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很快就回來,你便幫我守着!”桑婉無聲暗歎,轉身出去急急朝寧園回去。
將鑰匙交給時鳳舉後,桑婉便繼續趕回廚房,時鳳舉知曉她今晚要下廚治菜也沒同她多言,讓她趕着去了。
走着走着,桑婉的腳步卻漸漸的緩慢了下來。
蒸冬瓜盅和蒸鱖魚所需的火候不一樣,她的爐子和柳芽的離得甚遠,況且杏枝已經說了幫她看着,那種情況下她壓根不能再開口叫柳芽也幫着注意着點——那不是當面給杏枝難堪麼!而且,這冬瓜盅離開她的視線這麼久,杏枝不是她,沒有存着提防的心,若有人想動手腳已有足夠的時間動了。
不管究竟動沒動,她都冒不起這個險!
萬一害得王氏如前世那般長了滿臉的紅疹,這結果桑婉連想都不敢想!
冬瓜盅是絕對不能送到王氏跟前去了。
怎麼辦?
桑婉擡頭望向空蕩蕩的天空,落日漸漸西沉,天邊霞光燦爛,夢幻般美麗,而桑婉卻感覺到了自己即將到來的噩夢。
目光落在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上,桑婉眼睛一亮。這是一株香椿樹,她記得婆婆除了喜愛冬瓜盅,也極喜愛香椿豆腐。可惜,這香椿已經開枝長葉、已經過了吃香椿豆腐的季節了!
不過,桑婉眸中的亮光漸漸聚攏、漸漸堅定起來。她勾脣無聲冷笑,今晚,她就做這道香椿豆腐!
香椿嫩芽是不能用了不假,可是用香椿樹的老樹皮放入水中煮滾,將雜質過濾,再將細細的小青菜芽放入過濾過的香椿水中浸泡兩刻鐘,再細細的剁碎了,看上去如同香椿芽也差不多,再將豆腐也放入香椿水中過一過,兩樣一起拌了,香椿的味道十足,幾可亂真。
前世,顧芳姿便是在沒有香椿的這般時節給婆婆王氏做了這道菜,結果婆婆嚐了之後滿心歡喜,大加誇讚了一番顧芳姿心思靈巧。如今她有樣學樣,想也不錯。
桑婉說幹就幹,當即便喚了名粗使的僕婦過來,剝了兩塊老香椿樹皮,拿了去廚房照着記憶中顧芳姿所言的法子做了起來。惹得簡娘子等一個個嘖嘖稱奇不已。
冬瓜盅出鍋的時候,桑婉飛快的一踩一放某位廚娘的裙子不動聲色迅速閃避一旁,只見那廚娘“哎喲”一聲身不由己朝前方正小心翼翼端着冬瓜盅出鍋的丫鬟撞了過去,那丫鬟驚呼一聲,手上的冬瓜盅摔得稀爛。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衆人,衆人齊齊望過來,臉色不由俱變,面面相覷。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那丫鬟和廚娘都嚇得白了臉,一個請罪一個辯解,二人俱慌。這不是一般的菜餚,這是大奶奶身爲新媳婦給婆婆大夫人試廚做的菜,不是幾句請罪便可摘過去的,這兩人深知這一點,腿腳發軟俱跪了下去。
桑婉沒有出聲,眉頭卻是微微的蹙了起來,抿着脣,臉上淡淡的。
她是新媳婦,端出身份出言訓斥她們難免顯得狂妄,若輕易主動饒過,則又太失威嚴。就這樣無聲的表達着自己的不滿不悅,才最合適。
前世,她便是待人太溫文和藹了,因此是個人都敢往她頭上踩一腳。這個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畏了纔有敬。
威儀一失,再想立起來可就難了!
反正,她不出聲總會有人出聲的。
簡娘子暗暗叫苦,她是管事,底下人辦事不力她少不得也得擔上一份責任,當即三步兩步奔上前,將那廚娘和丫鬟厲聲訓斥了一頓,轉身向桑婉躬身賠罪,又陪着笑臉道:“這兩個奴才不知輕重着實該罰,大奶奶放心,老奴必定狠狠的懲罰她們,給大奶奶一個滿意的交代!只是,事已至此,那冬瓜盅——呵呵,要說啊,虧得大奶奶您有先見之明,不是還做了道香椿豆腐嘛,老奴看就將那清蒸鱖魚和香椿豆腐端上去也行了!大奶奶,這會兒還是晚飯要緊啊,沒多大一會兒可該到飯點了!這兩個奴才該死,過後必不輕饒!”
簡娘子一出聲,衆廚娘們也連聲幫着求情說話,跪在地上的二人更是連連請罪不已。那丫頭年紀小些,唬得帶了哭腔差點兒要哭出來了。
桑婉見差不多了,便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簡嫂子說的不錯,大夫人的晚飯要緊,這會兒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的目光在哪摔落地上的冬瓜盅上,惋惜的嘆了口氣,帶着深深的無奈和不捨。
簡娘子和那“罪魁禍首”二人見了心中更加慚愧過意不去些,簡娘子咬咬牙,慨然道:“大奶奶,這兩個奴才太不省事,竟在這好日子裡鬧了這麼一出,該怎麼罰,請大奶奶明示,老奴無不照辦!”
簡娘子心中大呼倒黴,想來想去索xin讓桑婉自己拿主意,依着她自個的心意,也讓她好受些,自己也省得落埋怨。
“哦?不拘什麼,你無不照辦?”桑婉聞言挑了挑眉,朝簡娘子似笑非笑。
簡娘子心中“咯噔”一下,突然覺得心裡有點兒沒底。話已出口容不得她反悔,簡娘子只得硬着頭皮點點頭,“是,老奴無不照辦!”
桑婉勾了勾脣角微微的笑了,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二人微笑道:“你們先起來吧!看得出來你們是個老實的,不過一個小小意外罷了,我不罰你們!”
那二人一時傻了,相視而怔,還當是自己聽錯了。
簡娘子及衆人卻是大大鬆了口氣,臉上帶了笑意。“還杵着做什麼,還不快起來?等着大奶奶扶你們不成!”簡娘子笑罵着,又向桑婉陪笑道:“謝大奶奶恩典,大奶奶真是個仁慈的!”
“謝大奶奶恩典!”那二人如夢初醒連忙磕了個頭,歡天喜地的爬了起來。
桑婉卻向簡娘子含笑道:“她們可以不罰,可你是這兒的管事,總不能也這麼過去了不是?你說呢?”
“大奶奶,這..”簡娘子鬆了的心又揪緊,瞳孔微縮,瞧着桑婉感覺嘴裡發苦發澀。
這算哪一齣?沒有個饒了犯事的奴才卻去找管事的麻煩的!衆人連同那從地上起來的兩人聞言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桑婉含笑道:“這個麼,也簡單。你在廚房想必不少年頭了吧?”見簡娘子機械的點頭,桑婉繼續道:“那麼往後,還請簡嫂子多教教我做些菜,我這個做兒媳婦的,理應好好孝敬婆婆、服侍相公。簡嫂子,拜託了!”
“哎喲我的大奶奶!”聞言簡娘子松下精神氣拍拍胸脯,笑道:“您這玩笑可開得大了,差點兒把老奴的心都嚇得跳出腔子來!行,這有什麼呀!只要大奶奶您過來,不拘何時老奴必定教您!大夫人和大少爺的口味喜好,老奴再清楚不過了!”
“大奶奶真是孝順!”
“是啊!賢惠!”
虛驚一場,氣氛一鬆,衆人不由都笑了起來。
桑婉也笑,揮揮手笑道:“好了,大家都忙去吧,只怕馬上該上菜了!簡嫂子你多盯着點!”
“大奶奶放心!”簡娘子脆聲笑應。
桑婉一笑點頭,經過這一場風波,料想至少今日不會有人敢再動什麼歪心眼了,即便有心,也難有機會。
席面擺上,十二菜一湯,桌旁只坐着王氏、時鳳舉、時蓮、顧芳姿,二房的人沒再過來。時鳳舉還有個親弟弟三郎時鳳華在元昌書院讀書,只回來兩日,昨日桑婉敬過茶認了人之後他便又回書院去了。
桑婉規規矩矩的站在王氏身側,手中拿着乾淨的包銀筷子和潔白的圓碟伺候着,那兩道她親手做的清蒸鱖魚和香椿豆腐放置在王氏的跟前。
顧芳姿告訴了桑婉自己喜歡冬瓜盅之事王氏也知曉了,此時掃了一眼沒看到桌上有冬瓜盅,王氏的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起來。
明明知曉自己的喜好卻故意不做上來,這算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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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婉原就準備找個恰當時機將其中緣由道來的,此刻瞟見王氏的神情嚇了一跳,也顧不得等什麼恰當時機了,搶佔先機更重要啊!
“娘,原本媳婦是準備做清蒸鱖魚和您最喜歡的冬瓜盅的!只是,那冬瓜盅不留神叫個小丫頭碰翻了!都怪媳婦沒用!所以媳婦趕着做了這道香椿豆腐,娘嚐嚐味道如何?”
“香椿豆腐?”王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吸引了過來,朝清蒸鱖魚旁的盤子中瞧了一眼,笑道:“就是這個?呵呵,這時節哪裡來的香椿呢!不過你這麼一說,倒勾起我的饞蟲來了,正想着這道菜呢!”
“娘您嚐嚐!”桑婉見王氏臉上露出了笑容,對於冬瓜盅提都不再提一句便知過關,忙打蛇上棍趁勢夾了一筷子小心放在王氏面前的碗碟中。
王氏偏頭瞧了她一眼,含笑拿起筷子嚐了一口,細嚼嚼眼睛頓時一亮,笑着點頭道:“不錯不錯!果然是香椿豆腐!來來,你們都嚐嚐看看是不是那個味兒!”
王氏有興致誰也沒傻到去掃她的興,便都笑着嚐了一筷子,笑着附和。
“這倒奇了!這時節哪裡來的香椿呢!婉娘你說給我們聽聽,讓我們也長長見識!”王氏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