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地處盆地,六月底的天氣悶熱無比,有時候一天到晚,連一絲風都沒有。
即使在屋裡坐著不動,也會控制不住地出汗。
尤其是許多從京城跟著慶王來到蓉城的人馬,即便這已經是第二個夏天了,卻還是無法適應。
倒是顧元,他好像天生體質偏寒,冬天的時候天天過著狐裘,手裡還要捧著手爐。
待到夏天,大家都汗流浹背,唯有他房裡連冰盆都不放,穿著長衫,依舊是一身清爽無汗。
這不由得讓其他人羨慕不已,甚至連慶王都忍不住道:「顧先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看著真是叫人羨慕啊!」
顧元抬手掩口清了清嗓子道:「我不過是以前傷過身子,所以體寒罷了。王爺只看我夏天的時候一身清涼,卻不知我冬天時候寒氣親骨是多麼難熬。」
「哦?」慶王頗有些意外地問,「顧先生以前受過傷?竟然這般嚴重麽?」
江尉明也挑眉問:「據我所知,這種寒毒入體的癥狀,多是練功走火入魔或是中毒所致,不知顧先生是何緣故啊?」
顧元搖頭道:「都不是,只是因為一次意外,落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趴在一大片冰塊上隨波逐流了許久才最終得救,雖然性命無礙,但是在冰水中浸泡太久,寒毒入骨,所以之後便一直體寒。
大家不必關心,老毛病了,左右也死不了人,夏天也不比受暑熱困擾,每年只有入冬的兩三個月難熬罷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慶王還是關切地表示:「回頭本王著人貼出告示,替先生遍請名醫。」
「多謝王爺關心。」顧元依舊是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想來即便川蜀沒有,天下之大,肯定也能找到一位神醫能解我身上的寒毒。」
這話說得巧妙,聽得慶王心花怒放。
尤其是顧元素來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端的就比那些一拍馬屁就油膩諂妹的人說出來更讓人覺得可信。
江尉明在一旁的面色又忍不住沉了下去。
自打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顧元得到王爺的信任之後,他就總有種自己已經漸漸被王爺疏遠的感覺。
尤其如今蟄居在蓉城,他每天除了操練兵士,毫無用武之地。
只能看著顧元憑藉自己的小聰明,一步步贏得慶王的信任和關注。
不過轉念一想,眼前很快就會有自己表現的機會了,他又提起精神道:「王爺,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和推測,吐蕃王動身入京應該就是七月初的事兒了,嘉勒斯賚一直與大齊交好,但是我們三翻四次派人去接洽,他卻一直不予回應……」
江尉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元打斷道:「當初我就說過,去聯繫嘉勒斯賚是不可能會有回應的。
他自從親政開始,親齊的政策就從來沒有變過。
對於嘉勒斯賚來說,大齊的皇帝是誰都不重要,他也並不是小皇帝的擁躉。
他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在西夏的強壓之下,為吐蕃爭取更大的利益,更好的發展空間。
所以我們不要把目光放在嘉勒斯賚身上,等到王爺榮登大寶之後,他也會像如今對小皇帝一樣忠心歸順於王爺。
與其去爭取嘉勒斯賚,倒不如去聯絡與嘉勒斯賚不睦的部族。」
慶王聞言連連點頭道:「顧先生說得有理,那依先生來看,此番我們該如何部署?」
江尉明聽了這話,手在衣袖的遮掩下,緊緊地攥起拳頭,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顧元面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早就在飛速地盤算,權衡著各方面地關係,最後才慎重地開口道:「這次嘉勒斯賚進京,說會帶著自己看中的繼承人一併前往,是為了向大齊表達世代投誠之意。
但是根據我得到的消息,這幾年一直被嘉勒斯賚當做繼承人培養的扎拉欽,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在吐蕃露過面了。」
江尉明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身子猛地挺直起來道:「這話什麼意思?」
顧元端起茶碗,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說:「意思就是,扎拉欽很有可能早已抵達京城,他們應該是選擇了分開入京。
嘉勒斯賚既然在這方面已經做好了準備,在吐蕃內部難道會沒有部署麽?
如果我們現在調兵遣將,半路伏擊嘉勒斯賚,即便成功又能如何?我們不可能攻入吐蕃內部,他的繼承人直接在京城宣布繼位,前有吐蕃國內的擁躉,後有大齊的支持,我們又能耐他如何?
一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嘉勒斯賚的死就會永遠橫亙在中間,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再爭取到吐蕃的支持麽?」
慶王聞言驟然變色,扭頭看向江尉明道:「江將軍,你不是一直負責與吐蕃方面的各項事務麽?這麼重要的情報,你為何毫不知情?」
江尉明被當眾斥責,十分難堪地說:「王爺,這也只是顧先生的猜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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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元道:「但是扎拉欽許久沒有露面卻是事實,將軍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去仔細調查一番。」
慶王的語氣更加強勢,直接命令道:「速速派人查實此事!」
江尉明深吸一口氣,躬身應諾道:「臣這就去辦。」
慶王擺手道:「既然如此,大家也都散了吧,等事情都調查清楚之後再議。」
顧元從議事廳回到自己住所之後,伏案咳了許久,端起案頭一碗早就涼了的葯湯喝下去,這才勉強將咳嗽壓了下去。
他細細將自己剛才在議事廳的所有表現回憶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破綻之後,才從案頭拿過一張箋紙,提筆飛快地寫下幾行字。
這幾行字,單個兒看誰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卻根本無法成句,完全搞不懂其中的意思。
待箋紙上的墨跡變乾之後,裁下來團成小球,封入一枚蠟丸之中,隨後將蠟丸扣在自己掌心,端著水丞來到後院水池旁,借著換水的機會,將蠟丸丟入水中。
蠟丸順著水流飄出院牆之後,外面很快響起幾聲鳥叫。
顧元這才將水承加滿了水,端著返回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