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四章
曾應賢額頭上的汗水密布,他叩首道:“陛下!千萬不可聽信此女的片面之詞!臣不知是何人誣告於臣,若是雲南王,臣請求對質!”
“對質?朕昨日派人去詢問,雲南王只說是他們的家事,連提都沒提你的名字。你要跟他對質什麼?朕也覺得奇怪。從何時開始,先祖親封的一品雲南王竟然要怕一個京兆尹了?是怕你,還是怕你背後的什麼人?”貞元帝冷笑,手緊緊抓著龍椅上的龍首。他已經是個垂暮老人,鬍子灰白,眼神不如年輕時那般充滿鬥志,但還不到頭昏眼花的地步。
京兆尹十年九易,是很難當的官,曾應賢卻穩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數年。不管他走的是正道還是邪門歪道,能坐穩便是他的本事。以前沒鬧得過分,貞元帝也不問。今次在雲南王府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一夜之間,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了,連宮中都在議論。那些鎮守邊陲的節度使和藩王必然都會看他這個天子如何處置。
曾應賢聞言又是一驚,汗落得更多了。
“陛下此言又是從何說起?臣沐浴天恩,朝乾夕惕,克盡厥職。若單憑一個花娘的說辭,便將臣治罪,臣不服!”
貞元帝說:“嗯,你說得也有道理。朝恩,你命神策軍把楚湘館封了,再把裡面的一干人等都抓起來,嚴刑拷問。朕和京兆尹一同在這裡等著,有了結果,就來報朕。”
大宦官陳朝恩領命離去。他是神策軍的左軍大將,跟廣陵王各掌一半兵力,深得天子的寵幸。
曾應賢脊背發涼,今日自己恐怕真是要大禍臨頭了。
而此時,東宮之中,太子李誦正發雷霆之怒。廣陵王跪在地上,李誦手指著他:“好大的膽子!竟敢越過我去見聖人,你有幾條命敢動你皇叔的人?憑一個花娘,曾應賢就能倒了?”
廣陵王沉默不語。李誦坐下,手撐著桌案:“這些年你所為之事,我很少過問。我不問朝政是何原因,想必你心中也清楚。可是你太心急了!我身為太子,都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更何況是你這個小小的廣陵王!”
“父親息怒,聖人已將曾應賢扣在延英殿,並且去查封了楚湘館。相信……”
李誦斥道:“你當宮中這麼大的動靜,李謨會不知道?他只要銷毀證據,並且封住那些些人的嘴巴,你能奈他們何?我一直叫你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如此行事,玉衡可知道?”
廣陵王誠實地搖了搖頭。他們都叫他要忍,可他忍不住。他費盡心思在新科進士中挑選了幾個寒門出身的有為青年,私下與他們結交,培植自己的力量。可沒過幾日,那幾個人不是退出了吏部的銓選,轉投節度使帳下,便是稱病不再見他。
想想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他要做的事,就算千難萬難,也總要開個頭去做。不想眼下這麼好的機會,白白地放過。這難道錯了嗎?
李誦知道他年輕氣盛,太想建功立業,無奈道:“罷了。你母親聽說你進宮了,大概想你一面,你去看看她吧。”說完,揮手讓他退出去。
廣陵王悻悻地起身,行禮之後告退,前往翡翠殿拜見徐氏。
徐氏的出身並不高,原本是太子之母昭德皇后身邊的一名女官。那年李誦在宮中大宴時喝醉,昭德皇后命徐氏扶李誦去偏殿休息,她意外承恩,懷了廣陵王。
徐氏因生育長子之功,被封為太子良媛。太子妃蕭氏去後,一直是她在掌管東宮的內務。聽說廣陵王進宮,徐氏一早就準備了很多他愛吃的糕點,在翡翠殿翹首以待。
廣陵王在父親那邊受了氣,見到母親也是悶悶不樂。
“大郎,你這是怎麼了?”徐氏屏退左右,關心地問道。
“無事,近來我諸事纏身,很少進宮看您。您身子可還好?”
徐氏笑道:“我身子骨一向硬朗,你不用掛心。可是殿下又斥責你了?”
廣陵王悶聲不答,徐氏語重心長地說道:“大郎,母親知道你一直因為自己非嫡出的身份而耿耿於懷,想要在殿下那裡得到認可。殿下他訓斥你,並非因為不喜歡你,他也是有苦衷的。伴君如伴虎,他為了守住這東宮之位,不敢行差踏錯。你要多體諒他。”
“這些我都知道。”廣陵王答道,“但有時,兒子覺得父親太過保守,只會一味忍讓。再忍讓下去,東宮怎能有出頭之日?今日我不過設法敲打了一下曾應賢,又引得父親發怒。母親,我也不知該怎麼做了。”
徐氏輕撫著他的肩膀,柔聲說道:“所以我總說你要多跟那位玉衡先生磨磨xin子。若不是他在你身邊,我跟殿下怎能放心你單獨行事?舒王權傾朝野,依附他的人眾多。就算拔掉了曾應賢,還有李應賢,王應賢頂上來。要想掌權,自己先要有實力。我問你,朝中如今有幾個大臣支持你?若是京兆尹的位置空缺,你可以向聖人推薦何人?你有把握他一定會用?”
廣陵王一時語塞。除了他廣陵王府養的謀士還有他掌的一半神策軍,放眼朝堂,竟真是無一人可為他所用。宰相各有立場,六部尚書多是明哲保身,做實事的侍郎十有八.九都被舒王捏在手心裡。這種局勢之下,他拔掉了曾應賢,或者裴延齡,又能如何?
他現在才明白,李曄之前跟他說的要忍是什麼意思。他的實力遠不如舒王,若過早露出鋒芒,只會被他剔除。只有慢慢地生長,將根脈扎穩,等自己也枝繁葉茂的時候,才能與那棵大樹抗衡。
“兒子愚鈍,多謝母親開導。”
此時,宮人在外面稟報,廣陵王府派人來請他回府,說李府的四郎君已經等他多時了。廣陵王立刻起身,又怕自己的神情顯得過於著急,因為玉衡的身份特殊,他連東宮這邊都瞞著。
“阿蕓身子不舒服,我讓李曄來看她。母親,我先回去了。”
徐氏笑著點點頭,讓宮人把糕點都裝在食籃裡,交給他:“這些你帶回去吃吧,也請李家的四郎君嘗一嘗。”
她特意提李曄,廣陵王卻沒起疑心,接過糕點離去。
李曄一早到達廣陵王府,聽說廣陵王進宮了,已經猜到是為了昨日雲南王府的事。他讓鳳簫派人去楚湘館,果然不久之後,陳朝恩便帶著神策軍將那裡查封,還將老鴇和花娘等十幾人都押走,陣仗很大。
李曄嘆氣,坐在堂屋裡等李淳回來。前些日子,廣陵王招攬新科進士不成,便有點沉不住氣。
他坐了會兒,閉目養神。昨夜龍精虎猛,連戰三回,當時還不覺得什麼。等早上起來時,便有些體力難支。他暗下決心,今後不能再如此縱欲過度,影響正事。
李淳從宮中匆匆趕回,見李曄氣色不好,以為是自己私自行動的事惹惱了他,帶著幾分歉意說道:“我早上進宮,沒有事先跟你商量,是我的不是。”
“您雖然沒有跟我商量,但這件事卻沒有做錯。”李曄慢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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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吃驚地看著他:“你不怪我?”
李曄臉上露出笑意,繼續說道:“您是主公,我是謀士,豈有謀士怪罪主公的道理?而且您想建功立業,我跟太子殿下一直壓著您,不讓您出頭,想必您也覺得不甘心。曾應賢行事太過,聖人並非沒有察覺。借此機會對他小懲大誡,也好讓他有所顧忌,放雲南王等人安全返回南詔。所以不算壞事。”
李淳松了口氣:“原來如此,你不怪我就好。可你又病了?臉色很不好。”
“可能是昨夜沒有睡好。”李曄輕描淡寫地說道。
李淳狐疑地看著他,他眼底有兩道青影,玉面憔悴,怎麼看都像是縱欲過度的模樣。照理說,這傢伙一向是清心寡欲,成親之前恐怕還是童子之身。怎麼也栽在女人手上了?
“玉衡,你……”
李曄抬手制止他說下去:“我們還是想一想怎麼拉攏武寧節度使吧。我收到消息,他去了淮西節見虞北玄。若是這兩人連成一線,將來只會比河朔三鎮更難對付。而且虞北玄是舒王的人,這點您知道吧?”
他成功地轉移了李淳的注意力,李淳說道:“徐進端雄霸一方,沒有什麼弱點。但他的確對局勢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你有什麼想法?”
李曄說道:“木嘉宜也許會發揮作用。我們只要暗中招撫徐進端,製造他跟虞北玄的矛盾即可。”
“你說你的那個妻妹?她可是曾應賢安排在徐進端身邊的,怎麼會幫我們做事?”
李曄靠到李淳耳邊,對他低聲說了幾句。
李淳點頭道:“好,我這就派人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