話。”
祝大姐也起身兒應試,跟家裡幾個媳婦在東屋的桌上放了大炕桌,七個盤子八個碗地把菜都端上桌來,楊氏親自去燙了一大壺好酒,到桌前斟滿了一杯,雙手端起對老爺子道:“公爹,當初媳婦過門的時候沒能給您親手敬上一碗媳婦茶,這麽多年也沒有在您身前盡孝,今個兒媳婦以酒代茶,叫您一聲爹,以後好生地伺候您。”
“好,好……”祝老爺子顫抖著手接過酒杯,端起來一仰頭就喝了個底兒朝天,面孔頓時就紅了起來,自己又抓過酒壺倒滿了一杯,端著對楊氏道:“這杯酒是我敬你的,謝你給我們祝家開枝散葉、延續香火。”
楊氏忙雙手托住酒杯道:“爹,這可使不得,這本就是我為人媳婦的本分,您這麽說可是讓我受不起了。”
祝永鑫兄弟幾個急忙岔開話題,桌上吃吃喝喝開始倒是還算熱絡,但是沒多久,祝老爺子講起自己在老家的各種苦處,老祝頭雖說已經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但還是忍不住抱著老爹放聲大哭,祝永鑫兄弟幾個也都邊哭邊勸,一時間屋裡悲聲一片。
一群男人們直到都喝躺下了才算是清靜,在炕上躺了一溜呼呼大睡,楊氏給他們都扯過被子搭著,忍不住對祝大姐道:“真不愧是祖孫三代,連喝醉了酒的模樣都瞧著差不多,全是上炕蒙頭大睡。”
“要不怎麽叫爺孫父子呢!”祝大姐也笑著,伸手點點留哥兒的鼻尖道,“以後可不許跟祖爺爺還有兩個叔叔學喝酒。”
祝老爺子下午起來之後,到家裡院中前後瞧了又瞧,覺得什麽都好得不行,屋子是三間坐北朝南的正房,兩邊各跨一個廂房,牲口圈和豬圈都是木頭搭起來的,什麽都瞧著好得不行,不住嘴地讚道:“可是比咱老家強幾百倍。”
他把幾個屋子都轉著看了一遍忽然問:“老大和老二家住哪兒?”
祝老大沒什麽心眼兒,聽了這話就道:“都分了家,如今早都各自開火了。”
“分……分家?”祝老爺子一聽這話差點兒沒背過氣去,回身抓住老祝頭的脖領子,就像是大人抓住個孩子似的,一邊搖晃一邊問,“你、你說清楚,這到底死什麽回事。”
“爹,你別著急,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兒子們都長大了,若是還總擱在一起,鍋杓沒有不碰鍋沿的,如今下頭的博榮都已經定了親事,若是再不分家還不亂了套。”老祝頭喝了不少的燒酒,這會兒走路還有些個不太穩當,說起話來倒是比平常清醒的時候更是有理有據的。
這話說完,全家人都看著祝老爺子,生怕他受了刺激再發火或是氣出個好歹,沒想到,祝老爺子聽了這話只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東看西看的心思也輕了,扶著祝老四的手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如今是靠比別人養著了,咱不能多嘴多舌地惹人嫌呢!”
“爹,看你這話說的,我……我這不是……”老祝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最後乾脆說頭疼,對祝永鑫道:“你陪著你爺到處轉轉,我頭疼進屋眯會兒。”
好在祝老爺子沒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在家裡住了段日子,見雖說分了家,但各家的日子當真是過得十分不錯,卻也沒有他說得那樣,對父母不敬不管的事兒,就也逐漸丟開手去,每天只背著手去地裡轉轉,家事如何處理他就也不放在心上了。
今年開春早,祝老爺子接會來後不久,各家就都開始了春耕的活計,老祝家倒是也乾得不慢,祝永鑫最後犁地的時候,祝老大和兩個兄弟都來幫忙,讓祝老爺子瞧著,不住地說家裡一團和氣,是個齊心協力過日子的好樣子。
荷花見地裡的蜀黍苗都插上了,荒地也趁著最後一天犁了出來,糞土基肥也都上得十足,這才把已經發芽的洋芋蛋子都切塊種了下去,伺候莊稼的事兒大多是祝永鑫的活,所以荷花基本就把全部盡力都擱在家裡半大的小雞上頭,每天喂食喂水絲毫不敢怠慢,在雞舍的周圍還灑了石灰粉,有人要進雞舍都要在這上頭踩一下才行,生怕帶進去什麽不乾淨的東西。
她每天都圍著雞舍檢查四周的石灰,這天轉到杖子根下,忽然停住腳步奇怪地看著地上,朝屋裡嚷道:“娘,你過來瞧瞧,這看著不像是雞爪子印兒,瞧著也不像是老鼠的呢!”
方氏出去一瞧,忙雙手合十道:“大仙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大仙不要見怪。”然後回身扯著荷花想讓她也趕緊拜幾下。
荷花聽說是有黃皮子,嚇得一跳老高,一疊聲地喊:“爹,趕緊地弄幾個老鼠架子擱在房後,養雞還當真招了黃皮子來。”
“你這孩子……”方氏追過來朝荷花身上拍打了幾下罵道,“這麽說話大仙是會生氣的,趕緊啐幾口給大仙兒賠罪。”
“哎呀,娘,咱家的小雞都要被黃皮子叼走了,你怎還抱著那些個迷信的東西不放。”荷花沒當回事兒地甩開她的手,自個兒去找祝永鑫商量對策,最後在雞舍外頭的杖子根下放了幾只老鼠夾子,又下了些拌了毒藥的香油面餌。
方氏在家裡念叨了一晚上,見那爺倆都不聽自己的,只好去杖子根兒下燒了些紙張元寶,念叨了幾句讓大仙千萬莫來的話,就也擱在一旁沒有再理。
之後的幾天果然都安靜得沒有什麽動靜,方氏覺得是自個兒的燒紙起了作用,很是得意地對荷花道:“你這小丫頭,就算認字多,這些個鄉裡的俗令,你還差得遠呢!”
荷花自然不信是因為燒紙的緣故,不過覺得黃皮子是件大好事,自然也就不會跟方氏掰扯,只衝她做個鬼臉撒撒嬌地混了過去。
當天晚上,荷花睡著半截兒就覺得聽到外面有東西撓杖子的聲音,那聲音清楚得就像是在自家屋裡似的,她急得想要起身兒叫著祝永鑫出去看看,是不是有黃皮子被夾住了,
但是卻無論如何都起不來身兒,明知道自己是在夢裡,
但是就聽著那爪子抓木板的聲音越發的響了起來,最後更是近得像是在自己的耳邊,她急得手裡四處地抓撓,但是卻什麽都抓不住,好像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跟自己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她張嘴也叫不出來,最後只覺得那抓木板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後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忽地搭在了自己的臉上。
荷花拚命地提醒自己這是在做夢,但是那爪子軟軟的肉墊兒,堅硬的爪尖,還有周圍的絨毛,就那麽真切地貼在自己的臉上,似乎還像方氏平時親昵時候地撫摸了幾下,讓人不禁毛骨悚然,後背一陣陣地發涼,腦門子上全是冷汗,可偏生就是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而那爪子也順著臉頰開始往脖頸處摸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