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江淮安沒說話，看著夏啾啾明亮的眼， 執著又堅韌。
他想拒絕， 然而這一刻，他卻覺得， 自己被信任著，面前這個人不僅僅是在鼓勵她， 她似乎發自內心覺得， 他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你，”他乾澀開口：“覺得我能行嗎？”
“可以的啊！”夏啾啾立刻開口，毫不遲疑。
人的情緒敏感如斯，是鼓勵還是真心，他早已學會分辨。江淮安不由得有些詫異：“你為什麼這麼有信心？”
“因為……因為……”夏啾啾一下被他問愣了， 她張了張口，覺得自己總不能說，“她知道以後他就是這麼牛逼”吧？
她因為了半天，江淮安“噗嗤”笑了，他站起身來， 揉了揉她頭髮，溫和道：“睡吧。”
夏啾啾點點頭， 江淮安突然想起來：“你讓你弟弟給你打掩護，確認沒問題嗎？”
“沒問題，”夏啾啾立刻道：“我對我家裡人可瞭解了！”
“夏啾啾， ”江淮安挑了挑眉， 頗為意外：“你還挺會撒謊啊？”
聽了這話， 夏啾啾不高興了，她哼了一聲，將毛巾砸他臉上，轉身往洗澡間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你先去睡吧，我去洗個澡。”
江淮安聽到這話，不知道為什麼，開始覺得有些尷尬。當所有情緒平靜下去後，他突然發現，現在他們居然就兩個人在一個房裡。
雖然是一個人一個臥室，可是江淮安自覺自己懂得也挺多，畢竟到了一個年級，就會對事物充滿好奇心，然後，他們中間有一個……什麼資料都能搞到的宋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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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個熱血少年，他看見夏啾啾往洗澡間走去後，就開始抑制不住想一些詞兒。
比如孤男寡女，比如瓜田李下，比如……
夏啾啾身材怎麼樣？
想到這個問題，江淮安臉瞬間爆紅，他沖進自己臥室，將門狠狠關上，撲倒了牀上，用枕頭壓住自己。
他覺得自己太下流，太卑劣，夏啾啾這麼好，這麼可愛的小姑娘，他再想些什麼混帳東西？
他將整張臉埋在枕頭下麵，聽見外面傳來夏啾啾的腳步聲，他心跳得飛快，有些念頭壓都壓不住。
他窩在被子裡，拿出手機，在搜索欄裡輸入“如何清心寡欲？”
有人回答，放《大悲咒》。
江淮安信了，拿出耳機，開始給自己放大悲咒，這首歌果然有一點效果，他慢慢平心靜氣，有一點放鬆，也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夏啾啾拍門的聲音。
“江淮安，”江淮安拿下一隻耳機，正準備問“幹什麼”，緊接著就聽見夏啾啾用坦坦蕩蕩的口吻道：“我內衣放你這個臥室了，你開門我拿一下。”
江淮安：“……”
片刻後，他痛苦倒回牀上，低聲罵了聲“艸！”
夏啾啾見江淮安沒有反應，繼續敲門：“江淮安，你聽見了嗎？我洗澡沒有衣服換了，我……”
她越說，江淮安越崩潰，他想得越多，越愧疚，覺得自己簡直是澱污了夏啾啾這樣的聖女。
他對自己忍無可忍，於是一時激動，一巴掌就抽了過去。
而後夏啾啾就聽見門裡傳出了一聲哀嚎，夏啾啾愣了愣，隨後焦急敲門：“江淮安，你怎麼了？你出什麼事兒了？你別想不開啊！你……”
話沒喊完，江淮安終於開門了，他一手撐著靠在門邊，低頭看著夏啾啾。
他臉色蒼白，不太好看，似乎是遭到了什麼重創，十分痛苦的模樣。
“你睡這間吧，”他虛弱開口：“牀單，我昨天剛換，沒睡過。”
說完，他就朝著隔壁房間走去了，他走路姿勢很怪，讓夏啾啾皺了皺眉，忍不住道：“江淮安，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
江淮安果斷開口，夏啾啾沉默了一會兒後，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和江淮安畢竟是結了婚的人，在結婚前已經同居了一段時間，對於某些事，她還是很有經驗的。
在很久以前，江淮安這個模樣，她也是見過的。
她歎了口氣，言語裡全是溫柔。
“江淮安，”她有些無可奈何：“你是不是尿道炎又犯了？”
江淮安：“……”
“夏啾啾，”江淮安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咬牙切齒：“我，沒、有、這、個、病！”
夏啾啾聽了，放下心來，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那你到底是怎麼不舒服了？”
“我、沒、有、不、舒、服。”
江淮安說得格外艱難，然後又立刻想起來：“還有，”他皺起眉頭：“你矜持一點。這種話題，不是你該討論的！”
訓完話，江淮安往門裡一轉就進去了，隨後趕緊進了牀上，痛苦閉上眼睛。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夏啾啾一臉茫然，她一直是這麼和江淮安說話的啊，以前也沒被訓過啊？
但想一想，江淮安畢竟也不是以前的江淮安了，於是她立刻諒解，回到屋裡，倒下睡了。
牀單是江淮安新換的，帶著被陽光曬過後獨特的味道，夏啾啾埋在被窩裡，睡前思索著，她要如何一步一步，引導著江淮安變成未來的模樣。
兩人一個左思右想、一個睡得相沉，一覺睡到天亮後，江淮安還在被子裡打呼嚕，就聽見外面夏啾啾敲門。
“江淮安，起牀了，不要遲到！”
江淮安有些煩，他翻了個身還打算睡，夏啾啾繼續敲門，不斷喊：“江淮安，起牀了，江淮安。”
江淮安終於崩潰，猛地坐直了身子，正想罵幾句，卻突然想到了昨晚答應夏啾啾的事。
他沉默下來，慢慢平息了心裡的煩躁，過了一會兒後，他抓了抓頭，從牀上跳了起來。
被夏啾啾催促著洗漱之後，夏啾啾提著他們學校的運動服出來。
江淮安的校服是專門讓裁縫裁剪過的，雖然的確是他們的校服，但是要帥氣許多，而此刻夏啾啾拿著的校服，就是他們最原始的校服。
江淮安沉默著看著夏啾啾，夏啾啾也穿著這種最原始的校服，校服對於她來說很寬大，但她長得可愛，看上去就像一個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倒也不覺得難看。
但是，衣服土，還是真的土。
江淮安憋了半天，終於道：“必須穿？”
“必須穿。”夏啾啾點頭：“做事兒得有儀式感，好好學習，先從，清心寡欲開始。”
“我覺得你這個人太形式主義，”江淮安冷笑：“我不穿。”
然而等半個小時後，江淮安和夏啾啾，兩人穿著寬大的校服，出現在了校門口。
江淮安將領口豎起來，埋了半張臉在領子裡，夏啾啾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你做什麼？”
“風大，天冷，保護皮膚。”
江淮安回答得一本正經，夏啾啾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於是也學著他，將脖子縮了縮，躲進了領子裡，抵禦早晨的寒風。
然後兩人就背著書包，低頭一路前行。
沒走一段路，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他們身後傳來。
“武邑我和你說，做人就得有點要求，哪怕是校服，你也得穿出點時尚風格來，不能太土。比如說你看我們前面那兩個，對，就那個一個特別高一個特別矮那一對，穿成這樣，土得我眼睛疼。”
江淮安：“……”
夏啾啾聽著英語沒聽見，江淮安忍不住拖著她加快了些腳步。
宋哲在後面有些感慨。
“唉，你看這麼醜的人都有物件，我們卻沒有，太紮心了。”
“哲哥，”武邑有些忍不住了：“我覺得那個背影，有點像江哥。”
聽到這話，宋哲笑出聲來。
“你可別瞎說了，咱們小江哥能穿成這樣子？要是他，我馬上回頭去給楊薇背書包！”
楊薇是寄養在宋哲家的一個小姑娘，和他們同校。宋哲一向討厭楊薇，對於宋哲而言，和楊薇說話都是折壽，替楊薇背書包，這可是酷刑了。
江淮安聽到這話，僵住腳步，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
“宋哲。”
聽到這話，宋哲當場僵住了身子，江淮安微微一笑，抬手指著校門口一個和他們一樣穿著土氣校服的小姑娘：“喏，楊薇在那兒，去背書包吧。”
第二十二章
聽到這話，宋哲整個人都懵逼了。
然而他面上故作沉著， 慢慢道：“剛才， 我都是在開玩笑，為了吸引你的主意……”
“楊薇！”江淮安完全不管宋哲的話， 抬頭喊了那個慢吞吞向前移動的少女，那姑娘抬起頭來， 有些茫然看向江淮安的方向，江淮安推了一把宋哲， 大喊道：“宋哲說要給你背書包！”
“江淮安！”
宋哲抬手推他：“你瞎說什麼呢！”
然而宋哲的動作，完全沒有撼動江淮安， 江淮安之所以是哥，還是有理由的。
於是江淮安就推著宋哲推到楊薇面前， 笑眯眯道：“來來來， 楊妹子，把書包給他。”
“對對對，”武邑跟著點頭：“書包拿來。”
“武邑！”宋哲和江淮安發不了脾氣， 就朝著武邑發：“你少他媽瞎起哄。”
武邑嘿嘿一笑， 一下子讓人分不清楚， 這人到底是真傻還是真聰明了。
楊薇有些膽怯看著他們，眼裡帶了些渴望， 她似乎期待著宋哲說出那句給她背書包，卻又在恐懼什麼。
宋哲冷眼看過去， 他長得俊美， 鳳眼斜昵， 看著就讓人說不出話來，總覺得這少年身上有那麼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讓人覺得自卑。
楊薇被這麼看著，眼裡慢慢平靜下來，淡道：“你們不要拿我開玩笑了，我走了。”
說完，楊薇就要走。
宋哲看著楊薇的樣子，也不知道發的什麼脾氣，突然道：“我讓你走了嗎？”
楊薇止住步子，宋哲伸出手去，不耐煩道：“願賭服輸，書包拿過來。”
江淮安嗤笑出聲，拍了拍他的肩，留了一句：“好好背書包啊小哲哲。”
說完，就帶著武邑走了。
夏啾啾一直在不遠處瞧著，看著宋哲不情不願替楊薇拿過書包，楊薇臉上露出笑容。
江淮安走到夏啾啾身邊，再次將臉縮進校服，同她道：“走了。”
夏啾啾看著楊薇的笑，突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啊……”了一聲。江淮安低頭看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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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啾啾趕緊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沒什麼趕緊走，”江淮安似乎是還怕再遇到熟人，拖著她趕緊往班上趕去。
兩人疾走了一段路，夏啾啾終於忍不住道：“話說，那個……是楊薇啊？”
“嗯，是啊。”江淮安點頭：“怎麼了？”
夏啾啾歎了口氣：“可惜了。”
江淮安：“？？？”
夏啾啾想了想，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話說，楊薇成績很好吧？”
“你怎麼知道？”江淮安有些詫異，隨後慢慢說起她的事情：“她家以前在農村，宋哲他媽以前去那個山區支教過幾年，被楊薇她父母救過，後來就一直資助著那個村的學校，楊薇就是裡面最優秀那個。楊薇父親車禍去世，母親尿毒癥，後來熬到她初中，她媽也沒了，宋哲她媽為了報恩，加上這姑娘的確爭氣，就把她從那個小縣城接到了宋家來收養。”
夏啾啾沒說話，這些事兒她以前就隱約知道一些。
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當年她和江淮安談戀愛的時候，有一個女人半夜打電話來給江淮安，沙啞著嗓音道：“江哥，我撐不住了。”
江淮安就走了出去，和她聊了很久。
於是夏啾啾問他，那是誰。
江淮安就告訴她，那個人叫楊薇，是他發小的女朋友。
江淮安簡要說過楊薇和夏啾啾之間的事，比如她為什麼遇到宋哲，她和宋哲之間的糾葛。那時候楊薇已經是個舉止優雅、談吐不俗的女人，如果沒有人說，任何人都想不到，她會是這樣的出身。
當時江淮安說的都是代稱，他“發小”，所以回來見到宋哲，夏啾啾根本沒把這兩個人立刻聯想到一起，今天才知道，原來是宋哲。
楊薇當年是全省第一，橫幅掛了好幾條街，所以對於她成績好的事兒，夏啾啾記憶深刻。
於是她想了想道：“那個，下午放學後我們去報補課班，要不叫楊薇一起？”
“為什麼？”江淮安有些茫然，夏啾啾認真回復：“近朱者赤。”
真是完美的回答，江淮安覺得，有那麼幾分道理。
於是等回到班上之後，江淮安同宋哲道：“你給楊薇發個信息。”
宋哲皺起眉頭：“幹嘛？”
“就說，”江淮安想了想，覺得楊薇也不認識夏啾啾，於是道：“就說我，邀請她一起上補習班！”
聽到這話，宋哲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什麼時候下瞎的？”宋哲滿臉驚恐：“這病不清啊。”
“瞎說什麼，”江淮安下巴朝著夏啾啾的方向揚了揚：“她想和她交朋友。”
“她又是怎麼瞎的？”
“宋哲！”江淮安一拳打在桌上：“你不發信息我發了。”
“行行行，”宋哲趕緊道：“我給你們發。”
說著，宋哲快速輸入了一條資訊，輸完之後，宋哲撐著下巴，頗有深意道：“江哥，為愛從良啊？”
“你他媽瞎說什麼呢？”
江淮安一巴掌拍過去：“我昨天讓你送傘，你他媽不來，我就決定好好學習了。”
這什麼邏輯？
宋哲一臉懵逼，夏啾啾拿下放著英語的耳機，轉頭和江淮安道：“江淮安，看書了。”
“行！”
江淮安轉過頭來，頗為期待道：“咱們怎麼讀？”
夏啾啾想了想道：“我們先聽套英語聽力題。”
江淮安認真點頭，夏啾啾分給他耳機，然後將卷子給了他，這套題是老師之前佈置的，江淮安從來不做作業，頭一次做，居然有種大閨女上花轎的新鮮感。
然而過了一會兒，江淮安就懵逼了。
這說的啥啥啥？？
江淮安扭頭看夏啾啾，看見夏啾啾緊皺著眉頭，心裡不由得有點愧疚。
“那個，夏啾啾，我能不能找套簡單的做啊？”
他說得十分艱難：“我沒你那麼好的基礎，我先找套簡單的吧。”
夏啾啾鎮定點頭：“行的，那你要不先讀個單詞吧。”
江淮安興致勃勃放下耳機，拿起了課本後的單詞表，而這時候夏啾啾開始改題了，江淮安瞟過去，發現……全錯。
夏啾啾一臉坦然將卷子收了起來，然後發現江淮安一直注視著她，她平靜道：“幹嘛？”
“夏啾啾……”江淮安神色複雜：“剛才那些英語，你大概聽懂了啥？”
“中文部分的提示都聽懂了。”
“英文呢？”
“number one”
江淮安：“……”
“為什麼要為難自己？”江淮安問的認真，夏啾啾終於苦了臉：“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啊！”
看見夏啾啾苦臉，江淮安立刻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於是他趕緊道：“沒事兒，咱們一起讀單詞！”
說著，江淮安就道：“單詞你會讀吧？你讀一個，我跟著讀就好。”
夏啾啾：“……”
她突然發現，原來教江淮安學習是這麼艱難的過程。
但江淮安好不容易要學習，她怎麼能打擊他，她要以身作則，絕不能讓江淮安第一步就被打擊！
於是夏啾啾看著英文，十分有信心開口道：“地誰思歐嗯。”
江淮安跟著讀了一邊，夏啾啾接著又道：“豬克。”
江淮安興致勃勃：“豬克。”
宋哲有些聽不下去了：“你們在讀什麼？”
“讀單詞啊，”江淮安扭頭：“就這課，我們剛才讀得怎麼樣？”
宋哲看著江淮安指的單元，沉默了很久。
“你們兩個學渣，到底為什麼突然想學習的？”
他問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想詢問的問題。
畢竟，一個成績好的人看不慣成績不好的，於是帶著奮發向上的情況比較常見，然而兩個成績都如此垃圾的人一起約定好好學習，這就，不太常見了。
“你管我？”江淮安有些不高興了，只是道：“趕緊，我們讀得不錯吧？”
“江哥，”宋哲歎了口氣：“別讀了，你們兩不適合這條道路，好好回去當富二代不好嗎？”
“不，”夏啾啾聽不下去宋哲這麼打擊江淮安了，信誓旦旦道：“我們要擁有更好的人生！”
宋哲忍無可忍：“剛才那個單詞，是decision。”
夏啾啾：“……”
江淮安：“Σ(⊙▽⊙\””
宋哲接著道：“第二個念junk，不是豬克。”
夏啾啾：“……”
江淮安：“……”
宋哲搖了搖頭：“真的，把英文當拼音讀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別學了……”
夏啾啾有點尷尬，有種出身未捷身先死的悲壯感，她扭頭看向江淮安，面露委屈：“對不起……我英文不好……我……”
一看到夏啾啾難過，江淮安的心就揪起來，他立刻道：“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英語我們不學了，來，我們學數學吧！”
夏啾啾點了點頭：“嗯，好！”
宋哲坐在後面，幽幽道：“勾股定律還會證明嗎？”
夏啾啾：“……”
江淮安：“……”
宋哲微微一笑：“要不回初中先讀一下？”
江淮安一巴掌抽了過去：“滾！別欺負我們！”
哪怕是學渣，也是有尊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