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把豆腐泥靜置一個時辰再團成圓子下鍋炸,知道她喜歡多加醋,眼前這名女子到底是誰?
如果不是郡主確實不在了,她幾乎以為站在眼前的就是郡主!
「你到底是誰?」
你是誰?
駱笙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好。
隔了十二年,換了一副軀殼,她都說不清自己是誰了。
不過很顯然,她憑這道豆腐圓子成功引起了秀月的猜疑,不用再擔心一個不留神對方就跑了。
駱笙沒有回答「你是誰」這個難題,而是問道:「你在何處賣豆腐腦?」
「就在巷子口——」秀月脫口而出,險些打自己一巴掌。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眼前女子一發問她就忍不住回答?
「那我明日來找你。」駱笙撂下這句話,抬腳往外走去。
秀月愣了愣,匆匆追上:「你,你去哪兒?」
駱笙望著如驚弓之鳥的秀月,不由笑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你那些疑惑,等明日再說。」
離開這座普普通通的民宅,駱笙直奔客棧而去。
她不能直接把秀月帶回客棧,而是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這個理由只能放到明日。
好在有那道豆腐圓子,秀月定然會等她再次出現。
就如四個大丫鬟了解她一樣,她何嘗不了解她們。
對她們來說,有關她的一切都會放在心上,哪怕有xin命之憂。
回到客房,紅豆依然在熟睡。
駱笙換去衣裳,輕手輕腳上了牀榻。
窗外寂靜無聲,屋內只有小丫鬟均勻悠長的呼吸聲,駱笙的思緒不由飄到了黑衣男子身上。
這個跟蹤秀月的男子是誰?
想一想斬向秀月後頸的那記手刀,她只能暫時得出一個結論:此人是敵非友。
南陽城不能久留了。
如果幼弟真的還在人世,秀月尋了這麼多年都沒消息,就不是她逗留幾日能尋到線索的。
黑衣男子的出現是一個警示,她要立刻帶秀月進京,以大都督之女的身份先立足再徐徐圖之才是正途。
這一夜對駱笙來說極為難捱,以至於一大早就響起紅豆的驚呼:「姑娘,您是沒睡好麽?眼睛瞧著像是挨了兩拳——」
駱笙窒了窒,吩咐道:「取一盒脂粉來。」
梳洗過後,駱笙帶著紅豆走出房間,就見盛三郎已經等在廊下。
一見駱笙出來,盛三郎立刻露出個笑臉:「表妹今早想吃什麼?是在客棧將就一下,還是出去吃?」
「出去吃」三個字被盛三郎刻意加重了語氣,吃貨心思展露無遺。
駱笙不由輕嘆。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盛三郎這樣善解人意的少年郎誰不喜歡呢。
「出去吃吧,我想吃豆腐腦。」
一聽駱笙要出去吃,盛三郎鬆口氣,走到大堂向一名夥計打聽:「小兄弟,這附近哪裡的豆腐腦好吃?」
「豆腐腦啊,味道好的有好幾家呢,橋頭王娘子家的最是香甜,西街趙婆婆家的豆腐腦最是細嫩——」
駱笙打斷夥計的話:「我想吃鹹的。」
鹹的?
盛三郎驚了:「豆腐腦還有鹹的?」
紅豆用眼白看著盛三郎,就差在臉上寫上「沒見識」三個大字了:「表公子這話說得有趣,豆腐腦只能吃鹹的呀。」
「誰說的,豆腐腦明明是甜的。」關乎豆腐腦的甜鹹之爭,盛三郎可不會向一個小丫鬟妥協。
眼見二人都要打起來了,夥計冒死插一句嘴:「鹹的豆腐腦咱南陽城只有一家,就在東街石頭巷口那裡。幾位客官要是不認識,隨便找人打聽一下賣豆腐腦的醜婆婆就是了。」
駱笙微微蹙眉。
醜婆婆?這說的難道是秀月?
「表哥,就去那裡吧,正好你沒吃過鹹豆腐腦,今日嘗嘗是什麼滋味。」
前一刻還與紅豆劍拔弩張的盛三郎立刻露出一副笑臉:「行,那我今日就嘗一嘗鹹豆腐腦是什麼味的。」
一旁紅豆撇嘴:「真是可憐,吃了這麼多年假豆腐腦。」
夥計盯著離開的一行人,險些忍不住衝上去理論。
太過分了,甜豆腐腦怎麼就是假豆腐腦了,甜豆腐腦招誰惹誰了,啊?
東街石頭巷口支著一個早點攤,這個時候已經圍了不少人。
作為全城遍地甜豆腐腦,隻此一家鹹豆腐腦的早點攤,多年來自然積累了不少熟客。
「醜婆婆,蔥花是不是放多了?」
秀月回神,就見一碗澆好滷汁的豆腐腦上蔥花都快冒了尖,顯然放得不是一般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秀月連連道歉。
「算了,蔥花多吃著香。」熟客接過豆腐腦,坐在一旁長條凳上哧溜哧溜吃起來。
秀月在心中嘆了口氣,眼睛卻忍不住往前邊瞄。
昨夜那個女子說今日會來找她,究竟什麼時候來?
原本能遠離這種撞破她秘密的人,秀月該萬分慶幸,可是昨夜那道豆腐圓子卻讓她一夜沒合眼,越想越荒唐。
那做菜的手法,那說話的語氣,那淡然又明亮的眼神,分明就是郡主。
可郡主明明死了!
秀月覺得自己要被逼瘋了,又開始走神。
少年清朗的笑聲響起:「醜婆婆,來三碗豆腐腦。」
秀月回神,沒有看那陽光俊朗的少年,目光直直落在他身邊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素衣,眉眼沉靜,與昨夜那個神秘的黑衣女子截然不同,可她卻認識這雙眼睛。
駱笙也在打量秀月。
虯枝般的疤痕幾乎遍布了小半張臉,讓這張臉完全看不出昔日的秀美。
駱笙面上一派平靜,心中卻掀起巨浪。
秀月竟然毀容了!
「來三碗豆腐腦!」見秀月沒動靜,盛三郎揚聲又喊了一遍。
這個婆婆耳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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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來。」秀月很快把三碗豆腐腦調好遞過去。
澆上滷汁的豆腐腦顫巍巍,上面撒著紅紅的油辣椒與翠綠蔥花,混合著香醋與蒜泥的香味直往人鼻子裡鑽。
盛三郎哧溜哧溜一大碗豆腐腦就見了底。
紅豆嘴裡塞著豆腐腦還不忘問:「表公子,鹹豆腐腦是不是特別好吃?」
盛三郎一窒,辯解道:「我覺得不是鹹豆腐腦特別好吃,是這位醜婆婆做的鹹豆腐腦特別好吃。」
這兩者可不一樣,嘿嘿,他可真是機智啊。
駱笙放下碗,微笑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盛三郎眼睛一亮:「是吧,可不是所有豆腐腦都能做這麼好吃的,這跟手藝有關,跟甜鹹沒什麼關係。」
關鍵時刻,還是表妹支持他!
駱笙繼續點頭:「表哥說得是。那咱們把這位醜婆婆帶走吧,以後想吃豆腐腦可以隨時讓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