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約莫十秒, 又或者更久遠的時間,程池才漸漸地回過神來。
她下意識地捂了捂胸口, 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許刃的目光緊隨其後, 跟著她的手落到了她的胸口,被職業套裝繃得緊緊的小山巒。
夕陽下,程池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她隨即將手背到身後,然後強作鎮定地走上前來, 隨了他的話, 說:“許刃, 好久不見。”
她勉強擠出的這抹微笑, 真是要多難看又多難看。
“這些年你…”
“你這些年…”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在出聲的那一剎那, 卻又同時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就跟約好了似的。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這倆人, 都是一副迫不及待卻又是矜持克制的模樣,心裡頭, 多少有了些譜兒, 索xin道:“老闆, 您認識這位小姐, 這可就好辦了, 這位小姐想要買車,要不你們找個地方坐坐,好好談談這事兒?”
許刃抬頭看著她, 問:“吃晚飯了嗎?”
他這話一說出來,程池感覺自己下面又開始血流如注一發不可收拾。
淡定!
她搖了搖頭。
“那…”
“我晚上和楊靖他們有約。”她連忙打斷了他的話。
“哦。”他語氣裡略微有些失望:“那…”
“吃了飯才過去!”她又迫不及待地解釋。
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得了……
許刃看著程池低著頭的模樣,知道她心裡頭倆矛盾的小人兒正鬥得厲害,他輕聲笑了笑,直言道:“程池,上車吧。”
司機小張發誓,這女人,絕對是許老闆邀請的上這輛法拉利的第一個女人!
“不了,我自己開車。”程池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本田:“這裡應該不能停車。”
許刃看了看後視鏡裡的小張,小張也看了看他。
最終,許刃下了車,法拉利“轟”地一聲,耀武揚威地開走了。
程池站在自己的車前,有些怔。
許刃已經走了過來,很不客氣地坐進了她的副駕座裡。
哎……
程池咬了咬下脣,還是上了車,開車轉下了橋,駛進了繁華熱鬧的商業街區。
“想吃什麼?”許刃問她。
“餃子吧。”她淡淡地應了聲,幾乎是下意識地。
隨即,車廂裡迎來了一陣漫長的沉默。
“吃什麼。”
“餃子。”
這樣的對話,大學的時候發生過不知道多少遍。
彷彿都已經成了既定的模式。
倒也不是程池真想吃餃子。
她笑了聲兒,想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說:“差點忘了,現在許老闆能破費的起,不需要我費盡心思地給你省錢了。”
這話說出來,彷彿是又尷尬了。
這麼多年沒見,倆人早已經不似以往能隨意開玩笑的關係,而且能說出來的字字句句,都是過去,都是那些親密無間,相互諒解,將彼此愛進了骨血裡的青椿時光。
最終車在一家西餐廳門前停了下來。
兩人走進去,落座。
服務員拿了菜單過來遞給兩人,什麼都還沒說,程池便迫不及的地起身去了衛生間,下面的姨媽巾都已經要陣亡了。
剛走進去,才想起來,沒拿包…
東西都在包裡。
她隨即折了回去,遠遠地,卻見許刃跟服務員要了兩杯水,一杯放到她的桌邊,另一杯,他從兜裡,取出了藥盒,磕了兩粒藥快速地吃進去,然後就著水吞下去。
他在吃藥?
許刃沒想到程池去而復返,他連忙將藥盒揣進包裡,不動聲色,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程池什麼也沒有說,她拎起了自己的包,重新去了衛生間。
沒有弄褲子上,程池出來的時候,才算是安了心。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
程池點了意面,許刃要了牛排。
兩個人面對面,不動聲色地吃飯。
他們之間只有過去,可是那些過去,卻又是那般地難以啟齒。
“你過得好嗎?”她問他。
“我很好。”他回答。
隨即又是沉默。
他問:“你呢?”
“我也好。”
她看著他,一刀一刀,將牛排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他吃牛排總是這樣,切好,才開動,這習慣,總是沒有變。
她說:“你看我現在怎麼樣?”
許刃這才抬眸,打量她一番,說:“黑了,也瘦了。”
“我下鄉支教,剛回來。”
她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然後拿著刀叉,順手叉了他盤子裡的一塊牛肉粒,一口咬下去。
隨即,她怔住了。
做了什麼!
許刃也隨即抬眸看向她,沒想到,她還會這樣。
過去她總是喜歡來他的盤子裡奪食,彷彿他吃過的,才是最好的,她自己的留著不吃,就愛吃他的。
程池尷尬地紅了臉,腦子短路,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己。
許刃毫不在意,接著她的話說:“鄉下的日子很苦。”
他說完,將自己盤子裡的牛肉粒全部趕到她的碗裡:“你要多吃點肉。”
程池很尷尬地連忙將自己的盤子推給他,客氣地說:“那你吃我的。”
……
好像更尷尬了。
許刃卻是自然地接過了她的盤子,說:“好。”
最先受不住的…是程池。
她說了聲抱歉,然後起身,匆匆去了衛生間。
剛走進去,心裡頭那股奔涌而來的情緒瞬間將她擊倒,她一隻手撐著水台上,另一隻手捂著嘴,防備地看看左右,確定沒有人,才無聲地大口哭了起來。
許刃坐在位置上,深長而帶著顫慄地呼吸著,緩緩閉上了眼睛,將喉嚨間發脹出來的酸澀給咽回去。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盡可能不喚起過去那些傷感的回憶,他們客氣地相處,斟酌再三之後的交談…
壓抑,克制,卻又是那樣的…情難自禁。
程池隔了很久之後,才重新回來,然後對他笑笑,說久等了。
許刃分明看見她眼圈的微紅,心隱隱綽綽疼了起來,他隨即岔開了話題,說:“那輛車,你想買回去?”
這才是兩個人這次出來吃飯的主題,他不提,程池倒忘了。
程池點頭:“你買成多少錢,我按原價購買,不讓你吃虧。”
她從來不讓他吃虧,她做什麼都是護著他。
“目前那是我唯一的代步工具。”許刃說:“賣了,可能會不方便。”
“那…”
“把那輛本田給我。”許刃說:“我們換著開。”
程池想了想,也不是不行,隨即說:“可是,這樣你會很不划算,我給你補差價吧。”
“不用。”許刃說:“那是你送給我的車,本就是我的。”
“……”
“法拉利的鑰匙,明天我讓司機給你送家裡。”
“可是…”
“你我之間,不需要算的那麼清楚。”許刃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們的過去…總歸比一般的朋友,要親密許多。”
他們的過去,親密得彷彿彼此已經融進了對方的身體。
難分難捨。
程池的呼吸頓住了,胸腔裡的疼痛感再度襲來,連呼吸都撕扯著難受。
她說:“我吃好了。”
“我也是。”許刃招來服務員結賬。
出去的時候,許刃問她:“你晚上要和楊靖他們去玩兒?”
“是。”程池點頭,順勢按下了車鑰匙,車燈亮瞭亮:“他們給我辦歡迎會。”
“那…你不要喝酒。”
“嗯?”程池回頭看他。
“你今天不要喝酒。”許刃這句話說得很生硬,卻也很執著。
“好。”她淡淡一笑,坐進了車裡。
一陣晚夏的涼風拂過,萬籟俱寂。
昏惑的酒吧吧檯。
程池抓著紅酒瓶子,拉著楊靖的衣袖,扯著嘶啞的嗓子哭著:“他說叫我不要喝酒,他就這樣看著我的眼睛,他叫我不要喝酒。”
“他還記得,記得我的日子。”
說完她仰頭,又是一大口咕嚕咕嚕地往喉嚨裡灌。
“他還像過去那樣,把牛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全部倒進我的盤子裡。”
她扯著楊靖的衣角哭訴:“我當時我就沒忍住我一個人躲廁所裡哭去!特沒出息,一個人躲廁所哭,像個傻子似的。”
白悠走過來,拍了拍程池的背,心疼地說:“怎麼又這樣了?”
又喝成這樣,又哭成這樣。
以前是小姑娘,現在是大姑娘,卻還這樣。
“今兒街上跟許刃遇上,倆人去吃了個飯。”楊靖很無奈地攤手:“就像她說的,跟個傻子似的,裝了這麼久,一看見人家,馬上就端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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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呢!”白悠嗔怪地推了推他,坐到了程池邊上,溫柔地拍著她的背,給她擦眼淚:“別哭了,乖乖。”
程池抱著白悠的腰,哭得快要斷氣:“我是個傻子,我心疼,我舍不得他,特別特別舍不得。”
“好好好,咱舍不得,舍不得就不捨了。”白悠不住地安慰:“咱跟他好,明兒就去找他,五花大綁,按牀上直接給辦了!看那傢伙還要彆扭到什麼時候!”
“可他都有妻子,還有寶寶了。”她哭得更大聲:“我能感覺出來,他還喜歡我,可我不想當第三者,嗚嗚嗚。”
“誰跟你說,他結婚生娃了?”楊靖也帶了醉意,樂不可支地看著程池:“你是不是把腦子喝昏了。”
恰是這時候,楊靖的手機在包裡震動了起來,拿出來,恰是許刃的來電。
“喲,許總,你今兒把我們小千金給怎麼著了她哭成這樣?”楊靖開玩笑地問道。
“你看著些,別讓她喝酒。”電話那邊許刃聲音壓得很低,他正開會來著,心裡頭放不下,找了個空隙溜出來給楊靖打電話。
“那可遲了。”楊靖看了程池一眼,早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她已經喝昏,說要把你五花大綁按在牀上給辦了。”
“那是我說的。”白悠見楊靖也是喝得有點高,索xin搶過了電話,說:“許刃,你要是不忙,就過來吧,把程池給送回去,我們都喝了酒,沒法開車。”
許刃看了會議室一眼,十來個員工和董事都等著他。
他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喝了很多?”
“嗯。”
“地址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虐完啦,也雙更完啦
今天、只有一更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