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樂知時等待出警的時候,收到了學院辦老師的消息,要求他去一趟辦公室。
宋煜陪着他一起過去, 但樂知時讓他在外面等。但門沒關,靠在牆壁上的宋煜基本能聽見裏面的對話。一個年級不小的老師指責他惹出來的事影響了學院聲譽。
“我是受害人, 老師。學院的聲譽并沒有被影響, 是我的聲譽被人影響了。”
聽到樂知時對着老師說出這樣的話,宋煜覺得他真的是長大了。
學院辦的老師顯然發現兩人無法順暢溝通, 于是要求樂知時回去,他們開會得到解決辦法之後再通知。
“不需要,老師,我已經報警了。”
樂知時很自然地說,“違法行為就是要用法律手段制裁, 這是我在學校學到的。”
兩位警察來的時候,樂知時直接把保存的證據拿出來給他們,并詳細講述了經過。在看到那疊A4紙的時候, 其中一個警察又多看了一眼樂知時,還有他身邊的宋煜, 像是在确認什麽。
但樂知時很無所謂, 向他們複述了隐私權的相關條例和治安管理處罰法。
“不愧是學法的。”警察笑起來,帶着樂知時去查監控。令他們非常無奈的是, 管理監控的辦公室不算太配合, 過了一會兒又出現一個男老師,和警察協調說院裏的領導想談一下。
他還用一種半警告的方式對樂知時說:“這段時間你不要在任何社交網絡發表言論, 學校要冷處理。”
“發什麽都是我的自由。”樂知時不接受這種處理方式,說話間都是學法的态度和氣勢,“如果我得不到學院公正的對待, 我一定訴諸其他手段。”
可只是态度堅持地辯駁了幾句,那個前來辦事的老師差點動手,被宋煜一把抓住手臂,甩開。
“這位老師,尊重一下自己的職業。”宋煜冷漠道。
就在幾方膠着之際,走廊忽然出現另一個聲音,很耳熟。樂知時回過頭,是他們最難一門專業課的主講老教授,之前曾經在課上誇過樂知時,也是副院長。
樂知時心下有些惶恐,很怕他就是傳說中的院領導,于是在情況不算明朗的時候,他主動上前,對着老教授解釋。
老教授見他急切,于是很耐心聽他把上午的事複述完。
“學院所謂的冷處理就是把所有的消息壓下去,那親犯我隐私權的人一定得不到處罰,我不接受這種做法。”樂知時不卑不亢,“而且在我看來,保持一個學院、一個學校聲譽最好的辦法不是讓問題和議論都消失,而是開誠布公地處理問題,讓所有人都看到,在這個學校,做錯事的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而不必等到發酵到社會輿論的層面,才半推半就地處理。”
等到他說完最後一句,老教授才開口,一直嚴肅的臉上甚至還帶了點笑意。
“平時看你性格溫和,每天笑呵呵的,還說你适合搞法律咨詢,不适合當訴訟律師,沒想到還是個挺勇敢的小孩。”
“可以的。你說的那些情況,南嘉上午已經都跟我說過了。”
南嘉學姐……
他拍了拍樂知時的肩膀,視線轉移,“警察同志,你們跟我來。”
他把兩位警察帶去了監控室,“小陳,你把學院辦公室門口的監控調出來。”
被稱呼為小陳的值班老師有些尴尬,“林院長……這……”
“聽不懂嗎?”老教授又道,“你們都是法學院的老師,難道不知道配合調查也是合法公民的職責所在?”
小陳和剛剛過來的院辦公室老師對視一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今天他可以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把其他學生的隐私公布在公告欄,明天要貼什麽?學院裏其他某某出軌的八卦?”教授又催促了一遍,“現在就調,快點。”
看到了副院長的态度,樂知時才真正松了口氣,貼着宋煜站着,有些焦急地等待結果。
但他有種預感,如果真的是王志,他一定不會蠢到自己去貼。
和他想象的一樣,他們找到了昨晚十二點鎖門前的一段錄像,錄像上的人放大來看,并不是王志,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潦倒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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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你們認識嗎?”警察指着監控錄像裏的人問宋煜和樂知時。
“不認識。”樂知時又向他提出了自己所認為的嫌疑人,“可能是他指使的。”
“我們先調查一下這個張貼的人。”
老教授點頭,“看這個樣子像是校外人,把出入校門的監控也調出來給警察同志。”
一直沉默的宋煜忽然間開口,“我想調一下另一個地方的監控。”他指着桌子上印着照片的A4紙,“這張照片很清晰,從角度來看,拍攝的人應該就在柏樹林後面的教學樓裏,而且不是俯拍角度,說明就在一樓,這棟教學樓晚上不鎖,甚至可能在教室裏。那是25號0點到1點之間,如果能找到監控,應該可以排查出可能拍到照片的人。”
警察點頭,“這個思路是對的。”
小陳老師找出宋煜口中那棟教學樓在零點之後的監控視頻,教室內和室外的都打開看,他們先是發現了宋煜和樂知時的身影。
“約會?”老教授推了推眼鏡,問樂知時。
樂知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吧。”
很快,在他們之後,出現了一個單獨的高大身影,戴着帽子,放大後能看到不清晰的側臉。
“這是你們說的那個人?”
宋煜點頭,“是,王志前段時間腿傷,走路姿勢和別人不一樣。”
教學樓走廊的監控裏也拍到了他,就在宋煜和樂知時走近柏樹林之後,他只身進入了樹林後的教室,再之後就沒有了監控。
“教室裏就沒有監控了。”小陳轉過來對警察說。
警察點頭,帶着樂知時和宋煜回去做筆錄。在派出所走流程的過程中,他們看到王志罵罵咧咧地進來,被警察安排坐下仇人相見,王志的情緒反而變穩定些,看着兩人,“你們哪來的臉報警?”
樂知時也沒有被他刺激到分毫,反而很單純地問:“你哪來的臉問我呢?”
他又說:“聽說你法考沒過,馬上要畢業了,學長你準備去哪兒高就?”
王志氣憤地拍桌而起,被警察喝止住。
做好筆錄,樂知時和宋煜按照流程暫時離開,等待消息。到了晚上的時候,樂知時還收到沈密發來的消息,說王志現在很得意,特意去籃球隊轉了一圈。
他氣得晚上都多吃了半碗飯。
好在警察效率很高,第二天的中午就通知他們找到這個張貼A4紙的人,是學校附近的一個無業游民,但他并不承認是有人指使,并且自有一套說辭,說自己就是讨厭同性戀才做這些。
宋煜其實已經料到結果會是這樣。
“散布他人隐私的處罰很低,對吧?”
樂知時點頭,“罰幾百塊錢,拘留幾天。”
“所以王志應該是給了他不錯的報酬,所以他才會為王志做事,反正處罰很輕。”宋煜想了想,“既然是錢可以解決的事,也不算什麽事。”
說完,宋煜又看了一眼樂知時,“像王志這樣的人,光是這麽點處罰怎麽夠。他想用輿論壓迫我們,我們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樂知時很快領會了宋煜的意思。
但相比較而言,他沒那麽懂輿論,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你想讓我幫你寫稿子?”
站在新傳學院的男寝樓下,徐霖頭一次不那麽時尚,穿着很可愛的毛茸茸居家服,凍得抱住胳膊。
“你這衣服我也有件差不多的。”樂知時重點又跑偏,但很快自己拉回來,“對,就是最近照片事件,這麽大的熱度,你不蹭一下?你可是大V,又是新傳高材生。”
樂知時又補了句,“我身邊學傳媒的好朋友也就你了。”
好朋友三個字好像戳中了徐霖什麽,他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別扭,仰着下巴,“好、好吧,混血甜心,看你這麽可憐,都沒人幫你,我幫你吧。”
其實有很多人幫。樂知時抿嘴笑,“謝謝你啦。”
“放心,這件事本身我就想要出一口惡氣,聽說之後我氣得要命。”徐霖的表情奶兇奶兇的,“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弄死那個恐同心機男。你回頭把你手上有的所有資料都發給我,我要寫出點擊超高的文章,讓整個W大都轉載個遍。”
徐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比起設計,搞起自己的專業他就更加自信。
事情發生第三天,寫有[高校pua新玩法:跟蹤、偷拍、大字報批鬥,反正同性戀該死嘛!]标題的公衆號文章就被校內學生瘋狂轉發,不僅僅是這次偷拍事件,徐霖找到了許多曾經被王志欺負的學弟學妹,把他們一言不合被灌酒到無法回宿舍的遭遇,還有王志帶頭引導的球隊霸淩通通寫在裏面,筆觸犀利幽默,非常能調動讀者情緒。
在文章裏,他也把樂知時和宋煜的關系寫得很清楚。
[他們并非兄弟,沒有親屬關系,只是陪伴彼此長大的兩個男孩子。所謂的“兄弟不倫”只是誣陷的手段。在這段感情裏他們和其他年輕人并無分別。就因為他們性別相同,他們的愛就可以被肆意踐踏嗎?引用上次藝術節法學院參賽時的一句文案:我們如此不同,但我們都在雨中。
而雨後的世界需要彩虹。]
看到同班同學的轉載和支持,樂知時給徐霖發了感謝的微信。
[徐霖:我也沒花多少心思,不必放在心上。]
樂知時覺得他實在傲嬌,但一點也不讨人厭,給他發了很多可愛的表情包。又忽然想到什麽,給徐霖發了一條消息。
[混血甜心:對了,你真的在追沈密嗎?]
這條徐霖倒是秒回了。
[徐霖:誰說我在追他啊!!!]
欸……
樂知時看不懂這倆的劇情了。
原本大部分人對照片事件都持作壁上觀的态度,因為宋煜和樂知時都足夠優秀,無可指摘,這篇朋友圈爆款文章一出,風向更是大傾倒,很多人轉發寫着[love is love]、帶着彩虹表情,幾天過去,這件事幾乎成為一種群體發聲。
到最後,學院和學校也出來發通告,表示會嚴肅調查親犯學生隐私的行為。
在通告發布的晚上,宋煜接樂知時下自習,告訴他,“那個無業游民承認了。”
“真的?”樂知時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這樣?”
“鈔能力。”宋煜道。
事情發酵到王志沒有預料到的地步,網絡上無數素未謀面的W大學生、甚至周邊其他學校的學生,都蜂擁一般來到他所有可以找到的社交平臺,指責他的所作所為,到最後他甚至連手機號都無法正常使用。
盡管存在不少反同恐同的聲音,但和抗議王志的群體一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樂知時和宋煜也并不在乎他們說什麽。
院辦把三人叫到一起進行協調,要求王志向樂知時和宋煜道歉。但宋煜并不接受。
“我要他在公開平臺道歉,而且不可删除道歉內容。”
“你!”王志依舊不服氣,“我不會在公開平臺道歉的。”
宋煜對他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可以,我已經聯系好了律師,對你發起訴訟。”
王志很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你以為這樣我就怕了?如果你覺得這些事值得打官司就打好了,随你的便,反正耗得不是我的時間。”
“我有錢,也有時間,打官司也不為你那點賠償。”
宋煜冷漠地盯着他,“我要你背着官司去求職,嘗嘗被所有人拒絕的滋味。”
事情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的時候反而顯得平淡許多,至少對宋煜和樂知時是。也或許是他們已經習慣了公開之後的生活,習慣偶爾在食堂會被別人盯,在一起去圖書館的時候被拍下一張不甚清晰的照片,傳到哪裏并不知道。
對樂知時而言,公開出櫃後最大的困擾不是他人的眼光,而是宋煜的追求者。
“怎麽又有人騷擾你?”樂知時搶過宋煜的手機,盤腿坐在地上解鎖打開。微信裏加好友的一大堆,他随便點開一個,氣憤的把備注信息念出聲,“哥哥看看我吧!我這輩子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您這麽帥的1,看看我!”
又點開一條,更加露骨,“我活兒很好的哥哥我可以……這都是什麽啊。”樂知時生氣地手機扔回宋煜懷裏,“還不如不出櫃呢。”
宋煜也露出一副頗為困擾的表情,但他心裏卻想讓樂知時把每一條露骨的備注消息都對着他念一遍。
當然,這個要求他沒有提。
樂知時一個人背轉過去鼓搗手機,宋煜在後面拿手碰了他好幾次,都不搭理。
等到宋煜終于忍不住了,就着樂知時盤腿坐地上的姿勢把他整個人抱起來,放到沙發上,“地上涼。”
“發完了。”樂知時手機一扔,勾住宋煜的脖子。
什麽發完了。宋煜疑惑地拿起他的手機,打開看到還沒退出的朋友圈界面。
[Cheese1010:已有男友,沒被追,是我主動表白(是的我不好惹)。請不要對他說我可以,除了我誰都不可以。]
他配了一張宋煜安靜的睡臉,臉上還P上了一個水印狀的文字,寫着[樂知時的]。
“這是你什麽時候拍的?”宋煜問。
“某一次午休。”樂知時誠實地回答,但表情還有點生氣。
真是護食第一名。宋煜覺得可愛,低頭親了親他濕潤柔軟的嘴唇。
“你發這種照片會被別人誤解是事後。”
“宋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