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夏啾啾所有科目裡， 最好的就是語文。
於是在她迅速想到這些詩詞後， 她忍不住紅了臉， 又覺得有些心跳怦然。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告訴自己。
現在江淮安還小， 千萬不要早戀啊。
千萬不要耽誤江淮安學習！
下了這個決心後，夏啾啾對於自己冒起來的那些小火花，進行了狠狠地打擊。
而這個時候，她收到江淮安的資訊。
“到家了嗎？”
夏啾啾下意識回復：“別管我， 好好學習！”
江淮安：“……”
差這一秒嗎？
不過不用夏啾啾說，江淮安也已經在書桌面前。
他現在每天幾乎都是兩點睡， 早上六點半起， 全天幾乎無休。
拜過去熱衷運動積極打架所致， 他身體很好， 或許也是天生， 他很容易注意力集中，開始學習起來，幾乎不太會覺得累。如果累了，他就做數學卷放鬆一下。
以前夏啾啾聽到他“做數學卷放鬆一下”，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有的人靠天賦吃飯，夏啾啾在遇到江淮安之後是信了的。
收到夏啾啾的消息後，江淮安笑了笑，回了句：“行了，知道了， 到家和我說一聲，正在學習！”
發完資訊後，他拍了一張面前的卷子給夏啾啾。然後想了想，他拿了一顆白兔奶糖放進了嘴裡。
夏啾啾回家後，上了微信，發現江淮安在微信群裡開著語音，夏啾啾點了進去，聽見裡面筆尖劃過草紙的“刷刷聲”。她沒出聲，江淮安卻立刻意識到她來了，溫和道：“回來啦？”
夏啾啾一瞬間有些恍惚，她仿佛回到了當年她還和江淮安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他們同居在一起，她有時候逛商場回去晚了，那時候江淮安聽到她回來的聲音，就會站在門口等她，在她出現的時候，溫和說那麼一句“回來啦？”。
夏啾啾沒說話，江淮安疑問：“嗯？”
夏啾啾反應過來，歡快道：“回來啦！”
江淮安輕笑，沒有說話，翻書頁的聲音傳過來，讓夏啾啾覺得內心一片安寧。
夏啾啾也打開書，開始做自己的卷子。
她似乎是到了瓶頸期，尤其是數學，再怎麼努力，總還是錯。
她看不明白，也沒興趣，寫著寫著就開始打盹。她琢磨著要讓自己精神點，就開始在紙上塗塗畫畫。
她和顧嵐學了這段時間畫畫，進步神速，已經開始能獨立畫人了。雖然畫出來不是那麼好看，卻也有模有樣。
江淮安聽見夏啾啾那邊筆唰唰唰的聲音，不由得有些奇怪：“你在做什麼呢？”
夏啾啾僵了僵筆，江淮安好奇道：“你打草稿寫字這麼快？”
“嗯……”夏啾啾有些不好意思：“困了……就亂畫一下。”
“困了就去睡吧。”江淮安開口道：“沒必要和我一起熬。”
夏啾啾覺得有些羞愧，但的確撐不住了，打了聲招呼後，便自己回去睡了。
第二天去了教室，顧嵐已經早早在那裡了。
夏啾啾看見顧嵐，立刻想起顧嵐的情況來，上課的時候，顧嵐在紙上塗塗畫畫，夏啾啾想了很久，等下課後，終於忍不住問顧嵐道：“顧嵐，你真的不報考藝術生嗎？”
顧嵐停住筆，她沉默了片刻後，搖了搖頭：“不報。”
“你畫得很好的，文化課成績也不錯，能上很好的學校的！”
顧嵐笑了笑，依舊沒說話。夏啾啾看見顧嵐在紙上著色，想起未來那個意氣風發的姑娘，她不由得有些著急：“顧嵐，報藝術生有什麼不好啊？我給你分析分析。”
“報藝術生，工作不穩定。”顧嵐低著頭，平靜道：“我以後就想找份穩定的工作，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那你想找什麼工作啊？”夏啾啾尋找著顧嵐言語裡可以擊敗之處，試圖詢問出多一點資訊，顧嵐不好意思笑一笑：“公務員吧，最好是稅務局，聽說福利好……”
夏啾啾有點心塞，她很想抓住顧嵐的雙肩，瘋狂搖著她喊：“顧嵐，你以後會成為中國頂尖的畫師的！顧嵐，以後你會擁有無數粉絲！別為公務員折了腰啊！”
可夏啾啾還是有理智的，於是她憋住了自己所思所想，弱弱道：“那個，考公務員不適合你……”
顧嵐聽夏啾啾的話，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慢道：“我知道。”
去看過天空的廣闊，就很難像鴿子一樣回籠。
她知道，可她能怎麼辦？她不能選，也選不了。
顧嵐那一聲“我知道”，包含了太多夏啾啾不能理解的東西，夏啾啾直覺感覺到，一時居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江淮安和楊薇在旁邊聊著月考卷，宋哲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夏啾啾一直沒說話，宋哲不由得有些奇怪：“夏啾啾，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夏啾啾抬起頭來，皺著眉道：“我在想怎麼勸顧嵐讀藝術。”
聽到這話，宋哲嗤笑出聲來。
“關你屁事。”
夏啾啾這麼說，江淮安也看了過來。夏啾啾被宋哲懟了，不滿道：“她是我朋友，怎麼不關我的事？”
宋哲撐著下巴：“你朋友你就連報不報藝術生都管啊，我也想報藝術生，你怎麼不管管我？”
“你不合適。”夏啾啾果斷開口：“你沒有天賦。”
宋哲被懟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楊薇在旁邊抿唇無聲笑起來，宋哲扭過頭去，看著江淮安道：“江淮安你還管不管了？！”
這話讓夏啾啾體會出那麼幾分不對，她正醞釀著反擊，就看見江淮安擺手：“管不了，不敢管，告辭。”
旁邊武邑歎了口氣，用老父親般慈祥的口吻道：“看見你們都成雙結對的，我就放心了。”
江淮安和宋哲同時打了過去。
三個男生鬧起來，夏啾啾和楊薇低頭吃飯，楊薇一面吃，一面思索著道：“顧嵐是不是，家裡條件不好？”
“大概是吧……”
夏啾啾皺起眉頭：“我覺得那帖子，可能是真的。”
楊薇沒說話，她吃著東西，思索著什麼，夏啾啾想了想，接著道：“我今天打算去她家看看。”
“她不會准吧？”
楊薇抬起頭來，不贊同道：“她不會帶你去她家的。”
顧嵐的心情，楊薇也曾經有過。
不願意讓朋友看到那最狼狽的一面，那是自己最後的尊嚴和顏面。
夏啾啾應聲：“我知道她不會帶我去，我打算偷偷跟過去，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得去看看。”
“看了之後呢？”
“對症下藥，”夏啾啾滿臉認真，絲毫不帶玩笑：“到底為什麼明明有這樣好的才華卻不當藝術生，我得搞清楚。如果真的是她選的路，那我支持她，如果是被迫選的路，那我就幫助她！”
楊薇心念動了動。
她突然有那麼幾分羡慕顧嵐，人生裡能遇見夏啾啾，大概就是一種幸運。
她腦子一熱，下意識道：“我下午跟你去吧。”
“好啊，只要不耽誤你學習就行。”夏啾啾沒多想，只覺得多一個人多一雙手。楊薇笑了笑：“就這麼點時間，怎麼會耽誤學習？”
兩人約定好時間，等到了接近晚自習的時間，夏啾啾和楊薇接著上廁所的名，就先出了補習班，然後才在群裡發資訊說自己要去買東西，接著就揣上手機，所有的資訊一律不回。
兩個女孩子一起去了學校，提前蹲守在教室門口，等著顧嵐出來。
晚上晚自習人多，夏啾啾和楊薇戴了帽子，躲在暗處，然後一路偷偷摸摸跟著顧嵐。兩人距離保持得不遠不近，既能不讓顧嵐知道，又能保證不跟丟。
跟了沒一段，才在學校旁邊不遠處，顧嵐就轉進一個巷子，兩人小跑著上去，還沒到巷子裡，就聽見了顧嵐悶哼出聲。
楊薇一把拉住夏啾啾，兩個女孩子躲在巷子邊上，偷偷看了裡面一眼。
顧嵐被四個女生圍在巷子裡，對方打了顧嵐頭一下，冷聲道：“分個班，你就狂成這樣，敢上網黑小瑜了？”
夏啾啾和楊薇對視了一眼，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楊薇給舉起手機，給夏啾啾打了“打電話”的手勢，夏啾啾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楊薇便小心翼翼跑開去報警了。
夏啾啾一個人留在巷子外外面，這裡是兩棟握手樓中間，離大街還有一段距離，夏啾啾秉著呼吸，心跳得飛快，聽著裡面人道：“誰他媽給你的膽子？你以為江淮安罩你，我就不敢動你了？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帶人去堵江淮安？”
“不敢這麼想。”
顧嵐終於開口，聲音裡帶了示弱：“只是這次江淮安是為了幫我，我不能坐視不管。還希望華姐饒了我這次，華姐要打要罵我都沒有怨言，只是江淮安和這件事的確沒多大關係，希望華姐看在我面子上，就不要找他麻煩了。”
話沒說完，巷子裡就響起了“啪”一聲響亮的耳光，對方冷笑出聲：“你的面子，你有什麼面子？”
顧嵐捏緊拳頭，啞聲道：“是我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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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啾啾在外面聽著，整個人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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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被人欺負過，她一輩子都順風順水，從來不知道，這個世上有這樣多的不公和不堪。她不敢想像此刻顧嵐內心的屈辱，可她知道自己此刻內心有多憤怒。
她捏著拳頭，睜大了眼睛，告訴自己要理智。
而巷子裡的事一次又一次衝擊她的底線。
“別他媽廢話了，明天你去找小瑜道歉，今天先拿五百來用。”
“我……沒這麼多錢。”
顧嵐聲音裡帶了哀求：“華姐你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我爸病著，我媽就買點水果，我平時……”
“你他媽還和我杠是吧？！”
對方一巴掌打到顧嵐頭上，夏啾啾終於無法忍耐，猛地沖出去，怒喝出聲：“住手！”
聽到她出聲，顧嵐猛地抬頭，眼裡露出惶恐之色，所有人看向她，為首的“華姐”抽著煙，皺著眉頭：“你誰？”
“我……我……我是她朋友！她……我替她給這個錢，你們別為難她了。”
華姐嗤笑出聲來，朝著夏啾啾走過去。
夏啾啾頭一次面對這種情況，她心跳得飛快，肌肉緊張得微微發抖，顧嵐拼命在後面給她做著“走”的手勢，她卻慢慢鎮定下來。
怕什麼，大不了打一架，楊薇已經去報警了，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她安撫著自己，從錢包裡抽出五百塊來，遞給華姐。
“五百塊，我帶她走。”
華姐沒說話，低頭看向夏啾啾的錢包，裡面一遝人民幣露了出來。華姐抽了口煙：“小同學挺有錢啊，她，我要500塊。你，可就不是500塊的事了。”
“你要多少？”
“5000吧。”華姐將煙丟下來：“今晚5000，後天再拿5000過來。”
夏啾啾愣了愣，重複道：“後天？”
“怎麼，你以為能一次結清啊？”
華姐輕笑：“也可以啊，那就十萬吧。”
“你趕緊走。”顧嵐忍無可忍，往前走上去，開口道：“這事兒和你沒關係……”
“喲喲喲，”華姐攔住顧嵐：“顧嵐，剛才不還乖乖的嗎？現在忍不住了？”
顧嵐沒說話，華姐一手攔著顧嵐，一手朝著夏啾啾抬手：“錢包給我。”
夏啾啾咬著牙：“你先讓人給我帶走。”
華姐沒說話，一巴掌就朝著夏啾啾抽了過去。
夏啾啾沒想到華姐會突然動手，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顧嵐比她反應快，直接動了手，朝著華姐猛地撲了過去，大喊了一聲：“走！”
旁邊人迅速沖了過去，夏啾啾愣了一秒後，反應過來，一腳踹了過去，將人堆裡的顧嵐撕扯出來。
對方四個人，顧嵐和她不佔優勢，六個女生廝打在一起，顧嵐明顯經驗豐富，抱著夏啾啾朝旁邊一滾，將夏啾啾壓在身下，整個人擋住了大半部分拳打腳踢。
夏啾啾整個人懵的，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好在沒到片刻，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沈隨和楊薇怒喝出聲：“你們在幹什麼？！”
話剛說完不久，夏啾啾就感覺身上一輕，沈隨、楊薇和顧嵐同四個女生打起來，沈隨一把將夏啾啾拉起來，護在後面，夏啾啾反應過來，抬腳就往旁邊女生踹了過去。
因為有沈隨在，局勢一下逆轉了過來，楊薇大聲道：“按住她們，員警馬上就來了！”
說話間，警車鳴笛的聲音響了起來，八個人撕扯著，員警就趕到了巷子裡。
員警一來，就將人都拷了起來，顧嵐儘量保持著冷靜，上前和員警說著案情，等到這個時候，夏啾啾終於緩了過來，她靠在牆上，瑟瑟發抖。
她身上衣服都沾了泥，頭髮被扯得散開，臉上、脖子上、手上都帶了傷，其他地方因為顧嵐護著，倒也沒覺得什麼。
她明顯是受了刺激，還沒有緩過來，沈隨上前去，小心翼翼道：“啾啾？”
夏啾啾慢慢抬頭，眼裡還帶著慌亂。
沈隨皺起眉頭，他深吸了一口氣，猶豫著抬手放在夏啾啾肩頭，慢慢呼喚：“啾啾？”
夏啾啾沒說話，她腦子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來不及想，感覺面前的人，仿佛是在很遠的地方，有很近的距離。
她很想那個人。
沒有任何一刻，讓她意識到，她那麼依賴，那麼思念那個人。
如果他在……誰都不能欺負她，她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這世界所有陰暗與不堪。
她想他，特別地、瘋狂地，思念著那個人。
“淮安……”她顫抖出聲，慢慢紅了眼眶。
沈隨微微一愣，他垂下眼眸，輕笑無聲。
夏啾啾看著他，焦距卻不在他臉上，他突然有些無法忍耐。
什麼時候她不看他了？
為什麼，她的目光裡，不再只有沈隨哥哥了？
曾經的好翻天覆地地湧上，那些事對於夏啾啾來說或許已經隔了許多年，然而對於沈隨來說，卻也不過就一年時間。
他覺得有什麼在啃噬他的內心，他實在忍不住，抬起手來，將夏啾啾猛地拉到懷裡。
熟悉的溫暖讓他慢慢鎮靜下來，他面色平穩，溫和道：“別怕了，啾啾，他們都被員警抓走了。”
說話間，江淮安和宋哲一前一後沖到巷子邊上。
楊薇給110打了電話後，就趕緊給宋哲和江淮安打了電話，宋哲帶著江淮安、武邑還有董良就打了車過來，但學校外面剛好下晚自習堵車，他們沒辦法，就只能跑了過來。
江淮安著急，一路狂奔，宋哲跟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
等跑到巷子時，江淮安剛好看到沈隨抱著夏啾啾。
江淮安愣在那裡，他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仿佛是有螞蟻爬上來啃噬著內心，密密麻麻，讓人喘不過氣來。
宋哲沖到楊薇面前，她頭發散了，正和顧嵐一起同員警說著什麼，宋哲在旁邊靜靜看了一會兒，便回到了江淮安身後，然後他就看見沈隨和夏啾啾，他愣了一秒後，直接沖了過去，一把拉開沈隨，怒道：“你他媽幹什麼呢你？！”
沈隨被宋哲吼得愣了愣，江淮安也才反應過來，跟在宋哲身後，來到沈隨身前。
夏啾啾聽到宋哲的聲音，慢慢恢復了一些，鎮定下來。
宋哲氣勢洶洶拖著沈隨往外去，沈隨也知道自己失態，被宋哲拉出去，沒有說話。
江淮安看著夏啾啾，他覺得有什麼在他心裡撕扯。
他想問，你和沈隨什麼關係。
想問，你們為什麼抱在一起。
想問……
他有那麼多疑問，卻都止在唇間，因為他驀然想起一句——憑什麼。
夏啾啾本來就喜歡沈隨，本來就對沈隨告白過。他們兩青梅竹馬，他和夏啾啾認識多久？夏啾啾和沈隨認識多久？
一直以來都是夏啾啾幫他，就像幫顧嵐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只不過是朋友，他憑什麼，質問她呢？
心裡突然苦澀起來，猶如黃連汁潑灑在心上，一直到舌根都有些發苦。
江淮安垂下眼眸，看著她身上的傷口，心裡又苦又疼。
夏啾啾的衣服被撕破了一些，頭髮也亂糟糟的，江淮安歎了口氣，將校服外衣脫下來，披在了她身上。又抬手輕輕給她解開頭髮，不甚熟練用手指為她梳理了頭髮，紮了一個低馬尾在她身後。
他做這些的時候，動作又輕又慢，雙臂環繞在她腦後，仿若是將她擁抱在懷裡。
“你看，”他說話的時候，明明是玩笑的口吻，卻讓人聽出了幾分委屈：“我不在，你就受欺負了吧？”
你看，你身邊，始終要有我吧？
第五十三章
夏啾啾聽著江淮安的話， 呆呆看著他。
她直覺知道江淮安並不開心， 甚至於有著一種， 無力的溫柔。
夏啾啾點了點頭， 認真道：“是啊， ”她說：“你不在，我可害怕了。”
這次輪到江淮安愣了，片刻後，就覺得內心彷彿雨過天晴， 他笑起來，眼如月牙：“這樣啊。”
兩人說著， 警方已經和顧嵐、楊薇瞭解了案情， 又來找夏啾啾仔細詢問了一下。
那批人被警方帶走， 夏啾啾一五一十和對方說了後， 警方和夏啾啾確認了一下華姐搶錢的數額， 隨後和夏啾啾要了夏元寶的電話。
“你們先去驗傷，我會和你爸媽聯繫。還有這位同學……”
警方看向顧嵐，顧嵐平靜道：“我自己能做主，不需要找我爸媽。”
“你是未成年，這種事還是要你監護人出面才行。”
聽了這話， 顧嵐抿了抿唇，終於報了一個電話。
然而那個電話卻打不通，員警也有些無可奈何，打算等一會兒再打了試試。
一行人去了醫院驗傷，夏啾啾傷得輕， 隨便包紮了一下以後就出來了，到了門口，江淮安正等著她，顧嵐還沒弄好，江淮安看了一眼外面，慢慢道：“你爸還沒來？”
“嗯，他正在來的路上。”
夏啾啾隨意回答，江淮安點了點頭，和夏啾啾坐在凳子上，接著道：“這批人是怎麼回事？”
夏啾啾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江淮安聽得眉頭皺起，緊抿了唇。
“所以說，其實他們是找顧嵐的事？”
“嗯，”夏啾啾點頭：“他們真的很過分，還和顧嵐要錢……”
“夏啾啾，”江淮安卻似乎一點都不關心這些，他抬頭看著夏啾啾，平靜道：“你管別人之前，沒想過你自己嗎？”
夏啾啾沒明白江淮安為什麼要問這個，江淮安瞧著她，她太坦蕩，似乎完全不懂，自己做的這些，放在一般人身上，對方會覺得自己是做了多麼大的努力和犧牲。
我為你打架；我奮不顧身；我照顧了你……
最初只是覺得這個姑娘可愛，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她如此與眾不同的呢？
大概就是，她為他低頭服輸，她說那句“我養你”，她在雨中送那把傘，這樣的開始吧。
他曾經覺得這些事情如此與眾不同，然而此時此刻旁觀她對顧嵐，江淮安卻驟然驚覺，當初他以為的舉足輕重，對於夏啾啾來說，或許就是順手為之。
這樣的認知讓他覺得荒誕又無力，彷彿是在一場交易裡，你拿出了自己所有去交換自己以為的珍珠，卻發現那珍珠是人工養殖，大量繁殖，沒有半分過人之處。
他壓著自己的想法，讓自己儘量冷靜，勸說自己，他說的，都是冷靜的、理智的、為夏啾啾好。
他平靜道：“那兒她們人多，而且明顯是小混混，誰給你的勇氣沖上去的？”
江淮安這麼說，夏啾啾就明白江淮安的意思了，他也只是擔心她。
夏啾啾認真想了想，回憶道：“其實也想等員警來的，但那時候等不了，我還以為能用錢拖一會兒……”
“你還挺聰明。”江淮安冷眼瞧過去，言語裡是毫不掩飾的嘲諷，然而夏啾啾卻沒有聽出來，對於會刺傷她的負面情緒，她向來感覺遲鈍。她能很敏銳察覺你開心不開心，卻很難聽出別人的嘲諷與譏笑，以及指桑駡槐。
夏啾啾沒注意江淮安的意思，繼續道：“結果發現不行的時候，我也有那麼點後悔，覺得自己太衝動了。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陣仗，嚇死我了。我那會兒完全是靠本能在打架，整個人都是懵的。”
江淮安點點頭，他第一次打架也差不多。
夏啾啾回憶著那時候，慢慢道：“但後來顧嵐為我出頭，擋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卻覺得一點都不後悔。”
那一刻，她覺得值得。
她所有的好意都得到回饋，所有付出都得到認可。
人的友情在零碎瑣事中積累，卻容易在一起經歷某個磨難的時刻昇華。
那一刻或許是互訴衷腸，或許是一起吐槽，也有可能是像夏啾啾和顧嵐一樣，在疼痛之中，肝膽相照。
這讓夏啾啾覺得熱血沸騰，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朋友，讓她產生許多矛盾的情緒，擔心的、崇拜的、害怕的、興奮的。
一開始接近顧嵐，是因為江淮安，未來顧嵐是江淮安的得力助手，夏啾啾不能讓顧嵐折在高中。
可是在這個夜晚之後，夏啾啾卻發自內心覺得，這是她的好姐妹。
她無法忍耐顧嵐被人欺負，而顧嵐寧願自己受傷，也要顧她周全。
看著夏啾啾的樣子，江淮安是明白的。
他第一次覺得宋哲真他媽兄弟，也是他們打第一架，宋哲和他被追得東躲西藏的時候。
江淮安不忍打擾夏啾啾這份歡喜，卻還是忍不住提醒：“事情已經出了，沒有辦法，以後你就離顧嵐遠一點吧。”
夏啾啾聽到這話，扭頭看著江淮安，有些詫異：“為什麼？”
“人是她惹的，”江淮安壓著xin子，慢慢道：“你知道他們這些人，打起架來沒完沒了，她惹的人惹的事就自己擺平，你不能再牽扯進去了。”
“為什麼會沒完沒了？”
夏啾啾不能理解：“我們已經報警了……”
“你們被打到輕傷級別以上了？”江淮安抬眼看她，神情冰冷：“還是她年滿十八歲了？啾啾，你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這輩子要拼命網上爬嗎？”
說著，江淮安往上指去：“不是為了什麼夢想，為了什麼努力，而是離開自己原有的階層，離開那片沼澤。”
“如果這世上是青青草原，那麼有些地方腳下是草，有些地方腳下是泥，有些地方，就是爬都爬不上來的沼澤。大家各自在各自的圈子裡，一般情況，互不親犯。你好好學習，你站在陸地上，那麼那些打架的人就不會招惹你。可一旦你一隻腳踏進了沼澤裡，他們就會拼命拖拽你下去。”
江淮安語調平靜，卻讓夏啾啾整個人有種從骨子往上竄上去的冷。
過去她的生活很簡單，三點一線長大，人生最大的挫折，也就只是個沈隨。
江淮安說的一切離她太遙遠，她明白，卻不能理解。
“總該有辦法……”
“顧嵐的事兒，只有她自己能管，”江淮安平靜道：“她自己不踏進沼澤地，那本來不該有事。她如今要出來，就要有壯士扼腕的心。”
“所以……”夏啾啾聽明白了，她不可思議看著江淮安，慢慢道：“你的意思是，這一切，是她自找的？”
江淮安抿了抿唇：“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活得階層註定讓她遇見這一切，那她應該自己爬出來。不該拖著你下去。”
夏啾啾沒說話，她看著江淮安。
江淮安討論著顧嵐，這個前一個小時還護著她的姑娘，用這樣冰冷的、理智的、冷靜的語調。
夏啾啾知道江淮安說得有道理，可她卻覺得難受，她覺得有什麼哽在胸口，發不出聲。
江淮安垂下眼眸，平靜道：“在她自己解決一切之前，你最好離她遠點。第二次月考馬上要到了，你不要浪費時間在她身上了。”
“她剛剛，”夏啾啾艱難出聲：“才幫了我。”
“是你幫她。”江淮安提醒她：“是你去救她。”
“可是在被打的時候，是她努力護住我。”夏啾啾認真看著江淮安：“而她被打，是因為她寫了那封帖子，站出來為你說了話。”
江淮安僵了僵，夏啾啾盯著他，繼續道：“他們不敢動你，就去找她的麻煩。江淮安，你說的對，如果她的階層註定讓她呆在沼澤裡，她該爬出來。可是我們不拉她一把，她怎麼爬出來？”
這話讓江淮安有些焦躁。
他認可夏啾啾的話，如果是他，顧嵐是宋哲，他也不會拋下顧嵐。
可是當他抬眼看著夏啾啾臉上的傷口時，他又覺得觸目驚心。如果不是顧嵐，夏啾啾何至於受這個罪？
“啾啾，人有時候，要自私一點。”
江淮安扭過頭去，聲音平淡：“這件事本來也和你沒多大關係，你沒必要管這麼多。你不是要考北大嗎？每天做這些，你考得上嗎？”
“考不上又怎樣？”
夏啾啾梗著脖子，沙啞出聲。
她沒想過江淮安會給她說這樣的話。
她記憶裡的江淮安，一直正直，善良，勇敢。然而這個時候，他卻在教著她如何拋棄陪朋友，如何自私。
她急促喘息，提高了聲音：“我寧願考不上，我也不想當一個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人！”
江淮安沒說話，片刻後，他輕笑出聲來。
“行，你偉大，你高尚，我卑鄙小人。”江淮安勾著嘴角看她：“那你就管，這天下等著你管的人可多呢，山區兒童，留守老人，流浪漢，難民……你去管吧。反正，我不會管。”
說完，江淮安轉身就走，夏啾啾猛地叫住他：“江淮安！”
江淮安頓住步子，沒有回頭，夏啾啾抿了抿唇，艱難出聲：“你說她要自己從沼澤地裡爬出來，可是江淮安，當初如果我不拉你，你爬得出來嗎？”
如果他被他爸爸趕出家門時她沒有出現；
如果他爺爺對他失望時她沒有趕到；
如果他自暴自棄打算就這樣一輩子時她沒有站出來為他痛斥所有欺負他的人……
如果她不曾對他伸出手，不曾是他的光芒，不曾驅逐黑暗，他爬得出來嗎？
江淮安沒有說話，他輕輕笑了。
“所以，”他回頭，看著夏啾啾：“你當初對我好，今天對顧嵐好，未來還會對別人好。”
“夏啾啾，你真是一個，心地善良，溫柔可愛，到處拯救他人，為社會做出巨大貢獻的好姑娘啊。”
“可是不好意思，”他內心咕嚕咕嚕冒著酸水，酸澀得他說話都沒辦法保持理智：“我不是。你當你的天使，可千萬別拉我一起，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