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兩日後,顧行簡帶著夏初嵐前往府衙。
明明不是太遠的路程, 顧行簡卻叫了馬車。凌晨下了場不小的雨, 路面有些結冰,馬車走得不快。夏初嵐的下半身蓋著毯子, 手裡抱著暖爐,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這兩日都是早出晚歸, 每天睡不到兩三個時辰。他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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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嵐抬頭看他。他閉著眼睛,呼吸很輕, 好像是睡著了。
他的側臉比正面好看,大概是鼻樑很挺,又看不出胖瘦來。他如果吃胖些, 臉上有肉, 應當也是好看那一掛的。她看著他微微出神,只覺得老天真是偏愛他。三十幾歲的人, 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時光的痕跡。若非要說有時光的印記,便是這身出眾的氣質了。
有時站在人群裡, 一眼也能注意到。
「看我這麼入神?」他忽然開口,嘴角帶著很淺的笑意。
夏初嵐連忙收回目光,卻已經被他抱到身前, 不由分說地低頭吻她。他的吻技在短短時日內已經爐火純青,若不是她親身經歷,根本不相信這人在數月前還沒碰過女人。
他的舌頭壓在她口裡,吸吮她的香津。她幾乎喘不上氣來,張著小口吞嚥他, 已經沒辦法分心管他伸進裙子裡的手。
這幾日他雖然早出晚歸,但每晚回來,也不管她是不是在睡,都會要她。大概是她偷偷離開都城真的刺激到他了,他要把分開的那數日都給補回來。
「不要……外面有人……」夏初嵐的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意亂情迷地叫道。
六平已經聽到馬車裡的動靜,硬著頭皮說:「相爺,姑娘,我們快到了。」
顧行簡這才作罷,幫她整理好衣裙。夏初嵐都不想下車去見人了,他現在越來越沒有顧忌,剛剛她差點就……她仰頭咬他的嘴唇解氣,顧行簡失笑:「丫頭,你還想來?」
她連忙爬到馬車的另一頭坐著了。
馬車到了府衙門前,顧行簡先下去,然後伸手把夏初嵐抱了下來。六平站在旁邊看著,以前姑娘獨來獨往,風風火火的,好像根本就不需要男人。現在整日跟在相爺身邊,大概是相爺的氣場太強了,直接把姑娘都壓住了。而且相爺經常抱姑娘,感覺都要把姑娘養嬌氣了。
蕭音剛好也下了轎子,看到夏初嵐和顧行簡。她沒想到顧行簡竟然親自來了。顧行簡一隻手牽著夏初嵐,夏初嵐肩上裹著兔毛的裘衣,底下是杏色的金絲散花褙子和同色的綢裙,雙手拉著顧行簡的手腕,仰頭跟他說什麼。顧行簡低頭傾聽,目光專注而溫柔,根本沒有注意旁人。
蕭音一直認為夏初嵐很美,但那種美帶了幾分清冷,總覺得缺了點什麼。但嫁給顧行簡之後,她的清冷就像冰雪消融一般,全力地為她身旁的這個男人綻放。
這種美,便有驚心動魄之感了。
蕭音感慨,夏初嵐還真是好命。男人一個兩個都為她傾倒不說,各個將她視若珍寶。被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寵愛著,不知是何等幸福。
夏初嵐跟顧行簡說完話,才發現蕭音站在不遠處看他們。蕭音沒有理會他們,逕自先進到府衙裡去了。今天別說是顧行簡在這裡,就算是皇帝親臨,她也不會改變主意,定要為蕭家討回公道。
蕭昱早就到了,但他這人本就不善言辭,鳳子鳴只是讓人給他奉了茶水,兩個人便相顧無言地坐著。鳳子鳴昨日想去看望蕭碧靈,她到底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不能不聞不問。但蕭碧靈已經回都城去了。
鳳子鳴還覺得奇怪,蕭碧靈是驕縱了些,但也不是碰了根釘子就會後退的人。這回是怎麼了?
但他也不敢問蕭昱。兩個人就這麼僵坐著,喝了幾碗茶,直到顧行簡一行人進來。
他們起身見禮,顧行簡擺手道:「今日並不是正式升堂,不用多禮。」
蕭音看到他們相互之間都是認識的,手緊緊地捏著帕子,強裝鎮定。她也沒什麼好怕的,難道這些當官的還能顛倒是非黑白不成?州府有司理院,再往上有一路提刑司,都不成還有都城的登聞鼓院,她不信沒有地方可以伸冤。
眾人都坐下來,鳳子鳴向蕭音介紹了堂上的人,便吩咐衙役將孫從章帶上來。
孫從章垂著頭走進公堂,一身落魄。他原本想辦好這差事,可以受王律舉薦,在大理寺提上一提,反正也不是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沒想到撞上了顧行簡,現在別說是提了,別把命搭進去都算好的了。
蕭音看到孫從章十分驚訝,上前兩步:「孫先生,您怎麼變成這樣?是他們對您動刑了?」
孫從章沒有說話,鳳子鳴說道:「孫從章,將你所知道的事情如實說出來吧。」
孫從章被顧行簡磨了兩日,早就沒有脾氣了,低聲道:「蕭家娘子,我是受人所托,你可千萬別怪我。那些憑票是別人給我的,要我交於你手,以誣陷夏柏盛。當年沉船的事的確是個意外,夏柏盛非但沒有親吞你家的家產,還給過你爹一張便錢務的憑證,值不少錢。只不過你爹當時想不通,將錢都輸到賭坊去了,還欠了不少,這才是蕭家衰敗的真正原因。」
蕭音踉蹌一步,搖頭道:「你說謊!我爹一向潔身自好,怎麼可能賭錢?一定是你們串通好了,我這就去司理院……」她轉身便往外走,夏初嵐上前幾步攔住她,說道:「蕭音,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僅僅是幾張憑票,何以認定是我爹親吞了你家的家財?而且你自己仔細想一想,若果真如此,你娘在世時,還會希望你嫁到我們家嗎?要想查清你爹是否賭錢也不難,只是需要時日。」
蕭音受到打擊,一邊搖頭,一邊後退,直到碰到堂上的圓柱。她茫然地望著滿堂的人,他們的臉都不清晰,最後她的目光落定在面前的夏初嵐臉上。她對孫從章拿來的證據深信不疑,就是因為她需要一個理由去振作。她以前活得太委曲求全,所以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東西的真假,她只要知道這些東西能支撐她鬥垮夏家。
可現在撐著她的這些東西都要崩塌了。
「那夏謙的事呢?他思慕自己的親妹,還有二夫人打傷我弟弟……」蕭音不死心地說道。
蕭昱這個時候站起來,走到夏初嵐的身邊。他很高大,也十分英俊,只是表情帶著肅殺之意。蕭音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身子,只聽他說道:「夏初嵐是我父親的親生女兒,也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她跟夏家並沒有血緣關係。」
蕭音聞言震驚,但比她更震驚的是鳳子鳴。鳳子鳴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想到旁邊坐著的顧行簡,還是忍住了。夏初嵐竟然是蕭家的女兒?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想當初他去夏家時,因為她的身份而百般看不上她。現在只覺得像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夏初嵐能讓蕭昱親自出面維護,至少表明蕭家是很看重她的。難怪那日蕭昱斥責蕭碧靈。鬧了半天,蕭碧靈和夏初嵐乃是親姐妹。蕭碧靈那麼說夏初嵐,蕭昱自然看不過去。蕭碧靈大概也知道了這件事,覺得無法接受,才著急返回都城。
「不可能,夏家從沒有人提過這件事!」蕭音回過神之後,下意識地否定道。她嫁到夏家的日子也不算短,可從未聽任何人提起過。夏柏盛夫妻一直待夏初嵐很好,誰也不會想到她不是親生的。
蕭昱接著說道:「她身份特殊,連夏老夫人都瞞著。但夏家的二房都知道了,一直幫著保守這個秘密,他們自然不會告訴你這個外人。夏謙知道她的身份,而且也從未做過踰矩之事,這不算背德。至於你弟弟的傷,你自己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只要派手下抓幾個你們蕭家的下人,自然能問出始末。」
蕭音雖是內宅婦人,也聽過皇城司的手段。她覺得他們聯合起來,只是為了維護夏謙才編了這麼個說法。但崇義公府不是普通人家,那是前朝的皇族。這麼大的事,連崇義公的長子都在這裡作證,不會是假的。
蕭音沉默了。她的手攥著那份沒有投出去的訴狀,身上一直繃緊的一根弦好像斷了。所有人都站在夏初嵐那邊,她一個人猶如在做困獸之鬥,再掙扎又有什麼意義呢?
罷了。
她苦笑了下,不理會任何人,自己往外走。
其實一開始就錯了。她不該執著於嫁給夏謙,執著於一份不屬於自己的感情。也許她找個平凡而又愛她的人,會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但現在明白已經太晚了。她的心千瘡百孔,很難再去愛一個人。
現在連復仇的理由都沒有了。她覺得身心俱疲,有種茫然的感覺。
「蕭音,你等等。」夏初嵐追出來,叫住蕭音。
蕭音回頭看著她:「我不會再去投訴狀了,你身後一個宰相,一個崇義公府,我都惹不起。你還想如何?」
「你是不是將大哥給你的田產莊園拿去抵押,才有錢開了這麼多的鋪子?」夏初嵐問道。
蕭音目視前方:「此事好像與你無關吧?」
夏初嵐繼續說道:「普通的質庫不會借給你這麼多錢,就算借也肯定開了很高的利錢。你所賺的錢,光還那些利錢就很吃力吧?而且如果短時間內不能還清款額,利滾利,會越來越多,就是個無底洞。如果夏家願意幫你還錢,然後再以一分利將這些錢借給你,你能否同意放下過往的一切?」
蕭音以為自己聽錯,說道:「我搶了你們夏家不少生意,你卻要借錢給我?你不怕夏家日後被我壓制得無法翻身?而且,你不姓夏,夏家還能由你說了算?」
夏初嵐走到蕭音面前,平靜地說道:「生意場上有競爭十分正常,至少我現在說話還是算數的。我之前讓你管家的時候,就看出了你的天賦,你願意重新振作學做生意,這是好事。夏家的確欠了你的,我相信二叔二嬸也會同意。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的提議,放過夏家,也放過自己,真正重新開始。」
蕭音盯著夏初嵐許久,什麼話都沒有說,逕自坐上轎子走了。
顧行簡和蕭昱從府衙裡面出來,鳳子鳴跟在他們後面說道:「下官會將孫從章說的話寫一份供詞,上交刑部。府學那邊,下官也會親自去說明,讓他們恢復夏謙參加椿闈的資格。」
蕭昱冷冷道:「夏謙的事不急。等我回都城稟報父親之後,再做定奪。」他可不想這麼便宜了夏謙那小子,得讓他多受些煎熬。今日他們不過是為了夏初嵐,才退一步維護了他的名聲。蕭昱心裡是很鄙視夏謙的。
顧行簡與他心照不宣,也沒有反對。
鳳子鳴應是,目送這兩撥人各自離開,心中感慨萬千。
夏初嵐流落在外多年,崇義公必定心懷愧疚,只怕會加倍地對她好。這點光看蕭昱的態度就能知曉。當初若他沒有門第之見,娶了夏初嵐,那麼憑著崇義公父子對她的憐惜,今後他的仕途會更加坦蕩。反觀蕭碧靈,因為夏初嵐的回歸,恐怕要失寵了。
他自嘲地笑笑,命運有時常常出其不意。縱使人百般算計,也鬥不過它翻雲覆雨的手。
隨從看他站在府衙門外半天不進去,便問道:「大人,您在等什麼人嗎?」
「沒有,大人我想去泰和樓喝酒了,你隨我一起吧。」鳳子鳴笑了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