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嫂子

發佈時間: 2024-10-12 09: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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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陳鐸回來得都比較晚。

三四月正是畢業生最忙的時候,像向柯霖還要準備畢業考核,臨牀的工作量不夠,還得輪轉到康復科待一個月。

按照平時的積累,學位論文寫得快的話一兩個月就能完成,但奈何拖延症嚴重,修修改改到月底還沒定稿,導師差點都要給他跪下:既然不是在太平間趕的論文,那就求求你寫點陽間的東西,別讓他現在速速去藥房取幾顆救心丸吃。

陳鐸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急。
他忙的是老爺子的後事。

原生家庭不好的人對長輩總是心生抵觸,這幾年陳鐸在他跟前侍奉的時間並不多,就連常濘都沒回幾次,小時老爺子對他嚴厲,陳鐸記恨在心,與他親近不起來,只以為自己存在的用處,不過是他養的一條狗。
所以死後也要替他守著那些財產。

可整理物件時,發現他多年前給老爺子的一條毯子都起球了他還在用。
不過是一條毯子而已,老爺子想換隨時都可以。但送的人不一樣,於是再舊都舍不得扔。

桌上擱置的照片是他八歲那年拍的,老爺子喜歡垂釣,那年他們戴著一模一樣的漁夫帽在江邊,陳鐸做什麽都不愛言語,垂釣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

所以照片的畫面是老爺子手捧一條大魚衝著鏡頭樂呵呵地笑,連拍了好幾張,而陳鐸從始至終都是在角落裡安靜地側對著。
即便是放下魚竿合照,他的眼神也沒有施舍給鏡頭。
倒是老爺子很自豪地摟著他肩膀,全身的力氣都搭在了他肩上,笑容大得毫不掩蓋,比剛才捧著那條魚還開心。

那時的他看起來還年輕,而他年幼。
長大了也依然沒能釋懷。
死了的人也是。

陳鐸說過兩次,爺爺要見她以後有的是機會,可一次都沒兌現。所以在彌留之際,他才那麽難過地寫下一張紙條,和一塊他戴了大半生的懷表塞到他掌心,讓他交給簡植。

陳鐸在醫院的時候就攤開看了:
「他從來沒有以我為榮,盡管我給了他別人都高攀不起的家世。可他說,你是他的驕傲。我沒見過,但想想,這世間到底還是俗人居多,你應該也不過如此。」

他陳光昊此生閱人無數。
道理他都懂,愛人和親人都是自己選擇的,割舍不掉的血緣就遠離,只不過是陳鐸愛她,不喜歡他罷了。

誤解太深,以至於此時陳鐸想哭都哭不出來。

月底,陳鐸沒回學校,預估等答辯時間出來再說。
柳院長給他批了假條。也沒問他要不要繼續留在單位,機會不多,每年畢業出去的學生找工作都很難,他知道陳鐸有更好的未來。

有些人生來就是所有人的終點。
他甚至不用起步,就已經省去了一輩子的忙碌,穩穩當當地站在金字塔的塔尖。

可理想不能用這些東西來衡量。
理想永遠在起點而沒有終點。人要靠著這個東西一直在路上,才覺得這輩子沒有白活。

簡植許願時,說希望他能成為很厲害的天文學家。可那都已經是年少時的事,沒有人一直是少年,站在金字塔尖的陳鐸也學會了向下低頭。

白大褂總是有很多洗不掉的汙漬,那些數不清的血汙,唯有沾上至親的生命,才更深刻地意識到身上的份量,不僅僅是這件衣服而已。
他要走下去,以更沉穩的腳步和決心。

唯有窺見天光,才是真正的救贖。

舅媽不當班主任後,瑣事減半,但能請的假也不多,最多也絕不超過兩周。
從前都是能有一個周末就好,現在簡植也依然覺得三天就很知足了,央求著讓舅媽回去,她不聽,愣是多待了一周,見她臉頰紅潤了才走。

下午的時候佟烏來過。
陳鐸不在家。
盡管簡植沒和他說,但也猜到客廳那束花是佟烏送的。

遺產和股權的事有律師,公司也有職業經理人在打理,陳鐸並不需要親力親為什麽,何況以現在的局面,他不插手集團的管理才是明智之舉,高薪聘來的CEO會為他操心一切。但親人的事旁人無法代替,所以下午他去了趟老爺子的莊園。

那裡的東西他沒打算動。

老爺子生前時是什麽樣,今後也是什麽樣,但簡植沒想到他把陳帆帶了回來,陳帆後面還跟著一條毛發松軟的大型犬——阿拉斯加。
塊頭幾乎都要趕超簡植,體型更不用說。

許是見到簡植害怕,陳帆的反應更害怕,緊緊地抱著那條狗。
阿拉斯加雖是大型犬,模樣卻很憨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和陳帆差不多,又或者,陳帆的表現和一條智商只有小孩那麽高的阿拉斯加差不多。

一人一狗抱在一起,站在客廳好幾分鍾了還不撒手。
陳鐸拿來一雙拖鞋給他換,“這是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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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帆是光著腳進來的,穿鞋的間隙,怯生生地抬眼看了下簡植,聽話地喊:“嫂子。”

“嗯。”

這是簡植第一次見陳帆。

他進門後跟在陳鐸後面,從頭跟到尾。那條狗倒是不怕生,見簡植手裡有罐頭,就搖著尾巴衝她過去了,吐著舌頭口水都要滴下來。

“它喜歡你。”不知何時,陳帆已經沒有再跟著陳鐸。而是來到她面前,顯然是想把狗牽走,但體型龐大,它又趴在簡植腳下,他既然叫不動,更不可能拖走。

“哦。”簡植不甚在意,家裡已經養了一只貓,就算這條阿拉斯加再怎麽對她獻殷勤,簡植也沒有再養一條狗的想法。
但陳帆繼續說:“它叫fly。”
“中英諧音,不是飛,是福來的意思。”

簡植一開始還想,fly?還怪洋氣的。
不過還是本土的名字和福來那張憨憨的臉比較搭,一時有些好笑,“哦,和來福一樣的意思嘛,我懂。”

“我哥說踐名字好養活。”陳帆說。

他剛來沒多久,人現在雖然不怎麽聰明,但打小就會看眼色。
他喜歡陳鐸,兄控,轉了一圈後,也一眼就知道只有簡植能幫他說上話,“嫂子,我也好養活,你能讓我留下來嗎?你要說能,哥也會點頭的。”

但這事簡植做不了主。
陳鐸此時之所以能陳譽宏他們和平相處,中間夾的一個就是陳帆。李雪曼不可能讓陳帆待在陳鐸身邊,更別提和他們一起生活,再者,陳鐸也確實顧不了他。

吃晚飯時,陳帆捧著碗掉淚珠子。

再缺心眼的狗子感知到主人的傷心,此時也不敢再衝簡植搖尾巴,可憐兮兮地趴在桌下,用舌頭舔咬並拿腦袋蹭陳帆的褲腳。
可見它也不怎麽會哄人。
陳帆掉的眼淚都快把米飯泡成粥。但到了晚上,陳帆還是和fly一起睡。


簡植猜想,陳鐸可能就是這種人。
雖然天生冷冰冰的,但對小孩就是有致命的吸引力,陳帆在別墅裡待了三天不願意走,他白天不在,簡植想出門透氣就只能帶著陳帆。

他個子高,滿打滿算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長得清秀帥氣,手裡又牽著fly,跟在簡植後面走哪兒都吸睛。
她給他買了支雪糕。陳帆高興得咧開嘴,“謝謝嫂子!”

簡植的右手不太方便,出門只能一只手拿東西,雪糕也只買了一支,陳帆剛想吃又不好意思下嘴。
簡植說:“沒事,你吃吧。”

陳鐸這個傻弟弟也是一根筋。
簡植不吃,他也不要。簡植笑了,“就一支雪糕你還想讓給我吃,對我這麽好啊?”

“不是。”陳帆搖頭,“我就對哥哥好,只對哥哥好。”
因為簡植是哥哥喜歡的人,所以唯一的一支雪糕也想讓給她。

今天的陽光正好。
簡植坐在陳帆對面,咬著唇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身子忽然朝他傾過去,那張臉太過漂亮,給人感覺又香又白,就連自然落在胸前的發絲都帶著好聞的味道。
陳帆突然有點臉紅。

簡植哄他:“小弟弟,嫂子對雪糕不感興趣,但你要是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個雪糕就歸你吃。”

“什麽?”

“你哥他是不是不喜歡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