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海頓時惶恐了,苦笑道:「芳洲你還是這麼個脾氣……這裏是京城,你啊,唉,你就不能改改嗎?這樣下去得罪了人,以後你豈不艱難!」
連芳洲傲然一笑,道:「我已經改了很多啊!你看,朱家那樣過分,我都沒有還擊,就是不搭理而已!人家非要招惹我,這得罪已經是鐵定了的,便是我退讓,難道就不得罪了?人家照樣看我不順眼的!再說了,我又沒事兒要求他們,怕什麼!」
連海一時噎住,心道不搭理便不是還擊嗎?不然朱家也不會氣成那樣了!
可他深知自己這位堂妹的脾xin,見她油鹽不進,且渾然不把得罪朱家放在眼裏,一時也頗為無語。
不過,借住在這兒……連海心中又猶豫起來了。
只得打起精神勉強笑笑:「可畢竟來日方長,得饒人處還是且饒人的好!」
連芳洲便也笑道:「堂兄你好脾氣、好xin子,我確是不行的!這一點啊,我是這輩子也及不上你了!」
連海頓時一滯,原本他還想再勸連芳洲幾句的,沒準勸住了她、同朱家冰釋前嫌,可被她這麼一說,倒不好再勸了。
連海冷眼旁觀,覺得連芳洲這xin子,將來必定要闖禍,在滿是權貴的京城裏如何吃得開?
有哪個男人會喜歡這樣的女人?就算一時貪圖新鮮,時日長了,尤其是她這脾氣令自己的仕途受了阻礙,到那個時候怎麼可能不生怨言?
一旦她唯一的依靠生了怨言不再是依靠,她還算什麼?
自己留下在這兒,的確不是上上之選,倒不如遠遠的避開,也省得將來麻煩……
打定了主意,連海又發起愁來:難道真的要回鄉嗎?回到家鄉,叫他如何面對昔日故人鄉鄰……
「芳洲,剛才你說,讓我不拘在外地哪兒找個清靜地方讀書,這倒也有理,只是——」連海訕訕笑了笑,有點難以啟齒。
連芳洲心裏頭明鏡兒似的,看樣子他是覺得丟臉不想回鄉,可又囊中羞澀沒法兒遠遊。
連芳洲亦情願出這筆錢,便笑道:「堂兄上京以來我也沒有好好招待招待,心中正有愧呢!堂兄想要四處遊歷一番這是好事呀!我卻不能再無表示了!雖說我家底也不厚,不過七八百銀子還是拿得出的!」
連海聽到這話頓時一喜,雖然覺得七八百兩花費三年似乎有點兒緊張,轉念一想,自己也未必一定要在外頭待三年,待個一兩年,躲過這一陣,自然就可以回去了。
「叫堂妹破費,這怎麼好意思呢!」連海笑着推辭,心中卻暗暗緊張,生怕連芳洲真的就從了他的推辭了。
可是人家一開口他就答應,這就更不好意思了啊!
好在連芳洲總算還有兩分真心實意,堅持要給。
連海不敢再推辭,見好就收,就坡下驢的答應了下來,「多謝堂妹,等將來我高中了,必定報答!」
「哪裏就說得上報答不報答的話了,些許小事而已!」連芳洲笑笑,當即命椿杏去取了銀票來。
連海拿了銀票,又道謝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連芳洲亦不多留,命人送了他出去。
很快對於新進士們的任命就下來了,有外放各縣當縣令的,也有進京城中各處衙門的,也有進翰林院的。
在放榜之後任命之前,這些人無疑都是天子驕子、志得意滿,走到哪裏都是焦點,人們見了都要稱讚一聲「好!」。是各種宴會上最尊貴的貴賓,人們爭相結交。
這往往令他們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生出躊躇滿志、指點江山的氣概來。
但是任命一下,他們來不及適應,立刻就從雲端跌倒了谷底,成為各個部門最基層、最底端的一員,哪怕一個積年老吏,都能理直氣壯的對他們指手畫腳、分配指派。
畢竟,進士放在全國來說那是人中龍鳳,可放在官場中,幾個正兒八經的官員不是進士出身?
這種落差令得許多人打心裏沒法接受,如同兜頭淋下一盆冷水,瞬間將意氣風發的志氣澆得冷透,從此仕途再難起色;也有的人受了刺激發狠有一天要出人頭地,孜孜不倦,鍥而不捨;也有的平平靜靜接受,心中默念一個「熬」字。
孫明果不其然是放在了翰林院任侍讀。
得到結果之後,立即便差人上連芳洲李賦這兒知會了一聲。
李賦和連芳洲都替他歡喜,派錢管家去恭賀了一番。
連芳洲沉銀一番,還讓錢管家帶去了一封書信。
信中除了恭賀,另有言語,大意是他進了翰林院,將來走的是清流之路,與李賦不一樣。為避免人詬病,兩家明面上還是少來往些好,倘若有事,儘管派人來說云云。
孫明見信暗暗感激,暗嘆從前便知芳洲是個最能為人着想的,如今更甚。
他心裏原本還很有些為難,從理智和感情上來說,他都不願意疏遠了連芳洲和李賦,可是從官場立場和前途來看,不疏遠卻不行。
畢竟,道不同啊!
連芳洲這番話,無疑令孫明心裏大大的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頗為內疚,如此一來,似乎他變成了個忘恩負義的人似了的。
轉念一想,如此分開其實也好,彼此都不會為難或者尷尬,萬一將來有什麼事兒,假如需要他出力,他自然是當仁不讓的。
像連海那樣,他絕計做不出來。
思量一番,孫明便給連芳洲回了一封信。
椿闈過後,太子領了聖旨出京前往河南勘察椿耕農事。去年黃河發了大水,無數家園被毀,良田被淹,朝廷雖撥下了賑災和重建的款項,但總要派個人下去看一看才安心。
沒兩日,李賦亦要前往城外的五軍營點卯操練,一去至少得一個月。
「我把洛廣留下給你吧!有他在我也能更放心些。不要記掛我,乖乖的在府中養胎,放心,等你生產的時候我一定會在府上的!」難捨難分了臨別前幾天,臨到分別,依然難捨難分。
一想到明天一大早進宮拜辭皇帝之後就要趕赴五軍營,明晚就要一個人躺在軍中營帳那簡便的牀榻上,不復溫香軟玉,他就恨不得今晚的時光長一點、再長一點!
越發攬著娘子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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