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光顧着閒話差點兒連正事都給忘了!”時三夫人一拍額頭,笑道:“是這樣的,我想購置些良田、一兩處莊子,不知婉娘你可有什麼門路?”
桑婉一怔,“三嬸這是要——”
時三夫人輕嘆一聲,嘆道:“這事兒也沒什麼好瞞人的。我家玉珍已經許了老爺的同僚,明年中旬就要嫁到成都去。玉琳呢,我和三叔商量過了,想着這一二年給她在青州附近尋一門親事算了,我們兩口子將來總是要落葉歸根的,兩個女兒都不在跟前這心裡也挺不好受!所以這不,我想着如今慢慢置辦些田地,到時候好給玉琳做陪嫁。我也知道公中都有,但只這是我和你三叔做父母的心意,跟公中的卻又不同!”
桑婉瞭然點頭,笑道:“既是這樣婉娘自當盡力!不過那外邊的事情我知曉的倒是不多!這樣,等鳳舉回來我跟他商量商量,或者問問外院的管家,他們定然知曉的!”
時三夫人也正是這個意思,她不當家,自然不便私下將外院管家傳來問話,聞言喜道:“那再好不過!三嬸先謝謝你了!”
“不過動幾下嘴皮子的事兒,三嬸不必客氣!”
離開積翠軒,桑婉一路慢慢的往回走,低垂着頭,似乎在想着什麼心思。時三夫人的一番話也觸動了她,令她的心思不覺有些活動起來,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該暗中置辦些田地?
如今的日子可謂順風順水,樣樣都好,可每每獨自一人時,她沒來由的仍會覺得恐慌,心裡沒底。她很清楚,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時鳳舉,他給她,她就有,他什麼時候收回去,她便什麼都沒有了!
再想想今日顧芳姿那充滿着雄心壯志的話,桑婉心裡更亂起來。
顧芳姿在時府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雖然不知道她與時鳳舉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令時鳳舉如今明顯那麼不待見她,但有王氏在,時鳳舉便不能真正拿顧芳姿怎麼樣。那個女人又是個狡黠陰險的,誰知她還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但這個賊自己還真就不得不一直防下去!萬一哪天不留神着了她的道,並非沒有這種可能!到時候,時鳳舉惱了自己,自己該怎麼辦?
或者更糟糕的,鬧到和離,又該如何?
趁着如今置辦些田地產防備着,萬一有用得着的一天也還有個依靠,心裡也多幾分底氣。
桑婉越想越是,暗暗打定了主意。便不打算將時三夫人要買地這事兒告訴時鳳舉,回頭傳了外院的管家問問,細細打聽打聽也是一樣。
時鳳舉傍晚回來,見桑婉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更衣畢便拉了她進暖閣,握着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笑問道:“怎麼了?氣色有些難看,誰給你添堵了?”
桑婉微凜,她覺得自己並沒有露出什麼行跡,不想這人一眼便看出來了,在他面前,她跟那透明的人似乎沒什麼兩樣。
婆婆吩咐過的話無論願意不願意桑婉從來不會偷工減料或者隱瞞半句,不然萬一將來倒黴對出來那可說不清了!遲早要說,他既問了她也不隱瞞,奪回自己的手坐下,便將婆婆交代的話轉述了一遍,沒好氣道:“娘讓我勸勸你,讓表妹留下,我已跟你說過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時鳳舉就知道八成跟自己的娘有關,聞言也不惱,笑着挨在桑婉身邊坐下,“娘來來去去便是那些話,你聽過、說過就算了,別往心裡去!”
見桑婉不吭聲,時鳳舉伸手攬着她的肩膀強令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撫了撫她的臉,笑道:“怎麼?喝醋了?”
桑婉幽怨瞪他一眼,不由帶了三分惱意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怎麼跟娘說的,娘拗不過你自不會怎樣,如今卻拿我來使喚,她老人家的話我又怎敢不從?勸不動你她又會惱我,可我心裡不想勸你!”
時鳳舉微微蹙了蹙眉,“我倒是低估了表妹了!沒想到她還真有幾分本事!”說着又冷笑,“我時鳳舉平生最不喜爲人脅迫,她使這些手段就算留下,這輩子也休想我瞧她一眼!”
桑婉心頭突的一跳,怔怔的望着時鳳舉,他剛纔說,“就算留下”,他終究還是要留下她嗎?
時鳳舉見她這麼看着自己,先是不解,很快明白了過來,笑道:“那話隨口說說罷了,婉娘,我不會讓她留在府上給咱們添堵!她若死活不肯離時家的門,我便送她到莊子上去!”
“她肯去嗎?你也想得太簡單了!”
時鳳舉冷笑,“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桑婉便道:“反正,娘要我說的話我已經說了,她老人家那裡,你自己應付去!”
時鳳舉笑道:“那是自然!娘若再怨你,你別往心裡去,嗯?就算爲了我,暫時委屈委屈,回了寧園,我任你發落便是!”
桑婉“撲哧”一笑,搖手嗔他道:“罷、罷,我可不敢發落你!回頭你報復我,我哭都沒地兒哭去!”
時鳳舉笑嘻嘻湊近她耳畔低低笑道:“我怎麼報復你你怕成這樣,嗯?”
桑婉臉上一紅,笑着去推他。時鳳舉將她整個摟在懷中,額頭抵在她額上蹭了蹭,低啞着聲音道:“婉娘,別爲這些繁瑣事撓心,你的夫君不會讓你委屈的!”
桑婉低低嗯了一聲,擡眸對上他黑琉璃般灼灼的眸子心神微蕩,他的臉近在咫尺,她忍不住微微擡頭,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時鳳舉低哼一聲,掰着她的頭用力吻上她的脣,撬開脣齒,糾纏香舌,兩相纏綿。
二月二十,顧芳姿乘上馬車帶着幾個丫鬟婆子往廣靈寺去做法事脫孝,三日後方回。
顧芳姿穿着一身素白衣裳,髮釵簪環俱是素白銀器,襯着她那一張有些蒼白的臉,倒真有幾分哀哀慼戚的孝女模樣。
辭別之際王氏見她病體懨懨尚不忘親自爲亡父做法事超度,不由得心中大憐,握着她的手柔聲安慰了許久,待她走後,又有意無意向桑婉嘆道:“芳兒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那顧金在時何嘗盡過半分爲人父的責任,芳姿爲人女做到這一步着實不易!她是真的一片純孝啊!這般脾xin的人,與旁人相處自是更懂體貼,婉娘你說是不是?”
桑婉豈能說不是,勉強陪笑點頭。
王氏便意味深長的瞟了她一眼,笑道:“你也這麼想就對了!你們是姐妹,將來你要多照顧她!”
桑婉笑道:“娘,妹妹那麼能幹,將來只怕是她照顧我更多些呢!”
王氏不知她這話外之意,聞言笑着稱是。
送了王氏回去,桑婉順道去積翠軒同時三夫人說了打聽的事,正好城外有幾處良田在出售,這時候買了下來今年就可耕種了。聽桑婉細說之後,時三夫人大感動心。桑婉便又提議不如讓桂媽媽跟着地保親自去看一看,也好心裡有個數,又說可以讓柳芽陪同一道去。
時三夫人也知眼見爲實的道理,聞言大讚桑婉想的周到,便說定了第二日早飯後讓桂媽媽和柳芽出門去親自看看。
桑婉告辭回寧園,將柳芽喚來如此這般的細細吩咐了一番。柳芽雖有些疑惑,不知大奶奶叫她打聽細看那些田地做什麼,但她素來聽桑婉的,便點頭答應了。
命她退下,桑婉靠在榻上長長輕嘆了口氣,婆婆這架勢,鐵定是要留顧芳姿的了。她不用說,即便時鳳舉也是投鼠忌器,不得不有所顧慮。若他一味強硬堅持,婆婆自然也奈何他不得,就算再不痛快也只好依從,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地步,婆婆肯定會遷怒於她,這今後她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了。
顧芳姿隱忍了這麼久,一朝得自由,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來?縱有時鳳舉護着自己,也難保不會出現紕漏。桑婉自嘲一笑,幸虧如今大姐回了孟縣,否則,自己要提防的就更多了!只怕遲早得心力交瘁倒在這上頭!
“大奶奶,二奶奶孃家母親和嫂子來了!如今正在大夫人那邊,大夫人和二夫人陪着呢,大夫人讓大奶奶您也過去見見!”杏枝隔着簾子忽然說道。
“二奶奶?是周夫人和周大奶奶來了?”桑婉起身,命杏枝進來回話,不覺詫異。
“正是呢!”杏枝打起簾子進來,笑道:“奴婢這就伺候大奶奶換一套衣裳、梳梳頭便過去吧!說來也是奇怪,怎的周夫人和周大奶奶來了,咱們二奶奶倒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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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婉想想也覺有些奇怪,搖了搖頭,命杏枝更衣,換了一套纏枝葡萄紋的海棠紅亮緞褙子、橘紅魚鱗細褶裙,髮髻上換了光鮮的紅珊瑚五福童子嵌珠釵,帶着杏枝等一道過去。
剛到院子裡,便聽得裡頭傳來一陣爭吵,細聽去是時二夫人和一位陌生夫人的聲音,想來便是周夫人,又有王氏和婆子嬤嬤們勸導的聲音,吵吵雜雜,好不熱鬧。
桑婉忙站住了腳步,向杏枝使了個眼色悄悄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