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手持寬刀,身段挺直,黑髮用一根木簪高束在頭頂,垂下半截馬尾,氣質利落。聽到亭內的少女喊她,卻並未上前,寬刀橫於身前,一副警惕的模樣。
她剛才雖在打鬥,卻沒漏聽這少女跟平豫王的對話。
那銀賊口口聲聲喊的是「五公主」,這兩人分明是一家,不知是在演什麼戲給她看。
紅衣女子不為所動,林非鹿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臉正直道:「女俠,我跟他不是一夥的。」
平豫王急了:「五公主,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我可是你皇叔啊!」
林非鹿轉頭,眼神冷幽幽的:「閉嘴,老銀賊,就你也配?昨晚被你抓回來的那個黃衣女子在哪?」
平豫王結結巴巴說:「我……我不知道公主所言何意。」
林非鹿:「小黑,先斷他五根手指。」
平豫王尖叫一聲:「在柴房在柴房!她不聽話,我讓人把她關起來吃吃苦頭。快,恁白,還不快把人給公主帶上來!」
他身旁那個侍衛領命而去,很快就把雀音帶了過來。
雀音一路還哭著,一直求他們放過她,待帶至跟前,看見滿院打鬥過後的狼藉,再一看林非鹿帶著侍衛挾持了平豫王,頓時失聲道:「黃姑娘!」
她現在不覺得林非鹿面目可憎了,她隻覺得「天啊這是什麼人美心善的仙子下凡來救她於深淵之中啊!」。
平豫王被她一聲「黃姑娘」喊懵了,又定定看了一會兒林非鹿,以為是有人冒充五公主。
林非鹿直接拿出太子玉佩在他眼前一晃:「看得夠清楚嗎?」
平豫王雙腿一軟。
他雖是個閑散王爺,但也是暗地裡支持太子一派的,這些年也給太子一派提供了不少銀錢,視太子為尊。
此時一見那玉佩,哪還敢豪橫,連連求饒:「五公主,我真不知道這位姑娘是你朋友,我什麼都沒做呢,你把人帶回去便是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打打殺殺。」
林非鹿瞄了他一眼,吩咐小黑:「叫暗衛來。」
小黑便從袖口裡摸出一個哨子,哨音奇特,猶如繞樑,不過片刻,一隊穿著深紫衣衫的人便從牆外湧入,直奔林非鹿身前,下跪行禮:「公主。」
林非鹿這才讓小黑收刀。
平豫王豈能不認識暗衛,發軟的腿踉蹌了一下,被身旁兩個護衛扶住了。
林非鹿笑眯眯道:「九王叔,得罪了,人我就帶走了,就此別過。」
平豫王努力朝她擠出一個笑,「恭送公主殿下,有時間常來玩兒啊。」
林非鹿便朝外走去,經過雀音身邊時,見她還獃獃站著,拉了她一把:「走啊。」
雀音猛地一回神,臉色精彩極了,嘴唇動了又動,才低嚅道:「黃……五公主殿下……雀音、雀音不識,冒犯了公主……」
林非鹿說:「別的倒也沒有什麼,就是想提醒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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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音一下站直身子,緊張地看著她。
林非鹿說:「你那個未婚夫可以不要了。」
雀音連連點頭:「公主說的是!」
她等了一夜官星然,以他的功夫和在銀州的人脈,不可能找不到她。可等來等去,卻只等來了黃姑娘。她並不是傻子,黃姑娘都能知道她在這,官星然能不知道?
他卻沒來,可想是不願得罪平豫王,棄她於不顧了。
這一夜雀音備受折磨,甚至差點失身,經過這麼一遭,也算徹底悟了。
林非鹿沒再管她,小跑幾步走到那紅衣女子身前。離得近了,才看清這俠女樣貌。也不過是二八少女的年紀,雖穿了身紅衣,眉目卻透著冷冷的清秀,眼睛生得極其漂亮,眼眸澄澈,似有雪光。
林非鹿笑著說:「看吧,我真的不是壞人。」
紅衣女子還是一言不發,卻緩緩收了刀。她似乎也知道今日殺不了平豫王了,倒是不莽撞,跟著林非鹿便朝外走去。
平豫王在後頭喊:「五公主!那刺客……」
林非鹿挽著紅衣女子的胳膊笑銀銀回頭:「哪裡有刺客?我怎麼沒看見?」
平豫王沒話說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這紅衣女子殺他上百精衛後平安離開。
出到府外,暗衛便自行消失。林廷等在門外,見人平安出來,總算鬆了口氣。這兩人既為兄妹,可見這位也是皇子,雀音臉色慘白地朝他行了一禮,林非鹿便跟小白說:「你送雀音姑娘先回客棧。」
她這頭吩咐人,回頭一看,紅衣女子已經徑直離開了。
林非鹿趕緊追上去:「女俠!女俠留步!」
她回過頭來,神情並無不耐,倒是很認真地詢問:「何事?」
林非鹿笑眯眯的:「敢問女俠芳名?」
紅衣女子說:「我叫硯心。」
林非鹿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想了半天,猛地反應過來,這不是昨日官星然提到的那個江湖英雄榜上,排名第十的名字嗎?
當時官星然還嘆說:「硯心是英雄榜上最年輕的高手,如今不過十七歲,已單挑勝過三門四派的傳承人,刀法造詣尤其高。她是千刃派掌門的嫡傳弟子,聽說是掌門從繈褓中撿回來的孤兒,從小便研習千刃刀法,是個武癡。」
林非鹿難掩激動:「硯心?你就是千刃派的那個小師妹?」
硯心奇道:「你認識我?我們以前見過嗎?」
林非鹿說:「我聽說過你,你刀法很厲害!」
硯心笑了一下。
她一笑,屬於少女的氣息便濃鬱起來,左臉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透出幾分天然的嬌憨。只不過這笑很快消散在她清冷的眉間,她朝她抱了下拳:「公主謬讚。」
天啦,英雄榜上的人物叫她給遇上了。
林非鹿心底那簇武俠小火苗又躥高了不少,她抿唇道:「硯心姑娘,你為何要刺殺平豫王?」
硯心眉眼一橫:「此人強擄民女,作惡多端,我既知曉,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今日沒能殺他,是我學藝不精,改日必再取他性命!」
林非鹿說:「他是皇室,你若殺了他,定會被朝廷通緝。」
硯心冷笑一聲:「我有何懼?」
林非鹿默了默,從懷裡掏出自己那個小本本,「話雖如此,但何必為了這樣一個人給自己惹上麻煩,我們用法律製裁他不好嗎?」
她不由分說拽住硯心的手腕:「跟我來。」
硯心愣了一愣,倒是沒甩開她。
她其實甚少跟人接觸,每次下山都是直奔比武切磋而去,打完就散,絕不糾纏。
千刃派位於秦山之中,她自小長在山上,滿門都是喊打喊殺的師兄弟,她又醉心武學刀法,性子其實十分單純。看待世間萬物的目光也十分直白,好便是好,壞便是壞,黑白分明。
眼前的少女雖是公主,但明顯跟平豫王不是一夥的,還救了一位姑娘出來。
可見是個好人!
硯心任由好人林非鹿把她拉到了街邊的一個茶攤坐下,招呼小二上茶之後,還順帶要了支筆。
林非鹿將平豫王的名字寫到死亡筆記上,後面還跟了幾筆他的罪行。
硯心便問:「這是何意?」
林非鹿深沉道:「我這一路行來,凡是看到作惡多端迫害百姓的朝官,便將他們的名字記在上面,待回京之後呈給父皇,再叫他一一降罪。」
硯心不由道:「公主俠義仁心,令人佩服。」
林非鹿把小本本收好,笑銀銀的:「所以硯心姑娘也不必再冒險去殺他。」
她見硯心還要說什麼,又立刻道:「殺人雖能解氣,但難保他死後,又有第二個這般作風的人冒出來。惡人猶如蝗蟲,殺之不盡,不如從源頭解決問題。待我回稟父皇,降下罪來,這些人便會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有時候,威懾比殺人更有用。」
硯心想了想,倒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公主說的在理,那我暫時饒他一命。若將來威懾不夠,再取他性命也不遲。」
兩人相談甚歡,那邊林廷也從小黑口中知道了府中發生的一切,見他走過來,林非鹿熱情介紹道:「哥,這是硯心姑娘。」
既是公主的兄長,那自然就是皇子。
硯心抬眸打量,卻見這位皇子跟自己想象中滿身威儀貴氣的皇子不太一樣。
他一身藍衫,身姿頎長,舉手投足十分溫雅,卻難掩孱弱之態,五官極其俊秀,眉眼溫柔世間罕見,只可惜臉帶病容,唇色略白。整個人給她一種白玉之感,彷彿稍不注意磕著絆著便會碎了。
硯心不懂那些繁文縟節,便隻一抱拳,算作招呼了。
林廷也回了一禮,便對林非鹿道:「你今日鬧了平豫王一場,他日後應當會有所收斂。不過此人行事荒唐,未免夜長夢多,我先修書一封傳於父皇,將之罪行言明,再由父皇定奪。」
林非鹿連連點頭:「還是哥思慮周全!」
硯心仰頭喝盡杯中茶,拿著刀站起身來:「公主,殿下,若無其他事,就此別過了。」
林非鹿趕緊問:「你接下來要去哪呀?」
硯心道:「金陵。」
林非鹿開心極了:「我們也要去金陵,不如同行?」
硯心習慣獨來獨往,一時之間有些遲疑。
林廷看出她的顧慮,溫聲笑道:「硯心姑娘不必多慮,舍妹好武,只是敬佩姑娘刀法。姑娘若不願意,也無需勉強。」
硯心又看了林非鹿一眼。
少女噘著嘴眨眨眼睛,模樣無辜又可愛,見她看過來,雙手握成拳頭抵住下巴,軟乎乎又甜糯糯地喊:「硯心姐姐,拜託拜託。」
從小跟著一群打赤膊練霸刀長大的直女硯心,登時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