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下)
想是這麼想,可是出門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打扮了很久。
她緊張,江淮安就更緊張。晚上宋哲和武邑是在他那裡睡的,第二天早上江淮安早早起來,把自己所有衣服翻出來,一件一件翻給他們看。
宋哲和武邑靠在床上,迷蒙著雙眼看江淮安折騰,最後選了最普通的白t和牛仔褲,但卻在髮型上下了些功夫。
兩人準時出現在遊樂園門口,都有些緊張。
早上九點遊樂園才剛剛開門,卻已經有很多人,江淮安跟在夏啾啾身後,故作鎮定道:“你要玩什麼?”
夏啾啾心裡琢磨著,這是江淮安長大後第一次來遊樂園,他什麼都不知道,現在一定是在假裝鎮定,他問她,不是真的多想徵求她的意見,而是因為他不知道有什麼玩的!
但夏啾啾希望江淮安找到他真的喜歡玩的東西,於是從旁邊拿了地圖,細緻給江淮安介紹起每一個項目。
江淮安聽得有些焦躁,這些項目他都知道,夏啾啾和他說得這麼細幹嘛?
最後他有些忍受不了了,看了一眼旁邊的八d電影院道:“要不先去看個電影?”
夏啾啾看了一眼這個八d電影院,有些驚訝:“4d我聽說過,八d是什麼?”
“不知道啊,”江淮安坦誠道:“看看就知道了。”
懷著好奇心,夏啾啾和江淮安走進了這個八d電影院。八d電影院裡每個座位都是獨立的,江淮安和夏啾啾有些好奇,坐上去後,江淮安按照提示綁上了安全帶,笑著道:“這還搞得挺玄乎。”
“是啊。”夏啾啾也覺得很新奇,她第一次來這種八d電影院。
沒一會兒,電影開始了,故事是說一個海上逃殺的恐怖故事。很快他們就知道什麼是八d了,海浪打過來就噴水,作為跟著船拼命搖晃。江淮安手裡的爆米花全被抖了出來,一面晃一面喊:“臥槽,我艸艸艸!”
電影院就他們兩個人,江淮安肆無忌憚喊著。
電影裡老鼠爬過的時候,夏啾啾就感覺有毛茸茸的東西從腳上爬過去。她忍不住尖叫出聲來,江淮安被晃得整個人在搖擺,聽見夏啾啾的叫聲,趕忙解開安全帶,直接從椅子上跳了下去,沖到夏啾啾面前,伸手去摸對方安全帶。
夏啾啾椅子還在晃,江淮安一亂,本來去摸安全帶的手,不知道怎麼的就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夏啾啾當場驚叫出聲:“江淮安!”
江淮安瞬間收了手,慌忙道:“對對對對不起!”
電影裡船沒那麼晃了,夏啾啾趕緊解開安全帶,跳了下來。
兩個人逃一樣跑出了電影院,出門之後,江淮安和夏啾啾互相看著被水噴得狼狽不堪的對方,忍不住笑出來。
“還……挺新奇的。”
江淮安做了最終的評判,夏啾啾點頭:“是啊!”
“那個……”江淮安想到了剛才的事,艱難道:“剛才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 。”夏啾啾趕忙開口,扭頭道:“走走走,去下一個地方。”
有了八d電影院開頭,兩個人徹底放開來,鬼屋、海盜船、旋轉木馬、跳樓機……
各種驚險不驚險的都玩過去。
江淮安玩的開始想——等一會兒要是夏啾啾怕了,他一定要展現出自己ax的男友力!
等開始玩以後,江淮安在鬼屋裡尖叫、在海盜船上尖叫、在跳樓機上尖叫、趴在旋轉木馬上整個人晃到快虛脫的時候,他想……
他現在怕了,夏啾啾能不能給他一點依靠?
但這些話一定不能說出來,這種樣子一定不能展現,江淮安只能抱著零食,始終保持著鎮定,跟在夏啾啾身後,同時做了決定,等回去之後,他一定要告訴宋哲和武邑,不要隨便和女孩子來遊樂園。
兩人在遊樂園玩著的時候,夏天眷正和朋友在學校乒乓球桌上打著乒乓球。成績早上出了,夏天眷這次考得不錯,夏元寶特許他玩一個假期。
他正拿起球來準備發球,就被人措不及防一拳砸了過來,怒吼出聲:“夏天眷我艸你媽!”
夏天眷被砸到地上,但他反應很快,抓著對方就一起倒在地上,在地上纏滾起來。
對方明顯有備而來,幾個人沖了上來,夏天眷身邊的朋友也跟著動了手,但他們人數少了很多,一時之間亂成了一片,夏天眷被人夾擊在中間,看清了和他廝打的人,是江懷南。
他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一面打一面道:“孫子,東窗事發了吧?”
“艸!”
一聽這話,江懷南更是氣得發抖,怒道:“打,狠狠打!”
“誰他媽打誰呢?”
夏天眷暴喝出聲,抓著江懷南就抽過去,他其他人不管,就死死揪著江懷南,別人打他一下,他就打江懷南一下。
江懷南被他抽得嗷嗷直叫,夏天眷身上傷明顯比他重,卻一聲沒吭,只是下了狠手往江懷南身上招呼。
直到江懷南受不了了,終於道:“不打了!不打了!”
旁邊人終於停了手,夏天眷也跟著停了手。
江懷南蜷縮在地上喘息,夏天眷也低低喘息,血從他鼻子裡流出來,他一動不動,最後撒了手,站起來,從旁邊拿了書包就要走。
江懷南被人扶著站起來,怒吼出聲:“夏天眷!”
夏天眷扭過頭去,看著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的江懷南,江懷南惡狠狠道:“你再告狀,告一次,我打一次。”
聽到這話,夏天眷輕嗤出聲:“不怕開除你就打。”
“你也動手了!”
“那又怎麼樣?”夏天眷提高了聲音:“大不了老子不讀了!老子這就回去告你的狀,我親自上你江家大門去告狀!”
“告,你去告!”江懷南沖出來:“你打了我,我們就互相告,看誰厲害。你爸現在還求著我爸一樁項目,有本事你就告,你信不信我讓你夏家滾出南城去!”
聽到這話,夏天眷僵了僵。
江家是祖傳的積業,在南城勢力盤中錯節,而夏元寶原本就是南城邊上一個小鎮裡的人,靠著煤礦和房地產兩個契機暴富的暴發戶,和江家這種龐然大物根本不能比。
夏天眷平時是皮,卻也不是什麼事兒都不懂,聽到要影響自己父親,他捏緊拳頭,面上擺出毫不在意的模樣,冷笑道:“好,你我的事就到此為止,誰告狀誰是狗!”
說完,夏天眷和自己幾個朋友一瘸一拐離開。
他身上到處是傷,一行人去了醫院包紮傷口。
這時候夏啾啾和江淮安也玩了一整天,有些累了。江淮安送著夏啾啾回去,兩人一面走,一面說著下個學期的安排。
“你成績和家裡說了嗎?”
夏啾啾想起江淮安家裡的事,隨口一問,江淮安平靜道:“我大姑來電話問了一下。老師和她說了。”
“你爸知道你成績了嗎?”
“不知道。”
江淮安語氣裡沒有任何波瀾:“不過很快就知道了,我大姑會和他說的。”
“為什麼你大姑會比你爸爸早知道?”夏啾啾很奇怪,江淮安嘲諷笑了笑:“我爸怕老師打擾他,給老師留的是許青青的電話,你說許青青會把我成績告訴我爸?我大姑主動打電話問老師,才知道我成績的。”
夏啾啾聽到這話,心裡有些不舒服,卻也不能說什麼,給江淮安心情雪上加霜。她低著頭,踢著地上的石頭,江淮安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就是這時,江淮安突然看到了夏天眷。
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臉上帶了傷,明顯是和人打了架的樣子。
“他這是怎麼了?”
江淮安皺眉開口,夏啾啾抬頭看過去,便被夏天眷的樣子驚呆了。
她趕緊跑過去,焦急道:“夏天眷,你這是怎麼了?!”
“啊?”夏天眷看到夏啾啾,有些不好意思道:“和人打了一架。”
“和誰,怎麼打的?”
夏啾啾問得很嚴厲,夏天眷躲閃著夏啾啾的目光,看著旁邊道:“就在學校裡打乒乓球,搶球桌,一時衝動了。我和對方已經和好了……”
“夏天眷!”夏啾啾嚴肅道:“搶個球桌就打架,你哪兒學來的脾氣?”
聽到這話,夏天眷趕緊求饒:“姐,我錯了,我以後不打了,你饒了我吧。”
江淮安一直在旁邊看著,沒有說話。
夏天眷不擅長撒謊,但夏啾啾心粗,沒看出來什麼,江淮安卻是明顯看了出來的。
可他沒說話,就只是道:“你別罵他了,先搞清楚怎麼回事兒吧。”
說話間,江淮安電話響起來,他接起電話,是他大姑江瀾。
“淮安啊,你爺爺今天想讓你過來陪他吃個晚飯。”
“嗯,好。”
江淮安點頭,隨後同夏啾啾告別道:“我陪我爺爺吃個晚飯,回去吧。”
夏啾啾點頭,兩人告別後,江淮安剛轉身,立刻給了宋哲電話。
“阿哲,我現在去我爺爺那裡去,不方便問,你幫我問一下,今天下午是誰在學校乒乓球桌那一片打架?”
“行,”宋哲撥弄著作業,有些好奇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夏啾啾她弟弟被打了。”
“嘖,”宋哲有些牙酸:“你不是又要重出江湖吧?”
“先搞清楚是誰吧,是咱們學校的,就先告老師記過。”
宋哲:“……”
這不是他認識的江淮安。
江淮安和他聊了一會兒,江家的車就停到了他面前,江瀾坐在裡面,含笑同他道:“喲,又帥了。”
“大姑。”
江淮安很恭敬開了口,坐上了車。
上車之後,江淮安和江瀾聊了一會兒最近的生活,江瀾點頭道:“挺好的。”
說話間,宋哲的電話打了過來。
江淮安接了電話,徑直道:“說罷。”
“你不會想到是誰。”
“你說,我大概猜到了。”
“江懷南,”宋哲嘲諷道:“不但帶著人以多欺少,還威脅夏天眷,說要讓他爹在南城混不下去。江哥你別說,你這實打實的江家大公子還沒說過這話,我頭一次知道,你們江家這麼牛逼。”
江淮安聽到這話,面色有些陰沉,片刻後,他平靜道:“謝了。”
說完,他掛了電話,轉頭同江瀾道:“大姑,我得先去我爸那邊的別墅裡,有點事兒要處理。”
江瀾有些意外,卻還是按照江淮安說的,將他送到了江城那邊。
江淮安到的時候,江城不在,江淮安讓江瀾呆在車裡,平靜道:“等一會兒怕汙了您的眼,您就不用去看了。”
江瀾心裡有些忐忑,卻還是點了頭,看江淮安將外套規規矩矩放在車上,隨後平靜走了進去。
只是他剛下車,江瀾還是不放心,跟著走了進去。
她看見江淮安冷靜往裡走去,院子裡的人看見江淮安進來,都有些詫異,江淮安一路上了樓,許青青聽到下麵的人說江淮安回來了,趕緊出來迎接,只是還沒走到江淮安面前,就看見江淮安一腳踹開了江懷南的大門,江懷南正開門要出去,迎面就是一腳,直接將他踹到屋裡,屋裡傢俱乒乒乓乓砸了一地,許青青尖叫起來。江淮安動作異常敏捷,江懷南還沒反應過來,江淮安就直接單腿壓在他胸口上,將拳頭砸了下去。
“我答應過她,”他聲音冷靜,拳頭卻如疾風暴雨:“你敢動夏天眷,老子一定把你打到你爹都認不出來!”
第三十七章(上)
江淮安打了許多年的架, 和江懷南這種花架子比起來強了不是一點半點。江懷南完全被他壓著打, 他白天本來就受過傷, 現在江淮安每一拳落在傷口上, 都讓他覺得疼痛加倍。
許青青尖叫著指揮著人上去拉開江淮安, 江淮安卻像一隻瘋狗一樣,死抓著江懷南不放。好不容易才把江淮安拉開一點,江淮安一腳踹翻一個又撲過去,抓著江懷南一陣狂砸。
尖叫聲和規勸聲混雜在一起, 許青青又急又怒,旁邊僕人不敢對江淮安動手太過, 只是虛虛拉著。這樣象徵xin的阻攔對於江淮安而言根本沒用, 江懷南被他追著滿屋打, 打得滿臉是血, 身上被砸得全是青紫, 最後實在是跑不動了,被江淮安按在地上蜷著身子踹,抱著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喊著:“媽,救我啊媽!”
許青青聽見江懷南的喊聲,看旁邊人攔不住, 鼓足了勇氣,尖叫著沖上去,撲在江懷南身上。江淮安見許青青撲過來,停住手,冷聲道:“你給我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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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
許青青紅著眼, 提高了嗓音:“你有什麼火沖我發,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母子兩,你因為你媽的事對我心懷怨恨,那你就找我的麻煩啊!你打懷南算什麼?!”
“你兒子做了什麼事兒你自個兒心裡不清楚?”江淮安冷笑出聲來:“他今個兒出去打了人家夏家的兒子,我當哥哥的回來教育一下他,好歹是我們江家的子孫,總不能學得像外面那些坑爹貨一樣,是吧?”
說話間,外面傳來汽車進院子的聲音,許青青知道是江城回來了,抱緊了江懷南,提著聲音道:“懷南一向乖巧,你要管教他,也不看看自個兒的樣子?你拿什麼管教?”
“許青青。”
江瀾在外面聽了一陣子,聽到這話,走了進來,冷聲道:“你這像個長輩樣嗎?”
“我說呢,”許青青看見江瀾走進來,陰陽怪氣道:“淮安是哪兒來的靠山,一下子就進來砸天摔地的,原來是大姐來給淮安撐腰了。您今天可看見了,是他打懷南!我們懷南一根指頭都沒碰到他的!”
江瀾沒說話,她皺起眉頭,今天的事兒的確是江淮安衝動了,但她相信江淮安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外面傳來人聲,江瀾有些擔憂道:“淮安,你先和我回祖宅……”
這裡是江城的地盤,江城橫了心要辦江淮安的話,她怕江淮安吃虧。
“姑姑,您先回去吧。”
江淮安揉了揉手腕,走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江懷南面前,蹲下身子,抓起他的頭髮,迫使著他看著他。
“江淮安你……”
“你再他媽多說一句我就打死他!”
江淮安大吼出聲,許青青被嚇得一愣,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江懷南臉上已經沒有一個完好的地方,的確是江城都不一定認得出他,江淮安注視著他,平靜道:“讀書的年紀就好好讀書,要比橫,總有人比你橫。打你這頓是教訓,下次再打著江家的名義在外面為非作歹,就不是這麼一頓揍的事兒,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江懷南虛弱開口:“我……我再也不敢了,江哥。”
聽到江懷南叫他江哥,江淮安嘲諷笑開。
算起來江懷南也算他弟弟,但叫他居然和外面一樣,叫他江哥,如何不嘲諷?
江淮安不確定江懷南這是被打到沒意識還是故意的,反正他也不在意,直接放了手,站起身往外走去。
江城已經進屋了,他懶得和江城見面,便繞道從另一邊的樓梯下去。
然而江城站在客廳已經看見了江淮安,皺著眉頭道:“江淮安,你又闖什麼禍了?!”
聽到這話,江淮安步子頓了頓,江瀾在後面聽著,不滿道:“江城,你問都不問發生了什麼就說淮安闖禍,有你這麼當爹的嗎?”
“就他的脾氣,我還不知道他?”
江城直接開口,從腰上解下皮帶,指著江淮安道:“你給我滾下來!”
江瀾皺起眉頭,在江淮安即將動作前,一把拉住他道:“你別理他,跟我回你爺爺那兒去。”
“大姑,”江淮安抬頭看向江瀾,笑了笑道:“您別擔心,這終究是我們家的家事,他也終究是我爹,我去和他好好說。”
聽到這話,江瀾心裡舒了口氣,她覺得江淮安似乎是成熟了許多,便放心讓江淮安下樓去。
江淮安這次是不怕的,他覺得自己占著理,江懷南作弊打人,他這麼教訓一把不算錯。
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對江城終究是有那麼一份期望的,他從骨子裡相信著江城,相信這位父親,在瞭解真正的事實後,會給他一份公正。
於是他從容走下去,站在江城面前,江城從宴會上趕回來,身上還帶著酒氣,看著江淮安那副平靜的模樣就來氣。剛才許青青才給他打了電話,說夏家那個叫夏天眷的小子把江懷南打了,江淮安和夏天眷的姐姐走得近,很可能就是江淮安指使的,緊接沒多久,他還在車上,就聽許青青打電話來哭,說江淮安打到家裡來,快把江懷南打死了。
江城心裡有些煩躁,江淮安以前就經常打架,他以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次居然囂張打到家裡來,是當他死了嗎?
他爸和他姐一向看許青青母子不順眼,慣著江淮安,現在江淮安這幅有恃無恐的樣子,明顯是因為江瀾在。江城覺得,這已經不止是教訓江淮安的事,還事關他在江淮安心中父親的尊嚴的事。
他捏緊了手裡的皮帶,看著江淮安走到他面前,冷聲道:“跪著。”
“我沒錯。”江淮安平靜道:“這一次打他,我覺得……”
話沒說完,江城的皮帶朝著他劈頭蓋臉就抽了過來。
江淮安被打得措手不及,江瀾驚叫出聲:“江城!”
那一皮帶狠狠抽在他臉上,江淮安扭過頭去,感覺鼻血滴了下來。
臉紅腫起來,江城沒想到江淮安居然沒躲,心裡一下有些慌,但打已經打了,他只能強硬道:“你不要以為你大姑在這裡給你撐腰,你就無法無天了。我還沒死,這裡就還是我當家。你對你母親有什麼不滿,你就當著我們的面說清楚,沒必要去拿你弟弟出氣。你平時當流氓地痞,我已經放縱著你。你還想把混社會那套拿到家裡來,你別想……”
江城數落著江淮安,江淮安靜靜聽著。
他覺得周邊似乎聲音都在慢慢消失,他也不知道怎麼,內心特別安寧。
他抬手捂上傷口,以前不是沒被打過,但從來沒有一次,讓他覺得這麼疼。
以前被他,總是他故意激怒江城,總是他做錯事。
然而這一次,他卻突然發現,無論他做的是對是錯,對於江城而言,或許都是錯的。
他覺得特別累,感覺有無數東西,壓在他的脊樑之上,如有千鈞。
江城和江淮安在下麵鬧著,許青青給江懷南上著藥,一面上一面道:“懷南,你實話和我說,江淮安到底為什麼打你?我不怪你,你和我說實話。”
“我……我期末作弊了。”
江懷南說得有些擔憂,抬頭看了一眼許青青,在許青青鼓勵的眼神下,接著道:“是夏天眷告的,我……我把他打了。江淮安現在和夏天眷他姐關係好……大概……是因為這個吧。”
許青青其實也早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聽到江懷南肯定,許青青點了點頭道:“好,等一會兒你就說,是江淮安考試作弊,還讓你幫夏天眷考試作弊,你沒答應,他們就報復你,知道嗎?”
“好。”
江懷南迅速點頭。
許青青帶著江懷南走了下去的時候,江瀾和江城還在爭吵,許青青帶著江懷南走到江城身後,紅著眼道:“姐,我知道您疼淮安,可您也不看看懷南被打成什麼樣了!”
“淮安打他自然有他的理由,你兒子在學校幹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別以為我不知道!”
“姐,你這心就偏得太過了,”許青青臉色冷了下來:“這世上沒有被打的人還有罪的道理,我們懷南在學校裡從來規規矩矩,每次考試都穩穩在年級前十,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
“你……”
“別吵了!”江城怒吼出聲來,扭頭去看江懷南。看見這個一向乖巧的兒子,江城被打成這樣,江城心裡疼得不行,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已經打了,他總不能再把江淮安打成這樣。
他保持著理智,問了一下江懷南的傷勢,許青青哭著說現在沒什麼大問題,但還是要送到醫院去看看,指不定有腦震盪什麼的。
江瀾被許青青噁心得不行,拉著江淮安就要走,江城扭過頭來,冷聲道:“站住。”
兩人頓住腳步,江城抿了抿唇:“回都回來了,在外面也鬧夠了,給你弟弟和你媽道個歉,就回來住吧。”
聽到這話,江淮安嘲諷笑開。
“兩件事,”他冷著聲音:“第一,她不是我媽,不要用這個稱呼噁心我。”
江城臉色難看了幾分,許青青到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第二,”江淮安抬眼看向江城:“當初我走的時候你說的,你說的,你要找我,你叫我爹。”
“你!”江城提手就想打,江瀾趕緊拉住江城,示意江淮安別鬧。江淮安雙手插在褲袋裡,勾著嘴角,冷聲道:“叫爹。”
“小兔崽子!”
江城被江瀾拉著,拼命想要去打江淮安,江淮安就靜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著這場鬧劇。
江瀾終於忍不了了,狠狠推了一把江城,提高了聲音:“江城,有你這麼教孩子的嗎?!”
“我怎麼了?”江城喘著粗氣,盯著江淮安道:“你看他說的話,有一句人話嘛?!”
“江城,”江瀾平靜下來:“孩子都是人教的,你見著他不是打就是罵,他打架,你問都不問為什麼,就直接上來動手,你要他怎麼對你有好話?”
聽到這話,江城也冷靜了些,畢竟是成年人,他很快明白江瀾的話是有道理的,可他面子上掛不住,僵著聲道:“那你說,你為什麼打架?”
“江懷南作弊,被夏天眷告了老師,他帶人把夏天眷打了,還放話說讓他們夏家在南城混不下去。”
江淮安說得很快,簡要描述的事實。
江城沒想到是這樣的事,愣了愣,正要說什麼,江懷南就嘶吼出聲:“你撒謊!你騙人!作弊的明明是你!”
所有人都愣了,江淮安抬頭看向江懷南,眼神冷得駭人。江懷南被他眼神嚇住,聲音小了許多,卻還是撐著頭皮,繼續道:“是你作弊……你和夏天眷玩得好,還慫恿我幫他作弊,我不答應,夏天眷報復我,就誣陷我作弊。你們這樣還不算,下午夏天眷還來打我,他沒占到便宜,你就來幫他……”
說著,江懷南彷彿是委屈極了一般,低低哭了起來:“我才是你弟弟啊,哪裡有你這樣的啊?我不讓你作弊,也是為你好啊……”
江懷南這一出,讓所有人都愣了,江城皺著眉,打量著兩個孩子:“你們到底是誰作弊?”
“我說呢……”旁邊許青青歎了口氣:“這次淮安的成績……的確不太對勁。”
“把成績單給我。”
江城立刻和許青青要了成績單,許青青將手機拿過來,把老師發的信息遞給他道:“你看,淮安期中考的時候,成績還是三十多分,這一次其他科都還正常,數學和物理幾乎滿分,考了年級第一呢!”
聽到這話,江城臉色難看極了。
他翻看著資訊,江淮安的成績的確一貫不好,這一次卻考得格外出色,尤其是物理和化學。許青青在旁邊歎氣道:“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兩個月時間一下成績這麼好吧?你說這孩子,我們又沒要他要當第一第二什麼的,成績只要有進步就好……”
“別說了!”
江城打斷許青青,抬頭看向江淮安:“你給我個解釋。”
“什麼解釋?”
江淮安面色平靜,眼裡卻全是譏諷:“我好好讀書,努力學習,憑實力考出來的成績,我要給你什麼解釋?”
“你敢說你自己考得出這種成績來?”
江城被江淮安的態度徹底激怒:“江淮安,你以前打架歸打架,好歹算條漢子,現在自己做的事,連承認都不敢了?!作弊出來做出來的成績,你考滿分也是垃圾!”
“我沒作弊。”江淮安冷聲開口,看上去很平靜,身體卻微微顫抖。
許青青歎了口氣:“淮安,這麼明顯的事兒就不用說了,誰能兩個月考這麼高的分啊……”
“我沒作弊。”
“江淮安,你真是死不悔改了是吧?”
“我沒作弊。”
“淮安……”江瀾歎息出聲:“我們回去……”
“我沒作弊!我沒作弊!我沒作弊!”
江淮安終於控制不住,爆發出聲來,紅著眼眶,提高了聲音,怒吼道:“我他媽說了,我沒作弊!”
所有人都被他吼愣了,江淮安看著江城,嘶吼道:“題是我一道一道做的,卷子是我一張一張寫的,我沒作弊!我沒作弊!你聽明白了嗎!”
“沒作弊,這麼心虛幹嘛?”許青青嘲諷開口:“沒作弊就沒作弊,我們也不在意。算了,老江,這事兒就這麼過吧……”
“不行,”江城轉頭看著江淮安,冷聲道:“這事兒必須說清楚!這是人品問題!”
江淮安沒說話,爆發之後,他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他高高飛到空中,又急速落下。
他滿腦子只有那句話——我們也不在意。
是啊,他們並不在意。
他考多少分,他是怎樣的人,他想做什麼事,他們都不在意。
他的爸爸,早已經不是他記憶裡那個,每天檢查他作業,會把他放在肩膀上,會給他折千紙鶴的男人了。
他不在意他。
因為不在意,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兒子,到底是怎樣的人,所以能在第一時間,無條件相信,他是個壞人。
江懷南被打了,一定是江淮安的錯。
江淮安考得好,一定是江淮安作弊。
江淮安是什麼人呢?
就是一個打架鬧事,倒數幾名的小混混。
他不會努力,不可能考高分,他頹廢、墮落、沒有任何夢想和期望。
他就活該活在沼澤裡,甚至連掙扎都不該掙扎。
江淮安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可笑,為什麼要努力呢?為什麼要在深夜困得不行的時候喝著咖啡做題,為什麼要在清晨困頓時還要掙扎著爬起來?
明明,在大家心裡,他就不是這樣的人,不需要做這樣的人。
世界對他毫無期待,他最期望的那個人,對他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全是偏見。
那就做那樣的人吧。
不會有期望,不會去嘗試等待著那個人突然的誇獎。
之前夏啾啾問他,他爸知不知道他成績的時候,他假裝無所謂,但其實心裡卻一直在等。
他知道江瀾會把他的成績告訴江城,他就在等,等江城主動給他電話,主動和他說,淮安,你這次考得很好啊。
他知道江城是個愛面子的人,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所以他想過,只要江城服個軟,他就接受,不用太為難他。
可是這時候,這些曾經的想法都變得特別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