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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24-07-29 16: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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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坦白與隱瞞

「找孫旭借的。」薛壯捉住夏月初的手指,揉捏著她的指尖,放在唇邊輕吻一下,含混地說,「至於我倆的關係,以後有時間了再跟你細說。」

夏月初沒想到薛壯會這樣坦白,幾乎是在表示,以後都不會對她再有所隱瞞。

薛壯趁她不備,直接把人扯入懷中,低頭吻上她乾燥的唇。

他並沒有深入索取,只是反覆地含弄著她的唇瓣,呢喃般承諾:「等回去之後,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夏月初心下高興,卻拎著耳朵把人從自己身上扯開,一臉嫌棄道:「你是屬狗皮膏藥的么?我這兒忙著呢,有好多東西要買。」

但是一轉身,滾熱發紅的耳根立刻出賣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薛壯伸手在她耳根處揉捏一把,笑著說:「好,我不鬧你,你去吧,我給你點火。」

夏月初聞言回頭,見薛壯那種佔了上風的得意神情,高高地挑起眉毛。

她雙手捧住薛壯的臉頰,讓他微微抬頭與自己對視,然後速度十分緩慢地湊近。

看著他漆黑的眸中滿滿都是自己,夏月初滿意地勾起唇角,繼續貼近。

薛壯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從微微加重的呼吸聲中可以聽出,他顯然十分享受夏月初主動的過程。

夏月初在雙唇即將貼合在一起的時候猛然停住,舌尖輕掃過自己的唇瓣,壓低聲音問:「是這樣點火么?」

話音未落,她就嗖地起身,拎著籃子跑向院門。

薛壯眼看那調皮的粉色舌尖從自己眼前溜走,鬱悶地深吸一口氣。

這下子是真著火了!

夏月初推開院門,差點兒跟門口的人撞了個滿懷。

好在她伸手撐住門框,勉強穩住了身子,才沒一頭扎進對方懷裡。

「夏娘子小心。」周珩抬手虛扶一下,「我過來看看你們安頓的如何。」

「周山長快請進,還勞煩您來一趟,這回多虧您大力幫忙,該是我們鄭重地登門道謝才是。」

夏月初看到周珩並不覺得意外,他也是一心想要求證薛壯身份的人。

不過該有的客氣和感謝還是要有的,畢竟這次的事情中,周珩的確是幫了大忙。

從他在牢里的表現應該可以看出,這個人是友非敵。

但至於薛壯為什麼不願意向他表明身份,那就不是她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畢竟連她自己都還是在霧裡看花。

「讓大壯哥陪您說話,我先出去買點兒菜,若是不嫌棄,晌午就留下來用個便飯。」夏月初笑著說罷便轉身出門。

周珩巴不得能單獨跟薛壯說話,根本沒聽清夏月初說了什麼,微笑著胡亂點點頭,視線卻一直牢牢鎖定在薛壯身上。

目送夏月初離開之後,薛壯便挑揀著柴火準備生火。

「薛承——」周珩遲疑地喚了一聲,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薛壯絲毫不為所動,連眉梢都沒動一下。

「薛承,我……」

聽周珩再次這樣叫,薛壯才挑眉詫異道:「周山長是不是記錯了,我叫薛壯,不是薛承。」

周珩從袖袋中掏出幾封信,猛地塞到薛壯手裡,急切又努力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不是薛壯,你叫薛承,是薛泰大哥的獨子……你要相信我,我跟薛泰大哥是過命的交情,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薛壯垂眸看著信封上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字。

當年父親的字跡還不似後來那般成熟圓滑,筆鋒明顯能看出少年銳意的氣勢。

輕飄飄的幾封信,此時卻似有千斤重,壓在薛壯手上,更壓在他的心裡。

自從去年年底家中生變,他接到消息便一路逃亡至今。

當時事發突然,他只能隨便收拾了東西連夜出逃。

誰知路上又橫生變故,近衛折損只剩秦錚一人,自己又傷了腰腿,不得不隱藏身份以求自保。

去參頂子村投奔薛家之前,他狠心將所有與家人有關的一切燒得一乾二淨,不敢留下半點兒有可能暴露自己的東西。

所以此時突然看到父親的字跡,薛壯的心都在抖,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才穩住了幾乎要承受不住的雙手。

「周山長,您真的認錯人了。」薛壯克制著自己的不舍,將信遞還給周珩。

周珩見薛壯不肯看信,急得自己抽出一封展開,攤開在薛壯面前。

「你看看這封信,這是當年你出生后薛大哥寫給我的……你看看,就算我求你了,看一看……」

周珩語無倫次地將信紙捧到了薛壯眼前。

薛壯的理智不斷告訴自己,不能看,看了就撐不住了。

但是眼睛卻不受理智的控制,貪婪地掃過每一個字,恨不得把紙上的一撇一捺都刻到心裡去。

「……拙荊誕下長子,令我喜不自禁,每日看他酣睡哭鬧都別有一番樂趣。

為取名翻書數日,最終擇一字曰承,望他長大后能承繼薛家的錚錚鐵骨,做個俯仰無愧於天地的男兒好漢。

……

你我京城一別,至今已六載有餘,如今都已各自成家立室,不知賢弟可記當年約定,盼你再得千金,我定厚備彩禮,替吾兒求娶周家賢女……」

在薛壯的印象中,父親是一個沉穩到幾乎有些刻板的人,無論做事還是做文章,都是一板一眼,格外嚴謹。

他沒想到,父親竟然也能寫出這樣輕鬆跳脫的文字。

那種歡喜到不知如何是好的飛揚心情,好像隨時要從字裡行間跳出來。

「雖然多年未與薛兄聯繫,但當年的約定我一直都記在心裡。」周珩滿眼希冀地看著薛壯,「小女熙安,年方十五,未曾說親,就是在等你家來提親。」

薛壯心情激蕩不已,他還記得,出事前家中已經在著手準備他的婚事。

他當時忙著軍中事物,只知道對方是父親至交之女,也沒有再多過問,一切聽憑父母之命。

薛壯感激周珩的重情重義,但此時情形與當時相比,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薛家已經不在,自己也已經心有所屬,身世更是個永遠不能再觸及的秘密。

薛壯咬牙收迴流連在信紙上的視線,搖頭道:「您真的認錯人了。」

周珩滿懷信心地來找薛壯,最後還是無法說服他對自己敞開心扉,只得失望而歸。

154救命稻草

薛良平帶著一大家子人回家,身上分文沒有,晌午飯都沒吃。

大人們還勉強能忍著點兒,但三妮兒年紀太小,餓得哇哇大哭。

周氏懷孕時養起來的膘還沒完全瘦下去,自己走都呼哧帶喘的,還要抱著哭個不停的孩子,真恨不得把她丟在路邊算了。

孫氏的體力比周氏好一些,但也抱不動兩個孩子,只能輪換著抱,二妮兒年紀小,少不得就要多照顧些。

好在兩個孩子乖巧懂事,即便餓得前心貼後背也不哭不鬧。

無論是誰跟著走,都默默抓著孫氏的衣襟,倒蹬著小短腿努力跟上。

盛氏走得又累又熱,本來煩躁不已,聽著哭聲更是心煩意亂,罵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個喪門星!打從你生下來,家裡就沒順過!」

她說到這裡,又想起自己那有緣無分的大孫子,越發認定三妮兒就是個掃把星、喪門鬼,這怕是要投生來自家害人的吧?

一家人累死累活終於走到七道河鎮的時候,好運突然降臨了。

薛良平忽然間驚喜地又是蹦高又是招手的,半晌才想起來喊:「老劉,老劉!」

盛氏聞言抬頭一看,從路那頭慢吞吞過來的,可不正是村裡老劉的牛車么。

老劉看到這一大家子人在路上,一個個兒灰頭土臉滿頭大汗,驚訝地問:「你家這是放出來了?」

盛氏聽了這話心裡頭不痛快,但這會兒還求得著人家,不好說什麼,但是臉卻已經不受控制地耷拉下來了。

「好端端的這到底是為啥啊!」老劉頭全部心思都在好奇上頭,並沒有看到她的臉色。

薛良平道:「唉,真是一言難盡啊。」

「先上車吧,道上慢慢說。不然這大人孩子的,走回去還不得累個好歹。」老劉頭招呼薛家人上車,「咦,大壯和月初呢?不會還在裡頭吧?」

盛氏費勁巴力地爬上車,癱在那邊就動也不想動了,聽了這話心道,他倆若是放不出來倒好了。

薛良平這幾天也是憋壞了,在牢里嚇得三魂少了兩魄,如今遇到一個想聽自己說道說道的人,頓時打開了話匣子,把這幾天的經過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他沒啥文化,講起來也是乾巴巴的。

但好在老劉頭也不嫌棄,聽得挺起勁,時不時還要感慨幾句。

兩個老頭一唱一和地聊了一路,再看後面車上,一個個都已經睡得打呼了。

在車上睡了一覺之後,盛氏的精神恢復了許多,眼看快要到家了,便又開始不憋好屁。

想到這回薛壯和夏月初留在縣城沒回來,秦錚也不在家,終於可以好生翻翻他們屋裡,看看那些銀子到底都藏在哪兒了。

盛氏越想越是興奮,平時薛壯天天待在屋裡,她根本就沒機會靠近。

兩個人不回來得實在太是時候了,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自己可萬萬不能錯過。

等他們從縣城回來,即便發現銀子丟了,自己也都可以推到那些官兵身上,諒他們也不敢去找官兵要錢。

盛氏的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但當牛車拐進自家門口的小道時,她頓時就傻眼了。

自家的大門敞開,一扇門板已經跟障子脫節,歪倒在門口。

盛氏的眼皮突然跳個不停,心裡大叫不好,不等牛車停下來,一個箭步跳下車,腳下一崴摔了個嘴啃泥也顧不得了,連滾帶爬地往屋裡跑。

她一路跑進裡屋,看到炕上堆滿了散亂的衣裳和鋪蓋,炕琴上兩個掛鎖的箱子都被撬開翻了個底朝天。

盛氏瘋了似的爬上炕,在衣裳鋪蓋裡面一頓亂翻,然後臉色慘白地跌坐在一旁,整個人像傻了一樣。

其他人也都明白過來,全都趕緊回屋查看。

薛家沉寂了幾日的院子里,很快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喊聲。

周氏手裡的錢基本都被薛勇騙去花了,但壓箱底兒的還有兩支銀簪和一對兒銀鐲。

這還是當初娘家的陪嫁,周氏一直藏在箱子最底下,鑰匙一刻不離身地掛在褲腰帶上。

但此時,箱子的鎖別兒被人撬斷,裡面的東西都堆在炕上,簪子和鐲子卻完全不見蹤影。

周氏正抱著箱子邊哭邊罵,忽然聽到正房傳出薛芹的聲音。

她過去一看,薛芹正抱著她那口寶貝的樟木箱子哭得撕心裂肺。

樟木箱子是周氏當年的陪嫁,這種南方的木材在東北極為難得。

在她出嫁那會兒,這箱子可是整個村子里的頭一份兒,放在薛家院子里擺嫁妝的時候,不知吸引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們羨慕的目光。

自然而然,也吸引了薛芹的目光。

所以三天回門之後,那口樟木箱子就擺在了薛芹屋裡的炕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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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雖然面上沒說什麼,但每每看到那口箱子,心裡都是堵得難受,暗恨自己剛過門的時候太軟弱好欺負。

看到本該裝滿薛芹嫁妝的箱子空空如也,周氏心底生出一種扭曲的快感,連原本自己丟了陪嫁的痛心都減輕了不少。

盛氏雙目無神地坐在炕上,手裡隨意翻弄著凌亂的衣裳,不甘心地想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漏網之魚。

雖說銀子並不算多,但那可是家裡所有的積蓄。

如今才剛五月,到秋收還有好幾個月,手裡一文錢沒有,這一家老小難道都要去喝西北風不成?

薛良平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兒,好在牛和糧食都沒丟。

這樣看來,那些首飾和銀錢肯定是來抓人的官兵搶走的。

鄉下人最怕招惹上官府,看到自己被連夜抓走,村裡其他人怕是根本不敢來偷東西。

他回屋后蹲在地上,撿起散落在地的煙葉子,抖抖上頭的土,揉搓著塞進煙袋鍋,狠狠地抽上一口,長嘆一聲。

「唉呀媽呀!」盛氏突然間提高聲音,「有救了,還有救!」

盛氏手裡揮舞著一張薄紙,像是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興奮地大喊:「孩兒他爹,大勇跟人做生意的文契還在。」

「真的?」薛良平聽到也是眼前一亮。

「的虧我多了個心眼兒,把東西藏在衣裳兜里了。」盛氏看著手裡的文契,得意不已,「有了這個就好辦了,足足二十兩銀子的分紅呢!」

薛良平忍不住感慨道:「得虧先墊錢把老三的賭債還上了,不然這回也就都丟了。」

155東窗事發

薛勇聽到他們要去拿分紅,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急忙阻攔道:「娘,這分紅要到年底才給,現在去也沒用的。」

薛力聞言跑過來,一把奪過盛氏手中的文契,激動地說:「太好了,有這個就好辦了。」

「當初都說好了,不到年底不給錢的。」

薛勇拚命攔著,伸手就要去搶文契,恨不得給扯爛了拼不出來才好。

「這你就不知道了。」薛力閃身躲過去,將東西小心疊好揣進自己懷裡,「我之前打聽過了,這種蓋了官府大印的文書,拿去當鋪就能當出錢來,只不過損失點兒罷了。」

薛勇聞言大怒,伸手抓住薛力的衣領問:「好端端的你去打聽這個做什麼?難不成你早就在打這個主意?」

「胡說啥,我就是聽人說的。」薛勇急忙轉移話題道,「雖說年底能拿二十兩自然好,但俗話說遠水解不了近渴,去年收成不好,家裡剩下的糧食本就不多,如今家裡一文錢都沒有,吃啥?喝啥?咱們年輕,好的孬的都無所謂,但是爹娘都一把年紀了,總不能讓他們跟著咱一起吃土啃樹皮吧?」

這話盛氏聽著格外順耳,覺得關鍵時候還是大兒子靠得住。

「大勇啊,娘知道你是心疼那些白白損失的銀子,娘也心疼得緊呢!但是沒法子,誰讓咱如今遭了難,總得先保證一家老小有米下鍋才行。」

「娘,我……」薛勇這會兒吭哧癟肚地也說不出什麼更好的理由,無論年底能得多少銀子,也得有命活到年底才行啊!

盛氏這會兒也不累了,胡亂喝了幾口水,揣好文書便叫薛良平套車,立刻進城直奔當鋪。

鎮上的當鋪不大,但很是有些年頭了。

薛良平和盛氏都是頭一回來當鋪,進門后看著高大的櫃檯和後面坐著的朝奉,感覺自己瞬間渺小了許多,忍不住有些畏縮。

櫃檯里的朝奉掃了一眼二人的穿著,斜楞著眼睛,指著牆上的字開口道:「神袍戲衣不當,旗鑼傘扇不當,皮貨無袱不當,低潮首飾不當。」

盛氏從懷裡掏出文書,小心翼翼地遞進櫃檯里。

「我、我們當這個……」

朝奉漫不經心地接過去,展開掃了一眼就冷笑起來。

「我看你們不是來當東西的,是來騙錢的吧!」他說著把文契從櫃檯口丟出來。

輕飄飄的紙在空中打了個璇兒,緩緩落在地上。

盛氏趕緊撲上去撿起來,氣憤地說:「你們既然開當鋪,我們正正經經地來當東西,你這是啥態度?」

「啥態度?你還想要啥態度?沒叫人來打你都是我態度好了!」

朝奉見薛良平和盛氏都一臉憤怒又茫然的模樣,似乎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在這個當鋪做了大半輩子,啥樣的事兒也都見過了,一看他倆這樣,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這文書是誰給你們的?」朝奉好心地提醒道,「若是別人押給你的,就趕緊去去那人,他是熊你們呢!」

「啥?」盛氏被說蒙了,「啥叫熊我,這是我兒子拿回來給我的……」

說到這兒,她忽然間察覺出不對來。

當初幫薛勇還賭債和賠錢的時候,她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便提出讓他把分紅文書放在自己這兒。

薛勇當時居然連個磕巴都沒打,十分痛快地把東西交出來。

自家兒子是什麼德行,盛氏心裡清楚得很,那是雁過都要拔根毛的主兒,能那麼痛快地把值二十兩銀子的東西交出來?

盛氏當時只顧著高興去了,也沒想那麼多,如今想來,真是哪哪兒都是破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著道:「打了一輩子鳥,竟讓個小家雀啄了眼,這日子可真是沒發過了,一家人都扎脖餓死就清凈了……」

盛氏哭著就要撕那張契書。

薛良平一把搶過來,雖然明知希望渺茫,卻還是不甘心,聲音顫抖地問:「這位老哥,這、這肯定是假的么?」

朝奉這種事兒見的多了,但是看著薛良平的模樣,也不知是哪兒生出些惻隱之心。

「既然你叫我一聲老哥,我就實話跟你說,七道河鎮攏共就這麼大點兒地方,能在鎮上開店做買賣的人,七拐八拐都是能搭上些關係的。這契書就是鎮上人做的,我在當鋪里當朝奉,若是連這都認不出來,這麼大歲數也算是白活了。」

薛良平聽了這話,只覺耳朵里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抖得像在秋風中苦苦掙扎的枯葉。

朝奉嚇得從櫃檯後站起來,一疊聲地喊:「來人啊!趕緊把人弄出去!」

他不知道薛家前頭髮生過什麼,所以沒想到薛良平承受力會這麼差。

這會兒忍不住後悔,把人打發走不就得了,非要多嘴,這人若是死在店裡頭了,自己這個朝奉怕是就要做到頭了。

薛良平被人抬出當鋪丟到街上,盛氏也被已同清了出去。

盛氏癱坐在薛良平身邊,看著他渾身顫抖,想要求人幫忙請大夫來,卻又囊中羞澀。

她只好喊著薛良平的名字,拚命掐他的人中。

也不知是盛氏的法子當真管用了,還是薛良平自己身子骨好扛過來了。

不管怎麼說,人好歹是醒過來,也不再抽了。

薛良平躺在地上,看著陰沉的天,聽著身邊盛氏的哭聲,抬手覆額,嘆氣道:「行了,別哭了,人窮命踐,閻王爺都不稀罕收,死不了!」

盛氏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費力地把薛良平拉起來。

兩個人滿懷激動地來,最後卻以心寒收場,相互攙扶著,凄凄涼涼地離開。

回到家,牛車還沒站穩,薛力就笑呵呵地迎出來了。

「爹,娘,回來了?當了多少錢?我剛才讓妮兒娘去賒了塊肉燉上了,這幾天在牢里都遭了不少罪,也該補一補了……」

薛力說了半天,見沒人搭理自己,這才看到老兩口黑沉沉的面色,不由得心裡一緊。

「爹,這是咋了?當鋪不收么?沒事兒,我明個兒再跑一趟,去別處問問,大不了壓低點兒價錢,總會有人收的。」

盛氏滿腹的憋屈終於爆發出來,拍著車幫嚎啕大哭。

「假的——都是假的——」

156人腦子打成狗腦子

「啥?」薛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假的?」

但是看著薛良平難看的臉色,聽著盛氏的哭聲,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薛力面色變幻不定,臉頰抽動,忽然轉身跑進屋裡,從正在切菜的孫氏手中奪下菜刀,直奔薛勇的房間。

周氏正在給孩子餵奶,見薛力衝進來嚇得尖聲驚叫,都忘了收攏衣襟,抓起三妮兒擋在身前怒罵:「誰家二伯哥門都不敲就往兄弟媳婦屋裡闖?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薛力雙眼圓睜,滿滿都是血絲,哪裡顧得上那麼多、

他一把扯過三妮兒丟在炕上,回手掐住周氏的脖子,搖晃著吼道:「薛勇呢?人呢?」

周氏被掐得雙眼翻白,喉嚨里咯咯作響,想說話都說不出來,拚命地掙扎。

隨著薛力的手越收越緊,周氏憋得眼前發黑這才怕了,費力抬手指著後院茅廁的方向。

薛力甩開周氏,提著菜刀就往後院兒沖。

孫氏本來在門口急得團團轉,見狀忙張開手想要攔他,但是看到他猩紅的眼珠,最後還是嚇得躲到一旁,生怕自己先被他砍上一刀。

薛勇蹲在茅廁里拉屎,滿腦子想的卻是這次自己該怎麼脫身,對家裡發生的事兒還渾然不覺。

茅廁門被人呼地拉開,薛勇頭也不抬地說:「我|操,誰啊?老子還沒上完呢!」

「你他|媽|是誰老子?你就他媽是個騙子!」

薛力怒吼著,舉刀劈向薛勇頸側。

薛勇只覺得寒光閃過,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歪。

原本該砍在脖頸的一刀被他躲開,狠狠地劈在肩頭,刀刃跟鎖骨碰撞,發出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

鮮血順著刀口噴涌而出,好在鎖骨擋住了下落之勢,沒有砍得太深。

「啊——」

薛勇慘叫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抓住薛力的胳膊,二人形成了一種奇怪地僵持姿勢。

薛力還想拔刀再砍,但菜刀卻被卡在薛勇的鎖骨中。

他握緊刀把,抬腳踹向薛勇小腹。

薛勇光著屁股跌進糞坑裡,肩頭的刀也拔出去了,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薛力還要再砍,被發現不好追過來的薛良平死死抱住胳膊。

「爹,你鬆手!」薛力聲嘶力竭地怒吼,「我今天必須砍死他!」

「大力啊,你別犯糊塗,殺人可是要坐牢的!」

薛良平本來就不舒服,這會兒看著到處噴濺的血,越發心慌手抖。

但是再難受他也不敢放手,兩個都是兒子,若當真砍死一個,另外一個再去償命,自己這後半輩子可就真沒指望了。

薛勇顧不得多想,先保命要緊,見二哥被爹攔住,趕緊順著茅廁後面的積糞坑爬了出去。

他現在渾身又是血水又是糞湯,疼得齜牙咧嘴,被自己熏得幾欲作嘔。

就在一家子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秦錚從前院風一般地衝進來,人沒站定就開始大喊:「家裡出啥事兒了?我大哥呢?我嫂子呢?屋裡是誰翻的?」

秦錚被薛壯打發出去辦事,今天才剛辦完回來。

誰知還沒進門就看到門板東倒西歪,嚇得簡直三魂出竅七魄離體。

他一頭衝進西廂房,看到滿地滿炕狼藉,薛壯和夏月初都不在,霎時間,腦子裡閃過的都是不好的念頭。

聽到後院有人吵鬧的時候,秦錚想都沒想就衝過去,看到有人手裡拿著染血的菜刀,簡直就要瘋了。

他連對方是誰都沒趕上看,上前就使出擒拿手奪過菜刀,擰住對方的胳膊別到身後,將人死死壓住,菜刀也順勢架上頸側。

「說,我大哥呢!」秦錚手下稍稍用力一壓,薛力頸側頓時多了一道血痕。

只是個眨眼的工夫,薛力的身份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別看他砍別人的時候來勁兒,此時菜刀架在脖子上,瞬間認慫道:「他們兩口子在縣城呢!」

「放屁,去縣城幹啥?」秦錚根本不信,之前封七來報信就說過,縣城那邊都在張貼告示抓逃兵,大哥怎麼可能去自投羅網。

薛良平話都說不利索了,喘著粗氣道:「阿、阿錚,大壯沒、沒事兒,他跟月初在、在縣裡呢!」

「真的?」秦錚手下再次用力,確認道。

「真,真的!」

薛力忍受著脖頸處傳來的疼痛,感覺粘稠的血液正順著自己的脖子往下流,嚇得舌頭打結,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腿間瞬間一片濕熱。

薛良平一天受了太多回刺激,此時終於撐不住了,無力地跌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來,只能連連點頭。

秦錚對薛良平還是有幾分信任的,知道他是個老實人,尤其對薛壯還算關心。

此時聽他這樣說,心裡便已經信了八|九分,但手裡的刀卻沒放下,直到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心裡的一塊大石頭才終於落地。

「阿錚兄弟,你先把菜刀放下吧。」孫氏看到菜刀架在自家男人脖子上,嚇得渾身打擺子似的發抖,仗著自己平日與夏月初關係還不錯,哆哆嗦嗦地勸說道,「有啥話好好說,先把刀放下,俗話說刀劍不長眼,萬一傷著誰都不好。」

秦錚得知薛壯沒事,自然也不稀罕再威脅薛力,把人放開就徑直離開,要去縣裡找薛壯。

薛家這下子越發亂套,薛良平慘白著臉,捂著心口喊疼,兩個寶貝兒子也都見了血。

就算薛勇再不是東西,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盛氏也顧不得生氣了,趕緊打發孫氏去請郎中。

但是現在薛家雖說都被放回來了,可是之前半夜被抓走的事情著實太過恐怖,村裡人最近都是繞著薛家走路,連郎中都不敢來給他家看病,生怕不小心惹上什麼是非。

孫氏好說歹說,央求了半天,最後也沒法子,只賒了點兒傷葯回家。

盛氏大罵孫氏沒用,但是她自己也無計可施,家裡根本拿不出請大夫的錢。

最後沒法子,她先把薛良平附近屋裡炕上歇著,再指揮著孫氏和周氏,給兩個兒子清洗一下,上藥包紮。

把所有事兒都處理完之後,盛氏絕望地發現,原本就一片狼藉的家,如今到處不是血水就是糞湯,連個能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然而無論家裡鬧成什麼樣,人腦子都打成狗腦子了,薛芹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只獃獃地坐在屋裡炕上,抱著已經摔破的樟木箱子掉眼淚。

157什麼情況

秦錚趕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不知道薛壯在什麼地方,只好先留個印記,去老地方等孫旭。

孫旭因為呂成武被殺的案子,天天被鄧建豐指使得跟陀螺一樣。

等他終於找到機會脫身的時候,都已經是下午了。

兩人一見面就同時開口。

「大哥在哪兒?」

「你這幾天死哪兒去了!」

二人對視一眼,又同時道。

「大哥讓我去辦事了。」

「人在我那兒住著呢!」

秦錚聞言差點兒跳起來,怒道:「你瘋了么,居然讓大哥住你家,自己什麼身份不記得了么?」

「吵個屁!」孫旭不耐煩道,「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連吵帶拌嘴地說了半天,秦錚才知道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簡直驚得合不攏嘴。

「你可長點兒心吧!」孫旭面色嚴肅起來,「如今只有你還能名正言順地陪在主子身邊,這次能夠脫身全憑運氣,若是再來一次……」

「不會了!」秦錚悶聲道,「除非我死,否則絕不會再離開主子半步。」

孫旭卻又開始沒個正行道:「倒也用不著這樣貼身,人家兩口子親熱的時候,你還是有多遠滾多遠比較好。」

「你可別胡說,大哥跟嫂子一直都是清清白白分開睡的。」秦錚趕緊剖白。

他雖然看出來薛壯對夏月初的在乎,但見兩個人一直沒什麼實質性進展,也摸不準大哥究竟是怎麼個打算。

「現在可就說不好了。」孫旭擠擠眼睛,「這個嫂子可真是厲害,能文能武,你沒看見真是虧大了。」

「不光能文能武,還會做菜呢!」秦錚炫耀道,「嫂子做的菜,連縣太爺都讚不絕口。我跟大哥在家,一分錢不花就能換著花樣地吃,還能點菜……」

「你是豬么?就知道吃!」孫旭反唇相譏,「你是沒聽到,嫂子在大牢里說的那番話,那叫一個感人肺腑,那叫一個情真意切,大哥聽得兩眼放光,看在眼裡拔都拔不出去了。嘖嘖,差點兒把我都說哭了!」

「你……」秦錚轉身就走,「我去找大哥,晚上就能吃到嫂子做的菜了。」

孫旭:「……」

我現在說想去蹭飯還來得及么?

秦錚找上門來的時候,夏月初正在勸夏洪慶和吳氏先回家。

兩個人在城裡其實也幫不上什麼忙,一天天光跟著唉聲嘆氣地發愁了。

夏瑞軒本來心態挺好,結果硬生生被他倆給嘆得眉頭緊鎖。

見弟弟怎麼說都不管用,夏月初只得換個方式道:「娘,大哥的腿還不能下地,嫂子一個人又要帶孩子又要照顧大哥,後院兒還有那麼大一片菜地要經管,要是把嫂子也累出個好歹來,那家裡可就更亂套了。」

吳氏被夏月初的話說動了,加上她也的確有些惦記孫子,夏瑞軒這邊有女兒照顧著也沒什麼可不放心的。

「行吧,那我和你爹吃了晌午飯就回去,左右離著近,啥時候空了就再來看看。」

吳氏說罷就回屋收拾東西去了,雖說來的時候啥也沒帶,但這幾日里,薛壯和夏月初著實給添置了不少。

夏瑞軒見吳氏出門了,立刻輕聲歡呼起來:「姐,你太棒了!」

夏月初抬手虛點他的鼻尖道:「你個小沒良心的,爹娘那麼疼你,你還巴不得他們趕緊走。」

「姐,我當然知道爹娘疼我,但是他倆綳得太緊,搞得我每天都放鬆不下來,這樣不利於恢復的。」

「要不是這樣,你以為我會幫你啊!」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夏月初早就發現,弟弟其實對受傷破相併沒有什麼太大的心理陰影,似乎還因為不能走仕途而隱隱有些高興。

但是在夏洪慶和吳氏面前,他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沉痛的樣子,著實憋得慌,這才出手幫他把老兩口勸回家了。

「姐,等爹娘走了,我是不是就可以想吃啥點啥了?」

夏月初一聽這話,立刻起身道:「想得美,傷養好之前,忌口的一律不許碰!」

「姐——」夏瑞軒歪著頭,拖著長音撒嬌。

「這都是為了你好。」夏月初不為所動,「你若是不聽話,我就去把爹娘接回來看著你!」

「不——」夏瑞軒哀嚎一聲,「姐,你不會這麼殘忍的,對不對?」

「你可以試試看呀!」

夏月初笑著轉身出門,只剩下夏瑞軒一臉生無可戀地躺在牀上。

「嫂子。」秦錚正在院里跟薛壯說話,見夏月初出來,忙站直身子問好。

「阿錚回來了,正好我準備出去買菜呢,想吃點兒什麼?」

近段時間,薛壯經常派秦錚出去做事,開始只是一兩天短期的,還假借去鎮上賣藥糖的借口。

後來二人見夏月初從不過問,便漸漸連借口都懶得找了。

「嫂子做啥我都愛吃。」秦錚說著朝夏月初深施一禮,「這次出事我沒在,多虧嫂子和嫂子娘家照顧大哥。嫂子以後有啥事兒只要吩咐一聲,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都是一家人,說這話不是外道了么。」夏月初想了一下又道,「不過我這兒還真有個事兒要你幫忙。」

「聽憑嫂子吩咐。」秦錚見夏月初不跟自己客氣,笑得越發開心。

吃過晌午飯,夏月初把老兩口送到城門口,搭上了去夏家村的牛車,然後帶著秦錚一起朝子豐衚衕走去。

「咱們去我租下的店裡看看,若是老闆在家,就趕緊把租金付清,爭取今天能到縣衙辦好手續,就可以著手收拾了,我不能在店裡盯著,少不得要勞煩你了。」

「嫂子太客氣了。」秦錚一路看過來,無論是地段還是什麼,這個價位都算是極好的了,「這地方選得真不錯。」

二人說著話走到門口,誰知道酒樓大門虛掩,裡面傳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秦錚納悶地說:「難不成是正在搬家?」

但是搬家也不至於拆牆砸櫃的吧?

他上前剛推開門,屋裡便出來兩個抬著木質櫃檯的年輕男人。

其中模樣年輕些的男子看到二人,好心地說:「小哥,這酒樓換東家了,正在裝潢,過陣子再來吧!」

夏月初聞言愣住,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158咱們走著瞧

「難道是大哥找人來裝潢,想要給你一個驚喜不成?」秦錚猜測,但是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

夏月初皺著眉頭,推門進去問:「請問店裡東家是哪位?」

在大廳幹活的工人揚聲朝樓上喊道:「掌柜的,有人找!」

「誰啊?」不多時,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從樓上下來。

男子個頭不高,單看臉還不算胖,但卻挺著個不小的肚子,低頭估計都看不到自己的腳面。

「不知這位掌柜貴姓?如何稱呼?」夏月初並不認識眼前之人,客氣地詢問。

男子卻認得夏月初,居高臨下地站在樓梯上,冷笑一聲道:「哦,我當是誰,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廚藝比試頭一名,夏月初夏娘子么!」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還透著一股子嘲諷的意味。

「你這人,會不會好好說話?」秦錚上前一步,對他怒目而視。

「大名鼎鼎不敢當,但我的確拿了七道河鎮廚藝比試頭一名。」夏月初就好像沒聽出對方的諷刺之意,大方地說,「這間酒樓我已經付過定金簽過文契,今日是來交餘款的,不知道為何您會在此開工?」

「這酒樓我已經買下來了,如今已經不姓姜,改姓胡了!」男人得意洋洋地說,「再教你一個乖,縣城可不比你們七道河鎮那種眼皮子淺的小地方,滿街都是剛進城沒幾天的泥腿子。在縣城裡,銀子可不是最有用的東西。走在大街上,你知道迎面走來的人,誰是縣太爺的愛妾,誰是府城官員的妻舅?」

到了這會兒夏月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己這是被人截胡了。

看來姜老闆是趁著自己被抓的時候,把酒樓直接賣給這個有後台背景的人,順路還私吞了自己交的定金。

旁邊有幹活的人心腸好,見夏月初跟酒樓老闆對上了,趕緊把秦錚拉到一邊道:「小哥兒,你們初來乍到,若是真想在縣城做生意,還是少得罪人的好。」

秦錚便跟這人打聽了一下,原來這老闆叫胡吉鑫,姐夫在府城做官,在縣城裡,說起什麼欺行霸市、欺凌百姓,他絕對是數得上一號的,人送外號胡霸道。

縣太爺鄧建豐是個好口腹之欲的人,他來永榆縣上任一年多,城裡的酒樓生意越發紅火起來。

胡霸道看著眼饞,打從去年年底就開始琢磨,打算也來攙上一腳。

賺點錢還在其次,若是能通過酒樓跟鄧建豐建立起良好的關係,那自己在縣城裡就真的能橫著走了。

原本夏月初只是對姜老闆有氣,氣他為何在已經收了定金之後還將酒樓賣給別人,而如今酒樓的新老闆也未必知道內情。

跟他說什麼也是白搭,現在要緊的是趕緊去報官,找到姜老闆討回定金,還要再去找其他合適的門面。

但誰知道這胡霸道竟像是跟她有仇一樣,句句話中帶刺,讓她也忍不住火從心起,開口還擊。

「看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府城官員的妻舅站在我面前這麼久,我居然都沒看出來!不過是姐姐嫁得好,又不是你自己有本事,還值得在這兒翹尾巴,縣城的人若都是這樣,我看還不如七道河鎮了!」

胡霸道自從姐夫調任府城為官之後,在縣城裡就抖起來了,身邊也聚了一群天天哄著他捧著他的小弟,已經多少年沒遇到過對自己這樣不客氣的人了。

「不過是個七道河鎮的廚藝比試第一,還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呢,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胡霸道越發氣不打一出來,之前那次廚藝比試,他也好信兒地去看了,覺得夏月初做的菜根本比不上其他大廚,最後居然讓她得了第一,且不說別人,他就頭一個不服。

而最讓他生氣的是,端午廚藝比試之後,夏月初的名氣大漲,甚至連縣城都傳開了。

他雖然並不相信夏月初的手藝,但架不住自家老娘念叨,也曾派人去請她來自家做席給老娘慶壽。

讓他沒想到的是,得到的卻是夏月初的婉拒。

這件事讓胡霸道覺得自己真是顏面掃地。

其實他早知道這間酒樓有人付了定金,但既然他看上這個地方,其他人就必須給他讓路。

原本他還想,對方跟自己看上同一處店面,也算是英雄所見略同,若是前來糾纏,大不了補些銀子讓人去別處另尋門面。

誰知道下樓一看,真是冤家路窄。

難怪出了名就不接生意了,原來竟是個心比天大的。

區區一個村婦,竟敢來縣城開酒樓。

今日若不給她點兒教訓,她還真當縣城無人,能由著她大展身手了。

「你本就是小地方來的,得了個鎮上的第一,覺得自己有本事上天入地了也不是你的錯,但是縣城可不比你們村裡鎮上那種小地方,會做幾道家常菜就能開酒樓。」胡霸道假惺惺地說,「想來你賺錢也不容易,到時候經營不善都賠進去,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這就不勞胡老闆操心了。」夏月初冷著臉說,「但是酒樓明明已經先租給我了,為何又再租給別人?難道你們縣城人的行事風格,都是這麼不講誠信么?不過這件事我跟你也說不著,必須去找姜老闆討個說法!勸你還是不要太著急開工,若到時候酒樓歸我租用了,還要花錢僱人來拆!」

胡霸道聽了最後這話,差點兒把嘴氣歪了。

鄉下婦人見到城裡人,不都是唯唯諾諾的么?怎麼這個這般牙尖嘴利?最後那句難道是在鄙視自己的品味么?

「你在這兒跟我嘴硬也沒用,若是不信就再去找別的門面試試,若三個月不關門,我敲鑼打鼓請舞龍舞獅去給你捧場!

「既然如此,少不得要胡老闆破費了!」夏月初微微揚起下巴,「到時候我家酒樓開張,還請胡老闆賞光。」

胡霸道說了半天,沒擠兌到夏月初,反倒把自己氣個仰倒,怎麼想都咽不下這口氣。

看著夏月初離開的背影,他心下發狠道,這酒樓,可不是你想開就能開的!

159 釣蝲蛄

從酒樓回來之後,夏月初先找到當初幫忙聯繫姜老闆的中間人。

誰知對方對此事也是一臉茫然,聽夏月初把事兒說了一遍,趕緊將自己手裡存底的文契和收條交給夏月初,並且主動陪著她去找姜老闆。

但是姜老闆許是早就料到這個,連自家的房子都租出去了。

聽租戶說,姜老闆說為了兒子讀書,要搬去府城住,至於什麼時候回來,。

夏月初徹底無奈,自己去找人顯然不現實,只得先去報官,看能不能由官府出面找到姜老闆。

自家嫂子來報案,孫旭雖然忙得腳打後腦勺,但還是親自過來接待。

聽了夏月初說的經過,孫旭一拍桌子道:「這個姜大頭,真是反了他了!薛嫂子你放心,等我忙完手頭的案子,立刻就出發去府城把人給你抓回來。」

官也報了,酒樓也被人佔了,夏月初雖然心裡鬱悶,但是也沒法子,只能等著孫旭的消息。

來的路上還是滿懷憧憬的,但回家的時候,卻是另一番光景了。

秦臻見她情緒低落,忙道:「嫂子,孫捕頭既然答應去抓人,就肯定沒問題的,你別擔心。」

夏月初此時已知道孫旭也是薛壯的人,知道他肯定會盡全力,所以對銀子能不能追回來並不擔心。

「我只是煩心,如今又要從找店面開始了。」夏月初嘆了口氣,「位置好又合眼緣,價錢還合適的店面,哪裡那麼容易能找到。」

秦錚正琢磨著如何開解夏月初,就見她忽然停住腳步,瞬間睜大了眼睛。

夏月初看著一個老大爺迎面走來,怔怔地盯著人家臂彎處的籃子看。

籃子里的東西還在不住地想往外爬,使得他不得不走兩步就把眼看要爬出來的抓住丟回去。

秦錚順著夏月初的視線看過去,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滿滿一籃子,都是種長著類似一對蟹鰲的不知什麼東西,黑里透紅的外殼,頭尖且大,尾巴蜷縮在身後,似乎只有頭部的一半大小。

夏月初伸手攔住人問:「大爺,您這蝲蛄是哪兒買的啊?」

「嗨,這還用買啥啊!」老大爺回身指著來路方向,「城東門外走二里地,七道河裡頭都是,我這是自個兒撈的,回家讓老婆子給炒炒,晚上正好下酒。」

「謝謝大爺!」夏月初激動壞了,她都不記得自己多少年沒見過蝲蛄了,這回兒眼睛都直了,瞬間把找店面的事兒都拋到腦後去了。

東北的蝲蛄是一種形似小龍蝦的螯蝦,與小龍蝦不同的是,蝲蛄對生活環境的要求極高,必須要生活在乾淨無污染的水域。

夏月初小時候一到夏天,最喜歡的活動就是去釣蝲蛄了,只要勤快些,一下午就能釣滿滿一大洗衣盆,不但能自己敞開肚子吃一頓,還能拿到市場去賣些錢回來。

但是隨著化學肥料和農藥的大量使用,即便是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水質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污染。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蝲蛄就從家門口的小河中消失不見了。

此時再見到蝲蛄,小時候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以為再也嘗不到了的鮮美滋味似乎又在舌尖縈繞,讓夏月初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夏月初謝過老大爺,都顧不得回家,領著秦錚去買了編筐,木盆,細繩和一小條豬肉便直奔河邊。

城外的這條河,名字就叫做七道河,據說是因為它從遠處的雪山頂流下來之後,一共拐了七道灣,下游處的七道河鎮也是因此而得名的。

七道河水淺而河面寬,清澈見底的河水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

秦錚在岸邊掃視了一圈,搖頭道:「嫂子,這水裡倒是有些小魚苗,可要說剛才那種大頭蝦,我可是一個都沒看見。」

「蝲蛄都是鑽在石縫裡的,哪裡那麼容易看見。」夏月初說著在岸邊折了幾根樹枝,將肉切成細條,每一條上都拴一根線,另一端系在樹枝上。

她將這些簡單的釣餌分別插在不同地方的水裡,讓肉絲浸沒水中。

秦錚從來沒見過這樣釣東西的,新鮮不已。

「嫂子,這個動了,動了!」

夏月初手裡剩下的樹枝還沒插完,就聽到秦錚激動地大喊。

秦錚一把拎起晃動的樹枝,果然釣上來一只大蝲蛄。

此時都被人拉出水面了,蝲蛄卻還是反應遲鈍地死夾著肉絲不放。

秦錚抓住蝲蛄丟進編筐中,怕它跑了,還用木盆把筐口蓋住。

就在他去裝蝲蛄片刻功夫,河裡插著的樹枝幾乎同時開始晃動。

兩個人忙著拉起樹枝抓蝲蛄,然後再插回去,一時間竟連說話的工夫都騰不出來。

直到拴著的肉絲基本被蝲蛄連夾帶吃地所剩無幾的之後,夏月初才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看著背筐里已經蓋過筐底的蝲蛄,笑著說:「今晚可有口福了!」

秦錚雖然抓得起勁,但大多還是因為男孩子貪玩的本性。

他從未吃過這種東西,所以對夏月初所謂的美味完全沒有概念。

「嫂子,這玩意兒真的好吃么?頭大尾巴小,看起來沒什麼肉啊!」

「放心,保管你吃了之後,恨不得天天來河裡撈蝲蛄。」

夏月初說著,手腳麻利地重新系好肉絲,再一個個地插入河中。

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兩個人就釣了大半背筐的蝲蛄。

夏月初用力晃晃背筐,看著差不多了道:「就弄這麼多吧,想吃再來釣,弄多吃不完死了就不好了。」

秦錚用力甩甩背筐中的水,把木盆壓在上面,聽著下面蝲蛄們爬得刷拉刷拉的聲音,還有點兒起雞皮疙瘩。

不過以過去兩個月的經驗來看,只要是夏月初說好吃,就從來沒讓人失望過。

「回去的路上打點兒酒,今晚跟大哥好生喝一杯,慶祝大家平安無事。」

夏月初道:「今晚我多做幾個菜,你去把孫捕頭請來,最近總麻煩他,咱們也沒啥好東西給人家的,請回家吃頓飯表示一下感謝總是應該的。」

看著夏月初瞭然的神情,秦錚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她所知道的秘密早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秦錚:嫂子,我哥就是這麼被你用吃的釣上來的吧?

夏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