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到我,怕你哭,我就來了。」
薑九笙笑著伸手環上了時瑾的脖子:「可以待多久?」
他把她抱起來,在她背後墊了枕頭,掖好被子:「天亮前要回看守所。」
她往裡挪了一點,拉他坐在身邊:「我去看守所見你的時候,是不是蘇伏也找你了。」
「嗯。」時瑾說,「看守所裡有她的人,不方便在那裡見面,讓她知道我晾著你也好,她應該沒那麼容易信我。」
即便蘇伏向他拋出了橄欖枝,也不代表她不會防備。
做事滴水不漏的人,通常,都會留好最後的退路。
「那你會不會有危險?」她始終有顧慮,很擔心他,「蘇伏多疑,不會輕易亮出底牌,她肯定有後招,將計就計還是太被動,時瑾,我們換個方法行不行?我不想你冒險,卑鄙一點也無所謂,就算違法——」
時瑾打斷:「笙笙,我可以沒底線,你不行,違法的事,你一件都不能做。」
她想也不想:「我不介意。」
「我不準。」
不由分說,他不講道理。
薑九笙咬他下巴:「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低低地笑,不置可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哄她說:「別擔心,玩心眼,還沒人能玩得過我。」
蘇伏會有後招,他又怎會沒有。
看誰玩死誰。
時瑾湊過去,抱抱她:「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她說:「有。」
「還吐得很厲害嗎?」
「嗯。」
時瑾把手覆在她肚子上,輕輕地揉:「瘦了。」
她悶聲悶氣的,不開心:「想你想的。」埋頭在時瑾懷裡蹭了蹭,「如果有下次,你要去牢裡,把我也藏進去。」
將計就計是時瑾的主意,她是不同意的,因為捨不得他去牢裡。
時瑾聲音輕輕柔柔的,在她耳邊應:「好。」
騙人,就會哄她。
「你睡吧。」他親了親她額頭。
薑九笙是有些困的,卻撐著眼皮:「不睡,要陪你。」眼皮有點重了,孕期是嗜睡,她精神頭懨懨的,聲音越來越小了,「蘇伏抓不到沒關係,我已經有證據幫你脫罪了,你的安全第一。」
他抱她躺下:「知道了。」唇貼著她唇角,輕輕刮蹭了一下,「乖,睡覺。」
「……」
沒聽到她的聲音,呼吸淺淺,大抵睡著了。
時瑾失笑,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輕輕地揉,等年後,應該就能知道孩子的性別了。
將近黎明時,時瑾才出來。
小區外頭,路邊泊了一輛車,聽聞聲響,主駕駛的秦中下就車:「六少,回看守所嗎?」
時瑾搖頭,道:「去醫院。」
約摸兩三個小時後,太陽東升,已至清晨。
蘇伏將窗簾拉開,太陽照進來,昏黑的屋子頓時亮堂了,放在桌上的手機響個不停,她開了一瓶水,倒進杯子裡,接通了電話,按了免提。
「大小姐。」
她輕輕嗯了一聲,仰起脖頸喝水。
電話那邊,男人的聲音略顯緊張:「看守所的人說,昨晚時瑾出去了一趟。」
蘇伏握在杯子的手,微微緊了緊:「他去了哪?」
「我們的人沒跟上。」
又問:「回了嗎?」
「黎明後又回了看守所。」
蘇伏晃了晃杯子裡的水:「他去看薑九笙了。」
話音一落,咣的一聲。
水杯被她砸得四分五裂,杯中清水,濺得到處都是。
她咬著後槽牙,眼神一分一分冷卻陰沉,冷笑了一聲:「好啊,耍我玩呢。」
都是假的,那兩人根本沒有嫌隙,自始至終,她的離間,都是徒勞。薑九笙她不信證據,不信眼睛所見、耳朵所聞,她信時瑾。
愛情?
她步步綢繆,卻輸給了這種無用的東西,真是可笑又荒唐。
至死不渝是吧,好啊,那就成全他們。
她鬆開緊握的手,拿起手機:「按原計劃行事。」
時瑾跟她玩將計就計呢,行,她也玩將計就計,誰會不留後路,就看誰笑到最後。
下午四點,看守所活動時間。
「六少。」
齊所長站在圍網外面,背身避開攝像頭,低聲說:「除夕下午三點,昌航機場D2區,大小姐說,不見不散。」
時瑾不言。
六點,夕陽西落,禦景銀灣的雪松被晚霞染紅了枝頭。
薑錦禹手指落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了幾下,抬頭道:「姐,昌航機場D2區,除夕下午三點。」
薑九笙點頭,拿了手機,撥了個電話:「霍隊。」
除夕那天,晴天,有微風,街上張燈結綵,路兩邊,滿樹都是紅色的燈籠與紅飄帶,一派喜氣洋洋的新年氣象。
下午一點,江北市看守所裡,突然發出警報。
「滴——滴——滴——」
值班的獄警聽聞警報聲,立馬從辦公室跑出來:「怎麼回事?」
站崗的同事正急得直吹哨,說:「有人越獄了。」
獄警大驚失色:「哪個房間?」
「308。」
308是獨立間,只關押了一個犯人。
是時瑾。
值班獄警立刻開了對講機,指揮命令道:「通知刑偵隊,立馬帶人追捕。」
「滴——滴——滴——」
警報聲還在繼續,看守所裡一片混亂。
距看守所外千米的公路上,停了三輛輕型貨車,車身前,十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佇立在旁,領頭的男人上前接應,遞上外套。
「六少,大小姐已經在機場等您了。」
時瑾接了衣服,口袋裡有槍,他摩挲了兩下手柄上的紋路,隨後上了一輛貨車。
領頭的男人對手底下的人點頭示意後,上了另一輛貨車,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接通後,彙報道:「大小姐,已經接到人了。」
電話裡,蘇伏說:「送去機場。」
男人請示:「之後呢?」
聽筒了短暫沉默後,傳來女人字正腔圓的播音腔:「相識一場,我自然要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她胸有成竹,不疾不徐地說,「他若是乖乖上了飛機,我們就按兵不動,不然,」
話,停住了。
男人小心詢問:「不然呢?」
蘇伏似笑了一聲,幽幽地道:「殺了。」
「是。」
下午兩點,昌航機場基本沒有什麼人,因著是除夕,民用機場暫不開放任何航線,偌大的機場,只有幾個保安守著。
保安一號周某守在門口,手裡拿著跟電棒,東瞧瞧西瞧瞧,摸了摸頭,又摸了摸耳朵:「霍隊。」他調了調耳麥,「目標出現。」
保安二號湯某守在機場登機口,站定如松:「霍隊,目標已進入機場。」
保安三號蔣某守在機場停機坪入口,眼顧四方:「霍隊,目標已進入停機坪。」
保安四號趙某守在機場D區停機坪,面不改色:「霍隊,目標已進入D2區。」
霍一寧站在機場二樓,遠眺整個停機坪,戴著領帶,不太舒服,他扯了扯:「全員準備,聽我指令。」
刑偵一隊and刑偵二隊and全體武裝警察:「YesSir!」
刑偵二隊的黃隊:「……」
丫的,誰才這次任務的總指揮啊!大過年的,這只瘋狗為什麼不去九裡提維持交通秩序!為什麼要跑來這裡跟他搶活!
空曠的停機坪上,D2區只停了一架私人飛機。
男人領著時瑾過去,恭恭敬敬道:「六少,大小姐已經在裡面了,請你登機。」
舷梯兩邊,有七八個人守著,時瑾停在了相距百米外處,佇立不動。
男人見狀,遞過來一部手機。
已經是接通狀態,電話裡,蘇伏問:「到了嗎?」
時瑾聲音很淡:「嗯。」
開了免提的聲音清脆,被風吹散,蘇伏說:「上來吧,我在等你。」
隨即,機艙門打開,遠遠望去,看不清模樣,有人戴著口罩,長發飄飄,手裡拿著手機,在對時瑾招手。
手機聽筒裡,蘇伏叫他上去。
時瑾不再遲疑,一步步走上前。
機場二樓,霍一寧放下望遠鏡,一聲令下:「行動。」
頓時,武警部隊衝出來,各個手裡持槍,迅速包圍了機身:「別動,舉起手來!」
護送時瑾的幾個保鏢,一時全慌了,紛紛舉起了手,不作任何反抗,通訊的手機滾在了草坪上,還沒有掛斷,電話那頭,蘇伏冷笑:「時瑾,你又騙我。」
時瑾抬頭,看機艙口的人:「投降,還是反抗?」
蘇伏笑得陰鷙:「我給了你很多次機會,你怎麼就是不珍惜呢?我有什麼不好,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與我為敵。」
話到最後,她幾乎低吼,收了聲,又緩緩平復下來。
「時瑾,別怪我,」她說,「你該死。」
這時,機艙口的女人摘下了口罩,把手機扔了,舉起手來,風吹開頭髮,女人的臉露出來,卻不是蘇伏……
「砰!」
一聲爆炸後,火光從機身衝來。
有人喊:「趴下!」聲音很大,「全部趴下!」
「砰!」
「砰!」
「砰!」
連續三聲爆炸,響徹雲霄,火光衝天。
高空之上,盤旋的微型飛行器直線墜落,攝像頭啪的一聲,爆開了。
「哈哈哈哈……」
蘇伏坐在車裡大笑,看著手機屏幕裡漫天的火光,她笑著笑著紅了眼睛:「時瑾,永別了。」
他是她最想得到的人。
既然得不到,毀了,也好,那樣的男人,若不能比肩同行,留著禍患無窮。
死了也罷,也罷……
「哈哈哈……」她大笑,眼角的淚滾下來。
平復了片刻,她用指腹抹掉眼角的濕潤,把微型飛行器拍攝下來的視頻發給了薑九笙,她享受這種大獲全勝後的痛快。
「大小姐。」
男人敲了敲車窗,提醒:「可以上船了。」
蘇伏下了車,走向渡口。
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坐飛機走,她不信時瑾,自然留了後路,時瑾若是沒有被情情愛愛迷了眼,他會坐飛機去金三角,再與她匯合,不過,他若是騙了她,亦或者有任何意外,昌航機場就是時瑾的葬身之地。
時瑾是真上當也好,將計就計也罷,她打從一開始,就做了兩手準備,要是帶不走他,就毀了他。
可惜了,她敗了,時瑾也敗了。
還未登船,她手機忽然響起,看了來電,是她認得的號碼。
是薑九笙。
蘇伏把行李交給身側的男人,接通了電話,先開了口:「喜歡嗎?我給你送的大禮。」
一開始,薑九笙聲音平靜得出奇,一字一頓地說:「視頻是假的,我不信。」之後,她在那邊低吼,「我不信!」
蘇伏卻笑,洋洋得意:「時瑾死了,他死了。」
她暴怒:「蘇伏——」
蘇伏卻幽幽打斷,心安理得地把罪過推過去:「是你害死他的。」她慢條斯理的語調,理所當然極了,眼裡喧囂的波瀾起起伏伏,「我不想殺他的,都是因為你,要是沒有你,我們會一起成就大業,一起做人上人,是你,是你把他拉下了神壇,偏偏要做個凡夫俗子,還要跟我作對。」
話到後面,原本的憤恨不甘,變成了痛快與嘲諷。
多可笑啊,世間的情情愛愛,到頭來,還不是抵不過佔有與掠奪。
薑九笙憤慨地怒聲質問:「走私文物,非法洗錢,都是你做的?」
蘇伏笑得更得意了:「是我。」
她咄咄逼人:「秦雲飛也是你殺的?」
「你不是猜到了嗎?」蘇伏嘴角的笑意頓時收斂,反唇相譏,「我都栽贓嫁禍給了時瑾,你怎麼還信他呢?你要是不信他,他就會跟我去金三角,也就不用死了,你看,都是你害的。」
她不想殺時瑾的,她那麼想要他,想征服佔有他,想他和一起稱霸,一起站上最高的巔峰。
都是薑九笙,是她絆住了時瑾,是她把他拉到了情情愛愛裡。
她突然情緒大動,怒喊,「薑九笙,都是你害的!」
薑九笙卻突然平靜,默了一下,從容不迫地說:「三分鐘到了。」
蘇伏怔住。
電話那邊,傳來少年的聲音:「姐,可以了。」
薑九笙的弟弟,薑錦禹,是個天才黑客。
蘇伏臉色忽變:「你做什麼了?」
薑九笙心平氣和的口吻,語調慵懶又輕鬆:「我就知道,你這樣驕傲自負的人,一定會接我這通電話。」她稍稍停頓,「我現在我就告訴你,我做了什麼。」
蘇伏愣在原地,手心開始冒汗。
她說:「第一件,我錄了音,剛剛你不打自招了,不過,即便你不招,我也有證據,秦雲飛被殺的現場,根本沒有發血液反應的證物,那是引你上鉤的幌子。」
蘇伏張口結舌。
薑九笙依舊不疾不徐,繼續道:「第二件,你被定位了,別再做無謂的掙扎。」頓了頓,聽筒那邊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發出噠噠噠的聲音,「第三件,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了,視頻是假的,你的微型飛行器信號被截了,最後一幕的爆炸,是事先合成。」
蘇伏瞠目,額頭全是冷汗,大喊:「不,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會輸。
薑九笙平鋪直敘:「蘇伏,告訴你個道理,」她語氣懶懶散散,沒有洋洋得意,只是擲地有聲,一字一沉聲,清清楚楚地道,「做人,要善良一點,因為道高一尺,魔,就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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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時瑾是魔,蘇問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