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老太太屋裡點了熏香,有很淡的桂花香。
駱常芳母女站在牀頭前。
「母親,您幫幫我。」
許九如下了牀,坐下斟了杯醒神的茶:「我怎麼幫?」
駱常芳是懇求的語氣:「讓陳泰遠把嘴巴閉緊了。」
許九如瞥了她一眼,目光幽幽發著冷光:「你說得倒容易,他人在警局,我怎麼插得上手。」
江家的老太太,哪有她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駱常芳明白她的推辭,只是不死心,厚著臉皮央求:「您肯定有法子,請您幫兒媳一次。」
許九如無動於衷,事不關己地嘆了一句:「早知今日,又何必要動歪心思。」
撇得真乾淨啊。
駱常芳冷笑:「我動歪心思?」她目光漸漸發熱,口氣咄咄逼人,「母親,過河拆橋也別拆得這麼快,沒有您的指示,我敢拿江家的聲譽來做文章?您現在是要卸磨殺驢讓我一個人擔嗎?」
許九如不悅地將杯子重重撂下:「常芳,話可不能亂說。」
駱常芳怒目而視。
江扶離上前,把話接過去了:「奶奶,先不說這事兒。」她從駱常芳那裡拿了手機過來,「有人給我媽的手機上發了點兒莫名其妙的東西,您看看,這都是什麼。」
許九如只瞧了一眼,臉色就變了,大喝:「這是哪來的胡言亂語!」
這反應,太過了。
江扶離不緊不慢地說:「這不是三叔的筆跡嗎?」
江家的祠堂裡還掛著江維宣的墨寶,不止江扶離,江家人都見過。
許九如用力一推,手機砸在了地上,她大發雷霆:「簡直荒謬。」
像不像做賊心虛、虛張聲勢?
駱常芳把手機撿起來,屏幕已經碎了,她拂了拂,難掩臉上的得意之色:「荒謬不荒謬,那就要看織哥兒信不信了。」
說曹操曹操到。
「奶奶。」
是江織來了。
許九如立馬站了起來,朝駱常芳冷冷一瞥,警告:「常芳,小心你的嘴。」
江織剛好聽到這句,進屋:「在說什麼,我不能聽?」
許九如剛要開口——
「奶奶,」江孝林也來了,他說,「警方來人了。」
之後,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駱常芳猛然回頭。
刑偵隊來了四個人,程隊走在最前面,手裡拿著個手銬:「駱常芳女士,你涉嫌一起醫療殺人案,這是逮捕令,請跟我們走一趟。」
他們卸磨殺驢了……
駱常芳矢口否認:「什麼殺人案,跟我無關!」
程隊把逮捕令亮完揣兜裡,直接抓住她的手,把手銬扣上:「陳泰遠已經招了,你還有什麼話,去警局說。」
駱常芳驀然回頭,眼裡怒火中燒:「許九如,你出賣我?」
許九如臉上波瀾不驚。
程隊看了江織一眼,吩咐手下弟兄:「把人帶走。」
張文和小鍾一左一右,把人扣住。
「媽,」江扶離上前,囑咐了一句,「什麼都不要說,我會讓律師過去。」
駱常芳點頭,路過江織時,她刻意停下來:「看到我的下場了嗎?織哥兒,你可要小心了,別像你媽那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才剛說完,許九如立馬就大聲怒斥:「你胡說什麼!」
聲東擊西,不打自招,是急了吧。
駱常芳洋洋得意地笑了:「我胡說?許九如,你敢說關婉蘇的死跟你沒關?」
江織抬眸,看向許九如。
她急忙解釋:「織哥兒,你莫要聽她挑撥離間。」她說完,看著刑偵隊的人,眸光一凜,「還不把人帶走嗎?」
得,家醜不讓揚。
刑偵隊的人把駱常芳帶走了。
人一走,許九如就發話:「你們都出去,織哥兒留下來。」
江孝林事不關己一般,一言不發地退下了。
江扶離卻沒有動。
許九如呵斥:「出去!」
她看了江織一眼,唇角勾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慢慢吞吞地出去了。
許九如朝門口使了個眼色。
桂氏會意,將門關上。
屋裡沒有別人了,許九如坐下,神情複雜地沉銀了半晌:「你二伯母怪我沒有幫她把事情擺平,心裡記恨我,才故意說那樣的話。」
江織沒接話,眼底的光影繚亂。
許九如嘆氣:「也怪我,若不是我當年容不下她,非要將她趕出去,她也不會出事,你怨我也是應該的。」
他對此不置一詞,態度冷冷淡淡:「我回去了。」
許九如也不留他,待他走遠了,喚了一聲:「江川。」
江川進屋,關上門。
「阿桂,你去廚房將我的葯端來。」
「是,老夫人。」
支走了桂氏,許九如才極小聲地問了一句:「維宣的遺書,你燒沒燒掉?」
江川驚愕了一下:「燒掉了。」
她將信將疑。
江川鄭重地重申:「老夫人,我真燒掉了。」
「那怎麼還會有人知道?」
既然燒掉了,駱常芳手機裡照片又是怎麼回事?那分明是老三的筆跡……
江川搖頭,也不知曉。
許九如拂著手腕上的佛珠,思量了許久:「去把離姐兒叫來。」
江扶離就在屋外,根本沒有走遠。
她進屋來,許九如招手喚她過去,便只說了一句話:「你比你母親聰明,應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本來還不確定,這下江扶離可以確定了,關婉蘇的死一定和這老太太有關。
她頷首:「我知道了,奶奶。」關婉蘇的事她一句不提,就問,「我母親那裡?」
她在威脅,明目張膽地。
許九如深吐了一口氣,斂了眼底的神情:「我會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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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扶離莞爾一笑,躬身致謝:「那我就先替我母親謝謝您了。」
江家是四進四齣的院子,最靠後院的屋子被主屋擋住了,總照不到太陽,常年陰著,只有正午的時候,二樓才有些許光照。
二樓不住人,江扶汐用來做了畫室,地上放了一盤水彩,她綰了發,在作畫。
桂氏站在一旁:「老夫人正在堵二房的嘴呢。」
「堵得住二房的嘴又有什麼用,織哥兒聰明著呢。」她落筆,在畫紙上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遺書是假的,當年江維宣確實留下了遺書,但當時就被江川燒了,除了許九如和江川之外,只有桂氏見過,遺書上只有兩句話:
母親,我是替您償的命,下半輩子別過得太安逸了。
維宣絕筆。
別人只知道,江扶汐一手國畫畫得絕,不知道她筆跡也仿得妙。
「喵。」
「喵。」
河西趴在窗台上,懶洋洋地叫著。
江織屋裡,周徐紡也在。
自從江織從許九如那兒出來後,就一言不發。
周徐紡只斷斷續續聽到一點:「江織,你信駱常芳的話嗎?」
他看著桌上的老照片,照片裡的女子與他眼睛生得很像:「信不信要看她出不出得來。」
周徐紡沒聽懂。
他把那張照片拿起來,眼裡翻湧著情緒都被壓著:「如果她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就說明她說的是真的,因為老太太要堵二房的嘴,只能用江家的聲譽來換她。」
他們沒有留下來吃晚飯,江織帶著周徐紡、帶著他母親僅剩的照片回了自己家。
當天晚上,他就接到了喬南楚的電話:「陳泰遠翻供了,說他是為了替主分憂才自作主張,實屬一人所為,與駱常芳無關。」
周徐紡洗澡出來,看見江織站在陽台發獃,她叫了他兩句,他都沒有應。
她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
「徐紡。」
「嗯。」
他看著窗外,漫天星辰落在他眼睛裡,卻黯淡無光:「我母親的車禍不是意外,是許九如蓄意殺人。」
她不說話,鑽到他懷裡去擁抱他,他與月光都被她抱了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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