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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不憶樓,是那些滿肚風流又追求高雅的男子消遣的好去處。
不憶樓的花魁青青在金主們的追捧下,這兩年越發盛名。
而這一日,不憶樓的媽媽冬娘提起青青,卻俏臉含冰。
“青青,我問你,你真拿定了主意,要贖身隨那張公子去?”
青青一臉堅定:“冬媽媽,我已拿定了主意。”
冬娘閉閉眼睛,頗有些心灰意冷,擺擺手道:“那你去吧,祝你好運。”
青青衝冬娘深深一福,提著裙擺往外走去,行至門口處,被冬娘喊住:“青青,若是過得不如意,隨時可以回來……”
青青霍然轉身,面上雖恭順,眼底卻劃過一絲不悅:“多謝冬媽媽了。”
待她走了,冬娘長歎一聲,靠著椅背沉默不語。
“冬娘,青青有了好去處,你又何必惹人嫌呢?”伺候冬娘的老媽媽道。
冬娘冷笑一聲:“好去處?吳媽你跟了我這些年,瞧瞧那些被贖身或者自贖的姑娘們,後來又如何呢?像我們這種人,一旦進了這裡,還想著能與男子舉案齊眉,當一輩子正經夫妻不成?別做夢了,那些男子一時貪歡,等新鮮勁過了,怎麽會把一個青樓女子當回事兒!”
老媽媽跟著歎了一聲。
冬娘目光投向窗外的一叢芭蕉,低低道:“去年我求得南……南安王爺同意,專門弄了一個繡莊安置到了年紀的姑娘們,本有意再過幾年就讓青青去管理繡莊的,沒想到——”
她搖搖頭,喃喃道:“有著咱們這樣的過往,偏要去仰男人鼻息,哪如現在這般自在。”
一個小丫頭快步走進來:“冬媽媽,南公子來了。”
冬娘神情頗為複雜,好一會兒才道:“請進來吧。”
小丫頭與老媽媽都退了出去,不一會兒,腳步聲響起,冬娘抿了抿唇。
這麽多年,這個腳步聲她太熟悉了。
她一直以為他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沒想到卻是堂堂王爺,更是這不憶樓真正的東家。
原來她這些年熟悉的,不過是腳步聲而已。
冬娘牽了牽唇角,轉身,面上是明妹的笑容:“王爺來了,可要聽曲兒?或是下棋?”
南安王露出和煦的笑:“不聽曲兒,也不下棋。冬娘,今日你陪我隨便走走吧。”
“呃。”
不憶樓的後花園繁花似錦,少了前邊的熱鬧荼蘼,多了幾分雅致幽靜。
一男一女緩緩行走其間,若是忽略環境與身份,無疑是一對璧人。
“冬娘近來很安靜。”南安王側頭輕笑。
冬娘迎上南安王的眼,笑了:“以前您是南公子,現在您是南安王。在南公子面前,冬娘可以隨意,在南安王面前,又有幾人敢放肆呢?”
“可無論我是什麽身份,在我心裡,你還是冬娘。”
冬娘心口驀地一痛。
曾經,她也癡心妄想過。不是妄想與南公子雙宿雙飛,只是若能在他心裡有幾分不同,已是足夠了。
可是這麽多年,南公子連她的衣角都沒碰過一下,那些糾結與感傷,在得知他真實身份後,只剩下沒有自知之明的可笑。
“咳咳咳。”
南安王掩口咳嗽了幾下,立刻拉回了冬娘的心神。
“王爺近來臉色不大好,該好生休息。”
南安王笑了笑:“是,近來身體越發差了。”
從太子那裡他才得知,原來他身體孱弱是因為中了血咒的緣故。
只可惜,這血咒是無解的。
容氏百年,又有誰能有璟太子的幸運,偏巧娶了精通符法的太子妃,還願意與他同生共死呢?
好在他注定無後,也就不必擔心把那血咒傳給子孫後代了。
不錯,世人都以為南安王高雅出塵、不近女色,誰又知道,他是因為一出生就身體太差,若想活得長久,必須保住童身,不能動凡心呢?
在璟太子之前,他是所有身中血咒的皇室子弟中活得最久的,便是這個原因。
“冬娘,我要去南邊休養一段時日,你可願隨我去?”
“我——”冬娘有些意外,心頭湧上的欣喜很快就被理智掩去。
她剛剛嘲笑了青青的糊塗,怎麽輪到自己,就犯傻了?
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鬟疾步而來,喊道:“冬媽媽,不好了,前邊有個客人喝多了,非要拉著小梅陪他——”
“王爺,您稍等,我去去就來。”
望著冬娘匆匆而去的背影,南安王想了想,抬腳跟上。
男子酒氣熏天,正抓著小梅往房間裡扯。
“公子,請您放手,我是伺候冬媽媽的,不陪客的。”
“不陪客?在這種地方你跟老子說不陪客?冬媽媽又是什麽玩意兒,還敢拿出來嚇唬我?”男子罵罵咧咧,手上力氣更大。
“住手!”冬娘趕來,一聲怒吼。
男子努力睜了睜眼,露出一個垂涎的笑:“咦,老子今日才發現,冬媽媽才是這不憶樓數一數二的美人兒。 既然這小丫頭不願陪我,就換你來吧。”
他說著松開小梅,腳步踉蹌往冬娘那裡走去。
冬娘冷眼旁觀,待男子走近了,已經能聞到那令人作嘔的酒氣,不動聲色抄起身側高幾上的一個擺瓶,冷靜從容照著男子腦袋開去。
嘩啦一聲響,擺瓶四分五裂,男子晃晃悠悠就要栽倒。
冬娘抬腳把男子頂住,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啊,讓他摔在碎瓷片上掛了彩,明日怎麽說?快把這酒鬼扶到房裡歇著。”
那些看傻的人這才一湧而上,把鬧事的男子扛走了。
“冬媽媽,那人好像是魏將軍的堂弟——”
冬娘利落翻了個白眼:“蠢!那人就是魏將軍,醉成那個鬼樣子,明早還能記得是老娘拿花瓶砸了他不成?你們也腦袋靈活點兒,該出手時就出手,不能讓自己人吃了虧!”
“是,我們知道了。”
冬娘抬手理理鬢發,施施然往外走,見到站在門口的南安王不由一愣。
“王爺——”
糟糕了,她剛剛是不是太彪悍了一點兒?
南安王望著冬娘微笑:“冬娘,南邊同樣開了一座不憶樓,你若去了,依然還是冬媽媽,可好?”
他曾因身體的緣故與一些誤會錯過了一位很好的姑娘,如今,人生過半,他不想再錯過一次了。
不做夫妻,隻當知己,這樣熱熱鬧鬧一輩子,他亦歡喜。
冬娘緊抿著唇,望進南安王柔情似水的眸光裡,輕輕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