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上）
江城沒有說話， 他早已經做好這樣的準備。這些天江淮安不接他電話， 不回他資訊， 加上之前的態度， 江城已經明白， 江淮安是下定決心和他決裂了。
可他卻覺得自己內心詭異的平靜，如果江淮安沒有說什麼，安安分分的回到家，他才覺得有些奇怪。
話說到這份上， 江瀾也不再勸，三個人前腳回了家， 後腳江懷南便被助理帶了回來。
江淮安坐在沙發邊上， 拿了單詞本， 帶上耳機就開始背單詞， 江城看了他一眼， 他也沒有理會。
江懷南進來的時候還有些不服氣，發著火道：“我還在上課，把我叫過來做什麼！”
說完，他就看見窩在一旁沙發裡背單詞的江淮安，他心裡咯噔一下， 有了那麼幾分不安。
許青青本來還在睡覺，聽見人來了，趕忙起來打扮好，這才下了房來，焦急道：“這是怎麼了？懷南不還在上學嗎？”
“你自己說， ”江城抬眼看向江懷南：“你為什麼要找王瑜陷害你哥？”
聽到這話，江淮安抬眼看了江城和江懷南一眼，頗有些詫異。
這份詫異刺痛了江城，他看著江懷南呆愣的眼神，提高了聲音：“還站著做什麼？！跪著！”
江懷南反應的快，他見慣江淮安被打的，於是趕緊跪了下去。
許青青慌忙趕過來，滿臉焦急道：“老江你這是做什麼啊？什麼貼吧什麼王瑜？你又是聽誰瞎說什麼誣陷懷南的話了？”
“行了，”江城不滿道：“他作弊，你說是老師夥同所有人誣陷他；現在他剪輯了他哥的視頻發在網上污蔑他哥名聲，你也說是別人誣陷他，許青青你兒子什麼樣你不清楚嗎？”
許青青聽得滿臉呆愣，隨後她眼裡湧起怒氣：“我兒子怎麼樣？我兒子不是你兒子嗎？！”
“是，但我沒教過他這麼撒謊陷害窩裡鬥！”
江城猛地站起來，彷彿是想將所有暴怒發洩在許青青身上。
“許青青，我待你不好嗎？我是怎麼和你說的，你好好對淮安，你呢？！這些年你是怎麼對他的你心裡不清楚嗎？”
“我怎麼對他了？”許青青大吼出聲來：“我給缺衣少食了？我虐待了？！江城你搞清楚，打他是你打的，罵他是你罵的，你現在你來怪我對他不好？你有什麼資格？！”
江城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將視線看向江淮安，江淮安帶著耳機，認真看著單詞表，恍若未聞。
許青青的話太銳利，讓江城有些支撐不住，他張了張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許青青見他無言，變本加厲道：“江淮安是你兒子，你自己不好好照顧，反而怪我不好好照顧，這是什麼道理？我照顧他，好吃好喝養著，出了事兒幫著，這就是我的本分了，更多的，我做不到，也不想做。你當他親爹沒照顧他，如今卻怪起我來了？”
“那你也不該騙我。”
江城語氣弱了下去：“以前淮安和人打架，因為什麼你不會不清楚。”
“我有說什麼嗎？”許青青不耐煩道：“我從來只是開個頭，你就說肯定是江淮安惹的禍，找他麻煩，是我說多了什麼？”
許青青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江城卻還是覺得有幾分不舒服，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才是。
江淮安見他們吵偏了，便抬了眼，看向江懷南，淡道：“到底為什麼找我麻煩？”
江淮安開口，是所有人都看了過去，沒有多說什麼。
江懷南聽到江淮安問話，將目光落到他手裡的單詞表上，倒也坦蕩道：“我嫉妒你，我看你不爽，我就像讓你身敗名裂，怎麼了？”
“就憑一個視頻？”江淮安氣得笑出來：“你腦子沒病吧？”
“那又怎麼樣？”江懷南仰著下巴：“老子就喜歡看你不高興的樣子怎麼了？”
江淮安沒說話，看著江懷南，他覺得有那麼幾分熟悉。
彷彿是過去那些年，他每次想氣江城的時候，就是這樣。彷彿是刺蝟將所有刺豎起來，尖銳刺向這個世界。
他靜靜看著江懷南，江城聽江懷南的話，怒火中燒，一腳踹了過去，怒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混帳東西！”
江懷南被江城踹倒在地，許青青尖叫著去護著江懷南，提高了聲音：“你要做什麼？你要打死他嗎？！”
“我今天就打死這個孽種算了！”
江城怒到極致，胡言亂語。江懷南聽到這話卻是笑了，猛地掙開了許青青，憤然起身：“行啊，今天你就打死我好了！”
江懷南盯著江城，眼裡冒著火：“反正你也不需要我這個兒子，有大哥在就行，我這種私生子踐種有沒有，又有什麼分別？！你打啊，”江懷南看著呆愣的江城，彎腰將頭湊了過去，聲音驟然提起：“來啊，隨你打，我還一下手我是你孫子！”
江城被激得抬手就打了過去，江淮安卻突然站起來，一把抓住了江城的手。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江懷南有些奇怪抬頭，看見江淮安抓住江城的手，站在原地，平淡道：“不是所有事都能用暴力解決的。”
江城微微抖了抖，不可置信回頭，江淮安目光平視前方，淡然出聲：“他只是想你多關注他一下，沒什麼壞心。我可以討厭他、打他、罵他，但是你不該。他所做的，都是為了你這個爸爸，能多誇他兩句。”
江城沒有說話，他覺得喉間哽得生疼。江淮安說的是江懷南，江城又如何不知道，正是因為他有過這樣的心境，所以在江淮安魯莽時，他能準確而淡然說出這些話來。
江懷南聽著江淮安的話，紅著眼扭過頭去，江淮安見江城不再打了，放下攔住江城的手，淡道：“別總從別人身上找藉口，問題出了，自己想想自己的責任。兩個兒子都養成這樣，只是許青青的責任嗎？”
說完，江淮安便往外走去，江城看著少年修長的背影，驟然發現，原來不自不覺間，江淮安已經長得這樣高大。
總覺得他還是被自己扛在肩膀上的小豆丁，卻不想他已經長成了蒼鷹。
江城頹然坐在沙發上，江懷南跪在地上擦眼淚，許青青心疼得不行，抱著兒子誆哄。旁邊江瀾看見了，瞧著江城道：“懷南傷心還有自己媽勸著保著，淮安過去這麼久就是一個人，他心裡多難過，你自個兒想想吧。”
江城沒有說話，江瀾以為他還是執迷不悟，歎了口氣，提了包要走時，突然聽見江城道：“你說他是不是不會原諒我了？”
江瀾沒說話，好久後，她慢慢道：“他媽怎麼死的，你覺得你要是淮安，你能原諒咱爸嗎？”
江城臉色驟然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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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過……”
他顫抖著唇：“我沒想過……”
“都已經做了，”江瀾垂下眼眸：“你想沒想過，結局如此，能怎麼樣呢？好好對他吧。”
說完，江瀾歎了口氣，轉身離開。江城坐在沙發上，旁邊江懷南哭聲慢慢小下來。江城抬頭看著許青青。歲月在這個女人臉上留了痕跡，已經不是他當年初遇時那個怯生生小姑娘的模樣，他看著許青青，安靜的，看了許久。
許青青察覺到他的目光，扭過頭來，疑惑出聲：“老江？”
“你回去吧。”
江城突然開口，許青青僵了僵，江城將手插進頭髮裡，不敢看許青青：“你爸媽不是身體不好嗎？你回去照顧他幾年，懷南我來照顧。”
“老江……”許青青顫抖著聲：“你是趕我走嗎？”
“我不是趕你走。”
江城慢慢平靜下來，聲音穩定了許多：“你不適合照顧孩子，我不能讓懷南再跟著你了。”
“江城！”許青青提高了聲音：“懷南是我的孩子！”
“你一定要帶，那也可以，”江城抬起頭來：“那我們離婚，你帶著懷南走，我自己管淮安。以後懷南不會繼承我們江家任何產業，這個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許青青愣了。
江家大多數產業，目前還是在江椿水名下，江城只是代為打理，也就是說這時候他們離婚，她也只能分到江城名下一半財產。然而這卻是要以江懷南永遠失去繼承權為代價。
誰都不會做這樣的傻生意，許青青軟了態度，紅著眼眶：“老江，我是懷南媽媽，我不在，他多可憐啊……”
“那淮安不可憐嗎？！”江城聽到這話，彷彿是刀一樣被紮進了心裡，他嘶吼出聲：“我讓你好好對他，我和你說他媽沒了他心裡難過，讓你像他媽一樣對他，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結果呢？！許青青你陽奉陰違這些事兒還要我說給你聽嗎？你已經毀了我一個兒子，懷南不能跟著你學，”他冷著聲音：“許青青，我不和你離婚，是指望著你還能知錯悔改，但在懷南畢業之前，你別接近他。”
“爸……”江懷南慌了神：“我媽她……”
“你別說話。”江城抬手，止住了江懷南的言語，扭頭看著他，目光冰冷：“以前是爸爸不對，沒有好好教導你，以後不會了。小張，”江城叫了助理過來，抬眼看向許青青：“是我送你回去，還是你自己回去？還是說，你打算離婚，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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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青看明白江城的意思，她向來知道，江城是個決定了什麼就不會反悔的。
就像當年決定了她在一起，就和江淮安的媽離了婚，只是為了江淮安一直讓這段關係名存實亡。本來以為能等到江淮安長大，沒想到對方卻在江淮安小學就重病，最後以這麼決絕的方式離開。
她盯著江城，好久後，她笑著站起身來。
她從旁邊拿了紙巾，擦乾了臉上的眼淚，恢復了平日的姿態。
江懷南慌了神，在旁邊拼命拉扯她：“媽，你和爸道歉，道個歉……”
“如果道歉有用，我會立馬道歉，”許青青冷笑：“可他鐵了心要拿咱們母子去彌補他對他寶貝兒子的愧疚，我道歉有用嗎？”
江城不說話，許青青握著江懷南的手，紅著眼道：“你……以後多給媽媽電話。媽念著你。”
說完之後，許青青轉過身去，去樓上收拾行李，下午就離開。
江淮安從江家出來後，直接回了學校。這時候剛放學，夏啾啾正收拾了東西打算去找江淮安，沈隨就給夏啾啾發了信息。
“江淮安的事，叫上你和江淮安的朋友，幫個忙。”
江淮安的事夏啾啾是從來不馬虎的，她趕緊給群裡發了信息，把宋哲一干人等都叫上，又叫上顧嵐，去咖啡廳找沈隨。
沈隨面前放了電腦，見夏啾啾來了，沈隨搜索著帖子，同夏啾啾道：“你們先坐。”
宋哲看了夏啾啾一眼，點頭坐下來。夏啾啾給大家互相介紹了一下後，沈隨抬起頭來，看著周邊一群人道：“我今天早上拜託朋友去刪帖了，但是我朋友說這樣不行，江淮安本來就是富二代，如果刪了帖子，大家更會覺得是江淮安仗勢欺人。”
宋哲點點頭，沈隨說的話他是贊同的，他道：“所以？”
“我們不刪帖，但是要引導一下輿論。啾啾你先說一下，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啾啾將那天的情形說了一遍，宋哲聽得皺起眉頭，他扭頭看向顧嵐：“你和王瑜怎麼回事？她為什麼針對你？”
“她和我家，是鄰居，我成績比她好些，她媽就總拿我和她作比較。”
顧嵐說得有些艱難，宋哲撐著下巴，敲著桌子：“所以她經常和你做對？”
“嗯。”
顧嵐垂下眼眸，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顧嵐隱瞞了一部分內容，沈隨喝了口水，慢慢道：“這事兒畢竟是江淮安為了你惹上的，顧嵐。”
他點了顧嵐的名字，意思很明白，顧嵐沉默許久後，終於開口：“我知道，我先去發帖，說一下王瑜和我之間的事，給江淮安道謝吧。”
“行，”沈隨點了點頭：“那我們分成三個小隊，你們誰嘴皮子利索的？”
一聽這話，所有人集體看向了宋哲，宋哲皺起眉頭：“你們看我做什麼？有眼疾趕緊治，別耽擱最佳治療期，小心轉移到腦子上成腦殘。”
“行，”聽了這話，沈隨點點頭道：“就你了，帶一個能罵人的當先鋒隊，等一會兒，顧嵐發了帖子，有人說話激烈的，你們就上去懟，要懟得文明，懟得讓人心塞，最好把他們激怒到無話可說最好。”
宋哲：“……”
沈隨笑了笑：“為了江淮安。”
第五十一章（中）
宋哲妥協了，無奈道：“好吧。”
說著，他扭頭看周邊一圈：“誰跟我一起？”
沒有人說話，過了一會兒，楊薇小心翼翼舉手：“要不……我吧……”
宋哲痛苦閉眼：“領導，你就當我們這支先鋒隊全軍覆沒了吧。”
所有人笑出聲來，沈隨接著道：“嗯，然後啾啾，你就當一個……哦不，幾個，幾個被江淮安幫助過的普通學生，等一會兒就去講故事，比如什麼你被人收保護費江淮安熱心幫助你打退小混混啊，走在路上扛東西江淮安積極幫助你提包啊什麼的，等一會兒我給你一堆帳號，你換著ip登。”
夏啾啾點頭，編故事她會的！
沈隨又看向武邑和顧嵐：“你們誰會做表情包？”
“我會！”顧嵐這一次義無反顧，沈隨點頭：“等一會對罵起來，你負責及時叢洗腦表情包，還有誰沒事兒幹？”
“我！”武邑舉起手來，認真道：“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好，”沈隨點點頭：“你就當表情包大隊，等一會兒我給你發五十個帳號，你就拿著表情包頂帖，讓你頂哪個你頂哪個，讓你發什麼表情就發什麼表情。”
武邑點點頭，大家突然覺得有點興奮，宋哲皺了皺眉頭：“你幹什麼？”
“我？”沈隨笑了笑：“我打算潛入他們內部，黑裝粉，粉裝黑，成為他們骨幹後倒戈，給他們一記絕殺！”
眾人：“……”
片刻後，楊薇悠悠道：“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混飯圈的？”
沈隨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混過，但是以前女朋友混，幫她去爆過好幾次吧。”
眾人：“……”
大家分配好了任務，話不多說，去了網吧裡，一群人下載好了ip切換器，然後各自分配到了帳號之後，準備就緒。
接著顧嵐先發了帖子。所有人本來想著，顧嵐的帖子裡估計也就是描述一下王瑜如何欺負她，結果沒想到，她描述的一開始就是……
“我父親腦癱在床，母親一個人苦苦支撐。從小我就好好學習，照顧家人……”
一個家庭艱辛的懂事少女，自然會被鄰里稱讚，而王瑜不學無術，對她倍加欺淩，這樣的事，不需要多麼煽情，就能讓人義憤填膺。
更何況，顧嵐文筆還不錯。
一時之間，江淮安帶了幾分俠氣的形象躍然紙上。
帖子還沒發出去，所有人看著就沉默了，好久之後，楊薇小心翼翼道：“顧嵐，你寫這些是真的嗎？”
“半真半假，”顧嵐面色平靜：“文學效果，我沒這麼慘。”
“這個，”宋哲皺起眉頭：“是不是太浮誇了？”
“就這樣！”沈隨點頭道：“我覺得可以。 ”
顧嵐挑眉：“那我就這麼發了？”
“發吧。”沈隨面上帶著笑：“我覺得成。”
說完顧嵐就發了，這件事本來就是學校熱點，南城許多其他學校的學生都來圍觀了，貼子很快就被頂上來，所有人按計劃行事。
每個人切換著帖子頂帖，一時間忙得不行。
江淮安到學校的時候，他先給夏啾啾發了資訊，夏啾啾卻沒回復她。
過了一會兒，他想了想，又在群裡發了消息，群裡還是沒理他。
江淮安琢磨著大家可能忙著沒看資訊，他就自己去吃了飯，然後回了教室，往夏啾啾的班上看了看。
夏啾啾每天作息很規律，一般下課後會在教室裡呆一會兒，寫幾道題，等食堂人不多了以後再去吃飯，吃完飯後就回教室來繼續做題。
江淮安想著她還在吃飯，就翻了卷子，先做題。
他喜歡數學，做起數學題來總是能很快忘記時間。別人學數學是學習，江淮安卻覺得，學數學對他來說，是一種另類的放鬆。
沉浸在數學的海洋裡不可自拔的江淮安，直到預備鈴響起來，才驟然驚醒。他抬頭看了一眼夏啾啾的班級，卻發現夏啾啾還沒回來，不僅她沒回來，顧嵐也不在。
他意識到有些不對了，開始撥打夏啾啾的電話。
然而此時此刻夏啾啾正沉浸在“被江淮安救助”的少女人設中不可自拔，深情扮演著這個角色在網上發帖。
江淮安黑了臉，心裡擔心夏啾啾出事，趕緊出了教室，一面走一面給宋哲打電話。
宋哲也沒接。
因為宋哲正和人罵戰，嗨得不行。
江淮安心裡有些不安，打了電話給楊薇。
楊薇也不接。
這個時候的楊薇，在網上一洗平時那恬淡溫和得有些軟弱的模樣，撕起來比宋哲的戰鬥力還強了好幾倍。如此純熟的撕逼架勢，看得沈隨膽戰心驚，忍不住問楊薇一句：“楊薇，你愛豆哪位啊？”
楊薇不好意思笑了笑：“愛因斯坦。”
沈隨：“……”
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上課鈴卻響了。江淮安正準備打武邑的電話，江瀾卻打了電話過來。
“淮安，助理和我說貼吧裡已經有人在幫你處理這件事了，你知道是誰嗎？”
江淮安愣了愣，江瀾繼續道：“你知道的話，讓他們和我們這邊聯繫一下，王瑜的原始視頻已經拿到了，道歉信也已經準備好了，和那邊聯繫一下，陳助理的號碼我發給你，你們溝通一下，準備好我們就發帖了。”
江淮安很快反應過來，應聲道：“我知道是誰了，你等我一下。”
說著，江淮安就給武邑打了電話。
武邑正在等著顧嵐下一波表情包，喝著奶茶的時候，手機響了，他看見是江淮安，接過手機，歡快道：“江哥，沒上課呢？”
“你們在哪裡？”
江淮安聽見武邑的聲音就知道事情八九不離十是他們做的了，笑著道：“網上現在貼吧裡活躍著的是你們吧？”
“是啊。”武邑點頭，其他人都看了過來，宋哲點了點頭，武邑就給江淮安報了個的地址。
掛了電話，江淮安將陳助理的號碼發了過去，然後看著手機，過了許久，忍不住勾起嘴角。
網吧在不遠處，江淮安跑過去，進了網吧的時候，看見他們一群人窩在一起，正在奮力發帖。
江淮安走過去，宋哲抬起手來，江淮安抬手拍了過去。
武邑也隨之抬手，江淮安笑容更盛，其他人也學著他們的樣子抬起手來，江淮安以一個個拍過去後，最後到了窩在裡面的夏啾啾面前。
夏啾啾揚著兩隻手，江淮安笑著道：“你舉著兩隻手是怎麼回事？”
“我要duble份的！”
夏啾啾認真道：“我不一樣的！”
她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
也不知道為什麼，江淮安就有了這樣的認知，自己面前這個人，與旁邊那些人，不是高低之分，卻是不一樣的。
他笑著抬手，雙手和夏啾啾拍了一下，隨後道：“謝謝大家了。”
沈隨聽了江淮安的話，笑著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隨後低下頭去，繼續裝著黑粉。
他們已經和江瀾那邊聯繫上，王瑜的視頻很快發了上去，江家也帶著人迅速佔領了貼吧，一個下午，江淮安已經從一個紈絝富二代逆轉成了一個帶了點俠氣的仗義少年。
雖然網上影響也不大，可這終究是個人言可畏的世間。他們也不是什麼“我不在意別人看法，別人誣陷我繼續高冷”的人。你罵了我，我就罵回去，你打了我，我就打回去。
事情到下午就差不多解決，後續戰場收尾全部交給了江瀾那邊的人。幾個少年笑嘻嘻站起身來，一起去打火鍋。
依舊是那家重慶火鍋店，點了鴛鴦鍋，大家各自放了調料，夏啾啾和顧嵐坐在一條長凳上，邊上就是江淮安，江淮安旁邊坐著武邑，宋哲和楊薇一條長凳，最後就剩出沈隨來，一個人坐一張長凳。
大家沒覺得什麼，沈隨對面就是夏啾啾，他看著夏啾啾被火鍋辣上了臉，霧氣升騰起來，對面少女鮮活而明亮。
她一面和江淮安說話，一面被宋哲嘲諷，一面給顧嵐夾菜，一面讓阻止宋哲嘲諷楊薇。
他們一群人仿佛就這樣組成了一個世界，而他獨自坐在世界另一邊，看這個姑娘在那煙霧裡，漸行漸遠。
她終歸是有了自己的路，自己的世界。
沈隨想到這一點，不知道怎麼，居然就有了那麼幾分失落。
旁邊江淮安給他倒了杯可樂，看得出來，江淮安今天心情極好，笑著道：“沈隨，今天謝謝了。”
“沒什麼。”沈隨回過神來，恢復了他一貫得體從容的笑：“也挺有意思的，而且你是啾啾朋友，我幫忙也是應該的。”
聽到這話，江淮安倒可樂的動作頓了頓，他笑意收了收，但還是真誠道：“不管怎麼樣，你幫我這件事，我還是感激的，至於其他，是其他的事。”
“其他還有什麼事？”
沈隨微笑，抬手將毛肚夾到夏啾啾碗裡。
他一貫體貼，夏啾啾喜歡這麼他這麼多年，並不是平白喜歡的。
他對身邊每個人，不管是夏啾啾還是其他人，都是細緻溫和，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都一清二楚，刻意記在心裡。
以前何琳琳就說過，沈隨這孩子啊，就是天氣熱了，你才覺得熱，他就能將一盤切好去籽的冰鎮西瓜送到你面前的人。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他就能提前察覺。
他對夏啾啾好，是習慣了的。而夏啾啾對於他這份體貼，也是習慣了的。
他夾菜，夏啾啾一面和顧嵐一面就吃下去。
江淮安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就有些梗，他面上不露聲色，起身給夏啾啾倒了可樂，又給夏啾啾夾菜，溫和道：“來，啾啾，吃土豆。”
江淮安是吃清湯的，於是下意識夾的也是清湯，夏啾啾看著碗裡白白的土豆，認真道：“江淮安，鴛鴦鍋是我最後的底線，你不要想逼著我也吃清湯！”
江淮安：“……”
“江哥，”聽到夏啾啾的話，宋哲忍不住笑起來：“你知不知道，吃清湯鍋的人和吃紅湯的人，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你們不一樣，就別給人夾菜了。”
江淮安聽了，臉色不太好看，片刻後，他輕咳了一聲：“其實，我也吃紅湯。”
除了顧嵐和沈隨以外的所有人挑眉，江淮安不吃辣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上次啾啾給我弄那蘸料配紅湯挺好吃的，啾啾，再弄一個，我吃給大家看！”
“好！”
第五十一章（下）
江淮安說自己吃紅湯，夏啾啾是很高興的。他越往未來的樣子靠近，夏啾啾越覺得，自己的養成大業步向成功。
江淮安說完，夏啾啾就重新給他弄了蘸料，弄完之後，她興致勃勃道：“來，你要下什麼？”
什麼不辣？
江淮安認真思索，最後道：“先……先來根豆芽。”
眾人：“……”
江淮安覺得這樣有點慫，於是趕緊糾正：“鴨腸吧。”
“行！”
夏啾啾興奮將鴨腸下鍋。
江淮安撐著吃了一會兒，大家對於江淮安第一次吃辣都很有興趣，於是都盯著他。
江淮安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夏啾啾看出來他辣得不行了，糾結道：“那個，要不不吃了？”
江淮安抬頭，縱使淚眼汪汪，卻仍舊倔強。
“不，我覺得特別好吃，特別香！”
眾人沉默，看著江淮安眼裡帶了些同情和看傻子的表情。唯有夏啾啾，點頭道：“對對對，特別好吃，來你吃這個。”
宋哲心裡突然對夏啾啾改觀了，這姑娘怕是不傻。
江淮安一路哭著吃完火鍋，最後終於逃脫了夏啾啾的魔掌，到廁所得到了一席安穩。
他吃辣吃得胃疼，出來後就看見在洗手台的沈隨。
沈隨見到江淮安，也愣了愣，隨後他很快恢復了笑容，點頭道：“今天吃得不好吧？”
江淮安沒說話，他胃疼得臉色還有些蒼白。
沈隨看了他一眼：“不能吃辣，不用勉強自己，本來也不適合，沒必要強求。”
江淮安打開水龍頭，總覺得沈隨的話意有所指。
沈隨等著他，沒有離開，江淮安洗著手，終於還是道：“今天挺意外的。”
“意外什麼？”
“你幫我。”江淮安從旁邊抽紙，擦乾手，坦蕩道：“我覺得你該挺討厭我的。”
“是挺討厭的。”沈隨也沒掩飾，輕輕一笑：“我幫的不是你，是啾啾。”
“她從小就脾氣好，”沈隨眼裡帶了懷念：“小時候一群人在一起玩，誰被排擠了，誰被欺負了，她就會多和誰玩，總是努力想要弱勢的那個人，過得好一點。”
江淮安靜靜聽著，覺得沈隨的話莫名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
然而他卻也覺得，沈隨說的是事實。
夏啾啾是光，是溫暖，她對每一個人都很好，對於她覺得可憐的人，可能格外好。
他記得那場大雨裡夏啾啾撐著傘出現，接他回家；
也記得夏啾啾說的那句我養你。
然而他還記得，夏啾啾在找著那個叫江淮安的少年，說他很辛苦很可憐，她來幫他。
她沒找到那個江淮安，但她卻給了另一個江淮安新生。
“你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江淮安平靜開口，沈隨聳聳肩：“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感慨一下。”
“人變得真快，不是嗎？之前還和我告白說著會一直喜歡我，無論怎樣都喜歡我的人，轉頭就離開我了。江淮安，我總是在想，”他彎起眉眼：“在啾啾心裡，你一定很可憐吧。”
聽到這話，江淮安繃緊了身子。
沈隨嗤笑出聲來，走了出去。
出去之後，一群人已經結帳喝茶，就等著兩個人走出來。
顧嵐、楊薇和夏啾啾湊在一起聊天，顧嵐在說她自己學畫的經歷，她以前也師從名家，但後來家裡條件不允許，就沒有繼續學下去。
楊薇覺得有些可惜，夏啾啾一直沒說話。
江淮安和沈隨走出來後，幾個人分道揚鑣。
沈隨和顧嵐回學校，其他幾個人去補習班。夏啾啾心裡掛念著事，沒注意到江淮安蒼白的臉色。
江淮安一直沒吭聲，走了一段路，夏啾啾突然道：“我覺得我們得幫顧嵐。”
“幫什麼？”
江淮安覺得胃上絞痛，看著夏啾啾的神色，他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來當初夏啾啾最初和他相處的時候。
那些溫暖，那些美好，這一分鐘看，突然就變成了憐憫。
他靜靜看著夏啾啾，聽對方道：“我覺得顧嵐帖子裡說的是真的。她不是不想當藝術生，她應該還是想的，只是家境不允許。”
未來的顧嵐出身中央美院，一代名畫家，不該在這時候因為現實被打敗才對。
或許是因為疼痛，又或許是因為焦躁，還或者是其他。
江淮安頓住腳步，靠在樹上，抿緊了唇：“你打算怎麼幫？”
“直接給錢她可能不高興，也不知道她父母怎麼想，我還是先去看看她家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夏啾啾思索著顧嵐的情況，慢慢道：“我先找機會去一趟他家，要不明天我去找王瑜……”
說著，她抬起頭來，目光落在江淮安臉上，當場就愣了。
江淮安頭上還帶著汗，面色白得不正常，明顯是不舒服的模樣。她趕緊扶住他，焦急道：“你怎麼了？”
“啪”一下，江淮安推開她的手，扭過頭去，不滿道：“我沒事。”
夏啾啾沒說話，她方才一直在想顧嵐的事，才沒有注意到江淮安。注意到後，怎麼會不知道這個人此刻心情不佳？
她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我做錯什麼了你和我說，你為什麼不高興你和我講，好意見我會吸取，犯的錯誤我會糾正，現在我先帶你去醫院，你看行不行？”
“不行。”
江淮安固執開口，扭頭看著旁邊的小樹。前面宋哲和楊薇、武邑已經走了一段路了，見兩個人沒有跟來，宋哲停住步子，扭過頭：“你們兩怎麼回事？走啊。”
“江淮安不舒服，”夏啾啾提了聲音：“你們先去上課，我帶他去醫院看完就過來。”
宋哲本來還想說什麼，卻突然想起什麼來，輕咳了一聲道：“行，那我們先走了。”
“老宋，咱們還是留著……”
武邑有些猶豫，宋哲一把拖過他：“留什麼留，發展感情的好機會，你留下信不信他明天打死你？”
說著，三個人就往補習班走過去，就留下夏啾啾和江淮安。江淮安還固執看著旁邊，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胃疼得厲害，江淮安手靠在樹上，撐著自己。
夏啾啾沉默著，許久後，軟軟道：“你到底是要怎麼樣嘛……”
那聲音又軟又甜，江淮安光是聽著聲音，就覺得心裡軟成一片，耳根子開始紅了。
可他還是不開心，便撐著繼續道：“我沒什麼事，你走你的。不是要去找王瑜問顧嵐的事兒嗎？你就去問啊。”
夏啾啾是懵的，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得罪江淮安了，但她就知道江淮安不高興了。
她低著頭，有些委屈：“你都這樣了，我肯定管不了顧嵐了啊。”
嗯，還像句人話。
江淮安聽著，心裡舒服了些，斜眼看著旁邊做著檢討的小姑娘。
她聲音帶著委屈，還有著幾分自己都沒意識到撒嬌意味：“你有什麼不開心，你就告訴我，你不和我說，我怎麼知道怎麼改進啊？”
“你不用改進。”
江淮安覺得自己快淪陷了，但還是強撐著道：“你有好多人要幫，不用管我。”
“怎麼能不管你呢？”夏啾啾看著他，認真道：“你那麼重要，我得先確定你沒問題，才能管別人啊。”
一聽這話，江淮安覺得自己耳根子猛地滾燙起來，他心跳得撲通撲通的，梗著脖子沒敢看夏啾啾。
夏啾啾想了想，從自己兜裡拿出一顆大白兔奶糖來。
“這是我最後一顆奶糖了，我給你吃了，我有什麼做不對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好好好。
江淮安心裡拼命點頭。
但面上還是假裝淡定，只是臉頰有些紅。他看著小姑娘手心裡的奶糖，低頭拿了過來。
夏啾啾松了口氣：“你不生氣了？”
“嗯……”江淮安低著頭，像個小媳婦一樣，聲音小小的：“也沒怎麼生氣。”
“那我們去醫院？”
“也沒事……就是胃疼，回去吃點藥，休息一下就好了。”江淮安握著奶糖，不知道怎麼的，覺得有點灼手。
夏啾啾不放心，伸手去扶他：“我還是扶著你回去吧？”
江淮安下意識想搖頭，可是小姑娘握著他的手臂，她的手軟軟的，不知道怎麼，又有些不捨得放開。
他糾結了半天，沒說話，夏啾啾就扶著他往學校方向走，這裡也就離學校一條街，江淮安的公寓就在學校旁邊。
夏啾啾路上買了胃藥，江淮安就在門口等著，看見旁邊有一家便利店，想了想，他掙扎著，去買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夏啾啾扶著江淮安回了公寓，給江淮安端了熱水，吃了胃藥，蓋了毯子，就自己坐在茶几面前，開始做題。
江淮安看著書，時不時扭頭去看旁邊認真做題的夏啾啾。
等到了十一點，夏啾啾抬眼看了看鐘，隨後道：“好了吧？”
“嗯。”江淮安點頭：“好了。”
夏啾啾松了口氣：“不能吃辣就和我說，以後不要吃了。”
“也不用，”江淮安有些尷尬道：“我真的會吃了。”
夏啾啾眼裡全是不相信，江淮安點頭：“真的！”
“好啦，不管真的假的，以後不吃了。”
說完，夏啾啾收拾了東西：“我家車來了，我走拉，好好睡吧。”
“我送你。”
江淮安趕緊起來，送著夏啾啾離開。夏啾啾堅持不過他，就讓他送到了門口。
臨到車前，夏啾啾朝他揮了揮手：“行了，我走拉。”
“那個，”江淮安一把抓住她，夏啾啾微微一愣，就看見對方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謝謝……”
說著 ，夏啾啾將看見江淮安從兜裡，掏出了一包大白兔奶糖，放在了她手心。
夏啾啾還沒反應過來，江淮安就扭頭跑了，仿佛送的不是奶糖，是情書。
夏啾啾看著手裡一大包奶糖，第一個想法是——
這麼大包奶糖，剛才他就放在褲兜裡，他褲兜是有多大？
隨後她突然想起一句詩來。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清風朗月，夜色正好，夏啾啾握著那大白兔奶糖，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臉有點燙。
她想起這詩的下一句。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