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鹿見過的美人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以前暫不提,就是來到這大林朝後,后宮之中哪怕是個宮女也有幾分姿色,就更別提這些嬪妃皇子。
作為一個重度顏控,她的眼光是養刁了的,饒是如此,還是被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大的小少年給驚艷了。
像是女媧造人時別人都是黃泥甩的,而他是被捧在掌心一筆一劃描摹,多一分太濃,少一分太淡,漂亮得剛剛好,俊美卻不陰柔,清雋不失矜貴。
竹影婆娑,光線深淺不一落在他身上,似天上月人間雪,反正不像真人。
她以前讀過蘇軾的一首詩,寫的是「公子隻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
此時此刻,覺得字字都應景。
這麼小就有這樣的顏值,等他長大一些,五官再長開一些,豈不是要禍亂全天下少女的心?
很顯然,三公主林熙已經被迷得暈頭轉向了。
面對林熙的咄咄逼人,少年卻無半分失態,不氣也不惱,反而臉上還掛著笑,顯出幾分不應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從容,溫和道:「遊湖事小,只是我風寒未愈,憂心病氣會過度給三公主。你身體也方好,經不起折騰了。」
這話說的,明明是拒絕,卻又透出他對她的關懷,林熙果然頓時就收斂了脾氣,有些開心地問:「你是在關心我嗎?」
宋驚瀾微微含笑:「自然,竹林風大,公主緊著身子才好,先回去吧。」
林熙被他兩三句話哄得服服帖帖,帶著宮女轉身離開,恰好看見在朝這邊張望的林非鹿。想起自己之前那一病,當即驕橫道:「真是晦氣,走哪都能遇上這個害人精。」
林非鹿收回視線,有些害怕地朝林景淵背後躲了躲,牽著他衣角不敢抬頭。
林景淵被這一幕氣得不輕,指著林熙罵:「真是長姐慣的你,在我面前也敢耍橫!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饒不了你!」
林熙沒想到他會維護林非鹿,她平時雖然囂張,但比起林景淵那還是小巫見大巫,平日裡四皇兄本來就不大待見她,現在被他這麼一罵,又委屈又生氣,哭著跑走了。
林景淵重哼了一聲,回頭摸摸林非鹿頭頂的小揪揪:「別怕。」
林非鹿仰著小臉眨巴眨巴眼睛,眼裡滿滿都是對他不加掩飾的崇拜和信賴。
看得林景淵熱血沸騰,差點飄上天,握著拳頭在心裡暗自發誓:小鹿妹妹由我來守護!
這頭鬧劇結束,那頭宋驚瀾也領著他的小廝回翠竹居去,臨走前,朝著兩人溫和一笑,微微頷首,而後踩著不緊不慢的步子離開。那背影映著竹海綠影,清致風雅,格外的自在從容。
林非鹿小聲問:「景淵哥哥,他是誰?」
林景淵一邊往前走一邊隨意道:「你不知道他?他是宋國五年前送來的質子,叫宋驚瀾。」
林非鹿目前對於這個時代的了解僅限於大林朝,聽他說起,趁機裝作什麼也不懂的樣子套話:「質子是什麼?」
不學無術四皇子頭一次在學識上找到了成就感,清清嗓子興緻勃勃地給小皇妹解釋起來。
原來這裡除了位居北方的大林朝外,還有位於南方的宋國,以及以遊牧為主的雍國,將將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面。
起初是宋國最為強大,因為南方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比起貧瘠的北方以及居住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的雍國,可以算是佔盡了天然優勢。
然而富饒就會滋生懶惰,宋國皇帝一代不如一代,仗著國庫充盈家底豐厚,逐漸沉溺享樂。到如今這一代君王,更是沉迷美色,滿天下的搜集美人,好色之名人盡皆知。
前些年,雍國有意與宋國聯手對付逐漸兵強馬壯的大林朝,提出了聯姻的建議。不料這件事被大林知道了,林帝極為震怒。
大林本來就一直覬覦宋國的富饒,只是苦於出師無名,且兩國之間隔著天塹——淮河,林帝又憂心宋國積澱多年,屆時消耗戰不好打,才一直沒有貿然發兵。
宋帝深知這一點,生怕林帝因此遷怒出兵攻宋,當即回絕了雍國不說,還一再遣侍前來向林帝轉達決心,為表誠意,甚至送了一位皇子過來。
這位皇子,就是宋驚瀾。
聽林景淵說,他到大林時,方才七歲,身邊隻跟著一個小廝。雖是皇子,卻又是質子,在這宮裡的生活不至於難過,卻也不會好過。林景淵沒敢告訴小皇妹,他也欺負過宋驚瀾。
在太學讀書的時候,他總是被太傅誇的那一個,林景淵偏生是最不愛學的,自然看不慣他,沒少往他衣服上潑墨,夥同其他皇子捉弄他。
但宋驚瀾從來都不惱,他似乎總是笑著,待誰都溫和謙遜。後來林景淵漸漸就覺得沒勁兒,也很少再去招惹他了。
林非鹿聽完這段前因後果,覺得這個漂亮小哥哥實在是有點可憐。
果然老天是公平的,賜予了你逆天的顏值,就會相應拿走你一些東西,反正不會讓你一帆風順事事順心就對了。
別說,自己跟他還真有點同病相憐。
假設強大的是宋國,大林需要派一個公主去和親,這人選想也不想肯定是自己。
都是被拋棄的那個。
她內心有些唏噓,但沒讓林景淵看出來,開開心心跟他釣了一下午魚,伺候在魚塘的太監照顧周全,最後將他們釣起來的魚穿了線,派人送回各自宮裡。
林景淵本來是要陪她一起回去的,但走到半路嫻妃那邊派人來傳話,說皇帝要去長明殿考他的功課,讓他趕緊回宮去。林景淵嚇得不輕,交代兩句就趕緊跑了。
林非鹿慢悠悠跟著太監往回走。
經過翠竹居時,竹風颯颯,金燦燦的斜陽籠著房簷一角,很有意境。她想了想,從桶裡提起兩條魚,吩咐太監:「在這裡等我。」
太監躬身應是,林非鹿就提著魚走進了翠竹居。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所在的明玥宮就有夠偏僻冷清的,沒想到這翠竹居還比明玥宮更蕭條。推門進去時,掉了漆的木門吱呀一聲響,發出年久失修的聲音。
院子內,宋驚瀾身邊那個小廝正蹲著在煎藥,見有人進來,有些嚴肅的小臉上頓時露出遲疑又緊張的神情。
他下午見過這小女孩,跟在四皇子身邊,那四皇子可沒少欺負主子,頓覺這小女孩也來者不善。
沒想到她只是走過來,笑眯眯把手上的魚遞給他,脆生生說:「這個給你。」
小廝愣了愣,沒敢接。
林非鹿又說:「你家殿下不是生病了嗎?熬點魚湯給他補身子吧。」
小廝看了看魚,又看了看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心道,這魚裡莫不是被下了毒吧?
林非鹿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噗嗤一聲笑了,打趣似的:「不要啊?」
小廝正不知所措,身後微掩的房門被推開,宋驚瀾披了件外套站在門口,溫和道:「天冬,收下吧。」又轉而看向林非鹿,眉眼溫柔:「多謝五公主。」
林非鹿有點驚訝:「你認識我?」
他笑著點點頭:「聽過公主名諱。」
他應該是剛起牀,散下來的頭髮有些凌亂,面上帶著淡淡病色,卻半點不失儀態,真是越看越好看。林非鹿心滿意足欣賞到美色,送完魚就一蹦一跳地走了。
臨走時,還貼心地把院門給關好了。
等她一走,天冬立即道:「殿下,我這就去把這魚埋了。」
宋驚瀾略一揮手:「不必,熬了吃吧。」
天冬有些遲疑:「萬一被下了葯……」
他笑了笑:「公主親自送上門來的,不會有人如此膽大妄為,安心便是。」
……
林非鹿送完魚就回宮了,走到門口的時候,蕭嵐已經在外面等著。見她走近,立即迎上去,不無擔心道:「可算回來了。」
林非鹿察覺有事,等送魚的太監走了才問:「母妃,怎麼了?」
蕭嵐面露憂愁,領著她進去:「下午你走後,四皇子身邊的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
林非鹿這才看見滿屋子的箱子盒子。有食物,有錦緞,有首飾,還有一些亂七八糟她沒見過的玩意兒,把她面積不大的小屋子都擺滿了。
林景淵這小屁孩,還挺貼心的。
林非鹿喜歡收禮物,自然是高興的,蕭嵐卻滿臉擔憂:「讓嫻妃娘娘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林非鹿早習慣她這瞻前顧後小心謹慎的毛病,沒多說什麼,開開心心跑去拆禮物了。今日釣了不少魚,吃過晚飯後還有剩,雲悠把剩下的魚養在院中的小水坑裡,林瞻遠玩魚玩得可開心了。
相比於明玥宮,此時的長明殿就有些氣氛緊張了。
等林景淵跑回去的時候,林帝已經在了。正跟嫻妃在喝茶,見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跑進來,臉色一沉,露出不悅。嫻妃真是恨其不成鋼,想到今天下午聽宮女彙報,說他莫名其妙送了一大堆東西到明玥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林景淵規規矩矩下跪磕頭。
林帝冷聲道:「又出去瘋玩了吧?」
林景淵老實回答:「釣魚去了。」
林帝哼了一聲:「你倒是悠閑,功課從不上心,對於這些玩樂倒是很有心得!」
嫻妃勸道:「陛下息怒,景淵還小,是貪玩了些,等他……」
林帝不悅地打斷他:「都是你慣的!八歲不小了,朕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國賦都做了三篇!」
嫻妃道:「陛下文韜武略,景淵哪能跟陛下比呢。」
林帝喝了口茶降火,餘光瞄見林景淵胸口鼓鼓的,皺眉道:「你懷裡揣的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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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以前把死了的鳥雀揣在懷裡帶進太學,嚇壞了太傅,林帝一想到他這前科,不由得懷疑他這次是揣了條死魚在懷裡。
嫻妃真是又氣又急,又不好再說什麼,眼睜睜看著兒子抬手摸了摸胸口,然後掏出了一本《論語》出來。
等等???
《論語》???!!!
這還是自己那個一看到書就說頭暈頭疼渾身都不得勁兒的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