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裳少女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模樣,結合其言行,駱笙推測應該是四姑娘駱玥。
駱府統共四位姑娘,大姑娘駱櫻、二姑娘駱晴、四姑娘駱玥皆是庶女,隻駱笙一人是嫡出。
駱笙還未開口,紅豆就爆發出了大丫鬟的驚人氣勢,柳眉倒豎冷笑道:「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我們姑娘才出門幾日呀,居然就敢對我們姑娘橫眉豎眼了。四姑娘,你是要上天不成?」
駱玥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迎著駱笙平靜的目光下意識想躲,最後又不甘示弱回瞪過去:「我不怕你,你以為還是以前嗎——」
「四妹,別鬧了——」兩名少女匆匆奔來,一左一右拽住駱玥手臂。
其中個子高挑的紫衣少女神色焦灼,對駱笙露出一個歉然的笑:「三妹,四妹見父親這個樣子心中難受,你不要與她計較。」
另一名身姿纖弱的綠裙少女則對駱玥柔聲細氣道:「四妹,你向三妹賠個不是吧。」
駱笙抿著唇,始終沒有說話。
她對駱府一無所知,聽別人多說些才好。
就比如眼下,駱櫻與駱晴看似對她客氣有禮,實則對四姑娘駱玥才是真心實意的維護。
這也不奇怪,從紅豆那裡不難知道往日駱姑娘沒少在姐妹們面前作威作福。
也因此,姐妹三人雖非同一位姨娘所出,卻擰成一股繩般團結友愛。
「大姐,二姐,你們為何還在她面前低聲下氣?」駱玥指著駱笙,情緒頗為激動。
也許是長久壓迫之下的爆發使人有了破罐子破摔的狠勁,駱櫻與駱晴根本拽不走情緒失控的駱玥,只能膽戰心驚聽著她對駱笙滔滔不絕的痛斥。
「你以為你還是可以無法無天的天之驕女?快醒醒吧,父親若是沒了,你就與我們一樣什麼都不是。不止如此,以往曾被你欺負過的人定會來找你算帳,把你踩成一灘爛泥,到時候說不定還要連累駱府跟著倒霉……」
駱笙一步步走到駱玥面前,抬起了手。
駱玥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而後為自己條件反射的膽怯氣紅了臉。
駱櫻已經伸手去擋:「三妹,你消消火——」
駱笙抬起的手下移拍了拍駱櫻手臂,任其怔愣之際指向駱玥衣襟,淡淡道:「把衣帶系好再說話。」
駱玥猛然低頭,才發現一處衣帶散開了。
她這才想起來在房裡時乍然聽到駱笙回來了大驚失色,隨手抓起搭在屏風上的外衫匆匆穿上就跑出來了。
這衣帶許是在奔跑的途中散開了,也可能是壓根忘了系……
眾目睽睽之下,駱玥羞得耳根通紅,怒斥駱笙的氣勢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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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因為駱笙輕飄飄一句話一下子安靜了。
駱笙等著駱玥慌亂整理好衣衫,才不疾不徐道:「現在能否說一說父親遇刺躺在牀上,為何與我有關了嗎?」
眼見駱玥眉毛一挑又要發怒,駱笙蹙眉:「罵人能解決問題的話,還輪得到你來罵?」
一句話把駱玥噎得忘了要罵什麼。
駱笙看向紫衣少女:「既然四妹這麼不理智,就請大姐說說吧。」
駱玥惱得睜大了雙眸。
她不理智?見到個俊俏男子就忍不住調系一下的駱笙哪來的臉說這種話?
而駱櫻與駱晴對視一眼,心頭皆生出古怪來。
三妹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大姐?」
駱櫻回神,對駱笙勉強笑笑:「三妹還記得司公子嗎?」
駱笙平靜點頭:「嗯。」
她當然記得,所謂司公子,就是駱姑娘當街搶回來的面首。
駱櫻眼中帶了恨意,語氣不自覺冷下來:「刺傷父親的人就是他!」
駱笙默了默。
她單知道一個喜歡養面首的姑娘能惹麻煩,卻沒想到能惹這麼大的麻煩!
當然,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指責駱姑娘,唯獨她不能。
這具身子是駱姑娘的,僅憑此點,她就還不上這份情。
沉默了一會兒,駱笙轉身:「我先去看看父親。」
駱玥對著駱笙背影咬唇:「大姐,二姐,你們看,她也知道沒臉說了——」
「好了,四妹,你少說兩句。三妹都進去看父親了,咱們也去吧。」駱櫻拍了拍駱玥手臂,拉著她往內走去。
廊下站著的一排姨娘紛紛讓開,任由駱笙推門而入。
等到駱櫻等人也走了進去,一群姨娘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盛三郎身上。
盛三郎何曾見過大家閨秀出遠門回來先迎接另一位大家閨秀一頓大罵的場面,以至於現在還沒回過神,本該跟著駱笙一同進去看看姑父都給忘記了。
忘了正事的少年頂著一群婦人的打量隻覺壓力如山,下意識露出個赧然的笑容。
這個笑一下子打破了姨娘們的沉默。
「天,這是姑娘帶回來的面首?」
「不能夠吧,姑娘不是被老爺送去了外祖家嘛,我聽說金沙盛家是書香門第,能坐視姑娘養面首?」
一位穿丁香色褙子的姨娘甩了甩手絹,以道破天機的語氣道:「怎麼不能夠呢,咱們老爺都管不了姑娘養面首,盛家能管得了?」
眾姨娘想了想,齊齊點頭:「六妹(六姐),你說得有道理呀!」
盛三郎耳力好,且就算耳力一般,一群婦人這麼議論也不可能聽不到。
帶回來的面首?這難道說的是他?
看一眼毫無存在感的秀月,盛三郎覺得自己沒領會錯。
這說的鐵定是他啊,總不能是秀姑!
還有道理,有道理個屁!
事關名節,盛三郎無法沉默下去了,重重咳嗽一聲止住了婦人們的議論。
「我是駱笙的三表哥。各位請讓一讓,我進去看看姑父。」
眾姨娘默默讓開路,眼見盛三郎進了門,彼此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
一位姨娘壓低聲音道:「沒想到姑娘連表哥都能無名無分帶回家……」
把這話一字不落聽入耳中的盛三郎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他就是為了一口吃的送表妹進京,沒想過把清白都搭上啊——至少不能無名無分吧!
比起屋外的鬧騰,屋內則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靜。
駱笙直直盯著牀榻上躺著的中年男子,心中發冷。
這張臉,她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