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鄭庭萱這樣一鬧,鄭鵬義哪裡還有心情繼續在薛府吃吃喝喝,狠狠瞪了自家夫人一眼,向薛承賠了不是,沒臉地帶著老婆孩子告辭離開。
他一路壓著火,到家之後就徹底爆發了。
鄭鵬義一把掀翻八仙桌,茶盤茶盞碎了一地。
緊接著回身一腳踹在百寶閣上,又是一陣稀裡嘩啦,平時被他視若珍寶的玩物紛紛摔得稀碎。
饒是這樣,鄭鵬義還覺沒能出氣,在屋裡轉了幾圈,看見窗下擺著的一對兒粉彩大花瓶,幾步過去,舉起來砸得稀巴爛。
鄭夫人和鄭庭萱還是頭一次見鄭鵬義發這麼大的脾氣,娘倆兒抱在一起,縮在屋角哭都不敢哭出聲來。
外面的下人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禍上身。
鄭鵬義一頓發泄之後,屋裡已經沒有東西可以讓他砸了,他卻依舊氣得在屋裡不停地轉圈。
屋裡只能聽到他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氣聲。
薛夫人本以為這下總能讓自己分辨幾句了,剛要開口,鄭鵬義卻突然定住腳步,看向她冷冷地說:「你回去給她收拾收拾東西,今晚我就著人把她送到定水庵去,這個孽障,家裡是絕不能留了。」
定水庵是京郊的一處庵堂,是前朝的官庵,送進去的都是皇親國戚家犯了事的女眷,基本進去就出不來了。
到了大齊之後,雖然不再是官庵了,但是嚴格程度卻完全不亞於前朝,只不過被送進去的,都是達官貴人家犯了事的女眷,弄出了什麼醜事,罪不至死,卻又不得不罰,便被送進去。
定水庵裡面管教嚴格,每日不但粗茶淡飯,還要自己挑水種菜,砍柴做飯,十分辛苦。
而且最重要的是,入定水庵,是要剃髮的。
鄭庭萱以為父親是在嚇唬自己,畢竟這種話他以前也不是沒說過,是以連連搖頭大喊:「爹,我知道錯了,我不去定水庵,我不去!」
鄭夫人跟鄭鵬義幾十年夫妻了,對他最是了解,聽著他的語氣,再看著他此時的表情,頓覺事情不對。
她驚得雙眼瞪大如銅鈴,顧不得滿地的碎瓷片,膝行上前一把抱住鄭鵬義的腿,急道:「老爺,我知道你生萱兒的氣,但是定水庵是什麼地方,若是送進去,萱兒的一輩子……」
「她還有什麼一輩子!」鄭鵬義怒道,「她的一輩子早就被她自己作沒了!」
鄭夫人失聲痛哭:「都怪我,我今日不該帶她去,都是我的錯,老爺,我就這一個女兒啊!你若非要她剃了頭髮做姑子去,不如我替了她去!」
「慈母多敗兒!」鄭鵬義一腳把鄭夫人踹開,「你若想去,就跟她一起去!你是只有這一個閨女,我們鄭家可還有好幾個沒出門子的姑娘呢!一家子的名聲都被她一個人敗光了,若是再把她這個孽障留在家裡,列祖列宗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壓不住了!」
鄭庭萱此時才真的傻眼了,她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父親這次竟然是認真的,難道真的沒有什麼可以轉圜的餘地了麽?
正如鄭鵬義所說,雖然他嫡出的女兒只有鄭庭萱一個,但是家裡庶出的女兒還有好幾個,兄弟家裡也都有女兒。
再讓鄭庭萱這樣鬧下去,不僅鄭家的女孩子們要跟著一起壞了名聲難尋親事,怕是連兒郎們都要跟著受牽連。
那個好人家的姑娘,願意過門後面對這麼一個嫁不出去的極品小姑子?然後還要跟著滿世界丟人。
看著鄭鵬義黑著臉拂袖而去,鄭庭萱整個人癱軟在地,半晌才回過神來,上前抱住母親的胳膊搖晃哀求道:「娘,娘你幫幫女兒啊,你不能眼看著爹把女兒送去定水庵啊!」
鄭夫人也抱著女兒掉眼淚,咬牙道:「那我帶你回外祖家,你可願意?你外祖家好歹也是揚州大戶,那邊跟京城離著十萬八千裡,沒人知道這邊的事兒,到時候娘幫你尋一門踏踏實實的好親事,咱們再也不回京城了。」
鄭庭萱聞言卻遲疑了。
雖然薛承已經把事兒做得很絕了,拒絕的也十分明確,沒有任何含糊的地方。
但是鄭庭萱卻並不這樣認為,她覺得薛承對夏月初不過是恩情,是感念其在自己最低谷的時候的不嫌棄和幫助,那根本就不是愛。
就算有一手好廚藝又如何,只要有錢,什麼樣的廚子請不來?
如今薛承重回京城的權利圈子,夏月初的出身和見識,就會成為她最大的短板,薛承早晚會嫌棄厭倦她的。
到時候,自己不就有機會了麽!
所以從鄭庭萱內心來說,她根本沒想過要離開京城。
「娘,你不想幫我就算了,我知道你們都嫌我給你們丟人,恨不得把我丟出去自生自滅,或是遠遠地配個人家,以後是死是活就跟你們無關了,既然如此,你們當初為什麼要生我?爹當初為什麼不極力幫我促成跟薛家的婚事?
「但凡你們以前多為我上點心、盡點力,也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明明是我先喜歡薛承的,我喜歡了他那麼多年,等來的就是他娶了個鄉下廚娘麽?我哪裡不如那個夏月初,我不服……」
鄭夫人安靜地聽著女兒的抱怨,發現這次自己心裡竟然毫無波瀾。
她如今算是看透了,這個女兒,就是個自私自利的白眼兒狼。
如她意的時候,對父母格外親昵,不如她意的時候,什麼狠話都不傷人似的往外蹦。
想到這裡,鄭夫人淒然一笑,不顧自己手上剛剛被劃破的傷口,起身拍拍裙擺上的灰塵道:「既然如此,那我去給你收拾東西。」
她快步走出房門,沖左右吩咐道:「看好大姑娘,人若是再跑了,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一併送入定水庵去。」
鄭庭萱眼睜睜看著母親頭也不回地離開,大門在她面前被重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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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陡然一空,茫然地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