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這怎麼可能?
城隍廟的房間窗戶都並不是很大,此時又是冬天,門窗緊閉,屋內雖然點著燈,但也大多集中在評判的坐席那邊。
楊世友站在光線不怎麼明亮的位置上,誰都沒看出他的臉色有異。
試吃過楊世友的熊掌之後,便輪到最後一位,江南沈家菜出身的沈斌大廚了。
沈家菜素來以清淡雅緻、突出食材本身鮮美見長,所以沈斌今天做的是一道白扒熊掌。
其實在廚行內,對熊掌的做法還是有不少分歧的。
有人認為白扒熊掌才能展示出熊掌的原始本味。
但是說實話,熊掌裡面的脂肪含量幾乎佔到一半,富含膠質。
這說明什麼?
說明水發之後直接蒸熟的話,熊掌的口感就跟吃了一大口肥肉甚至是豬油的感覺差不多,黏糊膩歪。
若是胃口淺的人,怕是一口下去便被頂住,再也吃不下去了。
所以說在這種客觀現實面前,把熊掌的真實本味突出又如何呢?它的本味幾乎就是沒有味道的油膩。
但是沈斌之所以能成為沈家菜京城分號的掌勺,無論是能力還是手藝,都還是不容小覷的。
這道白扒熊掌,廖老爺子也是嘗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若是要他純客觀來評價,沈斌跟楊世友的菜應該是差不多水準,不相上下的,都是比較傳統的做法,沒什麼值得亮眼的,但是也勝在技藝嫻熟,調味準確,也就是所謂的無功無過。
但是廖老爺子此前已經吃了三道熊掌了,更何況有夏月初的「掌上明珠」珠玉在前,這道白扒熊掌,給他留下的印象就只剩下油膩難以下咽這一點了。
廖老爺子吃過之後,四位知府大人也都品嘗了這道白扒熊掌,最後何懷生跟閆文遠也嘗了一下。
閆文遠毫不掩飾的皺眉讓本來就有些忐忑的沈斌心中一沉。
其實這次的廚藝比試,沈家菜派系的人會突然前來參加,這是讓閆文遠都沒有想到的。
廚藝比試是他一手操辦起來的,原本以為影響力最多也就是在東北四府也就差不多了,誰知道竟然還吸引了南方的大廚參賽。
其實沈斌心裡也有些叫苦不迭,南北方無論是氣候還是飲食習慣都差異甚大,南方菜在東北四府一直都很難打開市場,一直都被止步於京畿地區了。
這次沈斌過來參加廚藝比試,其實並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本家派人來要求的,希望他能夠在廚藝比試上大顯身手,算是給沈家菜探個路,最好能順便揚揚名,為沈家菜來東北開分號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沈斌一開始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但是沒想到每一輪都是順利晉級,這讓他漸漸對最後的結果開始有了期待,每勝出一場,這種期待就多積累一分。
但是直到今天當眾比試,上台之後他才發現了自己的不適應。
頭一次在這麼多人的圍觀下做菜,周圍人的哄鬧和說話,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
到了後面,他甚至會分神主動去捕捉周圍人的說話,想知道他們是不是在議論自己。
而沈斌身旁就是夏月初的灶台,看著她渾然忘我、行雲流水般做菜,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擊到了他。
到最後其他三個人都完成菜品的時候,他的心態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崩了。
所以他對自己做的這道菜格外不滿意,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大家都是在同樣的情況下做菜,別人能做好你做不好,難道說出去就有什麼臉了不成?
四道菜都是吃過了,廖老爺子卻並沒有急著公布結果,反倒是叫人把剛才三道菜一併端上來。
三道菜都在隔壁的一口小爐上熱著,所以端上來之後還是熱氣騰騰的。
「就像之前說的那樣,咱們這次廚藝比試,名次不是最要進的,大家都能有所收穫、有所感悟、有所進步才是我更希望看到的。」
廖老爺子說著一擺手,立刻有衙役取了餐具分給四人。
「你們嘗嘗看別人的菜品,嘗過之後我再公布最後的結果。」
夏月初在桌上掃了一圈,這會兒才看到,最先做好菜品的曹東城,他用的是紅燒的做法,取名叫「一品熊掌」。
但也不知道是分給他的熊掌本身就有些缺陷還是做菜過程中的食物,熊掌的外側邊緣明顯有一處破損,即便他用蔬菜和幾朵雕花裝飾在一旁試圖掩蓋,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夏月初以前從未吃過熊掌,所以此時難免有點興奮,按照上菜的順序品嘗起來。
這道「一品熊掌」一入口,夏月初就微微有些皺眉。
雖然她從來都沒吃過,但是對熊掌應該是什麼口感,還是看到過不少的描寫的。
但是曹東城做的這道熊掌,不知是泡發的時候不到位還是烹飪的時間有些短,所以口感並不很好。
夏月初微微皺眉,感覺自己像是在一盆沒有煮熟的紅燒肉里夾到了一大塊肥肉,然後還不得不硬著頭皮吃下去。
她在心裡給這道菜打了個小叉叉,跳過自己的菜,第二個去嘗楊世友的。
楊世友能在東海府屹立多年不倒,肯定是有他獨到之處的。
夏月初嘗了一口之後,就把剛才那次不愉快的試吃拋諸腦後了。
彈、滑、潤、醇……
楊世友這道菜做得還是頗見功底的,熊掌的口感極好,醬汁中加入了八種珍貴的食材,熬出來的醬汁濃稠鮮美,讓夏月初第一次體會到了熊掌這種食材的美妙。
而沈斌的白扒熊掌,雖然口感到位,但是由於太過清淡,完全沒有任何味道和料汁能夠中和或是掩蓋掉熊掌本身的肥腴膩味,像是吞掉了一大塊清蒸肥肉般難受。
夏月初將其他三道菜都吃過之後,準備最後嘗嘗自己做的熊掌味道如何,一轉身就看到另外三個人都湊在那道「掌上明珠」旁邊,臉色全都不怎麼好看。
楊世友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嘴裡小聲嘀咕著:「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她的熊掌明明……」
「楊老前輩,我的熊掌明明怎麼樣了呢?」
楊世友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嚇得臉色慘白,一回頭看見夏月初站在自己身後,唇角掛著一抹笑意,瞭然中帶著嘲諷……
325等待結果
楊世友一轉身,把夏月初也嚇了一跳。
此時離得這麼近她才發現,楊世友額頭上青筋高高鼓起,雙目猩紅,嘴唇更是紅得發紫。
夏月初心道,楊世友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該不會是輸不起要犯病吧?
既然這樣還是躲遠點好,別真把人刺激出什麼毛病來。
可惜夏月初想躲開,楊世友卻不放她走。
楊世友一把抓住夏月初的手腕,惡狠狠地問:「你的熊掌明明已經不能用了,這只是從哪裡來的?」
他從十幾歲就學習廚藝,平時切菜顛勺都是用右手,即便如今年紀大了,手上依舊還留著繭子,而且十分有力。
夏月初被捏得生疼卻根本掙扎不開,只得忍痛道:「楊老前輩,這麼多大人在場,您身為前輩,好歹也注意點兒身份。」
楊世友聽了這話,非但沒有反手,反倒越發用力,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道:「我有什麼身份?如今我還有什麼身份?我徒兒被你弄去吃牢飯了,我的蜀香居生意一落千丈,別以為我不知道,如今整個府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熱鬧,都在背後嘲笑我……是你,都是因為你!」
夏月初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被捏住手腕的右手已經開始發麻,手腕像是被捏斷了一樣。
她心裡突地一凜,楊世友該不是想要毀了自己的右手吧?
想到這裡,夏月初顧不得多想,低頭在他鉗制自己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曹東城和沈斌正圍著「掌上明珠」細細品嘗研究,夏月初用的多是平常的食材,比起別人用的鮑參翅肚,冬瓜和蘑菇這種食材著實不值錢。
但是在她的巧妙搭配之下,冬瓜和蘑菇卻成了這道菜出彩的關鍵……
他倆研究得正專心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一聲慘叫。
評判席那邊也聽到混亂,所有人都朝這邊看過來,閆文遠忙過來查看情況。
只見夏月初和楊世友全都面露痛苦地捧著右手,楊世友的手背上鮮血淋漓,夏月初的手腕也滿是青紫。
閆文遠下意識地走到夏月初身邊,看到她手腕已經紅腫起來,幾道指痕清晰明了,邊緣處都有些發紫了。
「這是怎麼弄的?」閆文遠看清楚情況后嚇了一跳,急道,「好好的怎麼會傷到手?還是右手?來人啊,快去請大夫!」
閆文遠說著伸手想要去幫忙固定手腕,但是被夏月初微微側身躲了過去,這才回過神來道:「夏娘子先到內間休息一下,我已經差人請大夫去了,一會兒就到。」
夏月初忍痛道:「勞煩閆大人找人幫我弄些冰塊過來,實在不行下去弄幾個雪球也可以,我冷敷一下。」
楊世友見閆文遠眼裡只有夏月初,自己這邊被咬得鮮血淋漓都沒人過問,氣血翻湧之下,話還沒說出來就暈死過去。
衙役們忙把楊世友抬到西邊的內室安頓下來,等著大夫來了再說。
廖老爺子一聽夏月初的手腕受傷了,急得丟下四位知府大人,直奔裡屋去查看情況。
侯振生見狀挑眉道:「沒想到廖老跟這個初味軒的掌柜關係還挺好。」
何懷生聽罷,端起茶碗來呷了一口茶,趁機用餘光將其他幾人的神情全都看在眼裡,然後放下茶碗笑道:「幾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爺子自從第一次吃到夏娘子做的菜之後,就覺得她是個有天賦的好苗子,動了想要收徒的意思……」
廖老爺子想要收關門弟子這件事,各地也都多少有所耳聞,只是消息最初傳出來到現在已經都四五年了,卻也不見半點動靜,大家早就以為那不過是傳出來的假消息罷了,誰知道如今竟從何懷生口中得到了證實。
「那可要恭喜廖老了啊!」
「是啊,何大人要有小師妹了,也是可喜可賀啊!」
……
何懷生卻笑著搖搖頭,吊足了胃口才壓低聲音道:「幾位大人有所不知,師父雖然想要收夏娘子為關門弟子,但是人家說了,早有師承,不便拜師。所以如今老爺子才一副上趕著的模樣,盼著人家改主意呢!」
此言一出,四位知府大人頓時面面相覷。
這麼多年以來,聽多了廖老在各處被人追捧的消息,如今突然出來一個不把他當回事的,一時還真是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但是再回想一下剛才的情形,自打夏月初進來之後,態度一直不卑不亢,絲毫沒有自己攀上廖老這個高枝兒的樣子。
衙役請來了附近醫館的大夫,飛快地上來請示,這樓上可同時坐著四個知府大人,還有兩個京城來的大人,萬一出點什麼事,他把自己活剮了都沒法贖罪。
廖老聽到便在內室嚷道:「磨磨蹭蹭的幹什麼?還不趕緊叫大夫進來看看!」
光是等大夫的這會兒工夫,夏月初的手腕已經肉眼可見地青紫起來,好在一直用冰塊敷著,所以並沒有過度腫脹。
夏月初卻道:「廖老,還是讓大夫先去看看楊老前輩吧,他那邊好像更嚴重一些……」
「胡鬧!」廖老爺子氣得直吹鬍子,「你是不是傻?手受傷了是鬧著玩的么?一個弄不好落下病根,你以後無論是切菜還是顛勺,那都是會受影響的,別不當回事兒!」
衙役帶著大夫上來,閆文遠直接把人領到夏月初這邊,順便道:「楊大廚已經醒了,我看著他說話什麼都還正常,應該沒什麼大事,趕緊先給夏娘子看看手腕。」
好在經過大夫的檢查之後,夏月初的手腕並沒有傷到筋骨,只不過還是要小心為上,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勞累,不要提重物,以敷藥休息為主。、
而楊世友經過大夫的檢查之後,也不過是一時的氣血攻心,並沒有什麼大礙。
閆文遠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次的廚藝比試可是他全權負責的,出了成績自然皆大歡喜,知府大人臉上也跟著有光。
但若是出了什麼事故,那責任可就都在他的頭上了。
而此時,外面等候最後結果的百姓們漸漸騷動起來。
一個個端著菜上去了,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個消息?
326一語道破
閆文遠聽到外面的喧嘩聲越來越大,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趕緊叫大夫給兩個人處理一下,自己先走到外面圍欄邊去控場。
他自然不能說屋裡發生了什麼,只大概解釋了一下,只說評判試吃之後,四位大廚又互相嘗了彼此的菜品,大家進行了一番友好的交流,所以才耽誤了時間之類的。
夏月初在屋裡聽著,心道閆文遠年紀輕輕就被提拔上來果然是有原因的。
大夫給兩個人都敷藥包紮好,又給楊世友一粒丸藥,讓他合水服下。
此時閆文遠已經快要編不出話來了,好在廖老爺子及時地出現,他趕緊沖著下面大聲介紹道:「這位,就是大家早就耳熟能詳的御廚第一人——廖老。這次廚藝比試,我們府衙有幸請到廖老作為最終決賽的評判,也更加說明了這次廚藝比試的公正性和客觀性。好了,知道大家都等急了,我就不多說了,下面就請廖老來揭曉,本次廚藝比試的最終勝出者,究竟是哪位大廚!」
閆文遠的話音一落,外面頓時就喧嘩起來。
廖老爺子走到欄杆旁,抬手朝下壓了壓,樓下立刻安靜下來。
所有人全都盯著站在高處的老人,有人緊張,有人激動,還有人欣喜若狂。
在尋常老百姓眼中,御廚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無論什麼,只要加上一個御字,身份登時就不一樣了,那是只有宮中貴人才能享用的,被鎖在皇城之中,跟底層的平民百姓隔著不知多少層看得見和看不見的障礙。
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沒辦法窺伺其萬一。
然而此時,一個活生生的御廚,一個連先帝都讚譽有加的御廚,就站在眾人的面前,眼神好的甚至能看清他眼角的笑紋。
樓下眾人頓時氣都不敢亂喘,生怕驚動了上頭站著的貴人。
廖老爺子見下面安靜下來,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視線在人群中逡巡一圈,看到薛壯、夏家眾人和初味軒的后廚夥計們今天居然都來了。
而除了薛壯,其他人此時都被廖老的身份驚得說不出話,一個個表情獃滯。
廖老爺子終於開口道:「經過我以及東海府四位知府大人的試吃品嘗,最終我們一致認定,永榆縣初味軒夏月初所做的菜品——掌上明珠,是本次廚藝比試當之無愧的優勝者!」
他這番話,就像是往熱油鍋里澆了一勺涼水,瞬間就炸開了鍋。
「永榆縣的?那麼個小地方能出什麼好廚子不成?」
「姓夏?該不會就是那個女的吧?初味軒這個名字倒是有些耳熟,不過既然想不起在哪裡聽說的,肯定也不是什麼有名的地方吧!」
「我倒是覺得她看起來挺順眼的,剛才做菜的時候也很嫻熟,動作行雲流水,看著特被舒服!」
「呸,看著順眼有什麼用,這是比拼廚藝,又不是進宮選美。」
「既然廖老和四位知府大人都說她的菜好吃,那還有什麼疑問?難道你們這些連味兒都沒嘗到的人比他們還清楚?」
「再說了,誰告訴你初味軒不出名?是你自己孤陋寡聞吧?最近多少府城的人專門跑到永榆縣去,就是為了吃一頓初味軒。」
……
周圍都炸開了鍋,但是薛壯周圍還保持著相對的安靜,大家都還陷入在廖老就是名滿天下的御廚大人的震驚當中。
等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結果早就宣布完了。
夏洪慶趕緊問:「大壯啊,到底誰贏了啊?」
薛壯露出一抹驕傲的笑容道:「岳父大人,這還用問么,當然是月初贏了!」
夏洪慶聽了這話,瞬間熱淚盈眶,強忍著壓下去,但是聲音還是帶上些許的哽咽:「好,好!我們老夏家總算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了。」
吳氏更是直接就扯著袖子開始抹眼淚,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初味軒酒樓的眾人雖然都很崇拜夏月初,但是萬萬沒想到,在他們看來十分厲害的夏娘子,居然對上這麼多廚藝界的老前輩都絲毫不懼,還能夠一舉奪冠,簡直就是太厲害了。
眾人遲來一步地歡呼起來,惹得周圍百姓全都朝他們投來好奇或是審視的目光。
四位參加比試的大廚也都從屋裡出來,向樓下的人打招呼。
夏月初雖然手腕受傷,但是有長長的衣袖擋著,只要動作幅度小一點,就不會被別人看出什麼端倪。
但是楊世友傷在手背,沒有辦法遮掩,只能纏著白色的綁帶就出來了。
廖老爺子繼續道:「今天的四位參賽廚師,都是經過層層選拔才脫穎而出的,每一位的基本功都十分紮實,技法也很嫻熟,在今天的比試中,也發揮了自己的全部實力。
但是夏月初所做的掌上明珠,無論是造型還是口味,都還是勝出一籌的。四位大廚中,她雖然年紀最小,但是她也是最勇於創新,也是最有能力將這份創意完美展現出來的。
在她的身上,讓我看到了什麼叫做長江後浪推前浪,也讓我十分欣慰,能在黃土埋到脖子的時候,發現這樣一位既年輕又有實力的後生晚輩。
我很難預料她今後能走得多遠,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會獲得在我想象之上的偉大成就!」
夏月初沒想到廖老爺子對自己居然這樣極盡讚美之詞,被誇得臉都紅了,連道不敢當。
此時,衙役端上來蓋著紅布的托盤,閆文遠接過來,親自碰到廖老爺子面前。
廖老爺子揭開紅布,只見托盤裡是整整齊齊的十錠銀子,還有一個捲軸。
閆文遠興奮地對夏月初道:「原本獲勝的獎勵只有十錠銀子,但是廖老前幾日特意手書一副,說要當做賀禮送給這次廚藝比試的獲勝者。」
廖老爺子拿起捲軸,緩緩展開,只見上面寫著:「巧手難調千般味,人間至味在於心。」
夏月初看到這幅字,心裡猛地一震,之前做菜時誤打誤撞領略到的玄妙境界,此時終於被廖老一語道破。
327索要獎勵
廚藝比試結束之後,夏月初從城隍廟裡出來,見薛壯早就等在門口。
薛壯看到夏月初立刻迎上來,接過她手中的東西,皺眉問:「好端端的怎麼受傷了?」
「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夏月初奇道,「我剛才用袖子擋得嚴嚴實實的。」
「你接托盤的時候右手明顯不敢用力,還皺了一下眉頭,除了受傷,我想不到其他還有什麼理由讓你在那種場合做出那種略有些失禮的表情。」
「觀察得還挺仔細嘛!」夏月初聞言笑著將身子靠近薛壯,低聲道,「怎麼,剛才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來著?」
「那當然,除了你還有誰可看?」薛壯伸手半環在夏月初身後,擁著她往外走。
兩個人一走出衙役們特意攔出來的區域,頓時被人團團圍住,身邊亂七八糟問什麼的都有,還有人什麼問題都沒有,就是專門擠上來看看拔得頭籌的人長得什麼樣子。
這般艱難地擠著往前走的時候,薛壯還敏銳地抓到一個試圖趁亂偷錢的,一個巧勁兒把對方的胳膊卸下來,免得他再去禍害別人。
這一舉動讓周圍的人更瘋狂了,夏月初眼睜睜看到兩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將帕子丟到薛壯的身上,帕子上也不知熏了什麼香,濃烈得不行,嗆得夏月初一個勁兒地咳嗽。
薛壯幾乎把夏月初整個摟在懷裡,還要小心不能碰到她受傷的手,簡直是走得步履維艱。
好在秦錚和封七及時擠過來幫忙,有他們兩個在前面開路,這才終於跟眾人匯合在一處。
夏家人的喜悅在看到夏月初被綁帶層層包裹的手之後,瞬間降低了熱度。
吳氏心疼地捧著閨女的胳膊道:「這是咋弄的啊?」
夏月初見周圍都是人,不方便說,便道:」咱們先回家吧,有什麼事兒回去再說。」
陶波興奮無比地建議道:「夏娘子,你回去好生休息一下,下午我們去買點菜,晚上在酒樓拾掇幾桌酒菜,這麼大喜的事兒,總得慶賀慶賀才好!」
到底還是曹雁輝老成持重一些,聞言道:「夏娘子受傷了,還是多養些日子為好,千萬別再操勞了,這會兒時辰不早了,午飯怕是得在外面隨便吃一口了,晚飯到時候我做好叫人給你們送過去,回去好生歇歇吧!」
薛壯見初味軒的眾人都很興奮,也知道這的確是一件十分鼓舞士氣的好事兒,不好打擊他們的積極性,便道:「月初能夠奪冠的確是整個初味軒的大喜事,慶祝是肯定要慶祝的,只不過月初最近身體本來就不好,今天還受了傷,大夫讓回去靜養。
不過,大家都為月初高興,我也十分感激,這裡是十兩銀子,交給曹師傅,今天下午大家好生出去熱鬧熱鬧。等回了永榆縣,咱們再一起慶賀一番,大家說好不好?」
東家都這樣說了,又給拿了十兩銀子,下面的人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覺得不好。
大家對夏月初表示了關心之後,就歡天喜地地跟著曹雁輝走了。
秦錚此時已經把停在附近小巷裡的馬車趕過來了,薛壯見周圍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乾脆一把抱起夏月初,把人直接塞進車廂里了。
夏月初被他嚇了一跳,但是很快臉上就露出笑。
她又不是真的古人,對薛壯這樣的體貼和表達愛意高興都來不及,根本沒有什麼羞憤或是著惱的意思,只是在薛壯的腰側輕輕掐了一把,笑嗔道:「老的小的都在旁邊看著,你這是幹啥!」
見夏月初笑得這樣好看,薛壯原本一腔的火氣也都消了大半,無奈嘆氣道:「你啊你,真是一點兒都不讓人省心,做菜的時候不還好好的么?怎麼上樓去試吃還能受傷了呢?」
他這話說完心裡就暗叫不好,自己之前獵熊那事兒過去沒多久,還沒徹底翻篇兒呢,怕是又要被媳婦怒懟了。
不過他現在倒是有些體會到了夏月初之前的感覺,一想到她會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傷,心裡就揪得難受。
夏月初卻根本都沒提獵熊的事兒,只道:「先找個地方吃飯吧,我倒是不餓,不過你們在外頭站了這麼久,應該都餓壞了吧?」
薛壯吩咐秦錚趕車去昨個兒就訂好的酒樓,自己也鑽進車廂里,一把將夏月初摟進懷裡,捧著她受傷的手左看右看。
但是擱著厚厚的綁帶,根本就看不到裡頭是什麼情況。
夏月初這一上午也頗為費神,此時坐在微微搖晃的馬車上,頓時靠著薛壯昏昏欲睡起來。
她睡得踏實,薛壯一路上卻十分不安,但是又不敢亂動,只得挺胸坐直,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馬車在酒樓門口停下來的時候,夏月初立刻從淺寐中醒過來,見薛壯一臉糾結地看著自己,剛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
下車被涼風一吹,夏月初的精神隨之一振,瞬間就想明白薛壯剛才是怎麼回事了。
她招呼著老兩口帶著哥嫂和孩子們先上樓,自己跟薛壯在後面慢慢走。
「怎麼,以為我會借題發作,拿獵熊的事兒懟你?」夏月初挑眉,問一直把自己當殘疾人一樣扶著的薛壯。
薛壯的神情頓時更加糾結,心裡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踐皮子,不挨罵居然還渾身難受?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翻舊賬,也沒心思和精力去記那麼多陳芝麻爛穀子的糟心事兒。」夏月初說,「獵熊的事兒既然過去了,那就是徹底翻篇兒了,你用不著天天這麼心虛,只要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今後不要再犯就好。」
薛壯登時想起夏月初說的,若是自己出事她立刻再找的話,頓時打了個寒顫。
他見二樓都是雅間,走廊里空無一人,趕緊貼近夏月初,把她整個人摟在懷裡,垂頭在她耳邊低聲道:「放心,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認認真真地記在心裡的。不過,你還記不記得,咱倆之前打的那個賭?這次廚藝比試你贏了,但是咱倆的賭,可是我贏了!」
夏月初被他噴入耳中的熱氣燙得一陣腿軟,咬牙道:「那明明是你自說自話,我才沒……」
薛壯猛地含住夏月初的耳垂,用舌頭一點點地舔|弄,直到她再也說不出半句反對的話……
328有客來訪
兩個人進入雅間落座之後,吳氏便迫不及待地問:「月初,這傷到底是咋回事啊?」
夏瑞軒也嚷嚷道:「就是啊,姐,這是比廚藝又不是比武,好端端的咋還受傷了呢?」
夏月初沒法子,只等簡單地把楊世友的事情說了一下。
薛壯聽罷氣得不行,拳頭狠狠砸在桌上道:「居然又是那個老東西,早知道剛才就該去把他打一頓。」
秦錚摩拳擦掌地說:「這還不簡單,晚上我去把他狠狠地揍一頓,保證他們查不出是誰幹的!」
夏月初抬手給了薛壯一下子,嗔道:「瞎說什麼,看把阿錚都教壞了!」
「……」薛壯委屈地說,「他本來就一肚子壞水兒,關我什麼事兒?媳婦,你可不能這麼冤枉我。」
屋裡幾個人都被薛壯的模樣給逗笑了,之前有些壓抑的氣氛也一掃而空。
酒菜陸續都端上來了,夏洪慶端起酒杯頭一個提酒。
「今天家裡人都在,這頓飯,就算是咱們給月初慶祝一下,能贏得了那麼多老前輩和高手,可見月初果然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料子。」他說著又扭頭去看薛壯,「這回月初能在廚藝比試上拔得頭籌,大壯和阿錚是功不可沒的,若不是你倆拼了命去獵熊,月初也不可能贏了今天的比試,啥都不說了,這一杯敬你們三個人。」
夏洪慶仰頭幹了一杯酒,緊接著又給自己倒滿,舉起酒杯道:「這第二杯酒,我敬大壯和月初兩個人,不是為了恭喜,只是有幾句話想囑咐你們。你們的日子如今過得這樣紅火,都是你們兩個一點點打拚出來的,所以我這個做長輩的,其實也沒啥權利說什麼……」
夏月初聞言忙道:「爹,你這說得是啥話啊,不管我們生意做得多大,您也都是我爹,你想說啥都行!」
薛壯也連連點頭。
夏洪慶聞言面上露出欣慰的神情,繼續道:「最近接連出了不少事兒,先是大壯和阿錚去獵熊受傷,然後月初又因為廚藝比試受傷。我最近也時常琢磨這個事兒,我總覺得,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步子邁得有點太大了。
縣城的酒樓開得挺好,何苦那麼著急地往府城擴張?若不是為了給府城開店造勢,說不定也不會鬧出這麼多事端來,依我看,倒不如一步步穩紮穩打來得好。」
夏洪慶這番話,夏月初並不是沒有想過的,在薛壯上山獵熊幾天都沒有音訊的時間裡,她每天躺在炕上睡不著,翻來覆去都在想這個事兒。
如果不是自己著急擴張生意,薛壯也許就不會不顧自身安危地進山。
但是去府城開店這件事兒,前面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就差最後這一哆嗦了,讓她此時直接放棄掉,她又著實心裡不甘。
薛壯給夏洪慶倒了杯酒說;「岳父,月初有能力也有想法,她如今已經開始嶄露頭角,是不可能一直屈就在永榆縣這個小地方的。這次要去府城開酒樓,也是我們兩個商量之後決定的,如今看來,我們還是太年輕,考慮事情不夠周全。
但是府城這邊都已經準備就緒,月初在府城的名氣也打出去了,所以這個店肯定是要開的,但是這次我們一定聽您老人家的話,踏踏實實把府城這家店經營好,不會再盲目地換地方開分店了。」
夏月初也跟著補充道:「這次我們吃了一次教訓,今後做事肯定會更謹慎仔細的,爹,你就放心吧。」
聽了兩個人這番誠懇的話,夏洪慶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畢竟他的目的也就是點醒一下兩個人,讓他們不要因為廚藝比試得了第一就驕傲自滿。
畢竟兩個人還是太年輕,很多事都想得不夠周全,今後想走得更遠的,還是需要有人多給他們敲敲警鐘的。
晌午一頓飯吃得還算高興,夏洪慶喝得有些多,連平時不太喝酒的吳氏也喝得臉頰發紅,看著閨女的眼睛都是亮閃閃的。
連平時滴酒不沾的夏瑞軒,都偷摸地喝了兩杯,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喝得有些多了。
秦錚架著他下樓的時候,他嘴裡還在嘟囔:「這家店的菜,沒有我姐做的好吃。」
「是是是,你姐最厲害了。」秦錚小聲應付著他,環顧一圈,見沒有被人家店裡的人聽到,趕緊把這破孩子抗在肩頭快步出門去了。
若是別人家聽到,說不定要以為夏月初是來砸場子的呢!
下午回家之後,薛壯拆掉夏月初手腕的綁帶,檢查一番見果然沒有傷到筋骨,才算是放心,重新給她敷上自個兒帶來的上藥。
兩人還沒歇上一會兒,雲明蓉兩口子就不請自來了。
薛壯陪著陳翊在外間說話,雲明蓉進屋就道:「恭喜恭喜,夏大廚今日可真是揚名府城了!只可惜今個兒小年,陳家那邊事情太多,我都沒機會去看你做菜,下午得了信兒趕緊抽空過來一趟,等會兒還得回去一大家子一起吃飯呢!」
夏月初靠在炕上沒起來,招呼雲明蓉也上炕,兩個人坐著說話。
雲明蓉一眼便看到夏月初的手腕,忙問:「這是怎麼了?」
「今個兒做菜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已經叫大夫檢查過了,沒傷到筋骨,歇幾天就沒事兒了。」
「那就好,這手可是咱們這些廚子的命啊!」雲明蓉鬆了口氣,然後湊近夏月初小聲道,「難怪我剛才來的時候,見你家薛官人臉色不好,還以為是打斷了你們的什麼好事兒,原來是因為這個啊?把他心疼壞了吧?」
夏月初順手掀開雲明蓉的衣袖,她之前參加比試時被燙傷的地方還沒好利索,還能看得見明顯的痕迹。
「聽你這話說得,好像很有經驗似的?你上次受傷,回去給你家陳翊心疼壞了吧?」夏月初眨眨眼睛,伸手輕摸雲明蓉早就癒合的傷處,故意粗著嗓子道,「媳婦,傷在你身,痛在我心,我給你親親,親親就不疼了……」
「哎呀真是要死了!」雲明蓉整張臉紅得發燙,一巴掌拍開夏月初的手,「你個死妮子,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329燎原之火
雲明蓉原本想拿夏月初打趣一下,結果被夏月初撩得面紅耳赤,告辭出門的時候臉上的紅暈都還沒消下去。
薛壯把人送走之後,進屋時雖然極力壓制著情緒,但是眼中的興奮卻是壓制不住的。
夏月初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都有點不自在了,下意識地想要往後縮一下,卻被身後的被垛擋住了。
薛壯上炕湊到她身邊,把她的身子從被垛邊挪到自己懷裡,讓她靠著自己,低聲道:「你還好意思問我?你倆在屋裡說的都是什麼?」
夏月初這才想起,雖然自己跟雲明蓉說話雖然壓低了聲音,但估計也就陳翊那種普通人聽不到,對薛壯這種五感靈敏的人來說,估計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感受著薛壯胸膛的震動,瞬間紅了臉,嗔怪道:「我們女人家說幾句玩笑話,你也好意思聽?」
「你以為我想聽?」薛壯早就盼著小年這一天了,萬萬沒想到夏月初竟然會受傷,本來他都已經把自己原本的興奮努力壓下去了,誰知竟聽到她跟雲明蓉說著一些閨房私話,又把他體內早就涌動的熱潮又給勾出來了。
他努力壓制著自己的衝動,避開夏月初受傷的手,把這個磨人的小丫頭摟進懷裡,咬牙道:「你別考驗我的意志力,它現在脆弱的不堪一擊。」
夏月初見外面天色還早,晚飯都還沒吃呢,便轉移話題問:「那你剛才跟陳翊在外頭說什麼了?
一聽夏月初問這個,薛壯頓時嚴肅起來道:「我聽陳翊說,永榆縣那邊已經確定了我獵殺的熊就是黑旋風,所以在縣城各處都貼了公告,如今消息已經傳到縣城裡來了。」
夏月初聞言有些擔憂,仰頭去看他的面色,問:「怎麼,會給你帶來麻煩么?」
薛壯被她問得一愣道:「我能有什麼麻煩,我是怕楊世友知道這件事之後又要鬧事。」
夏月初聞言放下心來,嗤笑道:「他能鬧出什麼事兒來,難不成還主動承認自己給熊掌動過手腳不成?反正我今天做的熊掌已經被吃光了,他連證據都找不到,放心吧,他翻不出什麼水花來了。」
薛壯心裡雖然還有些擔心,但還是點頭道:「這樣就好,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酒樓那邊看看,順便帶晚飯回來。」
趁著薛壯出門的時間,夏月初去灶間燒上兩大鍋水,又叫夏瑞松把兩只傻狗的狗窩挪到他屋裡去。
大傻和二傻看著自己的窩被拿走了,有些不安地在夏月初腳邊嗚嗚地叫。
夏月初俯身揉揉兩只狗頭,笑著說:「今天晚上你們去瑞松屋裡睡好不好,乖!」
夏瑞松也在門口招呼道:「大傻、二傻,過來,咱們出去溜一圈再回來吃飯。」
兩只狗跟夏瑞松是比較熟的,聽夏月初這麼說,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他走了。
吳氏在房裡聽到聲音出來,見夏月初一只手艱難地挪著澡盆,忙過來幫忙道:「你這孩子,怎麼一會兒都不消停?大冷天的,手還傷著,怎麼又想起洗澡來了?」
夏月初自然不好意思說實話,只好找借口道:「我今天又是做飯又是出汗的,身上難受死了。」
吳氏知道閨女愛乾淨,之前在永榆縣的時候,幾乎是天天都要洗澡,但是今天這不是受傷了么!
夏月初看吳氏還皺著眉頭,忙用左手挽著她的胳膊道:「娘,我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你小心碰到手,哎呀,還是我來幫你吧!」吳氏沒辦法,挽起袖子刷乾淨了澡盆,把鍋里燒開的水舀進來,又添了兩桶涼水,試著溫度合適了,才叫夏月初進來洗澡。
薛壯跟秦錚帶著晚飯回來之後,一進屋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夏月初平時用的澡豆的清香味。
這個澡豆是秋天時夏月初從一個外地貨商那邊買的,她十分喜歡這種清爽宜人的香味。
但此時薛壯聞著這股味道,心裡卻好像有把火在燒,燒得他口乾舌燥,腦子都不會轉了。
一頓晚飯的時間,薛壯也不知自己是怎麼熬過去的。
吳氏收拾完碗筷,潑了髒水回來見薛壯還在堂屋的桌邊坐著,奇怪地問:「大壯,你咋還不回屋?今天都累了,早點歇著吧。」
「誒,我去沖個澡就回屋。」薛壯一直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今天似乎徹底罷工了,他覺得應該去給火燒火燎的自己降降溫。
沖了一個冷水澡之後,薛壯吹掉堂屋的燈,摸黑進了裡屋。
裡屋漆黑一片,只能聽到夏月初清淺的呼吸聲。
她今天累壞了,還受傷了,應該是睡著了吧?
薛壯雖然這麼想,但是心裡還是湧起淡淡的失望。
他怕自己渾身冰涼吵醒夏月初,輕手輕腳地從炕琴里重新拿了一條被子,脫了衣裳鑽進被窩。
薛壯才剛躺下,一只小手就從隔壁被子里鑽出來,像一條靈活的小蛇,鑽到他的被窩裡來。
「嘶,怎麼這麼涼?」
夏月初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人怎麼渾身冷得跟冰塊一樣?
薛壯一把抓住她作亂的小手,聲音沙啞地說:「別鬧,快睡吧!」
夏月初卻直接掀開被子,鑽進他的被窩道:「我給你暖和緩和。」
薛壯感受到身體某個部位的蠢蠢欲動,心下暗道,這個冷水澡算是白洗了。
「小心你的手……」薛壯的話還沒說完,就差點兒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夏月初的手已經扯開他的衣襟,在他冰涼的胸膛上撩個不停,點起一簇簇的小火苗。
「不過是手傷了,你小心點兒不就得了。」夏月初貼在薛壯耳邊低聲輕語,「兩只傻狗也叫瑞軒帶走了,現在屋裡只有咱們兩個人……」
薛壯身上被點燃的點點火苗瞬間蔓延成燎原之火,他按捺不住地一個翻身,將夏月初壓在身下,吻住了她那張讓他又愛又恨的紅唇。
唇齒相接的感覺是那麼美好,薛壯一邊吸吮著夏月初唇舌,一邊摩挲著解開了她的衣帶……
330腎虛腎虧了解一下?
一夜瘋狂的結果就是,夏月初第二天睜開眼的時候,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她只覺渾身除了受傷的手,其他地方都酸痛不已。
夏月初覺得自己好歹是現代人,沒吃過豬肉總還看過豬跑,但終歸是只有理論沒有實踐。
再加上薛壯這個既沒吃過豬肉也沒看過豬跑的初哥,即便他已經盡量溫柔了,但第一次的過程還是讓人有些一言難盡。
雖然薛壯學得很快,後面兩次就已經漸入佳境了,但是夏月初這會兒還是覺得渾身酸痛,好在身上很是清爽,應該是薛壯給她清洗過了。
夏月初揉著自己酸痛的腰,心道果然還是不能把人憋得太久了,不然突然一解禁,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看著外面已經大亮的天色,反正已經很晚了,她也懶得再掙扎了,乾脆縮回被子里準備睡個回籠覺。
房門被人推開,薛壯端著碗筷從外面進來,腳邊還跟著兩只狗崽子。
兩只狗崽子一晚上沒見到夏月初,全都撲到炕邊兒,用兩條肉嘟嘟的小短腿撐著身子,兩只前爪扒在炕沿兒上,努力想要湊近下她。
「大傻,二傻。」夏月初伸手揉揉他倆的腦袋問,「都吃飽了么?」
兩只狗崽子也不知道聽懂沒有,胡亂哼哼唧唧地回應著。
薛壯看著夏月初鬢髮凌亂,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紅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屋裡這會兒比較安靜,他吞咽口水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明顯。
夏月初瞥了他一眼,心道這傢伙精力未免也太旺盛了吧?昨晚折騰了兩三回,早晨起來居然還想來一回?
薛壯趕緊把碗筷放在炕桌上道:「今個兒店裡的人回去,岳父母和大哥大嫂也都跟著走了,岳母說你昨個兒累壞了不讓叫你……」
夏月初聽了這話猛地抬頭看向薛壯,心道難道昨晚鬧得聲音太大,竟連爹娘那屋都聽到了不成?
她雖然比古人開放一些,但是也還沒開放的這個份兒上好么!
薛壯也發現自己的話似乎有歧義,趕緊解釋道:「岳母是覺得你昨兒個做菜累壞了……」
夏月初見是自己理解錯了,鬆了口氣,但也忍不住紅了臉。
薛壯見她這樣更覺得小腹發硬,趕緊岔開話題道:「鍋里給你留了早飯,我去給你端上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夏家人都走了,還是因為兩個人終於有了實質性的突破,從這日開始,薛壯便以夏月初手不方便為由,時時刻刻黏在夏月初的身邊,兩個人簡直快成了連體嬰兒。
白天還稍微好一點兒,畢竟他還是受傳統的封建教育長大的,所以對白日宣銀這種事兒還是有些避諱的。
但是晚上熄燈之後,他就像是被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一下,立刻就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若是夏月初推辭不肯,他便像個失落的大狗一樣,在她頸間蹭來蹭去,把人蹭得心軟了,最後還是會被他得逞。
為了方便親熱,薛壯特意把兩只傻狗的窩都安置在外間了。
一開始兩只傻狗還因為屋裡發出的奇怪動靜而狂吠不已,後來被薛壯呵斥了兩次之後,便也習以為常,對此聽而不聞了。
眼看年底越來越近,兩個人不能繼續在府城裡耽擱了。
回家的這天,夏月初是整個人睡著被抱上車的,一路上居然都睡得很熟,一直都沒有被吵醒。
薛壯連被子帶人地攬在懷裡,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痕,不由得在心裡反省,自己最近似乎索取得太頻繁了一些。
夏月初在廚藝比試中獲勝的事兒,早就在永榆縣傳遍了,薛壯跟夏月初回城被人看到之後,消息也很快就傳開了。
晌午還不到,初味軒裡頭就坐滿了客人,大多都是熟悉的老顧客,都是想來見一見薛壯和夏月初,當面說一聲恭喜的。
夏月初回房洗漱之後換了身兒衣裳,便去酒樓大廳內招待客人。
大家見她神情疲憊,手上的綁帶還沒拆掉,便都體貼地沒有多耽擱她的時間,都只是打個招呼,表示一下祝賀便算了。
吃過午飯,薛壯因為獵殺了黑旋風的事兒被孫旭叫去縣衙了,夏月初便在房裡盤算著,年前不管怎麼說也得擺一次酒席,一來是鞏固一下縣城裡的人際關係,二來也是回饋一下這些一直支持和惦記著自己的熟客們。
她正在屋裡列賓客清單,吳氏敲門進來道:「先別忙了,我叫人去請林大夫來給你複診,人一會兒就到了,你趕緊準備一下。」
「複診?」夏月初聽得一頭霧水,「娘,我沒事了,手腕也差不多好了,還勞煩林大夫做什麼。」
吳氏瞪了她一眼道:「誰說沒事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眼下發青,回家之後也一直睏倦不堪。之前林大夫說過,你身子虧虛得厲害,這會兒百年老參還沒買到,我天天愁得不行,你自己怎麼都不知道上點兒心呢?」
夏月初聽吳氏這麼說,有些心虛地摸摸自己的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嚴重。
古代的鏡子都是銅鏡,不過堪堪能照出個形狀來罷了,至於臉色如何或者是有沒有黑眼圈這種細節,自個兒還真是看不出來的。
林大夫來看到夏月初的臉色,又細細地診過脈,面色便有些嚴肅,視線在屋裡巡視一圈,見薛壯沒在,吳氏還在一旁關切地看著。
「咳。」他清了清嗓子道,「夏娘子,上次診脈我已經說過,你身子底子虧虛,任何太耗費力氣或是心力的事兒都該盡量避免,晚上尤其要注意休息……不要操勞……」
林大夫的話說得含含糊糊,吳氏聽在耳中只以為是夏月初最近太累太費神了,下意識地以為是廚藝比試的事兒,根本沒往別處去想。
「林大夫,百年老參我們已經到處打聽去買了,但是這東西,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找,要不您先給開個方子,先吃些別的葯滋補滋補?」
夏月初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林大夫的弦外之音,好在他當著吳氏的面兒沒好意思說得太明顯,不然直接來一句房事過多,腎虧腎虛什麼的,她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331登門鬧事
薛壯跟著孫旭去縣衙,得到了縣太爺的表彰和嘉獎,還領了二十兩獎勵銀子。
他乾脆叫人回家送了個信兒,然後拿錢請孫旭和他在衙門裡的弟兄們出去好生吃了一頓,等過完年去府城開店,雖說只有半天路程,但是萬一出點什麼事終歸是鞭長莫及,也不能全指望孫旭一個人,所以縣衙裡面的關係還是要打點好的。
一幫大男人出去吃飯,酒是絕對少不了的,好在薛壯酒量不錯,自己也有意控制,所以並沒有喝多。
到家的時候,家裡早就吃過飯,夏月初也已經躺下了。
薛壯捧著二十兩銀子,興沖沖地湊過去道:「月初,這銀子給你。」
夏月初卻是一翻身,面朝牆不搭理他。
薛壯一屁股坐在炕沿兒上,湊過去問:「這是怎麼了?」
夏月初閉上眼睛假寐,就是不說話。
薛壯還想再問,吳氏卻敲門進來道:「月初,把葯喝了再睡。」
「怎麼了?月初不舒服么?」薛壯一聽這話,酒頓時醒了大半,順手把銀子丟在一邊,急切地問。
吳氏道:「你們這次回來,我就總瞅著月初的臉色不太好,下午就請了林大夫過來看看,林大夫說了啥我也沒記住,反正就是說她身子虧虛,不讓操勞,讓早點睡什麼的。大壯啊,月初這孩子有自個兒的主意,我說啥她嘴上答應卻總是不往心裡去,你可得多勸勸她,平時看著點兒,別讓她累著,晚上也早點睡。」
聽了吳氏的話,再看夏月初蒙著臉面朝牆的模樣,薛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接過葯碗道:「岳母放心吧,我肯定讓她好好休息。」
吳氏放心地離開了,薛壯一邊用勺子攪動碗里的湯藥一邊輕輕吹起,待湯藥不那麼燙了才招呼夏月初起來喝葯。
夏月初躲開他伸過來的勺子,接過葯碗一口氣喝了個精光,重新躺下蒙著頭不說話。
薛壯把葯碗放在一旁,過來扯她的被子道:「別悶著,我晚上不鬧你了還不成?」
夏月初猛地坐起身,抄起枕頭砸在他身上道:「你還說,你還好意思說,合著你下午是不在家,沒看見林大夫看我那眼神兒,我當時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
薛壯一把接住枕頭,笑眯眯地湊過去,蹭著夏月初道:「林大夫行醫這麼多年,什麼事兒沒見過啊,咱們這點小來小去的,在人家大夫眼裡算得了什麼。」
「呸!少胡說八道!」夏月初搶回自己的枕頭,重新躺下道,「抱著你的鋪蓋去堂屋,你今晚跟兩只傻狗睡吧!」
「別啊,媳婦……」薛壯整個人貼在夏月初身後,「今晚我保證老老實實的,別攆我出去。再說了,萬一明早起來,叫岳父岳母看到多不好。而且兩只傻狗都被攆出去好幾天了,多可憐,我把它倆叫進來睡。」
他說完也不等夏月初表態,一骨碌爬起來就出去,自己洗漱了一下,然後把已經睡著的兩只傻狗叫醒,輕手輕腳地把狗窩搬進來。
兩只傻狗睡眼惺忪地跟著他進來,也沒搞懂是怎麼回事,就被他一手一只提起來放進窩裡,然後在每只頭上敷衍地揉了幾下,於是兩只沒心沒肺的狗崽子很快就又進入了夢鄉。
薛壯重新洗了個手,翻身上炕,直接鑽進夏月初的被窩裡。
夏月初回手掐了他一把。
「哎呦!」薛壯誇張地低呼出聲,「媳婦兒,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啊!」
夏月初試了一下,發現根本掙脫不開他鐵鉗一樣的雙臂,她這會兒已經有些困了,乾脆翻身將頭埋在他懷裡,帶著鼻音道:「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可要算話。」
她說罷扭動幾下,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安心地靠在薛壯胸膛上睡著了。
夏月初倒是說睡就睡了,薛壯卻是被她幾下蹭得幾乎冒火,又只能強行忍住,最後也不知熬到什麼時候才算睡著。
第二天起來,兩個人的臉色像是掉了個兒,夏月初喝了葯暖暖地睡了一夜,早晨起來雖然說不上紅光滿面,但是比頭一天剛回來時看著好多了。
但是薛壯眼睛里卻都是紅絲,眼下也有淺淺的青痕,一大早鬍子拉碴的,看著就頹廢得不行。
吳氏見到他這樣嚇了一跳,忙關心道:「大壯,你這是咋了?我叫人去請林大夫。」
薛壯趕緊攔住道:「岳母,不用了,我就是昨晚沒睡好,沒事的。」
這要是被林大夫診出兩個人都腎虛腎虧,那以後還要不要混了?
「可是你臉色真的不太好,有啥不舒服的就趕緊說,可別自個兒瞎撐著。」
「我就是擔心月初的身子,所以才沒睡好,也不知這個百年老參啥時候能買到。」
「可不是么,我這些天也惦記這件事兒呢!」吳氏的關注點瞬間被帶歪了,「以往是家裡沒錢買不起,如今有錢了卻又買不到,可見這人啊,不管有錢沒錢,都各有各的難處。」
「我已經找過朱老爺子了,他會幫忙打聽著,若是朱家的鋪子里收到的話,也會先給咱們留著,總會買到的。」薛壯安慰道。
夏月初洗漱完正準備去前面酒樓看看情況,就見王樺著急地跑過來道:「夏娘子,有人來酒樓鬧事,說是自家妹子被咱們拐帶了,要找咱們要人呢!」
猛地聽到這個消息,夏月初還有點兒不太真實的感覺,反問道:「上咱家鬧事?要人?你問清楚了么,該不會是找錯地方了吧?」
也難怪夏月初有這樣的反應,如今整個永榆縣都知道,自家跟衙門的關係很好,孫捕頭更是快跟薛壯處成把兄弟了,所以縣城裡那些收保護費的地頭蛇和沒什麼組織的小混混,全都不敢來招惹初味軒,不誇張地說,連走到門口都恨不得繞著走。
所以如今突然說有人來鬧事,夏月初一時間竟還有些不太適應了。
「走,出去看看是誰這麼想不開,馬上要過年了還來給自己找不自在。」
332姜家哥嫂
登門鬧事的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歲左右模樣,女的看著比他小几歲有限。
男的個頭不矮,但是縮肩駝背一臉窩囊相。
女的生得一臉兇相,進門之後就硬氣得不行,大聲嚷嚷:「你們快把我妹子交出來,不然咱們就去衙門說話!」
封七和秦錚擋著進來鬧事的兩個人,不讓他們亂走打擾到正在吃飯的客人,但是沒想到客人們不但不以為忤,看到鬧事的反而好奇得很,一個個早飯都顧不得吃了,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熱鬧
夏月初從後面進來的時候,正趕上那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開始邊哭邊唱:「我那個挨千刀的姑子啊——從小生得好看,家裡不捨得讓她幹活,那般花容月貌養到十六歲,剛給她說了門親事就跑了,還把家裡的銀錢都卷跑了——一屁股債都壓在她哥跟我身上啊——家裡還有三個吃不飽的娃兒啊——這日子叫我們怎麼過啊——」
聽著這女人韻味十足的哭喊,夏月初稍稍有些走神地想起了盛氏,這種邊哭邊唱難道也是什麼風俗習慣不成?怎麼一個兩個都會這一出?
男人被女人踢了一腳之後,也忙道:「來之前我們都打聽好了,我妹子就在你們酒樓里,你們把人扣下不許她回家,這不是要我們的命么!」
「姐……」夏瑞軒接手早點這一攤子事兒以來,第一次遇到這麼複雜的情況,頓時手足無措,扯扯夏月初的袖子著急道,「這事兒該怎麼辦啊?這麼鬧下去會把客人都鬧走的。」
「早餐這邊本來就是你和阿樺負責的,有啥事兒就知道來找我?」
夏月初並不著急,她剛過來的時候就細細打量過兩個人,心裡已經大致有數了。
那男的雖然一臉窩囊相,但是細看五官其實長得還挺好,而且跟姜瑞禾有七八分相似,想必應該是當初把她賣掉的哥哥姜瑞成和嫂子郭氏,如今不知從哪裡打聽到消息找上門了。
不過是兩個毫無背景的癩皮,夏月初並不擔心,所以乾脆把夏瑞軒和王樺推出去,讓他倆歷練歷練。
夏瑞軒見姐姐來了卻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頓時有點著急,看看正在地當間兒哭鬧的郭氏,再看看一直四下張望,滿臉都是垂涎之色的姜瑞成,上前幾步咬牙道:「你們紅口白牙的說人在我們這兒就在我們這兒了?」
夏月初沒想到弟弟竟然會憋出這麼一句話,著實有些無語。
不管人家說不說,人的確是在自家酒樓,那麼多客人都看到過,想藏著掖著是不可能的,所以這句話一出,反倒是給自己添亂了。
坐在旁邊吃著早飯看熱鬧的朱建山笑著說:「夏娘子,你這麼通透的一個人,弟弟這腦子可是不太靈光啊!」
夏月初無奈地笑道:「這小子,還有的學呢!」
她剛要開口介入,沒想到王樺卻上前道:「當初黑紙白字,是你們把人賣掉的,如今聽說人被我家夏娘子救了又來要人?天底下哪裡有那麼好的事兒?」
這話說得才字字都在點兒上,夏月初在心裡點點頭,沒想到王樺這孩子平時看著少言寡語,總跟在夏瑞軒屁股後頭像個小跟屁蟲,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挺靠得住,無論是從心智還是腦子上看,都比自家那個蠢弟弟強了不少。
「你胡說!」郭氏一下子從地上竄起來,手指頭指著王樺的鼻子,尖聲道,「誰賣人了?你們有賣身契么?分明是你們拐帶了我家姑子,如今還倒打一耙,真是欺負我們這些土裡刨食兒的窮人啊——」
郭氏說著又開始拍著大腿哭嚎,姜瑞成也假模假樣地抹了幾下眼淚。
「這件事用不著什麼賣身契,當初所有的手續都是經過縣衙辦的,想要找隨時可以去縣衙查底。」
王樺自幼喪父,家裡只有母親拉扯著四個兒子生活,日子過得要多艱難有多艱難,平時也沒少受村裡其他孩子的欺負。
這種事兒,他們怕母親擔憂,都是深深埋在心裡,回家之後半個字都不會提起。
也正是因為這些欺辱,讓他從小就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和兄弟們。
所以此時遇到這兩個撒潑耍賴的人,他也能端得住,說得到點兒上。
一旁的朱建山點頭道:「這個孩子是個不錯的。」
夏月初得意地說:「那當然,是我看中的徒弟,能不好么!」
「夏娘子這麼年輕就要收徒了啊?」周圍幾個聽到對話的老客人全都湊過來問。
「年前就收。」
「收徒辦不辦啊?」朱建山之前一直等著夏月初回來做熊掌,沒想到夏月初竟傷了手,他自然不好意思再提,此時聽說她要收徒,就趕緊問道。
夏月初看著王樺站在前面據理力爭的模樣,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道:「畢竟是我的大徒弟,肯定是要辦得隆重點兒的。到時候還請各位賞光光臨。」
「這還用你說,必須的!」
「是啊,夏娘子擺酒,不管為了什麼事兒都得來啊!」
「夏娘子,要辦就趕緊辦,可別拖到年前那兩天,我臘月二十八就得拖家帶口地回鄉下老宅去啊!」
大家這邊七嘴八舌說的熱鬧,前面卻瞬間喧鬧起來。
夏月初抬頭,正看到封七一手夾著一個孩子從人群中撤出來,而鬧事的兩個人都已經飛出門口,摔在地上,每人胸前印著一個碩大的腳印。
秦錚走到門口,看著外頭的兩個人,冷笑著說:「你們光打聽了人在我們酒樓,就沒多打聽打聽,我們酒樓是什麼地方?若是你們這些破皮無賴想闖就隨便闖的話,我們這生意還做不做?居然還敢在你秦爺爺的眼皮子底下動手?今天看在姜姑娘的面子上,只把你們踹出門了事。下次再敢來鬧事的話,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好使了!」
姜瑞成都被踹得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趴在冰冷的雪地里直捯氣兒。
郭氏到底是女的,秦錚還算腳下留情,只把她踹出門去了事。
但是誰都沒想到,郭氏聽了秦錚這話,不但不退縮,反倒指著秦錚嚷道:「大家都聽到了,他說姜姑娘,姜姑娘就是我家小姑子啊!他承認我家小姑子在他們酒樓了!」
333步步緊逼
秦錚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女人到底是耳朵不好使還是腦子有問題,自己說了那麼多話,難不成都是對牛彈琴?」
姜瑞成剛才挨的那一腳挺狠,這會兒剛緩過氣兒來,不禁有些慫了,扯著郭氏的衣角小聲說:「要不咱就回去吧,他們人多勢眾,咱們肯定落不到好的。」
郭氏聞言瞪眼道:「你說什麼渾話!家裡那邊婚事都說好了,定聘之禮都收了,現在不把她弄回家,過完年你上哪兒再找個妹子嫁給於員外去?「
他倆自以為說得小聲,但其實都被秦錚聽了個滿耳。
雖然對這兩個人真是恨得牙根痒痒,但是整件事這也就解釋得通了,不然他們怎麼早不來,偏偏這會兒過來又哭又鬧的要人。
秦錚正準備把兩口子這點兒如意算盤公之於眾,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喧嘩聲。
他扭頭一看,只見姜瑞禾居然越眾而出。
秦錚下意識伸手想要攔著她。
姜瑞禾卻搖頭道:「我已經不是剛來時那個遇到事兒只會哭的姜瑞禾了,這是我的家事,總歸是要面對的。」
姜瑞成和郭氏看到姜瑞禾出來,眼睛都是一亮,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就像往上沖。
秦錚一個側踢掃過去,帶起一陣風聲,把兩個人嚇得重新一屁股坐回雪地里。
雖然之前夏月初為了姜瑞禾打官司的事兒在縣城鬧得風風雨雨,但是大部分人其實都沒見過她,只不過在大家的口口相傳中,知道是個天仙似的美人兒。
但是這個天仙般的美人兒到底是什麼樣子呢?那就只能各憑想象了。
當然,絕大部分的人都覺得,什麼天仙下凡,不過是被傳消息的人誇大虛構出來的罷了。
但是今天看到姜瑞禾從酒樓里走出來,現場幾乎所有的男人都覺得眼前一亮,彷彿有一道柔和而又美好的光照射過來,將自己籠罩其中,好似置身於溫泉水中,那種四肢軟綿綿漂浮起來的感覺,讓人恨不得舒服得呻|銀出聲來。
所有人在這一刻,終於對天仙下凡這四個人有了一個立體真實的認識
姜瑞禾一句話還沒說,就差不多贏得了現場所有人的信任。
「大家好,我叫姜瑞禾,今天來鬧事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我的親哥哥姜瑞成,還有一個是我的嫂子郭秀華。」
姜瑞禾一臉失望地看著哥哥,見他低頭躲開了自己的目光,眼底不由得流露出濃濃的失望。
「我自幼家境殷實,父母只有我們這一雙兒女,對我們素來一視同仁,一樣的培養教育,還為我千挑萬選訂了親事。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就在我定親后的第二年,父母竟在同一年相繼病逝,而我的未婚夫當兵出征,一去便杳無音信。」
姜瑞禾說到這兒的時候紅了眼圈兒,聲音也漸漸哽咽,看得眾人心疼不已,恨不得能衝上去把她擁在懷裡,借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哭泣。
「我萬萬沒想到,父母屍骨未寒,兄嫂不但親吞了全部家產,還逼著我退婚再嫁……」姜瑞禾咬牙看向低垂著頭的姜瑞成,「哥,家產我從來都沒想跟你爭,我在家也努力做活賺錢,爹娘留下那麼多東西,你就真的連我這個妹妹都養不起容不下么?」
姜瑞成一言不發,郭氏卻忍不住跳出來嚷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自古傳下來的道理,爹娘都沒了,哪有兄嫂一直養著個不嫁人的小姑子的道理?」
「我不是不嫁人,我早就有婚約在身!」姜瑞禾看向郭氏的眼睛里簡直快要噴出火來,「若不是你在旁攛掇,一向疼我的哥哥又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六親不認的樣子?」
郭氏聞言撇嘴:「你那個未婚夫,早都不知道死在哪裡了,難道你就傻等她一輩子不成?你上次不肯成親害我們賠了人家不少銀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在乎你以前那些破事兒的人,你還想怎麼著?」
「婚約是爹娘生前定的,我絕不會退親,就算陳大哥死了,我也要捧著他的牌位成親,給他守一輩子!」姜瑞禾氣得不行,也提高了音量,「再說了,你們不是都把我賣了么?哪有給賣出門的人再說親的?」
「瑞禾,你胡說什麼啊,哪有哥嫂賣自家妹妹的,你如今不是良籍么,怎麼好空口白牙地說我們把你賣了?」郭氏睜著眼睛說瞎話,最後又語出威脅地道,「你可別忘了,你的戶冊如今還在家裡,我們把你帶回去,給你安排親事那是天經地義的!」
姜瑞禾一聽她提到戶冊,心裡登時打了個激靈。
是啊,戶冊還在家裡,自己從律法上來說就還是姜家的人。
在老家那個閉塞頑固的地方,父母過世,兄嫂就可以任意決定她的命運,而她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機會。
郭氏見姜瑞禾臉色變了,知道她是被自己抓到軟肋了,頓時抖起來道:「好妹妹,你該不會是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兒了吧?」
姜瑞禾臉色發白,雙手緊緊攥拳,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有些顫抖。
圍觀的眾人對她都心存憐惜,但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當初姜瑞禾接連打了兩場官司,完全坐實了自己是良籍的身份,既然戶冊還在姜家,那哥嫂要帶她回家,無論是從律法還是道理上都說得通,根本沒有理由阻攔。
夏月初看著外面的姜瑞禾擔心不已,視線時不時地朝巷子口看去,心下焦急,孫旭這傢伙搞什麼鬼,從縣衙到初味軒又不算遠,怎麼還沒到?
郭氏看著初味軒眾人晦暗的臉色,越發得意起來,她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殘雪,笑著說:「瑞禾,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難不成還真要我們把初味軒告到衙門,說她們拐帶扣押良家婦女不成?」
姜瑞禾這半年來受到夏月初太多的照顧,她怎麼忍心因為自己讓夏月初再攤上官司,更何況還是這種鐵定會輸的官司。
她眼裡噙著淚,剛要開口說話,有人在人群外圍大喝一聲:「慢著!」
姜瑞禾驚訝地抬頭,只見孫旭手裡拿著一疊紙越眾而出,安撫地沖她一笑,然後轉身沖著姜瑞成跟郭氏道:「誰說姜姑娘跟你們是同一個戶冊的人?」
334女戶
孫旭之所以這麼久才來,是因為他特意去縣衙找到了當初案子的卷宗以及他出於私心幫姜瑞禾單獨立的女戶。
本朝的戶籍管理雖然跟前朝一樣嚴格,但是比起前朝卻人性化許多,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女戶的設立。
若是按照前朝的規矩,女戶必須年滿四十,無父,無夫,無子方可單獨立戶。
但是大齊民風開化,女子雖然不能為官,但是出來做事的卻不在少數,所以在女戶上的要求就放寬了許多。
像姜瑞禾這樣有兄嫂在的,一般是不會給她單立戶的。
但是嚴格來說,單憑她哥嫂不顧她有婚約在身就將她賣給人牙子這一條,真要是給她單立戶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孫旭身為縣衙的捕頭,這點小事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但是姜瑞禾並不知道此事,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戶冊還是跟哥嫂連在一起的,所以剛才被嚇得魂兒都快沒了。
此時聽到孫旭這樣說,抬起含著淚的美目看向他,目光中透著希冀和驚喜。
若不是外頭天冷,孫旭的臉此時絕對是漲紅的。
他忙抽出手中的卷宗,將一份戶冊交給姜瑞禾道:「姜姑娘,實在不好意思,之前案子審結之後,縣衙就給你單獨立了女戶,只不過後來一忙,我竟忘了把這件事告訴你,也忘記把戶冊給你帶過來了。」
姜瑞禾雙手顫抖地接過戶冊,薄薄的兩頁紙,扉頁上寫著戶冊兩個大字。
她翻開一看,裡面戶主的名字果然寫著自己的名字,再無他人。
姜瑞禾反覆地看了幾遍,終於確定不是自己眼花,更不是在做夢。
她把戶冊緊緊地貼在胸前,連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眼中此時含著的都是驚喜的淚水。
待情緒平復之後,她拿著戶冊走到姜瑞成面前,翻開讓他看清楚道:「大哥,今後你我再無關聯,各過各的日子,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也不會跟你回去的。」
郭氏大字不識,根本看不懂戶冊上寫了什麼,但是大致也聽懂了是什麼回事,見姜瑞禾舉著戶冊,猛地衝上去搶過戶冊,三兩下就撕得稀巴爛。
姜瑞禾大驚失色,撲過去想要搶回那些碎片。
孫旭一把攔住姜瑞禾,沖郭氏道:「戶冊在衙門都是有留底記錄的,你撕一份衙門可以再開一份,你撕一百份也可以再開一百份,難道你有本事去把衙門裡的也一起毀了不成?若非看在你是姜姑娘嫂子的份兒上,單憑你隨意撕毀他人戶冊,我就可以直接把你帶回衙門,這個年你就等著在牢里過吧!」
一聽說要蹲大牢,郭氏頓時就嚇住了,腦子裡亂作一團。
她在家可都已經收了人家的聘禮了,若是不把姜瑞禾帶回去,悔婚可是要雙倍退還聘禮的。
而且這還不單單是賠錢的事兒,於員外在當地可是惹不起的人物,他若是覺得姜家夫婦是在騙婚,那他倆以後怕是不會再有好日子過了。
不過是眨眼的工夫,郭氏心裡就把這些利害關係都飛快地過了一遍,瞬間就變了一副面孔。
她哭著撲到姜瑞禾腳邊,一邊打自己的嘴巴一邊道:「妹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豬油蒙了心,為了聘禮應了這門婚事,但是我也是沒辦法啊,你哥天天出去賭錢,家裡早就揭不開鍋了,你三個侄兒侄女餓得直哭,你讓我這個做娘的可怎麼辦啊——
好妹妹,你若是不跟我們回去,家裡就得賠人家雙倍的聘禮,你這是把一家人往死路上逼啊——」
周圍人聽了這話,爆出哄地一聲響,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若是手裡頭有臭雞蛋爛菜葉,肯定都要丟得郭氏滿臉了。
「你們把妹妹賣了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是不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現在還有臉來求人家?」
「就是,要不是夏娘子好心救了姜姑娘,現在指不定遭了多少罪呢!」
「這位大娘,我看你在鄉下種地都屈才了,你該去四川唱戲啊,臉變得這叫一個快,川劇大師都得甘拜下風。」
雖然姜瑞成生性懦弱,父母在的時候聽父母的,父母沒了又聽郭氏的,但他到底是個讀過書的人,被周圍的人這樣指責非議,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偏偏這時郭氏卻來拉他,道:「孩他爹,你也來跟妹妹說說啊,說說好話,求妹妹救救咱們一家子!」
姜瑞成漲紅著臉,被郭氏拉得身子一歪,嘴唇囁嚅著,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郭氏瞪了一眼自己不爭氣的男人,繼續沖姜瑞禾哭道:「妹妹,你哥欠了那麼多的賭債,要債的人天天上門鬧事,要是不還錢就把你侄兒侄女搶去賣了啊——你侄兒可是老薑家的獨苗,妹妹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你自己的孩子是個寶,難道別人就都是草不成?你把瑞禾賣掉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這些?」夏月初從店裡走出來,「你倆該幹嘛幹嘛去吧,若是繼續在這兒鬧事,孫捕頭和捕快大哥們都在這兒呢,當場就抓你們進衙門!」
孫旭立刻將腰間的長刀抽出來,寒光凜冽地一抖,嚇得郭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趕緊都散了吧,別影響人家酒樓做生意!」孫旭將圍觀的百姓都驅散之後,又回頭問,「你倆到底是滾蛋還是跟我去衙門?這眼瞧就要過年了,大家都巴不得趕緊回家,這會兒進去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幾個捕快配合著孫旭的話,抖著手裡的木枷和鐵鏈,作勢就要上來抓人。
姜瑞成本來就是個慫貨,一見這陣勢,尿都快被嚇出來了,趕緊拉住還不依不饒的郭氏,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連聲說再也不敢來鬧事了。
看著夫妻倆拉拉扯扯、吵吵嚷嚷地離開,孫旭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真不是個男人。」
他說完馬上又後悔了,扭頭擔心地看向姜瑞禾,到底是她親哥哥,自己這麼說會不會惹她生氣。
好在姜瑞禾並沒有往心裡去,只是怔怔地看著哥嫂離開的身影,神情有些落寞。
夏月初卻皺眉道:「瑞禾最近當心些,不要一個人出門,不管去幹什麼,都叫著封七或是阿錚陪你。」
335喜極而泣
夏月初的擔心只不過是一種感覺,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麼緣故。
店裡其他人對她的這種擔心都有些不以為然。
姜瑞成夫妻倆不過是沒什麼見識的鄉下人,一個窩囊廢,一個爛潑婦,也許對普通人來說是很難對付的,但是孫旭已經代表衙門發話了,以他倆的膽子和見識,絕對不敢再來折騰了。
夏月初也覺得大家說得有理,但是心裡卻總覺得不怎麼踏實。
姜瑞禾見狀忙保證道:「月初姐,你放心,這幾天馬上就過年了,我就老老實實待在店裡哪兒都不去。」
夏月初這才笑著點點頭道:「也許是我想太多了,不過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別太大意了。」
姜瑞禾知道夏月初是為自己著想,連連保證不會單獨出門。
鬧事的人走了之後,店裡繼續正常做生意,夏月初列了一張名單,找夏洪慶幫自個兒寫了幾十份請柬。
她之前就找人算過了,臘月二十八是個極好的日子,打算這天在初味軒擺宴,一來是年底該放假了,大家總要在一起聚一聚;二來是要慶賀自己在廚藝比試中奪冠;三來,就是一直拖著的收徒的事兒。
經過這半年的觀察和考驗,夏月初對王樺十分滿意,這孩子非但在廚藝上很有天賦,而且在為人處世上也頗有幾分小大人的意味。
最重要的是,他成長的速度十分驚人,甚至會給人一種,幾天不見就又有所成長的感覺。
所以夏月初早就已經決定收下這個徒弟了,之前本來打算在十一月份辦拜師宴的,但是因為廚藝比試的事兒,便被挪到年前來了。
不過這樣也好,夏月初如今已經拿到廚藝比試的第一名,此時收徒,規格和影響也會更大一些。
請柬發出去之後,夏月初還特意回憶了一下當年自己拜師的儀式,又找薛壯詢問了一番,最後將確定好的流程交給王樺,讓他仔細看熟,畢竟拜師當天的客人很多,在這上頭出差錯的話,即便夏月初不在意,也少不得要被被人笑話。
王樺有些激動,雖然之前夏月初就已經告訴他,他已經通過了考驗,會被收為正式弟子。
但是只要一天沒有拜師,終歸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更何況如今夏月初無論是身價還是名聲,都早已不是當年剛從參頂子村走出來時那樣了。
王樺在夏月初廚藝比試奪冠的時候是真心為她高興,但也許他潛意識裡還是有著難以抹去的自卑和不安全感,所以當晚他就夢到夏月初對自己說,不會收他為徒,也不會帶他去府城的酒樓,讓他留在永榆縣的初味軒,以後就專門負責早飯這一塊活計。
王樺從夢裡驚醒之後,不由得唾棄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心底的擔心卻是無法輕易消除的。
今天得知拜師宴已經定好日子,還會請來那麼多客人,他激動得雙手捧著拜師流程單,眼圈瞬間就紅了。
「好了,眼看又要長一歲了,就不要哭鼻子了,你以後可是我門下的大師兄了,若是有這麼個毛病,為師可是有點為難啊!」夏月初知道他心裡激動,便開了個玩笑,隨後又道,「我也打發人去給你家捎信兒了,到時候讓你娘和兄弟們都過來。」
王樺噙著眼淚狠狠點頭,然後抬起胳膊,用力抹去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哽咽道:「夏娘子,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對我的教導和期望的。」
夏月初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不用給自己那麼多壓力,你的表現一直很好,值得他們為你而驕傲。」
參頂子村那邊,陳嬸兒接到一封十分正規、看起來就很華麗的請柬,她一個大字不識,老大出去收山貨了,兩個小的還在私塾沒有回來,只得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放在自己裝錢的匣子里。
等到晚上吃過飯,兩個小的回房做功課去了,她才突然想起這事兒,趕緊拿出來叫王松來看。
王松打開掃了一眼內容,頓時激動起來,大聲道:「娘,是樺兒,夏娘子要正式收樺兒為徒了,還要在初味軒舉辦拜師宴,這是發給咱家的請柬,臘月二十八,讓咱們全家都去參加呢!」
陳嬸兒一聽這話,還沒顧得上高興,兩行眼淚就先控制不住地滑落臉頰。
她從王鬆手里把請柬拿回來,翻出一塊帕子小心包好,然後整整齊齊地放在自個兒裝銀兩細軟的箱子底下。
「樺兒能跟著她,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陳嬸兒扯著衣襟擦了擦眼角,繼續翻箱倒櫃,「正好今年都做了新衣裳,還有樺兒的我也一併做了,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身量有沒有再長,到時候咱們提前一天過去,一併把衣裳給他帶過去,順便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對了,還有拜師禮,哎呀,你說我這個腦子,該早就準備下才是,這日子就在眼前了,怕是來不及了啊!」
王松一把拉住急得團團轉的陳嬸,把她按在炕邊坐下道:「娘,二弟的拜師禮我早就準備好了,你就別操心了。」
陳嬸兒聞言鬆了口氣,緊接著又不放心地問:「你都準備啥了?拿出來給娘看看,你們小孩子家家的,哪裡知道送禮上的門道,咱家如今能有這樣的好日子,全都多虧了夏娘子,這禮可萬萬不能薄了。」
「娘,拜師有拜師的規矩,送的六禮也都是約定俗成的,若是送得重了,反倒對夏娘子的名聲有礙。」王松見陳嬸兒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只得繼續解釋道,「我是特意去問過里長大人的,絕對不會錯的。」
陳嬸兒這才信了,但又有些失落地說:「唉,人家幫了咱這麼多,相送點東西都這麼難。平時送人家也不收,年節的時候人家送的禮恨不得比咱給的還多,我還尋思著拜師的時候給好生籌辦籌辦,結果竟然一點勁兒都使不上。」
王松其實心裡也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兒,聽陳嬸兒這麼說,便道:「娘,之前薛大哥不是讓幫忙打聽百年老參么,我最近出去跑了不少地方,也把要收百年老參的信兒都給散出去了,若是當真能收到品相好年份足的,也算是咱們幫上點小忙了。」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這件事兒你可得多上心。」
336拜師宴上的意外
初味軒臘月二十七當日就關門歇業了,門口的大紅告示上寫著,年後正月十六重新開業。
臘月二十八屬於拜師宴跟慶功宴合二為一,邀請的客人比開業的時候幾乎多了一倍,所以初味軒上下打從二十七這天就一直在忙。
好在如今人手比當初多了一倍還不止,所以雖然零碎的雜事很多,但在封七和姜瑞禾的指揮下,大家都忙得有條不紊。
陳嬸兒一家一大早就趕過來了,怕是天沒亮就出門了。但是店裡沒啥是他們能幫得上忙的,夏月初讓他們去陪著王樺說說話,畢竟兩邊也有一個多月沒見了,順便也許可以緩解一下王樺緊張的情緒。
這天不光是王樺緊張,曹雁輝也十分緊張,因為年後正月十六再開業的時候,就是他獨自開始挑大樑了。
今天舉行完拜師儀式之後,夏月初還要帶著他去各個席面上敬酒,好歹要混個臉熟,以後萬一有事也好說得上話。
夏月初當年拜師,雖然主要流程上還是遵循古禮的,但其實大部分繁瑣的程序都被簡化了。
而經過薛壯添改過的流程又太過複雜,別說是王樺,夏月初看著都頭疼,最後兩個人商量了一晚上,折中定下來一個既不簡陋又不折騰人的流程。
大廳里早就布置好了,一樓的桌椅也都重新擺過了。
二十八的時候,一樓坐的都是初味軒的一些老客人,還有衙門裡的捕快,差役之類的客人。
二樓的雅間自然是留給官員們,還有各大酒樓的老闆和縣裡比較有聲望的鄉紳員外們。
夏月初這次宴會的主要噱頭就是熊掌和熊肉。
當然,熊掌只剩下一個了,所以只有主席面那桌才會有,熊肉倒是多得很,可以保證每個人都能吃到。
薛壯對夏月初要自己掌勺做菜這個安排十分不滿,她的手腕雖然已經消腫了,但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雖然骨頭沒事,但到底傷了筋的,不該這麼快就開始做菜。
堅持到最後,還是夏月初退了一步,承諾只有熊掌自己親自操刀,畢竟這道菜沒有什麼需要顛勺切墩兒之類的力氣活要做。
而且之所以能把縣城的大小官員都請到,靠的也是這道在廚藝比試上奪冠的「掌上明珠」的名氣,其他的菜便改成她動口指揮,曹雁輝和陶波動手。
臘月二十八這天,還沒到請柬上寫著的時辰,初味軒門口就已經有客人陸陸續續地登門了。
曹雁輝跟陶波一起,帶著二廚們在後廚忙得不可開交,夏月初也在專心準備熊掌,
前頭本來是姜瑞禾跟封七負責,但是封七那傢伙也不知道跑到那兒去了,她見客人來了,趕緊安排夥計們上茶、上點心招待著。
好在能夠收到請柬的客人,在人品和素質上都還算過得去,所以雖然很多人都在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姜瑞禾,但並沒有人開口調系或是騷擾,這讓姜瑞禾原本提著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里。
她這邊才剛鬆了口氣,就見韓雙林著急地跑過來,壓低聲音問:「姜姐姐,之前夏娘子說給二樓上的好茶在哪兒?我在茶水間里沒找到。」
姜瑞禾一拍腦門道:「你瞧我這個急性,東西在對面樓上鎖著呢!你先去把水燒起來,我這就過去拿!」
韓雙林應聲回茶水房去了,姜瑞禾快步走出酒樓大門,朝對門鋪面的後巷走去。
對門的大門早就扣上門板歇業了,想進去只能從後巷過去。
姜瑞禾剛走進後巷,就覺得腦袋後面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撲倒在雪地里,瞬間失去了知覺。
後巷的角落裡探出一個腦袋,正是之前被攆走的郭氏。
她四下看了一圈,對面初味軒的人都在忙著招呼客人,根本沒人注意這邊,頓時得意地說:「我說什麼來著,今天沒白來蹲著吧?今天他們酒樓忙得要命,根本不顧外頭,只要這個死丫頭落了單,咱們一準兒能的手。」
姜瑞成丟開手裡的木棒,搓搓已經凍紅了的雙手,嘿嘿笑著說:「孩兒他娘,還是你有辦法!那咱現在咋辦?」
「你先幫我把她拖到裡頭去,然後你趕緊去買一條被子,再雇一輛車,到時候把人裹上被子往車裡一塞,咱們連夜趕回家去,到家就把人往於員外家一送,只要沒被他們抓到,到時候咱們就一問三不知,難不成他們還敢去於員外家搜人不成?別說是他們了,就算是縣太爺都不敢!」
「好、好嘞,我這就去。」姜瑞成吞了口口水,也不知是凍的還是緊張,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
郭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老娘都不怕你怕個球,真是窩囊廢!」
姜瑞成早就被罵習慣了,用腳尖搓搓地上的雪道:「那啥,你、你給我幾個銅板,我、我好去雇車。」
郭氏費力地把姜瑞禾往巷子深處不易被人察覺的死角拖了拖,又走出來把地上的雪踩亂,見從外頭看不到人了,這才放心地摸出幾枚銅板,丟給姜瑞成道:「快去快回,萬一被對面發現就不容易走了。
韓雙林在茶水房裡,水都燒開兩壺了,但是卻一直不見姜瑞禾回來,而二樓的客人也都相繼到了。
他實在不敢耽擱下去,只得跑去后廚找夏月初。
「你說什麼?瑞禾去對面拿茶葉一直沒回來?」
「是啊,都一刻鐘了,咋還用了這麼久……」
「她自己去的?」
「是啊,就在對門,這麼近的幾步路……」韓雙林說著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不、不會吧……」
夏月初心道不好,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但是她這邊灶上蒸著熊掌還走不開,只得著急地吩咐道:「雙林,你趕緊趕緊去對面看看,若是找不到人就去找孫旭,立刻派人去城門守著,看能不能把人攔住……」
韓雙林此時真的慌了,聽完夏月初的吩咐就往外跑,到對面一看,前後門都鎖得嚴嚴實實的。
他扯著嗓子喊了幾聲,也沒聽到姜瑞禾回應,登時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337一路追擊
韓雙林慌得不行,但好在還記得夏月初的叮囑,趕緊往回跑去找孫旭。
他剛跑到路上,就跟封七撞了個滿懷。
封七一個轉身站穩,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韓雙林的后衣領,避免了他摔趴在路上。
「冒冒失失的幹什麼,叫姜姑娘看到,看不教訓你!」封七笑呵呵地說。
韓雙林拖著哭腔道:「七哥,不好了,姜姐姐不見了!」
封七的臉色猛地一變,厲聲問:「什麼叫不見了?」
韓雙林飛快地把剛才的事兒說了一遍,封七氣得恨不得抽他幾巴掌。
「夏娘子說過什麼,你怎麼讓她一個人出門呢?」
「我、我、當時大家都忙得要命,根本沒想到這個……誰知道就去一趟對門就、就出事了啊……」
封七也懶得跟他再多說,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大廳,找到孫旭,幾句話把事情交代了一下,讓孫旭趕緊組織人去找,自己跑到後院,從馬廄里拉出一匹馬,翻身上去就飛快地朝城門方向追去。
他知道姜瑞禾老家的方向,所以奔著西門就直追過去。
一路到了西城門,也沒看到姜瑞成和郭氏,他便對城門口的差役打聽。
永榆縣的差役都跟孫旭熟悉,有些關係好的,偶爾也能跟著孫旭去初味軒蹭頓飯吃,所以跟封七也都算認識。
封七在城門口翻身下馬,跟看守城門的差役打招呼道:「李哥,大冷天的在這兒守著,辛苦了。」
「沒法子,咱們這種小兵,乾的還不都是這種活兒。李差役笑著說,然後又奇怪地問:「不是說你們夏娘子今個兒收徒,你不在店裡幫忙咋還跑這兒來了?」
「李哥,快別提了。」封七尋思了一下,沒有說姜瑞禾可能是被劫走的,畢竟快過年了,尤其是下面的這些差役們,最不希望的就是遇到什麼案子,為了防止他們不提供正確的消息,所以他就胡亂找了借口道,「我們店裡的姜姑娘,做事細緻又利落,最得我們夏娘子喜歡了,這拜師宴各種瑣事兒全都是她負責的,結果誰知道,她哥嫂上午過來,非說要帶她回去過年,一個不留神就給拉走了,如今店裡找東西都找不到,庫房的鑰匙還在她身上呢,這不趕緊叫我過來追么!」
「西門這邊出去的人可不多,你說說看,我說不定能想起來呢。」李差役知道孫旭跟初味軒走得近,所以也樂得賣他一個面子。
封七趕緊跟他形容了兩個人的大概長相和身形。
李差役回憶了一下,還沒等說話,旁邊的小兵就湊過來道:「李頭兒,我好像見過這倆人,剛才有個牛車出去,檢查的時候我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裡頭是一個男的兩個女的,就是封小哥說得那對男女,還有一個躺著,蓋著一牀被子,說是病了,我也沒細看,只記得好像插著根銀簪子,那花樣有些不太常見,看著像個樹杈杈……」
封七一聽簪子的模樣,立刻就知道找對了,連聲道:「就是她,就是她沒錯,多謝小哥,我這就去追。」
他摸出一塊碎銀子塞給李差役道:「大冷天的,幾位哥哥拿去喝碗熱酒暖暖身子。」
李差役還沒等推辭,封七就一夾馬肚子竄出城去了。
姜瑞成跟郭氏平時嘴裡沒幾句實話,但是有一件事他們的確沒撒謊,那就是家裡真的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外頭還欠著外債,若不是及時從於員外那邊拿到了聘禮還債,光是催債的就能把他倆逼死。
還完高利貸之後,兩個人的手裡就沒剩下多少銅板了,所以這會兒也只能雇個慢悠悠的牛車,沒錢雇馬車。
郭氏在車廂里一個勁兒地催:「車夫,倒是趕快點兒啊,我妹子病得厲害,得趕緊回家看大夫。」
車夫在外面吹著寒風趕車本來就凍得要死,還要聽她在身後不停地嘮叨,氣道:「這是牛車,又不是馬車,就算把牛抽死它也就走這麼快,你要是著急怎麼不去雇馬車啊?再說了,生什麼病在縣城裡不能看,還非要著急忙慌地把人往外拉?」
姜瑞成一聽這話,嚇得臉都白了,雙腿一個勁兒地哆嗦。
郭氏氣得白了他一眼,沖外頭道:「大叔,瞧您這話說得,你看我們像有錢人么?我們連馬車都雇不起,更沒錢在城裡看大夫了,不回家還能怎麼辦?實話跟您說了吧,若不是我妹子突然病了,我們連雇牛車都捨不得呢!」
這話說得倒是合情合理,也挺實在,車夫想著人家家人生病了,就也沒再多說什麼,只道:「我儘快給你們快點趕,但是你也知道,這牛車,快也快不到哪兒去的。」
「是,是,我都知道,我只是看著我妹子著急,所以說話沖了點兒,您別往心裡去。」郭氏的態度變得十分之快,幾句話就把車夫給安撫好了,回頭檢查一下,見姜瑞禾還是昏迷不醒,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
姜瑞成提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來一些,趕緊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瞧你那點出息!」郭氏看到這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我也是想不通,就你這個慫樣,咋還敢去賭牌?輸了還敢借高利貸?老娘跟了你,也是到了八輩子的霉……」
這些話姜瑞成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早就習以為常,此時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壓根兒就不往心裡去。
眼看再拐一道大彎就快到家了,兩個人的心情都雀躍起來,到時候只要把人往於員外家一送,以後咋樣就跟他倆沒有關係了。
就在這個關鍵時候,一直昏迷著的姜瑞禾突然動彈了一下,喉嚨里發出含糊的呻|銀聲:「好、好痛……」
兩個人又被嚇了一跳,姜瑞成整個人猛地靠在車廂壁上,看著自家妹子的表情,簡直就像是看到死人詐屍了似的。
郭氏氣得低聲埋怨道:「你個沒用的玩意兒,打人都不會下點狠手?咋還半道就醒了呢!」
她說著就去捂姜瑞禾的嘴,怕她發出聲音被外頭的車夫聽到異常。
就在她伸手過去捂嘴的時候,車夫突然間猛拉韁繩,牛車猛地停住,郭氏一個踉蹌摔在姜瑞禾身上,伸出去的手正好卡在她的脖子上。
338及時趕到
姜瑞禾剛剛恢復意識,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人掐住脖子,登時無法呼吸。
她喉嚨里頓時發出「嗬嗬」的聲響,連腿都蹬踹起來。
棉帘子被人一把扯掉,刺骨的寒風隨著車夫的呼喊聲一起灌入車廂。
姜瑞成後背還貼在車廂壁上,整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他也有些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郭氏為什麼突然要掐死瑞禾?
攔下牛車和扯下車門帘子的,自然就是一路快馬追上來的封七。
他一眼看到郭氏騎在姜瑞禾身上,手還掐在她的喉嚨上,氣得大喝一聲:「你這毒婦!」
封七躍上牛車,一把揪住郭氏的衣服,直接把她從姜瑞禾身上拎起來,用力拋到一旁的雪地上。
郭氏摔得哎呦哎呦直叫,半天都沒站起來。
姜瑞成見封七的目光轉向自己,嚇得趕緊道:「我、我自己下、下去,不勞你動手……」說著就連滾帶爬地下了車。
封七趕緊去檢查姜瑞禾的情況,見她雖然頸間有掐痕,臉色也很不好,但是正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在沒有生命危險,這才鬆了口氣。
他靠坐在車廂口,沖姜瑞禾道:「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不是告訴你不許一個人出門的么?家裡都快被你嚇死了!」
姜瑞禾緩慢地坐起身,摸著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又摸摸疼痛不已的後腦,咳了幾聲才說出話來。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封七看著已經開始逃跑的姜瑞成和郭氏,冷笑道:「還不是你那對好哥嫂,趁你落單的時候把你弄上車了,幸虧我來得及時,不然你就要被你嫂子掐死了!」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姜瑞禾聽到封七這麼說,心裡還是忍不住湧起一股悲涼。
再怎麼說也是親生的兄妹,兩個人從小到大的感情難道是假的么?
算計自己不成,難道就寧可要殺了自己,也不肯放自己去過幾天安生日子么?
封七見姜瑞禾沒什麼大礙了,這才起身,飛奔過去把跑了半天也沒跑出去多遠的姜家兩口子抓了回來。
他找車夫借了繩子,將兩個人捆得結結實實的,然後丟給車夫一串銅板道:「調轉車頭,回永榆縣。」
車夫原本對封七的土匪行為是又氣又怕,但這會兒拿到銅板頓時就高興起來,這些銅板足夠自己打兩個來回了。
他趕緊牽著牛的韁繩,小心地把牛車掉了個頭。
此時到處都是積雪,往鄉下去的土路又不夠寬,沒有點經驗還真很難掉頭,一個掌握不好距離和力道,車軲轆就會陷入路邊的雪裡,那樣想要出來可就費勁了。
封七追出去之後,孫旭也急忙帶著手下的捕快們出來了,分別派往四個城門的方向去找人。
但是孫旭帶人出去倒也罷了,薛壯和夏月初作為主人卻是走不開的。
更何況拜師的吉時也快到了,夏月初只能把所有的著急都埋在心裡,盡量不表現出來。
拜師禮進行的十分順利,香案上頭掛著祖師爺的畫像,案子上擺著一本菜譜。
香案上各種供奉的瓜果糕點一字排開,一個鋥亮的香爐擺在正中。
吉時一到,夏月初先上前去拜過祖師爺的畫像和師父的食譜,稟告自己如今要開山收徒,今後香火有繼,傳承有序,希望祖師爺和師父保佑師門興旺昌盛。
王樺穿著一身簇新衣裳,此時明顯十分緊張,身體和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好在一舉一動都沒出什麼岔子,也順利地上前上香磕頭。
之後便是拜師的一系列流程,王樺要給坐在上首的薛壯和夏月初磕頭遞拜師帖,送六禮,聆聽夏月初的教誨和訓誡。
緊接著,王樺收下夏月初給的紅包和扎著紅綢的鍋鏟和菜刀,說了幾句表決心的話,從今往後便正式成為夏月初的大弟子了。
好在這套流程提前已經綵排過一次了,甚至連說什麼話夏月初都是提前準備好的,所以雖然她此時心裡惦記著姜瑞禾那邊,但是拜師禮還是順順利利地結束了,沒有出半點兒差錯,甚至下面的人都沒有發現夏月初有什麼異常。
但是王樺跟夏月初朝夕相處了半年時間,對她的神情舉止已經十分熟悉,所以總覺得夏月初她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頓時心裡又開始有些擔憂。
拜師禮成之後,酒樓大廳里一片鼓掌祝賀的聲音,夏月初連連客氣,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後對王樺道:「你去看看曹師傅換好衣裳沒有,若是沒有催催他,等會兒開始上菜之後,我得帶著你倆去各桌寒暄幾句,敬杯酒才行。」
正說著,只見孫旭從後門進來,夏月初忙迎上去低聲問:「怎麼樣?人找到沒有?」
孫旭搖搖頭,但是又說:「剛才西門的人跟我說,他們見過姜瑞成兩口子出去,封七已經騎馬追過去了,雖然他一個人對付十個姜瑞成都沒問題,不過我還是派了幾個人沿路過去接應一下,怕你著急所以先回來給你送個信兒。」
王樺在旁邊聽著,這才知道店裡出事了,面上頓時露出憂色。
孫旭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們這麼多人,出不了事兒,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別為這個壞了心情。」
夏月初見孫旭的神情,想必是不會有什麼大事的,不然他也不可能這麼輕鬆,心下稍安,趕緊去后廚把已經蒸好的熊掌出鍋,熬好醬汁澆上去,叫王樺端著,然後帶著他跟曹雁輝往樓上走。
樓上雅間的牆板今天沒有全部打開,只把兩個稍大的雅間中間通開,弄成一個大一些的屋子,擺著初味軒最大的一張帶轉盤的桌子,一共可以坐下二十個人。
現在這張桌子邊坐著的二十個人,可以說是位於整個永榆縣金字塔頂端的了。
即便是知縣鄧建豐,也從來沒跟這些人這麼齊全地坐在一起吃過飯。
而今天這些人之所以都來了,自然是為了一嘗這次廚藝比試中奪魁的菜品——掌上明珠。
339斷絕親情
夏月初今天做這道菜的時候,並沒有進入那天比試時的玄妙狀態,但好在已經做過一次,心裡也算有底,所以做的也很順利,若是非說味道上有什麼差距,估計也只有廖老爺子那樣刁的嘴才有可能嘗得出來了。
所以今天的客人們嘗過之後,一個個露出驚艷的神情。
尤其是鄧建豐,本來就是個好吃之人,熊掌一入口,眼睛瞬間就瞪大了,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以前是吃過熊掌的,吃過一次下次便敬謝不敏了,那個味道和口感,著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
今天夏月初做的這道熊掌,卻顛覆了他以往對熊掌的全部印象。
即便以前吃過的都是風乾泡發的,如今吃的是新鮮的熊掌,難道這其中的差別就會這麼大么?
不過他這會兒也顧不得再想那麼多了,畢竟一桌二十個人,熊掌卻只有一個,不趕緊多夾兩筷子,等會兒想吃就只能啃下面的冬瓜了。
夏月初沒急著敬酒,等大家將熊掌瓜分一空之後,才帶著曹雁輝和王樺過來敬酒。
吃過「掌上明珠」之後,幾位以前與夏月初沒什麼交情的人,此時也是一臉笑意,連連誇讚,說不愧是廖老御廚選出來的第一,果然是名不虛傳。
夏月初前世跟著師父見過不少大場面,雖然外部環境不同了,但是許多事兒也是換湯不換藥,情商加上經驗,讓她在人情來往上一直處理得遊刃有餘。
曹雁輝相對來說性格沉悶,少言寡語。
王樺年紀太小,骨子裡又有些難以磨滅的自卑,雖然這半年來一直學著接人待物,但到底還是太青澀了些。
兩個人只能手捧酒杯跟在夏月初後面,聽著她與客人寒暄說笑,隨著她的介紹打招呼,敬酒。
好在夏月初了解他倆的性子,也沒有為難他們,帶著他們認識了一圈的人,混了個臉熟,說了不知道多少句以後還請多多照顧之類的話,總算是把二樓上的客人們招呼了個遍,兩個人下樓之後才發覺,裡面的衣裳都已經被汗打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
一樓的都是普通客人,用不著挨個敬酒,夏月初剛下樓就先朝給孫旭和捕快們預留的位置看過去,見孫旭雖然不在,但是其他捕快都已經回來了,這會兒正高高興興地喝酒吃菜。
夏月初的心頓時就落地了,這就證明姜瑞禾應該已經平安回來了,不然孫旭不可能把人都撤回來。
果然,等她在樓下敬完酒回到後院之後,得知姜瑞禾已經被救了回來,林大夫已經給看過傷勢了,雖然後腦和脖子都受了傷,但好在雖然看著嚇人,但都還不算嚴重。
夏月初一進門就瞧見姜瑞禾頸間幾個紅腫的手指印,登時就怒道:「他們兩個瘋了么?下手這麼狠是要殺人么?」
姜瑞禾趕緊道:「月初姐,我沒事……」
「你用不著替他倆解釋了,這回必須要讓他倆吃不了兜著走!」夏月初氣道,「就算你還想把他們當家人,難道他們有把你當家人了么?」
她說著坐在炕沿兒上,探身去查看姜瑞禾腦後的傷,不過此時已經上過葯,纏著綁帶,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但還是把她氣得不輕。
「下手這麼狠,還是不是人啊!」
「月初姐,你誤會了,我沒有想要替我哥嫂說話的意思,孫大哥已經把他們關進大牢了,到時候律法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他們不值得我心軟。」
夏月初聞言鬆了口氣道:「幸好,你要是敢替他們求情,那就得活活氣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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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瑞禾眼中閃過一絲惆悵,但她的確不是那種一味屈從於親情的人。
更何況,如今她跟姜瑞成之間,僅余那點藕斷絲連的血脈親情,也被他這一棍子打斷得乾乾淨淨。
姜瑞禾自認是個重情義的人,但是,前提是要有情義存在才行。
拜師宴圓滿結束,初味軒也要正式開始放假了,夏月初給每個人都包了過年的紅封。
當然,不同職位不同資歷的人,拿到的銀錢肯定也是不一樣的,不過夏月初在這上面從來不吝嗇,所以大家看過自己拿到的多少之後,全都喜笑顏開,紛紛告辭回家去了。
夏月初本來打算叫善大嫂子一家過來一起過年,但是她們說就在租的院子那邊,三口人過年就是了,不過來打擾了。
這樣一來,平時熱熱鬧鬧的酒樓和院子,就只剩下夏月初兩口子,夏家人以及封七、秦錚和姜瑞禾,估計三十兒那天還要加上一個不請自來的孫旭。
夏月初的手還沒好利索,薛壯特意叫了兩個家就在縣城的幫廚,二十九來幫一天忙,三十兒再來一上午,這一天半付雙倍的工錢。
一來想著工錢高,二來估計也是剛過完年還要回來繼續做事,所以兩個人都答應的很痛快。
姜瑞禾雖然還傷著,但是根本閑不住,腦袋上還纏著綁帶就跑前跑后地張羅準備。
夏月初估計她是想讓自己忙起來好不去想家裡那些糟心的事兒,問過林大夫說只要別乾重活就沒問題之後,便也由著她去了。
一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兒當日,城裡的鋪面已經都關門歇業了,大街小巷都充滿了過年的氣氛。
即便是平時再莽撞急躁的人,今天也都穿上最體面的衣裳,滿臉堆笑。
巷子里到處都是懷揣著鞭炮的孩子,大家湊做一堆,在巷子里追跑打鬧,時不時點著一個小炮,丟到一邊去聽它「噼噼啪啪」地炸開,立刻便大家一起鬨鬧起來。
平安今個兒也早早穿上了新衣裳,身前挎著一個吳氏給縫的小兜兜,裡面裝著給他買的鞭炮,手裡還抓著剛出鍋的蜜三刀,不顧娘親追在後頭叮囑,撒腿就跑出去找小夥伴玩兒去了。
兩只傻狗今天卻一反常態,絲毫沒有平時昂首挺胸的威風模樣,兩只都被此起彼伏的炮聲嚇蒙了,全天跟在夏月初身後,攆都攆不走。
後巷不知誰家放了一大串鞭炮,兩只傻狗立刻躥到夏月初腳邊,用腦袋使勁兒地往她腿上拱。
夏月初無奈地蹲下身,點著兩只的腦門道:「慫成這樣真的好么?以後還指望你倆保護我呢!」
340過大年
這是夏月初第一次在古代過年,不過境遇已經跟剛來的時候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會兒因為手腕的傷,她被全家人當個瓷娃娃似的供著,只好帶著兩只膽小狗,看著家裡人來來回回地忙碌。
吳氏帶著劉氏正在做炸貨,按照家裡面的習俗,因為平時都不捨得用油,所以只有到過年的時候,家裡才會捨得用大半鍋油,做些炸制的面食。
用過的油自然也不可能倒掉,會濾掉渣滓,倒入一個瓦罐中留著做菜用。
如今日子好了,自然不用這樣節省,但是一到過年就要準備寫炸貨的習慣還是被吳氏保留下來了。
原本在家的時候,對這項習俗最為捧場的就是平安。
每到過年做炸貨的時候,平安就在旁邊轉來轉去,等著食物出鍋。
即便吳氏和劉氏都怕他被油燙到,不斷地趕他,但他還是百折不撓地再湊上來,直到嘴裡被塞了幾塊新出鍋的炸貨,手裡再被塞上一把,才會心滿意足地離開。
但是今年,平安老早就帶著薛壯給他買的鞭炮出去玩兒了,這讓吳氏心裡不免有些失落,炸面食的時候,時不時將目光投向門口。
夏月初見狀,招呼夏瑞軒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夏瑞軒聽罷,一臉的不情願,低聲道:「姐,我都多大了,你說的都是平安那種小屁孩做的,我都這麼大了,還去做這種事,會被人笑話的。」
夏月初坐在後廚角落的一個高凳上,手裡拎著肉乾,逗弄著兩只膽小的傻狗。
聽他這麼說,抬腳輕踹在他的屁股上,笑嗔道:「你現在也是個小屁孩,快去,大過年的,讓娘高興高興。」
夏瑞軒沒法子,只能瞅准一個劉氏離開的空檔湊上去,笑著說:「娘這鍋炸好沒?我都跟旁邊等半天了。」
吳氏沒想到小兒子竟會來討吃的,但驚訝過後立刻眯著眼笑起來,從鍋里撈了幾個火候差不多的小麻花,控控油放在一旁的盤子里,塞給他道:「都多大的人了,還過來討嘴吃,也不怕被人笑話,拿著,上一邊兒吃去,小心燙嘴。」
夏瑞軒端著盤子回到夏月初身邊,也拽過來個高凳坐下,嘟囔道:「我就說嘛,娘都笑話我呢!」
夏月初卻只是看著吳氏,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沒有說話。
夏瑞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吳氏此時雖然還是原地不動地站在油鍋前,但是眉眼之間那股淡淡的失落卻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的滿足。
他抓了個小麻花塞進嘴裡,咬得咔吧咔吧響,引得兩只狗崽子一個勁兒地抬頭看他。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灶間,只餘下淡淡的光亮,給眼前這幅歲月靜好的動態圖鍍上一層美好的光暈,讓人恨不得時間能夠停在這一刻。
年夜飯是從下午就開始吃的,夏月初不顧眾人反對,還是讓夏瑞軒給自己打下手,做了幾道菜。
薛壯帶人在堂屋支起一張大桌子,不多時就擺上滿滿一桌子的菜。
夏月初叫秦錚從地窖里拿出兩罈子酒。
一壇是男人們喝的燒刀子,一壇是給女人們喝的五味子酒。
作為大家長,夏洪慶坐在屋裡,看著家人都掛著笑容地忙來忙去,再看著一桌子豐盛的年夜飯,想到去年過年時家裡冷清凄慘的樣子,簡直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大家全都落座之後,夏洪慶端起酒杯提酒道:「今年,尤其是下半年,對咱家來說,簡直就是翻天覆地的改變,日子越過越好,全都擴虧了大壯和月初,所以今天這第一杯酒,我敬你們兩個。」
薛壯和夏月初都沒想到,夏洪慶的第一杯酒竟然會敬小輩,但是家裡其他人卻都是一臉的贊同。
兩個人趕緊端起酒杯,放低杯口,跟夏洪慶碰杯后一飲而盡。
「岳父,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日子以後會越過越好的。」薛壯一般時候,都還算是個少言寡語的人,甚至連平時朝夕相對的夏家人也都是這樣覺得。
只有夏月初才知道,薛壯那副看似正經嚴肅的面孔下,究竟有一顆多麼悶騷的心。
不過夏月初酒量不好,一杯度數不算太高的五味子酒下肚,臉頰立刻就紅了,人也稍稍有點發暈,不敢再喝,趕緊趁空吃了幾口菜墊墊肚子。
好在這是家宴,喝多喝少也沒人強求,所以小輩輪流敬過酒之後,大家便都隨意起來。
年夜飯吃過之後,大家把碗盤收拾下去,吳氏搬來一大盆餃子餡兒,然後開始揉面。
大年三十兒不但要守夜,子時還必須要吃餃子,但是這麼一大盆餃子餡兒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咱們這麼多人呢!多包點凍起來,初一、初三、初五都得吃餃子,等十五的時候咱再包新的。」吳氏一邊和面一邊道,「往年家裡窮,買不起肉也買不起白面,只能少包點兒,每人吃一兩個意思意思,今年日子過得好了,餃子也能敞開來吃了。」
夏月初聞言笑道:「娘,那你該多拌幾種餡兒才是,就這麼一種餡兒,連著吃幾天,還不得吃膩了。」
平安立刻嚷道:「姑姑說的不對,餃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了,不會吃膩的!」
夏月初彎腰刮刮平安的小鼻子道:「你往年還最喜歡吃奶奶炸的麻花和套環呢,今年怎麼不圍著鍋等著吃了?」
其實這個道理簡單得很,往年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平時吃糠咽菜的,肚子里半點兒油水都沒有。
但是今年下半年,大哥一家來了城裡,都是跟著店裡一起吃喝,雖然不是每天大魚大肉,但是在夏月初的安排下,絕對是葷素搭配,兼顧營養和美味。
所以這些往年視作珍饈美味的東西,對平安來說,自然是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了。
只不過對於過了年才七歲的平安來說,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了,他歪著頭想了半晌,也沒想出來答案,反倒惹得一屋子大人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