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春季多雨,連綿不絕的落了幾日。
春雨浠瀝瀝的墜落,樹木乾枯的枝條蒙上一層淡綠的色彩,雨水順著屋簷滴下來,形成一串水靈靈的音符。
夏晚回家後一直高燒不退,一度燒到近40°,夏母嚇得驚慌失措,連忙給周梵打去電話。
他凌晨2點從警局匆匆趕來,抱著半昏迷的她去醫院打點滴,病牀邊一守就是一夜。
翌日,她燒退了些,餛飩的意識逐漸清醒。
她看著周梵,伸手拽他衣袖,喉音嘶啞的出不了聲,“我想回家。”
“好。”
周梵伸手捂住她哭紅的眼睛,滅頂的絕望看的他心揪的疼,“晚晚,你還有我。”
她唇咬的深紅,一時沒繃住,兩手拽緊他無聲的流淚,滾燙的眼淚打濕他掌心,周梵側過頭,透過眼底朦朧的水氣,他似乎看見幾年前,那個單槍匹馬去小三家大鬧一場的夏晚。
那場鬧劇的最後,,夏振海選擇報警,出警人恰好是周梵在警局的朋友,及時通知周梵過來接人。
他把失魂落魄的夏晚帶出警局,兩人同夏振海插身而過,那人模狗樣的中年男人下意識擋在自己私生女跟前,護犢子的慈愛嘴臉,生怕她再次發瘋打人。
夏晚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穿著校服安安靜靜的跟在周梵身後。
下車時,她抬頭看向周梵,聲線平靜如水,可眸底那片散不盡的灰暗,深深刺痛他的心。
“我想吃甜筒。”
周梵笑了,抬手摸她的頭,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躲,等反應過來,後知後覺的推開他的手,不悅的白他一眼,“別弄亂我的頭髮。”
他唇角揚起,笑得更歡。
後來,她如願吃到心心念念的甜筒,價格不貴,甜甜膩膩,嘗起來是小時候的味道。
她坐在街邊的小石凳上,呆看著一對父女從身前走過,小女孩騎在爸爸肩上,兩人有說有笑的走遠。
“你說,人為什麽可以說變就變?”她話音很小,似在問他,更像在自言自語。
周梵沉默片刻,回答她:“無止境的欲望,足夠吞沒人心。”
她抿唇笑了笑,似懂非懂,啃完甜筒,她起身朝車的方向走。
“別告訴我媽。”
那天下車時,夏晚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為了我承受太多,我不想她擔心。”
周梵喜歡夏晚,她知道,他也從不藏著掖著。
他喜歡她獨立的人格,欣賞她堅強的意志,心疼她假裝的冷漠。
她的美,不是那副好看的皮囊,是她獨一無二的靈魂,敢愛敢恨,乾淨利落,從不脫離帶水。
…..
薑寧昱在夏晚家樓下站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睡,全靠煙草續命。
他衣著單薄,一件濕透的短T緊黏著身體,黑發雜亂的搭過額頭,他頹廢的靠著牆,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許瓷聽聞夏晚請病假沒去上課一事,下課後火急火燎跑來她家看望她,結果樓道口偶遇某個貼牆罰站的白T少年。
她雖跟他私下不熟,但好歹他是蔣焯的朋友,她懵懂上前,禮貌問話。
“你在這裡做什麽?”
他垂眸看她,壓抑的呼吸聲細喘,臉頰呈現病態白皙,燃起兩團淺淺的紅暈,“我想見她。”
小姑娘先是疑惑,“你不知道門牌號嗎?”
緊接著熱情引路,““要不我帶你上去?”
“不用。”
他嗓音粗的比鋸木頭還難聽,沉重的咳了幾聲,“我等她。”
許瓷看的一臉懵然,可見他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言,邁著小短腿狂奔上去,上樓時給蔣焯發了個微信。
簡單說明了他的情況,並且希望蔣焯盡快過來帶走他,不然這人堵在樓下跟僵屍索命一樣,看著怪嚇人的。
自那晚後,夏晚一病如山倒,固執的不願吃藥,足足臥牀三日。
許瓷推門進屋,手裡擰著她最愛吃的炸雞腿,笑眯眯的邀功,“晚晚,我來給你投食了!”
夏晚頭暈腦脹,連罵人都有氣無力,“傻妞,我又不是豬。”
她虛弱的從牀上掙扎爬起來,小姑娘見狀立馬扔了雞腿,迅速給她身後墊了個枕頭,讓她靠著能舒服點。
幾日沒見,她兩頰削瘦的厲害,臉頰的軟肉深凹下去,本就精致的五官似畫般深邃美豔。
許瓷心疼的要命,黏糊糊的抱上來,“我可憐的晚晚,受罪了。”
夏晚唇邊勾起笑,沒舍得推開軟乎乎的人兒,許瓷是她人生中永恆不滅的小太陽,時刻能照暖她的心。
夏母知道她沒胃口,特意煮了一鍋清粥,許瓷放了點糖,坐在牀邊小口小口喂進她嘴裡。
“對了,我在樓下見到你男朋友。”
她倏地想起此事,怕她不知情,還詳細敘述一番,“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著病怏怏的,我以為他不認門,想帶他上來,可他拒絕了,說是要等你。”
夏晚低眸不語,眼底的亮光肉眼可見的黯淡下去,她平靜的咽下白粥,淡淡的說,“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許瓷明顯愣了下,“你們吵架了嗎?”
“算,也不算。”
她並不想提及此事,事實上如若可以,她希望這個人以及這個名字永遠在她生命中消失。
“總之,我們結束了。”
小姑娘為人單純,瞥見她眸底強忍不下的水光,隨口問了句:“他是不是在外頭有其他女人?”
夏晚眸光閃了閃,沒吱聲。
許瓷瞬間明了,一時間憤怒到無言,忍不住大罵:“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平時說話就陰陽怪氣,沒想到花花腸子一堆,社會敗類!衣冠禽獸!”
她向來正義感超強,特別受不了自己在乎的人被別人欺負,嘴裡頭念念有詞,在她房間一陣翻箱倒櫃。
“瓷寶,你找什麽?”夏晚輕聲問。
她從櫃子裡翻出一把小尺子,咬牙切齒的哼,“殺人凶器!”
“…”
夏晚沒忍住,被這可愛的小家夥逗笑,裂開的心臟緩緩灌入溫潤的熱流。
她總有治愈人心的本事。
——滋滋。
這時,許瓷的手機突然響起。
她擰過一看,是蔣焯的微信。
『樓下。』
小姑娘正在氣頭上,正愁沒處發泄撩燃升騰的怒火,她悶著氣,“啪啪啪”的打字,按下發送。
約莫一分鍾後,得到上級指令的蔣焯來到窗戶下頭,身邊站著看戲的唐潛,以及搖搖欲墜的薑寧昱。
“蔣焯。”
樓上的小姑娘倏地破口大喊,樓下三人同時抬頭,緊接著整桶沁涼的冷水順著窗戶口從天而降,“嘩啦啦”的晚間淋雨時間,冷冷的冰水在臉上胡亂的拍,三人秒成落湯雞。
其中最慘的是唐潛,他站在中間,獨自承受一大半的攻擊力。
四周靜悄悄的,空氣裡彌散著死亡般的寧靜。
唐潛抬手抹開臉上的水,活了20年,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躺著也中槍。
“這是哪一國的歡迎儀式?”
他看向身邊同款懵逼臉的蔣焯,發出靈魂拷問,“你掐我一下,我確定是不是穿越了,也許我正在泰國參加潑水節?”
蔣焯無言以對,他家的小姑娘向來鬼點子一堆,說不好又是那根神經搭反了。
他還沒想好怎麽回答,樓道裡傳來細碎急速的腳步聲,蔣焯覺得熟悉,探頭看見滿臉殺氣的許瓷,他愣了下,條件反射的迎上去。
“瓷…”
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就見小姑娘徑直穿過他,疾步小跑衝向薑寧昱。
她二話不說,上去就給他臉上來了一記狠拳,少年毫無防備,眉頭微皺,被打的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你走,晚晚不想見你,你有多遠走多遠,以後不準再纏著她!”
薑寧昱瞳孔渙散,丟了魂似的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像根冰塊。
良久,他喉間擠出破碎的聲音,重複那句話,“我想見她。”
“你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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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軟萌可愛的小姑娘一時惡相膽邊生,想起牀上病怏怏的小女人,想到這人幹了對不起她的事,欺騙她的感情,傷她的心,她便覺得怎麽揍他都不夠。
“像你這種三心兩意的混蛋,你根本就沒有資格擁有晚晚,你少在這裡裝可憐,你自己幹了什麽肮髒事心裡不清楚嗎?我長這麽就沒見過像你這麽臉皮厚的人!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內心陰暗,道德淪喪…”
她邊說邊大力推搡他,他全身軟綿無力,被推著踉蹌著往後挪了幾步,好不容易停定,他低頭看著雙眸噴火的小姑娘,聲線被刀鋒割裂開,“你讓我見見她。”
“——你!”
許瓷兩手緊握,氣的原地冒黑煙。
安靜看戲的蔣焯跟唐潛目光對視一秒,兩人自然清楚發生什麽事。
男人本想上前安撫情緒失控的小姑娘,可她正是亢奮時期,簡直六親不認,蔣焯的手剛伸過來,她一把扯過,抓著他的胳膊大口狠咬泄憤。
“嘶…”蔣焯倒吸一口涼氣。
“你不準碰我!”
她咬出深深的牙印,下了些火氣,可還是惡狠狠的瞪他,“你跟混蛋是一夥的,所以你也是混蛋!”
蔣爺莫名其妙背了個黑鍋,還來不及難受發飆,低眼見她氣鼓鼓的小肉臉,勾唇笑著,什麽鬱氣都消了。
“無所謂,反正混蛋也不是一兩天。”
“…”
許瓷對他日益漸長的厚臉皮感到無法理解,她拚命掙脫他抱上來的手,可男人粗壯的手臂箍的太緊,她推不開,哼唧著悶聲凶他,他一臉寵溺的笑,旁若無人的陪她鬧。
唐潛捂住眼不忍直視,轉頭時,恰好瞧見從樓道走出來的小女人。
她一襲白裙安靜的站在那兒,面容憔悴,臉頰蒼白無血色,似被人掏空靈魂,失神的瞳孔毫無聚焦點。
空氣間竄動的氣流驟然凝固。
鬧騰的許瓷瞬間消停,蔣焯順勢抱起她走向另一側,唐潛回頭看了眼同款慘樣的薑公子,沉沉歎了聲,跟著他們走遠了。
薑寧昱抬頭,隔著兩米的距離,對上她那雙灰暗空洞的眼睛。
她眼裡沒有光。
沒有炙熱的愛,沒有深入骨髓的恨,平淡如水。
三天不見,卻宛如隔世。
他心底忐忑不定,托著沉重的身子朝她走近,剛被人潑了一身水,人稍稍靠近,刺骨的冰寒鋪面而來。
停在半米的距離,他不敢再往前。
“我聽阿姨說你病了,還好麽?”他聲音很沉,沉得隨時會消聲。
夏晚垂眼,語氣生硬,“很好。”
她聲音太冷了,冷的彷彿一把冰刃插進他胸口,他嘴唇張了張,“晚晚…”
“你還來這裡做什麽?”
她一個詞都不想多聽,冷漠得打斷他的話,她有氣無力的喘,“我那晚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他呼吸輕顫,“聽不懂。”
“好,那我再說一遍。”
她微微昂頭,盯著他那雙灰沉沉的眼睛,“薑寧昱,我們分手吧。”
“我不同意。”
執拗的少年拽住她的手腕,不斷收緊,“你單方面說的話,我不同意,就不算。”
“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夏晚自動屏蔽他的低姿態,冷冷揚聲:“我犯過一次傻,不會再重蹈覆轍。”
他有些無計可施的恐慌,幾乎用懇求的聲音說,“我知道錯了,只要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願意留在我身邊,你想怎麽折磨我都行,你想要我變成什麽樣我都改,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求你…”
“你別再發瘋了,你…”
他眼眶裡的淚水滴滴砸落,嗓音沙啞,“我該怎麽辦,我已經愛上你了。”
這幾日他給她發了無數信息,打了無數電話,全都石沉大海。
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
他接受不了。
可他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可以把她留在身邊的籌碼,他很慌,從所未有的慌亂。
從來沒人教會他怎麽去愛,他很努力的學,可結果卻差強人意。
於是,他把自尊心丟了,曾經那麽傲慢自負的少年,甘願為她放低姿態。
夏晚微怔,心臟有幾秒的停滯。
“你覺得這樣耍我有意思嗎?”
她倏然笑了,剔透的淚珠兒輕輕滑過眼角,“我不過是你花錢買的一只寵物,你把我打的遍體鱗傷,再喂我吃骨頭,我就必須搖尾乞憐的求你給我一點愛?”
“晚晚…”
“算了吧。”
她強忍淚意,拚命掙脫開他的手,她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在我身體裡,看見的是別人的臉。你叫過的每一句姐姐,都讓我覺得惡心。”
“我說服不了自己,也不想怨恨你,因為我不希望這裡…”
夏晚摸著心臟的位置,輕輕吐息,“有你存在過的痕跡。”
她唇角微勾,灑脫的笑。
“薑寧昱,我們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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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下一個就是瓷寶蔣爺。
明天有事,後天更。
這本書約莫30多萬字吧,我也沒想到會寫這麽多,希望你們別嫌長,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