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抓過她的手,往自己腹上按,順著腹肌,往下……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蘇傾立馬利索地起來,做賊心虛似的摸了摸後頸,接了電話:「喂。」
是她經紀人何相博。
「你在哪?」語氣很急。
「我在保姆車上,怎麼了?」
何相博遲疑了一下:「你父親出事了。」
蘇傾愣住,許久才語氣低沉地問了句:「他出什麼事了?」
「卷子入了殺人案件,警局給我電話,讓我聯繫家屬。」蘇傾目前的戶口是假的,蘇萬江那裡銷不了戶,只留了他的號碼,為了不引人懷疑,蘇萬江那邊的事,都是他這個經紀人在經手,蘇傾很少出面。
掛了電話,蘇傾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徐青久從後面抱住她:「怎麼了?」
她低著頭,在想什麼。
徐青久扶著她的腰,轉過身去,面對她:「蘇傾,出什麼事了?跟我說。」
蘇傾抬頭:「蘇萬江出事了。」眼裡有短暫的掙扎,說,「我要去一趟警局。」
「我陪你去。」
四點,蘇傾和徐青久到了市分局,何相博也跟過去了,去之前特地跟宇文衝鋒打過招呼,讓公司多注意點,免得讓人鑽了空子。
蘇傾一進去,刑偵一隊的幾個哥兒們就盯著瞧,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瞧。
真的是女的呀!好神奇哦,完全看不出來!
霍一寧從座位上站起來,掃了一眼:「看什麼,都不用幹活了?」
兄弟們作鳥獸散了。
警局裡沒有外人,都是刑偵一隊的人,何相博還是不放心,誠心拜託霍一寧:「霍隊,蘇傾的身份特殊,還請警隊裡的各位幫忙保密。」
「放心,我們刑偵一隊都是正兒八經的警察,不是狗仔。」
何相博道了謝,霍一寧的人品自然不用懷疑,他帶出來的人,應該也靠得住。
「霍隊,」蘇傾懇請,「可以讓我見見我父親嗎?」
按規矩是不可以的。
霍一寧頂了頂腮幫子:「十分鐘。」
「謝謝。」
霍一寧撥了個電話,知會了一聲,五分鐘後,他領著蘇傾去了會面室,按著規定,嫌疑犯在判決未定之前,是不能面見家屬的,霍一寧給了方便,但也只能蘇傾一個人進去。
她對徐青久說:「你在外面等我。」
徐青久很不放心:「我就在門口,如果有什麼事,你就大聲叫我。」
「別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
他抱抱她,才鬆手,讓她進了會面室。
蘇萬江正坐在裡面等,一見蘇傾進來,立馬激動地站起來,手磕到了桌子,金屬手銬被撞得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傾傾。」
蘇傾頓住腳,抬頭看蘇萬江,一個月沒見,他又老了很多,面色浮腫,瞳孔裡全是血絲。
蘇萬江目不轉睛地看她,眼角都是紅的:「我沒有殺人。」他說,「傾傾,我沒有殺人。」
他聲音都點哽咽,穿著囚服,兩鬢已經全部白了。
這個男人才五十歲,是她的父親,看起來像七十歲,一雙眼睛跟她的很像。
蘇傾壓下眼底的情緒,坐下:「我不是法官,你跟我說沒有用。」
蘇萬江握住了她的手,手銬重重磕在桌子上,在他手腕上勒出了一圈紅痕,他語氣急切:「傾傾,救我。」他求她,「你救我出去行不行?」
蘇傾沒有說話。
蘇萬江紅腫的眼睛裡全是恐懼,他哽著喉嚨說:「我不賭了,我以後再也不賭了,你救救爸爸。」
「傾傾。」
「傾傾,你救救爸爸,我沒殺人,我是冤枉的。」
他眼睛已經紅了,老淚縱橫。
蘇傾咬著唇,把手抽回去了,抬頭,眼裡荒涼又幽深:「你還知道你是我爸,你向我要錢的時候怎麼不記得你是我爸了,你威脅我的時候怎麼不記得了,還有你打我罵我的時候怎麼不念在我是你女兒就輕一點。」她喉嚨滾了滾,把一肚子的酸楚咽下去,「蘇萬江,你這是報應。」
蘇萬江身體輕微顫了一下,坐回椅子上,不太敢看蘇傾的眼睛,本來就駝背,彎下腰更顯得蒼老。
「我也不想,你,」他低著頭,頭頂全是白髮,低聲地說,「你太像你媽媽了,我看到你就會想起她。」
這是蘇傾第一次聽蘇萬江提起她母親,原來,他是記恨那個女人的。
只有十分鐘時間,她不想多提那個女人:「這裡沒有開監控,你跟我說實話,人是不是你殺的?」
蘇萬江抬頭:「不是,我沒有殺人。」他想去抓她的手,想到什麼又收回來,「傾傾,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
蘇傾看著他,很陌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謊,這個父親平時不是在賭,就是在喝,她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這時,敲門聲響了,十分鐘已到。
蘇傾起身。
「傾傾。」
蘇萬江哽著聲音喊她。
傾傾。
他總是這麼喊,討厭她也這麼喊。
蘇傾回頭,說:「你把事情從頭到尾再想一遍,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
說完,她出了會面室。
門口,徐青久就站在那裡,一臉擔心地看著她:「蘇傾。」
她張開手:「徐青久,抱一下。」
他抱住她,輕輕地拍她的肩。
她靠在他肩上:「我不想管他的。」她嗓音發澀,話有點哽咽,「我甚至希望他就在牢裡待著,一輩子都別出來了。」
可是,看到那個男人滿頭白髮與佝僂的背,聽到他握著她的手喊傾傾,還是會於心不忍。
「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老是想他對我好的時候。」她歪著頭,看徐青久,眼睛紅紅的,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有點濕,她說,「仔細想,還是有過的,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媽媽好像還沒跟別人跑,我們住在很小的房子裡,家裡什麼都沒有,門口有一只木馬,好像是蘇萬江去木工廠裡打工換來的,記得不清楚了,他以前好像沒有這麼駝背。」
人很奇怪,平時恨不得討厭的人趕緊去死,可真看見那人慘兮兮的樣子,又開始覺得可憐了。
徐青久親了親她的眼睛:「那我們給他請個律師。」
蘇傾想了想,仰著頭,紅著眼睛問:「可以請好一點的律師嗎?」除了她,蘇萬江無親無故,他的死活也沒有誰會管了。
「當然可以。」
那個男人畢竟是她的父親。
蘇傾抱住他的腰:「青久,你為什麼要喜歡我這樣的人呢?」
徐青久反問她:「你覺得你是什麼樣的人?」
她苦笑:「在泥潭裡打滾的人,在最底層苟延殘喘的人,見過了世態炎涼,一身臟汙。」跟她在一起很累吧,不能堂堂正正一身輕鬆。
他這麼好,配得上任何家世清白的好姑娘,而不是她這種,一路跌跌撞撞,無依無靠無所倚仗。
「亂說。」徐青久抓著她的手,咬了一口,「你就只是我喜歡的蘇傾而已,什麼一身臟汙,不準你貶低你自己。」
她很好。
即便一路荊棘,即便沒有被善待過,依舊赤誠,依舊善良。
天北醫院。
黃昏將至,漫天橘色的晚霞從窗戶外灑進來,鋪了一地顏色,VIP病房的門被推開,陽光漏進去,卻被男人擋住,他進了房,關上門。
徐蓁蓁立馬坐起來:「爸。」
來人五十歲上下,戴著鴨舌帽,皮膚黝黑粗糙,身材健碩,正是徐蓁蓁的生父,薑民海。
他把門鎖上,拉上門上的小窗簾。
徐蓁蓁迫不及待,問他:「警局那邊怎麼樣了?」
薑民海的袖子卷著,常年從事勞力工作,手臂上的肌肉很明顯,他把鴨舌帽拿下來:「蘇萬江的女兒去了警局。」
徐蓁蓁半邊臉包著紗布,另外半邊臉白皙光滑,抬頭看著生父,眼裡閃過陰鷙,說:「蘇萬江,不能讓他出來。」
心外科辦公室。
門口銀色的銘牌被渡了晚霞,金銀交錯,泛著暖色的光,上面寫了五個字,分兩行:心外科,時瑾。
「鑒定結果什麼時候出來?」時瑾低著頭,手裡握著鋼筆,在講電話,脖頸修長,有細碎的夕陽從窗戶裡漏進來,落在他的白大褂上,籠在光裡,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電話那邊,秦中回答:「最快也要三天。」
有人敲門,三下。
時瑾掛了電話,說:「請進。」
是徐青舶推門進來,反手關上了門,掛著一臉的笑:「時瑾,坦白從寬啊。」眼神上挑,意味深長。
時瑾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如果沒有公事,請你出去,我還有病人。」
徐青舶非但不走,拉了把椅子坐下:「不帶這麼過河拆橋的,那幫你拿到了DNA,你轉身就不搭理我了?」他搭起一條腿,大喇喇地靠著椅背,白大褂不好好穿,敞著,露出裡麵粉色的襯衫,玉面郎君好不風流的樣子,「我想了一晚上,然後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時瑾在看病例,沒有抬頭。
徐青舶自話自說,興緻好得不得了:「你要我二叔的DNA,只能是做親子鑒定,這也就可以推斷出蓁蓁有可能不是我二叔的女兒。」他眉峰挑動,一臉福爾摩斯之相,右手端著下巴摩挲,「其次,你這個人從來不管閑事,蓁蓁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肯定不關心,那麼你會插手的原因就只有一個。」
真相只有一個!
徐青舶看著時瑾:「你女朋友薑九笙,有可能是我徐家的人。」
時瑾抬頭了,神情波瀾不驚,眼裡一點浮動都沒有,猶如一潭靜止的墨,他言簡意賅:「結果還沒出來,不要聲張。」
這是承認了?
徐青舶一臉受到了驚嚇的表情,很是受寵若驚:「我的天吶,時瑾,要真是這樣,你得喊我做大哥了。」想想就讓人血液沸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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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瑾沒有接他的話,信息提示音響了,他看了一眼手機,沒抬眼看徐青舶:「笙笙過來了,你可以回你自己辦公室去了。」
大哥也敢趕!
這個仇大哥記下了!徐青舶一撩白大褂,從椅子上站起來:「時瑾,出來混,都要還的。」
早晚有一天,讓你低頭喊大哥!
徐青舶越想越美,心情大好地出了時瑾的辦公室,剛出去,就碰上了薑九笙。
她打招呼,喊:「徐醫生。」
薑九笙真是她徐家的人就好了,徐蓁蓁嘛……不是他有偏見,真喜歡不起來,再看薑九笙,確實有他徐家人的氣度。
看來,十有八九是一家人了。
徐青舶笑得一臉慈祥:「笙笙,跟我客氣什麼,你跟瑟瑟年紀差不多,就跟著喊一聲哥吧。」
「……」
薑九笙有點懵。
時瑾走過去,牽著薑九笙的手,把她帶進去,反手就把門關上了。
「咣!」
門被重重甩上,徐青舶摸摸鼻子,差點被撞到。他不氣,沒事,出來混,總要還的,大哥暫且把仇記著,等來日再報。
時瑾把薑九笙按在自己的椅子上坐著,低頭,吻了她,然後才放開,給她擦唇上花了的口紅。
她眼睛很亮:「時瑾,明天我要去雲城拍戲。」
她坐著,時瑾靠著辦公桌站在她面前,彎著腰給她擦唇角:「要去多久?」
「明天上午去,後天晚上回。」
本來是大後天跟組回的,不過,她捨不得去太久,會想他。
時瑾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日曆:「後天我沒有手術,我過去接你。」
薑九笙搖頭:「你這麼奔波,會很累。」
她伸出舌頭想要舔唇,卻碰到了時瑾的指尖,帶著涼意。
時瑾笑了笑,手指在她唇上摩挲,也不介意指尖沾了她的口紅:「我不累。」他堅持,「我去接你。」
薑九笙說好,隨他了。
時瑾站起來,換了姿勢,他把她抱起來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椅子上:「笙笙,你父親的事情,有眉目了。」
薑九笙怔了一下,眼底微微有喜色,抽了張紙巾,給他擦手上的口紅:「查到了什麼?」
他手指白皙,沾了紅色,修剪整齊的指甲泛著瑩潤的白色,紅白相襯,一雙拿手術刀的手,真是漂亮得不像話。
「還要三天才出結果,現在還不確定,到時再告訴你。」免得弄錯了會一場空。
她想問,想了想,還是沒有問,都聽時瑾的:「好。」
時瑾看著她,似乎想說什麼,默了許久,抱著她的腰靠過去:「笙笙。」
「嗯。」
「你若是有了父親,有了家人,會不會就不那麼依賴我了?」他眼裡是不確定的惶惶不安,專註地看著她,眼神小心卻灼熱,「笙笙,你有了很多喜歡的人了,是不是就不那麼喜歡我了?」
他啊,怎麼還在患得患失。
偏執型人格障礙,大概癥狀不會減輕,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他還是這麼如履薄冰。
薑九笙抬手,冰涼的溫度,貼在他臉上:「怎麼總是胡思亂想。」她壓著身體,靠近他,目光看進他目光裡,語速很慢,說得鄭重,「時瑾,父母是開始我生命的人,你不同,如果沒有疾病與天災,你應該會是結束我生命的人,我身體沒你好,應該沒你活得久,雖然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殉葬很老土,不過,」
她低頭,在時瑾鼻樑上啄了一口,說:「我覺得這個世上要是沒了你,我應該一天都不想多待。」
他極端。
所以,她就陪著他極端,不留餘地,耗儘力氣,把她的人,她的命,她的一生都捧給他。
時瑾笑了,眼睛彎了小小的弧度,眼裡漫天星辰繞著她的影子,他說:「那我一定要活很久很久。」
他不能走在她前面,留下來的那個人,肯定會哭,不能是她。
薑九笙摟住他的脖子:「好,我們一起長命百歲啊。」
愛情最美的樣子,莫過於黃土白骨,百歲無憂。
歲月安靜,天邊最後一抹夕陽落了。
薑九笙的手機響了,她抱著時瑾,懶洋洋地不願意動,時瑾笑了笑,幫她接了,放在她耳邊。
薑九笙愜意地開口:「喂。」
是莫冰:「笙笙,出事了。」
她坐直了,拿住手機,嘴角的笑斂了:「怎麼了?」
莫冰語氣急切:「蘇傾的性別被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