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姐夫自以爲才高八斗、自命不凡兼自命清高,看不起他們時家“滿身銅臭”他是知道的,聽到母親說他竟然願意在自己這個充滿銅臭的家裡長住,時鳳舉感到很驚奇。
“這是大姐的意思還是大姐夫的意思?大姐夫他也願意?”時鳳舉覺得還是問清楚的好,萬一是大姐一個人的意思,回頭那個一根筋的大姐夫還得埋怨他多事!
“是我們商量的意思!”時玉梅忙說道:“這不,家裡頭也清淨,正好可以讓他安心溫書,青州離杭州也近嘛,三年之後去杭州趕考也方便不是!而且,我們老爺也可以指導指導三弟啊!三年後,正好甥舅倆一塊下場,路上彼此也有個照應!”
“不用!”王氏和時鳳舉一聽說讓任志賢“指導”時鳳華竟異口同聲的說了出來。
“三弟在書院裡有先生指導,人家先生說了,沒兩年就要上場,中途換人指點有益無害!況且,大姐夫自己也要溫習功課不是嗎?總不能爲了三弟影響了他啊!”時鳳舉說道。
“對、對!你二弟說得對!”王氏也連忙附和。
且別說不放心讓這種不靠譜的人指導自己的弟弟,時鳳舉絲毫不懷疑,若真讓他指導了,假如下次他又沒考中,肯定要抱怨說都花功夫指導小舅子了、自己沒溫習好!而且,假如時鳳華反倒中了,他肯定又要說這都是他指導的功勞!
時玉梅聽了時鳳舉的解釋微變的臉色這纔回轉,她不覺露出兩分笑容點頭說道:“這倒也是!不過,那先生靠譜嗎?別耽誤了咱們鳳華!”
“靠譜靠譜!那是京裡退休回鄉的翰林院的老翰林!”王氏嘴快的說道。
“哦!”時玉梅聞言拖長聲音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顯然對母親的話不是很認同,但想要反駁卻覺得不太有底氣。
她雖沒說,時鳳舉卻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道,再不靠譜也要比我那大姐夫靠譜!
時鳳舉見把話題扯遠了便說道:“我看,就蕉園那裡吧!地方房子寬敞,環境也清幽,大姐覺得如何?”
“蕉園?蕉園啊……嗯,也、行吧!那就那裡好了!”時玉梅想了想忽然就笑得有點兒勉強。
蕉園位於時府南南面,正門開在外院,院子和房子位於內宅,有小門通往內宅,正好處於內外分隔線上。晚上守夜的婆子們在內宅那邊將角門一下匙,便可將內外隔絕。
園中有前後兩進院落,正屋連帶耳房一共五大間兩進,倒座、後罩、東西廂房一應俱全。後院還有一個一畝見方的小花園,園中堆砌假山、引水鑿池,花木扶疏,雖小卻佈置得十分精緻。前邊的庭院中責栽植着芭蕉、梅花、修竹,十分清雅幽靜,用來讀書那是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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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她這樣嫁出去攜夫回來的姑奶奶住也再合適不過。
可是,時玉梅心中忍不住有些惆悵起來。因爲她本來是想提出仍舊住自己未出閣前的繡樓的,如今方覺,那繡樓已經不是自己能住的了!時家很快就會有新的大小姐,是她弟弟的女兒,那應該是新的時家大小姐應該住的地方!自己帶着丈夫,怎麼還能夠住內宅呢?
時玉梅一時傷感起來,也情不自禁生出幾許作爲“外人”的拘束和怯弱,勉強陪笑道:“那,那真是麻煩二弟你們了!等蕉園那邊收拾好了我們就搬進去,往後吃飯我們自己吃就行。”
“跟你弟弟有什麼客氣的!”王氏聽見女兒這麼說忍不住也有點難過,想女兒在家的時候何等好強、處處都要爭尖兒,不想遇人不淑,嫁過去三年公公婆婆相繼去世,之後到如今,也不過三四年的光景,那一份傢俬硬生生的讓不着調的丈夫給敗了個乾乾淨淨,連她的嫁妝都貼補了乾淨!
看到女兒露怯,這在從前是絕無可能的表情,可見這些年過得多不容易,生生連xin子都熬得變了,怎不令做孃的傷心?
王氏不禁攜着女兒的手,話確是說給時鳳舉聽,“我看也不急,等八月十五後再讓你弟妹好好的將蕉園收拾佈置一番,擇個吉日你們再搬進去!往後吃飯呢,想吃什麼就叫廚房那邊做了送過去,不用客氣,你要是想娘了呢,就過來陪陪娘一塊兒吃!呵呵,梅兒啊,你永遠都是時家的大小姐,想要什麼、說什麼便吩咐下去,誰要是敢目中無人、不敬主子,我頭一個不饒!”
“是啊大姐,既然回來了就安心住下吧!你也是爹孃的女兒,時家的這一份產業本來就應該有你的一份嘛!”時鳳舉也笑道。
時玉梅心中一鬆,趕緊笑着謝了母親和弟弟,又朝時鳳舉嗔道:“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家裡的生意都是你在辛苦打理,我可是什麼力都沒有出。爹孃風風光光的送我出了嫁、陪了那麼多好東西,時家已經不虧了我了,這一份產業都是你和鳳華的,可與我不相干!你再說這話,我可要羞愧死了!”
母子三個一時都笑了起來。
時鳳舉便又笑道:“我看這樣吧,以後每個月從我的賬上給大姐和大姐夫二十兩月例銀子,防着大姐要錢急用一時不便。還有佈置蕉園,也算我這個做弟弟的一點心意吧!昨天大姐和大姐夫剛到也就算了,我看今天找個時間去二叔二嬸那邊坐坐打個招呼吧!哦,禮物我昨天吩咐人去置辦了,等會兒會送到娘這兒來!”
畢竟時玉梅是嫁出去的女兒,沒道理還從孃家支使銀錢,他們大房當然不會說什麼,可是時府還有二房和在外做官的三房叔嬸,總不能不考慮他們的感覺。時鳳舉琢磨着,回頭還得去二叔、二嬸那邊親自跟他們解釋一番,跟他們講清楚,大姐兩口子的費用都從他這兒出,不走公中的賬。
時玉梅也正爲這個發愁,聽到時鳳舉這話喜之不盡,王氏也笑呵呵的直誇兒子想得周全、會辦事。
姜嬤嬤在一旁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心道大夫人啊,這種事其實該是您這個做孃的出頭來辦理纔對!真正的,大少爺是個難得的好人!大夫人您的福氣果然不小!他將事兒都辦齊了,老奴也省得開口提醒您了!
“對了,大姐和大姐夫既然回來住了,你們孟縣的房產、田地可都處置安排好了?若沒有我讓管家去一趟!”
指望那個鑽進書中恨不得化身書蟲的大姐夫,時鳳舉覺得還是省省力氣別想,不然平白添氣。
“對、對,就讓鳳舉派人去做吧!鳳舉做事最穩妥了!”王氏也關切道。
誰知時玉梅臉上突然顯出幾分不自然的神色,支支吾吾道:“不用不用!呃,我們來、來之前,都、都處理好了,真的,都弄好了!不用麻煩二弟了!”
“真的?”時鳳舉很是懷疑的瞅了她一眼,說道:“那就好!我覺得我還是讓管家去看一趟吧!”他的語氣帶着微微的嘲弄笑道:“畢竟大姐夫是讀書人,對這些俗事難免有不通的地方,萬一被人給騙了豈不吃虧!還是我叫管家去看一趟比較放心!”
“我看這樣最好!”王氏也點頭。
“不用!”時玉梅卻急得差點站起來,聲音都失控了。
她一驚,忙回做鎮定笑笑,“真的不用了!娘,二弟整天那麼忙,再爲我這點小事操心那我和我們老爺可得多過意不去啊!我們真的處理好了,不用這麼麻煩了。”
王氏哼了一聲,嘆道:“這算什麼麻煩!麻煩的事還沒說呢!”
“娘……”時玉梅的臉色更兼彆扭起來,訕訕的低下頭。
“娘,大姐,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快說吧!”時鳳舉瞟了她們一眼加了一句:“我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
意思是說,你們就算不說,就那麼大點地方,我照樣能打聽的出來。
王氏忙道:“這不本來就要同你說的嘛!就是,那個,你大姐夫在孟縣欠了廣文齋六百兩銀子、欠了鴻泰酒樓三百八十兩、欠了榮記綢緞莊二百四十兩、欠了……”
“好了娘!”時鳳舉聽得一陣頭疼兼窩火,淡淡道:“有賬單子嗎?給我吧!”
“哦,在這兒呢!”時玉梅尷尬笑笑忙從身上掏了出來遞給時鳳舉。
一股惱意從丹田升騰直衝腦門,雖說這話是他自己問的,可看到這些原本是大姐夫的賬單卻從姐姐身上掏出來,時鳳舉依然感到氣憤難當!
那個混蛋!
時鳳舉神色淡淡展開從頭瀏覽。嘿,好傢伙,還真是齊全!衣食住行用瑣瑣碎碎無所不有、無所不包,按照這個單子都能置辦起一份家產了。
什麼某某點心鋪子五兩、某某雜貨鋪三兩,這種雖覺可笑可時鳳舉也懶得生氣了。只見他眼睛一瞪,冷着臉道:“醉花樓八百兩?”
“醉花樓?”王氏臉色也變了,沉着臉道:“這怎麼回事?你昨晚怎麼沒跟我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