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商發現,他根本甩不掉身後那輛本田。
兩輛車, 在夜色彌漫的高架橋上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賽。
陸行商心裡頭感覺有些不妙, 想要停車與那人計較一番, 但是看了看這周遭,除了孤零零的路燈之外再無其他, 他帶著一個喝醉的女人, 若是真的遇上不法之徒,恐怕會有麻煩。
陸行商只能全速朝著自己別墅的方向駛去。
下了高架之後, 兩輛車一前一後的追逐終於引來了交警, 警車開著警笛, 烏拉烏拉地追上了兩輛車,遠遠地隔著車窗示意陸行商停下來。
陸行商將車停在了路邊, 下了車, 隨即身後的那輛本田車主也下來, 接受交警的盤問。
許刃還穿著規整黑色西服, 線條流暢, 在夜色裡顯出了幾分禁欲的意味,交警打量著他,看他的穿著氣質, 並不像是能在高架橋上與人追逐賽車的紈褲子弟。
倒是陸行商, 為了配合程池穿的一身輕佻不羈。
許刃指著陸行商,對交警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傢伙拐了我女人。”
交警有些懵逼地看向陸行商,陸行商捂了捂額頭,走過來解釋:“警察叔叔,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沒有這回事。”
交警小哥拿著本子和筆,看了看許刃,又看了看陸行商,問道:“你車裡還坐了一位女士?”
“是。”陸行商說:“是我女朋友,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交警小哥走到陸行商的車邊,朝裡面看了看,程池在副駕座睡得很香甜。
“她叫什麼,家住哪裡?”交警問陸行商。
陸行商不假思索便到:“她叫程池,家住鹿州大道99號。”
“鹿州大道,我記得去鹿州大道,應該是走那邊兒吧!”交警指了指這條公路相反的方向。
“……”
交警小哥又看向許刃,問:“她是你女朋友?”
“嗯。”
“你女朋友怎麼會在他的車上?”
“是啊,我女朋友怎麼在你的車上?”許刃把問題丟給了陸行商。
“因為她現在是我的女朋友。”陸行商正面迎著許刃,毫不相讓。
交警小哥聽得是一頭霧水,有些頭疼:“到底是誰的女朋友?”
“我。”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回答,看向對方的眼睛裡都要快磨出火花來了。
沒法子判斷真假,交警索xin將三人都給帶回局裡,一個醉酒的女人,兩個針鋒相對的男人,要真出了什麼事,他可擔不起這責任。
陸行商和許刃坐上了警車後座,程池坐在兩個人的中間。
“許刃,我和程池現在在交往。”陸行商開門見山,直接對許刃道:“我不管你和她有什麼樣的過去,現在,以及將來,程池都是我的。”
他的聲音很客氣,出身社會好幾年,倒也不像過去在學校裡那般地愣頭青,他很能拿捏人的硬骨和軟肋,知道什麼樣的話,最有效用。
他繼續道:“知道為什麼,你們曾經那樣相愛,卻最終鬧成現在這樣麼?”
“因為…”他看著許刃冷峻的眉峰,一字一頓地說:“你們並不相配。”
因為不相配,所以全世界都會站出來反對麼?
許刃不得不承認,其實他說得有道理。
蓋茨比即使最後得到了傲人的財富,但只一句話,便被湯姆打回了原形。
因為這個世界,不是為你這樣的人準備的,你只是有錢,僅此而已。
許刃從始至終,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並沒有與他爭辯什麼。
見許刃似乎挺疲倦,並沒有談話的**,陸行商便也住了口,一個人自說自話地貶諷別人,終究有失風度。
程池被顛兒得東倒西歪的,總算轉了醒,皺緊了小眉頭,看了看陸行商,又看了看邊上的許刃,摸不準是什麼情況,很自然而然地,將小腦袋壓在了許刃的肩膀上。
隨即,她的手又自然而然地輓上了許刃的胳膊。
然後,用力地抱住。
陸行商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許刃,然後別開了眼,目光移到了窗外,不得不說,還是有些嫉妒。
“刃哥,這是在哪裡呢?”她的聲音像小貓似的,咕咕噥噥,聽不甚清楚。
“在車上,馬上就回家了。”許刃的聲音很溫柔。
“刃哥,我好困。”她抱著他無意識地撒嬌,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
“那你枕著我睡會兒,等事情處理完,我就帶你睡覺覺。”
她打了個呵欠,安心地枕著他的胳膊,許刃便往她這邊靠了靠,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程池跟我說,她要和刃哥睡。”她迷迷糊糊說著夢話。
他將頭與她相依,眸色溫柔,抿嘴道:“你告訴她,刃哥說,好。”
程池又昏昏地睡了過去,甚至還伴隨著輕微的鼾聲,許刃情不自禁地揚了揚嘴角,那一抹融冰的笑意,恰逢落到了陸行商的眼裡。
許刃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終於說道:“這個世界,的確不是為我這樣的人準備的。”
這回換陸行商默不作聲地聽著。
“如果這三年的牢獄教會了我什麼的話,那就是,搶奪。”
他的心顫了顫,抬眸看向許刃,他的目光很黑,很幽深,但同時,卻有一道光,隱隱地照亮了黑暗。
“像我這樣人,本就一無所有,我想要的,會靠自己的雙手…”
他硬聲說:“搶過來。”
而他們,那些生來便什麼都有的人,他們根本不需要去爭什麼,這個世界便會將一切奉到他們的面前供其挑選。
“但是她仍舊是一個意外。”他目光溫柔地看向程池:“她什麼都有,可是她卻寧肯把她所有的一切,都送給我。”
“你說我們並不相配,所以全世界都會站出來反對。”許刃目光終於漸漸堅定地看向陸行商:“所以即便是為了她,以全世界為敵,我也…”
“甘之如飴。”
交通管制科,檢查了身份證,又是一番詳實地問話,確定了三個人的關係,交警終於放過了他們。
醉意朦朧的程池黏著許刃不肯放手,陸行商只好妥協,讓他送她回家。
許刃將程池帶回了程家大宅,接到交警電話查實情況的程正年早已經候在了大宅門口,見到來的人是許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臉色。
許刃很是小心翼翼地將程池從車上給橫抱下來,程池緊緊抱著他的脖子,偎著他的頸項,看了眼神情冷峻的老爸,連忙閉上眼睛假裝睡著。
許刃跟程正年問了好,程正年冷哼了聲,並不理他。
在程正年監視的目光下,許刃將程池還給陶嬸,叮囑了幾句,便要離開,陶嬸扶著程池上樓,程池一見許刃要走,這一下子就鬧開了,抱著樓梯的扶手哭著喊著,不要許刃走,要許刃留下來陪她,說好了要陪她睡覺覺的,許刃大混蛋,說話不算話。
許刃站在門口,看著小醉鬼撒潑打滾的樣子,很是滑稽可笑,不過他笑不出來,倒是滿心的疼惜,想過去抱抱她,安撫她。
可是程正年就坐在客廳正中間的沙發上,就像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生生阻隔在倆人中間。
許刃只能轉身,硬著頭皮往外走,程池一見他真的要走,哭鬧得更加厲害,什麼話都喊出來了。
“許刃,我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離開程池。”
“程池她說她好想你,這六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
“她說不管走多遠,許刃都是牽著她的線,線要是斷了,她就要掉下來,要粉身碎骨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都快要斷氣了。
許刃聽著,心都要碎了,五臟六腑全攪在了一起,呼吸都是顫慄。
陶嬸死死拉著程池免得她從樓梯上給滾下來。
程正年終於緩緩閉上了眼睛,很是不高興卻又無可奈何地說:“許刃,你就多留一會兒,陪陪這瘋丫頭。”
許刃聞言,如臨大赦,毫不耽擱,轉身一陣風似的三兩步跑上樓梯,將程池給扶起來,程池見他回來,抽泣著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死也不肯鬆手,生怕一個抱不穩他就像鳥兒似的從窗子邊飛走了。
“許刃,你別走,程池不要你走。”她斷斷續續地哭著說。
許刃一顆心揪在一起,更加大力地回抱她:“小傻子。”
他喉嚨哽咽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叫她小傻子。
程正年看著這倆人難捨難分的樣子,覺得自己像古時候棒打鴛鴦的封/建嚴父,非得拆散這對有情人,真是作孽。
可是不然又能怎麼辦,誰讓許刃那傢伙竟然……
他低聲地嘆了口氣,轉身回了自己的書房。
許刃回來,程池立刻就老實了,乖乖地讓他抱到牀上坐好。
許刃將程池給抱進了房間,然後又起身,拿著桌上的保溫杯,去飲水機邊咕嚕咕嚕接了一杯冷熱交替的溫水過來,然後從包裡摸出一粒路邊藥店買的解酒的藥片,遞到程池嘴邊。
“小聾子,張嘴。”他指腹掂著藥片,聲音寵溺。
“不要叫我小聾子,人家現在都…都不…”她咬字不清。
他都依著她,極有耐心:“好,想聽我叫你什麼?”
“叫我,許刃最疼最愛的小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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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刃溫柔地笑了起來,無奈地說道:“好,我許刃最疼最愛的小千金,乖,張嘴把藥吃了。”
程池這才心滿意足地伸出紅紅的小舌頭,將許刃嘴裡的藥片卷走,還不忘使壞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尖。
許刃的心酥酥麻麻,他將水杯遞到程池嘴邊,輕輕地喂她喝了水。
一盞小夜燈將房間的物件都籠上了一層玫瑰色。
“不是說困了嗎,快睡覺。”許刃坐在她的窗邊,給她捻了捻被單,她只露了一個小腦袋在外面,睜著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盯著許刃。
“你以前不也總說,想睡覺嗎?那你是真的想睡覺嗎?”程池一臉壞笑看著他。
當然不是,只是想和她“睡覺”而已。
程池將自己的被單打開,然後往邊上挪了挪,給他騰位置。
“許刃,你快上來,跟我…睡覺。”
許刃說:“你爸就在下面,跟守夜人似的,盯著呢,我要是這時候上了他閨女的牀,恐怕明兒早就沒命走出去了。”
“許刃,你慫。”她大笑起來。
許刃也笑,摸了摸她額前凌亂的劉海:“你要是明兒還能記得,來找我,我陪你‘睡’到下不來牀。”
“好,我肯定記得,你可別賴賬。”程池將腳從被窩裡蹬出來,踢到他的肚子上,腳上還戴著一根明晃晃的腳鏈子,叮咚作響。
“還戴著呢。”許刃眼眸裡有了光,撫到她的腳踝處,俯下身,輕輕地吻了吻。
“小千金,晚安。”
他一直陪到她隱隱了有了鼾聲,這才悄然地退出了房間。
客廳亮著一盞夜燈,程正年果然,還守在下面,他當然不必擔心許刃不規矩,這麼多年,對他總歸是了解的。
“阿池睡了?”程正年將受傷的煙斗往煙缸裡磕了磕。
“嗯,睡得很香。”許刃眉宇間柔情盡顯:“還打呼嚕呢。”
程正年的語氣終於有些鬆動,問他:“你身體情況,醫生怎麼說的。”
許刃眼眸微微一亮,連忙道:“醫生說只需要好好療養,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我也一直很注重飲食和作息的規律,每天都會運動,我……”
“行了行了。”程正年終於是揮了揮手:“不用跟我這兒獻寶似的。”
他站起身,定定地看向許刃,良久,才緩緩嘆了一聲,很有些無奈地說道:“許刃,這是最後一次了,你自己…好自為之。”他重重地拍了拍許刃的肩膀,與他錯開,邁著沉重的步履上了樓。
許刃的一顆心,終於重重地落地。
最後一次,他愛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