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進口的汽車,不情不願在路邊停下。副駕駛座的車窗迫不及待搖下,方黎人探出小半個身子,用力招手引來蔣一誠注意。
“喂,蔣一誠!在這在這!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那麽久。快上車吧,咱們一起回去。”
蔣一誠循聲看來,稍微躬了一點身,看向駕駛座上的人。陸浮手搭方向盤,目光閑閑地直視前方,繃著個高貴冷豔的側面輪廓。
蔣一誠無聲地笑了下,將目光轉到方黎人臉上:“這麽久沒出來,我還以為……你沒事就好。”一句莫名其妙而又含義深廣的話,落在不同人耳朵裡,聽起來的意味也是不同的。
方黎人心虛地笑了笑:“我能有什麽事……”
“嗯。”蔣一誠彷彿才意識到開車的人是誰,驚訝道,“那不是……”方黎人“啊”了一聲,轉過去介紹,“對哦,他是陸浮。”
她掐低了聲音,示意蔣一誠附耳過來:“飯桌上拽得二五八萬那個金主,你不是說想認識他嗎?正好,上車一起聊聊吧。”
她完全沒意識到,這話說得陸浮像是她的“自己人”。蔣一誠的目光看看陸浮,又看看她,最終落在方黎人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裡:“原來你們認識。”
這是一句顯然的廢話,要不認識,能在飯桌上潑陸浮一臉酒還全身而退嗎?
方黎人沒想那麽多,隻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是啊,不過我之前不知道你說的人是他。”知道的話,打死也不會跟來吃飯……
她頓了下,欲蓋彌彰添上一句,“咳,剛才進去的時候,正巧碰上了,他拉我去吃飯,才耽誤到這麽晚,真的很抱歉。”她蹙眉撇嘴做出求原諒的小表情。
陸浮也沒戳穿,恰如其時地轉過臉,彬彬有禮而矜貴地點了下頭:“你好。”說完又轉回去,對在酒桌上摔碎敬酒杯子,還逼迫人家撿碎玻璃的行為半分解釋也沒有。
蔣一誠頷首:“你好。”方黎人手指拍著車窗催促:“很晚了,快上車吧,咱們早點回去。”
然而他搖搖頭,不失禮貌地退後一步:“不用,小黎你忘了嗎,我是開車來的。”只不過沒有停在酒樓的地下車庫,而是停在了附近的地面停車場。
聽出他的婉拒,方黎人一愣。陸浮鼻子皺了一下,略略不耐地側過身,臉上笑著,手指卻在方向盤上敲打:“我叫人幫你挪,反正你也喝了酒吧,沒法開。”
蔣一誠聳肩:“不巧,沒喝上。”陸浮轉向方黎人:“看來你朋友不願意上車,可以走了嗎?”
“哎……”方黎人還想再勸勸,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蔣一誠先開口了:“小黎,其實我在這裡等了你三個小時,是有原因的。”
“?”方黎人疑惑地看向他。
陸浮往上翻了下眼皮,嘴角一抽,一聲明顯的哼笑之後,用一種玩笑的語氣陰陽怪氣:“大哥,你應該不會,準備在大馬路邊來一場意想不到的告白吧。”
方黎人又氣又惱地回過頭拍了他一下:“胡說八道什麽呢!”他冷冷看她:“我開個玩笑也不行?”三個人中只有蔣一誠笑了出來:“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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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將目光投向方黎:“一直等你是因為……其實,今晚過了十二點,是小南二十歲的生日。”“啊?”方黎人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之前完全沒聽你說起過呀!”
蔣一誠歎了一口氣:“本來不該麻煩你的,但二十歲畢竟比較特殊,我想幫他慶祝下,可是……”他苦笑,“你也知道,我們爸媽走得早,小南真正親近的人也不多。而你是他的‘小黎姐’。我想,如果你能到場,對他來說,一定是個很大的驚喜。”
“喂喂喂,”陸浮一臉無語地打斷他的話,“哥們,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哪有人大半夜慶祝生日的,再怎麽也得等天亮再說吧。”
蔣一誠平靜地說:“陸先生,我弟弟是十二點整出生的,這個時間對他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所以我們從來都是在午夜慶祝。”
“哈?”陸浮眼角挑起來,明知道他在胡說,但就是因為太鬼扯所以挑不出毛病,便冷笑地問方黎人:“你信嗎?”方黎人遲疑:“我……”
她轉向窗外,“蔣一誠,那什麽……太突然了,我什麽禮物也沒準備呀。”
“對小南來說,不需要任何禮物,只要他的‘小黎姐’在場就是最好的禮物。”蔣一誠那雙深沉的眼睛裡,滿滿的誠懇。
方黎人為難地苦思了一下,回過頭,壓低聲音對陸浮說:“小南呀,你也認識的,溫泉會館,六塊腹肌那個。”
陸浮手指敲擊方向盤,神情極其不以為然:“不認識,我有八塊。”
方黎人抿抿唇:“哎呀那個大學生嘛,射擊冠軍!”陸浮冷笑:“哦,就是脫靶了好幾次那個小子。”方黎人點點頭:“他是海東人,回來過暑假還跟我碰上了,巧吧!”
沒說巧不巧,陸浮不屑地扯了下嘴角。方黎人接著說:“之前我在海東遇到點困難,多虧他幫忙……”陸浮呼出口濁氣:“你什麽意思,不會真要跟著去吧?”
方黎人觀察著他的臉色:“要不,你也一起……”“不太合適吧。”車窗外的蔣一誠笑著說。陸浮停下在方向盤上敲擊的手指,眯了下眼:“我也覺得不太合適。”
蔣一誠禮貌地說:“陸先生大忙人,主要是怕耽誤您的時間。”陸浮點頭:“是啊,我沒那麽閑。”
“那小黎,”蔣一誠流暢地轉向方黎人,“我在那邊的車上等你。”“等等,”陸浮臉色已然有些不妙,“她有說要去嗎?”兩束亮錚錚的目光,同時落在方黎人身上。
方黎人壓力山大地張了張嘴,結果陸浮先忍不住出言敲打:“你還嫌被人耍得不夠多?”這話一出,方黎人小臉一黑,伸手解開了安全帶的扣子。陸浮都氣笑了:“你……”
方黎人抬起頭,對蔣一誠說:“你去車上等我吧,我拿點東西再過來。”蔣一誠露出達到目的的微笑,走開了。
“你真的要去?”陸浮陰沉著臉,同一個問題,對同一個人,問了第二遍——他從來不會這麽囉嗦。方黎人抓著膝蓋上的裙子,沒看他:“人家因為我的關系等了三個小時,而且我說了,他弟弟給了我很大幫助。”
陸浮抿唇冷臉不說話,知道說了也沒意義。在方黎人下車前,他才開口:“是不是因為永遠都是我在主動,所以我的份量在你眼裡一文不值?”
方黎人惱怒地回過頭,倔強的嘴角拉成一條直線:“我不知道你說這個什麽意思,我只是想幫我的朋友慶祝生日。呵,傳說你以前不是在道上混的嗎,你……你的道義呢,你的誠信呢?”
陸浮懶得說,往座椅上一靠,面無表情:“方黎人,你今天要是下了這個車,我以後再也不會犯踐來找你。”方黎人抿了抿唇,一股衝動作祟,下車後重重地甩上了車門。
兩隻腳剛在水泥路上站定,身後的車一秒猶豫也沒有地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