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九月底,韃靼終因撤換主將,不敵朱翊深的軍隊而敗退。朱翊深乘勝追擊,韃靼一路丟盔棄甲,逃到沙漠的深處。
朱翊深回到軍營,卻被奉了密詔的小將告知,命他與李青山交接,即日返回京城。
朱翊深在開平衛數月,勞苦功高,巴木倫也是因他的計謀而被撤換。此時返回,等於功勞都給了李青山。將士們都為他鳴不平,但朱翊深知道皇帝雖然沉迷於煉丹,對他的忌憚卻一日都沒有減輕過。如若在這個時候抗旨不遵,剛好讓皇帝扣個罪名。
他將開平衛的事情交代清楚,與呼和魯和圖蘭雅告別,只帶著十幾騎,返回了京城。
呼和魯和圖蘭雅本來就是為了助他而來,見他離開了開平衛,為免李青山刁難,也返回了瓦剌。
若澄不知開平衛的情況,只是中秋夜聽朱正熙說朱翊深馬上要回來,可左等右等等了一個多月,也沒有朱翊深的消息。這期間太子選妃,最後還是選中了蘇家的姑娘蘇見微。等到十一月,就要行禮迎進宮中了。
沈如錦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已經滿月了。若澄一直忍著沒有去探望,等她出了月子,才備著厚禮去了平國公府。
徐孟舟已經從寧夏中衛回來,一直陪著沈如錦。
若澄到了沈如錦的屋中,小傢伙還是只有小小的一團,白白胖胖的,十分可愛。若澄送了一對金鐲子,沈安序和沈安庭也在,都在逗弄外甥,兩個人都顯得很興奮。沈如錦坐在牀上,看見大哥二哥孩子氣的模樣,忍不住笑,拉著若澄的手問道:「王爺回來了嗎?你這大半年,看著可瘦了不少,一定很辛苦吧?」
若澄搖了搖頭。府裡的事有李懷恩和趙嬤嬤,倒是沒什麼頭疼的地方。真正讓她頭疼的是余氏一直有意無意地打著她的名號,想為她的一雙兒女謀一段好婚事。她本來出身就不高,也與那些貴婦人沒有往來,別人背地裡都不知道怎麼說她們呢。
沈如錦道:「我聽公子說,這仗應該是打完了,王爺應當很快就會回來了。王爺這次守開平衛有功,皇上應當會賞賜的。」
沈安序看了她一眼,接著看孩子。
若澄其實知道,就算朱翊深把韃靼移平了,皇帝都未必會有賞賜。但這些話沒必要讓一個剛剛出月子的孕婦操心:「沒關係,這麼多年,他在府中的日子本來就很少,我也已經習慣了。至於賞賜,王府也不缺什麼,只要王爺平安回來就好。」她說完,走到沈安庭和沈安序身邊,伸手道:「讓我來抱抱孩子吧。」
沈安庭便把孩子交給她。這小傢伙倒是很沉,但她抱得有模有樣,輕輕拍著繈褓,對沈如錦說:「這孩子長得像你,尤其是眼睛特別像。長大以後,一定是劍眉星目,十分英氣。」
「這麼小,哪裡就能看出劍眉星目來了?娘還說長得像公子呢。」沈如錦溫和地看著兒子,孩子扁了扁嘴,似乎是餓了,一下哇哇大哭起來。立刻有兩個乳娘進來,把孩子帶出去餵養了。
沈安庭和沈安序不便在沈如錦房中待太久,出去喝茶。等只剩沈如錦和若澄兩個,若澄問道:「姐夫呢?他不是在府中?」
沈如錦的笑容有些僵硬:「大概在忙別的事情。」
這個時候,恰好寧兒來求見,沈如錦身邊的丫鬟不大樂意。沈如錦低斥道:「她怎麼說也是姨娘,讓公子和娘知道了,以為我沒有容人之量,快請進來吧。」
寧兒梳了婦人的髮髻,一看到沈如錦就哭訴:「夫人,夫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沈如錦和若澄這才發現她的半邊臉頰腫起,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寧兒跪在牀前說道:「妾在花園裡面,看見公子從寧夏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她看中了妾采的花,非要搶,妾不給,她還動手打妾。夫人,您是正妻,可一定別讓那女子踩到您頭上去啊。」
沈如錦面色黯然,若澄聽到這裡覺得不對,拉著她的手臂問道:「等等,什麼從軍營裡面帶回來的女人?」
沈如錦本來不想提這件事,寧兒接著說道:「公子在寧夏中衛的時候,恰好遇到韃靼的軍隊刁難一個姑娘,將她救下。那姑娘是寧夏中衛指揮使的小女兒,跟著公子回來就做了側室,最近很是得寵,妾跟夫人都受了不少的氣。洗三的那天,她還故意說自己身體不適,不讓公子過來呢。」
若澄覺得徐孟舟有些過分了,這女人一個兩個地收進房裡還不夠,也不顧堂姐剛給她生了個大胖小子,就縱容別的女子如此欺淩。可她是個外人,又不好插手管平國公府的私事,只能看著沈如錦,不知道說什麼。
「你別告訴大哥和二哥,路是我自己選的,別叫他們跟著擔心了。」沈如錦按著若澄的手背說道。她當初一心只想高嫁,不想再過從前的窮日子。以為徐孟舟是個良人。剛在一起的時候,徐孟舟的確很好,她還以為他跟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都不一樣,沒想到成親才一年多,就原形畢露了。
但沈如錦個xin要強,不會輕易認輸。她知道這種事既然無法避免,只要把正妻的位置坐穩,以後來日方長。無論是誰,也無法越過她去。徐孟舟這次有功,徐鄺已經準備上書請封他為世子。她現在有兒子傍身,等她成了名正言順的世子妃,還怕收拾不了那個野丫頭?她只不過忍著一時之氣罷了。
若澄從沈如錦的屋中出來,看到隔壁房間的門口站著兩個面生的丫鬟,裡面隱隱有孩子的哭聲。若澄逕自走了進去,剛剛將孩子抱走的兩個乳娘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孩子在一個女人的懷裡一直啼哭。那女人似乎不耐煩,用手捂住他的嘴道:「煩死了,我不過抱抱你,別哭了!」
若澄走過去,一把將孩子從那女人的手裡搶過來,交給兩個乳母,皺眉道:「你做什麼?沒見孩子正哭嗎?他這麼小,你用手捂他,不怕將他捂出問題來?」
那女人沒見過若澄,以為她是府裡的哪房夫人,上下打量她:「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裡?」
其中一個乳母說道:「這位是晉王妃,夫人的妹妹,今日剛好到府上來拜訪。奴婢剛才就說小公子餓了,不肯人抱。小公子還這麼小,骨頭都沒長好,不能那麼用力地抱他。」
那女人似乎沒想到若澄竟然是個王妃,只看著乳母說道:「我讓你說話了嗎?你話怎麼這麼多?來人啊,掌嘴。」
站在屋外的丫鬟立刻進來,要打那個乳母。乳母嚇得立刻躲到了若澄的後面:「王妃救救奴婢,奴婢沒有說錯話啊。」
林文怡仗著自己在徐孟舟跟前得寵,平國公夫人也有意打壓沈如錦,所以平日都縱著她,縱得她有幾分不知天高地厚。她在寧夏長大,成日混在軍營裡面,也沒什麼尊卑的觀念,只知道看不順眼的事情就動手。因此也沒把若澄放在眼裡。
沈安庭,沈安序還有沈如錦,聽到這個房裡的爭執聲,全都過來查看。沈如錦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臉紅撲撲的,一直在啼哭,詢問之後,知道林文怡竟敢動她的孩子,一怒之下,給了林文怡一巴掌。
林文怡被她打傻了,手指著沈如錦說道:「好,你們仗著人多勢眾,都給我等著!」說完就跑了出去。
沈安庭皺眉道:「這女人到底什麼來路,怎麼如此無禮?當我們沈家是好欺負的嗎?我去找徐孟舟說理。」
沈如錦哄著孩子,沒有說話。沈安序詢問若澄有沒有傷到,要跟沈安庭一起去。他們今日人在這裡,這個妾還敢如此放肆,真不敢想像若他們不在這裡,會是一番什麼光景。
若澄覺得此事不能這麼放過,跟兩個哥哥一起去了徐孟舟的書房。林文怡已經來找徐孟舟哭訴,哭得梨花帶雨,看到兩個大舅子和小姨子一道過來,面上不悅:「三位這是……?」
沈安庭坐下說道:「你的家事,我們本來不應該插手。但外甥也是你的兒子吧?你可知你這位妾室剛才去外甥房中,險些弄傷了他,還要對晉王妃下手。若我和二弟沒有及時趕到,你們平國公府縱容一個妾室傷害孩子,傷害親王妃的事情傳出去,恐怕你臉上也無光吧?」
徐孟舟看了若澄一眼,回頭問林文怡:「怡兒,可有此事?」
「當然沒有。我剛才不過是想抱一抱小公子,這些人進來,一幅興師問罪的模樣,好像我要對小公子不利,這位王妃先要打我呢。」她抱著徐孟舟的手臂說道。
若澄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不與你多說,屋中有兩位乳娘作證。誰是誰非,叫她們過來一問便知。我們也無意與你為難,只是這小公子是平國公府的嫡長孫。出了事情,別說是我們,就是平國公夫婦都不會善了。」
林文怡被若澄唬到,一時有些心虛。她知道平國公夫人每日都要去看小公子,她剛才一時沒注意,真要將小公子弄出個好歹來,恐怕她在府中也待不下去了。她的態度軟下來,主動向徐孟舟賠禮撒嬌。徐孟舟太瞭解她的xin格,覺得她就算做了什麼,也是無心的,就代為向三個人賠了不是,還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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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序和沈安庭當然不肯走,覺得如此太便宜那個妾室了。可這到底是人家府邸,他們賴著不走,傳出去也不像話,又怕這樣對沈如錦不好。最後還是跟若澄一起從平國公府離開了。
等出了府,沈安序對兩人說道:「這寧夏中衛的指揮使,掌八萬兵馬。徐孟舟是看在他的份上,才對這個妾室格外縱容。我看啊,小錦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沈安庭道:「我們兩個大男人,也不方便老往平國公府跑。若澄,你以後還是多來看看你姐姐吧。」
若澄點頭答應,心中卻有幾分難受。她日後若是要跟數不清的女人爭丈夫,她寧願不做晉王妃,也不要孩子。等回到王府,她看到臺階前拴著一匹馬,愣了一下。這不是呼和魯送的蒙古馬嗎?朱翊深騎著去戰場了。
是他回來了?
若澄反應過來,匆匆忙忙地上了臺階,直接向留園跑去。她能感受到留園與往日不同了,直接衝進了西次間。朱翊深正在換衣服,只覺得背後一陣風,還來不及轉身,已經被人用力抱住了腰身。
他勾起嘴角,握住她的小手:「我以為你去平國公府,沒這麼快回來。你姐姐的孩子可愛麼?」
他身上是剛沐浴過後的香胰子的味道,若澄貪婪地聞著,從他離開到現在大半年過去了,她每日都盼著他回來。可他回來了,千言萬語,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朱翊深轉過身子,將她抱進懷裡:「我都聽李懷恩說了。這半年辛苦你了。」
「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談不上辛苦。你回來之前,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府裡什麼準備都沒有。用過午膳了嗎?」若澄抬頭看他,只覺得他更瘦了一些,但棱角更剛毅挺闊了。戰場果然是個能讓男人迅速成長的地方。
「我回來換身衣服,還得進宮一趟。晚上再跟你細說。」朱翊深親了親她的額頭,放開她。她好像又長高了,只是身上還是沒什麼肉,抱起來就像一團骨頭。眉眼已經完全脫去稚氣,顯露了幾分成熟的風韻。想一想她很快就要十五歲了,但他陪伴她的時間卻很少。
若澄叮囑道:「那你自己小心一些,我等你回來用晚膳。」
朱翊深點頭,向外走去,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說道:「我帶了一隻烤全羊回來,交給廚房了。你若肚子餓,可以先吃一些。保證跟你平日吃的不一樣。」
塞外的全羊肉質豐美,京中可不容易吃到。若澄點頭應好,肚子裡的饞蟲立刻鬧了起來。
朱翊深走到府外,蕭祐跟上來,小聲說道:「王爺,皇上果然一直派了人在軍中監視您。他著急將您從開平衛調回來,除了不讓您掌握軍權,會不會有別的想法?屬下覺得還是應該去東宮告訴太子一聲。」
若說從前朱翊深不知道端和帝究竟是什麼心態,可他看了父皇留在頭盔裡的字條之後,一下子就明白了。端和帝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遺詔的存在,生怕父皇留過要他登基的遺詔,因此一直要想方設法除掉他,免除後患。可是上次一道天雷,端和帝以為是天譴,徹底嚇破了膽子。他的膽子在立假遺詔的時候,已經都用光了。
朱翊深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好怎麼應對皇帝,因此對蕭祐說道:「我自有對策,不必再把太子捲進來。」
他知道新的太子妃是蘇見微,心中也沒有特別的感覺。上輩子蘇見微嫁給他為妻,本來就是利益交換,這輩子嫁給朱正熙也不過是這樣。後宮那幾個女人已經各有歸宿,與他再無瓜葛。他這輩子,只要守著一個女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