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蔣純扶著楚瑜進去,她抬頭看著楚瑜,欲言又止,楚瑜神情平靜:「要說什麼你說吧。」
「方才那人是小七……」
楚瑜點了點頭,蔣純抿了抿唇,想了想,終於道:「他有沒有同你說些不該說的話?」
楚瑜沒說話,蔣純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道:「他竟真的回來說了!」
楚瑜抬眼看她,蔣純扶著她往屋裡走著,慢慢道:「四年前我便知道他的心思,那時我勸過他……他畢竟還是年少了些,雖然你們年紀相仿,可是阿瑜,我知道你同他不一樣。」
說著,蔣純眼裡帶了無奈:「女子命薄,你又是個重感情的,他日後不喜歡你,再找一個人就好。可你若是背負了所有,又換了那麼一個結局,我怕你想不開。」
「是這個理。」楚瑜沙啞出聲,蔣純握著她的手,輕輕開口:「可是,這是四年前啊。」
楚瑜靜靜看著蔣純,對方眼裡帶著笑,楚瑜看明白她的意思,蔣純卻還是怕她不懂,笑著道:「能在不見、不聽、不聞情況下去等一個人四年,回來說那麼一句話,阿瑜,這份情誼,當不是衝動。」
「我知道。」
楚瑜沙啞出聲,衛韞那樣的人,若不是確定了自己的心思,怎麼會同她開口說這些話。
可是衛韞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思,他又焉知有一日他若遇到清平郡主,又是怎樣的心思?
楚瑜不敢去想那個人,她深吸一口氣,啞著聲音道:「先不想這些了,趕緊做準備吧。衛韞劫了顧楚生的人,顧楚生馬上就要有動作。我給你令牌,你馬上帶著小公子出城。」
「你和母親……」
「我們不能走,」楚瑜平靜道:「一來我們走不了,二來我們一走,衛府就空了,趙玥會立刻追捕我們,你跑不遠。母親我會照顧,你別擔心。」
說著,楚瑜讓管家將馬車牽出來,又將六個小公子帶了出來,王嵐的孩子如今才三歲半,才剛學會說話,王嵐牽著他來到長廊上,焦急道:「這是怎麼了?」
楚瑜抬眼看她一眼,四年過去,當年說要走的王嵐最後還是為了孩子留下來,一留就是四年,死活不回去,所有人都覺得她是為了孩子,可每一次看見門口站著的沈佑,楚瑜又覺得,或許王嵐自己都不清楚是為什麼。
「侯府可能要出事,」楚瑜冷靜下來,平靜道:「你將孩子交給阿純,她帶著離開。」
「可如今淩霜還小,他近日還病著……」
「要不阿嵐帶著孩子出去。」
蔣純當機立斷:「她看上去xin子柔弱,就說帶著孩子出去求醫,更容易放行。我如今陪你留在這裡,若是真的出事,也不至於就你一個人撐著。」
楚瑜沉默片刻,有些猶豫,最後終於是點了點頭道:「行,阿嵐,」楚瑜抬頭看著她,神情鄭重:「你做得到嗎?」
王嵐愣了愣,她猶豫了片刻,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衛陵霜,點了點頭道:「好,我帶著他們出去。」
說著,楚瑜便讓孩子上去,她讓大一點的四個孩子趴在馬車車底,另外兩個孩子裝病由王嵐護在馬車裡。一下將衛府所有公子帶出去太引人注目,只能是這樣出去。
王嵐也沒猶豫,她當機立斷收拾了東西,隨後抱著衛陵霜,牽著衛陵冬上了馬車。蔣純將最年長的衛陵椿拉過來,摸了摸他的頭,溫和道:「陵椿,弟弟們就交給你照顧了,你知道嗎?」
「知道。」
衛陵椿認真點頭:「母親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
蔣純抿了抿唇,她抬手將衛陵椿抱在懷裡。
楚瑜靜靜看著他們,心念動了動,這樣的母子之情是她不曾擁有的,她靜靜看著,居然有了幾分羨慕。
馬車噠噠而去,送走了王嵐,楚瑜和蔣純站在門口,蔣純笑了笑:「又只剩咱們倆了。」
楚瑜看著蔣純,發現四年前,似乎也是如此,她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呢,咱們侯府真是多災多難。」
兩人說說笑笑往屋裡回去,王嵐則奔馳在夜色裡,她帶著兩輛馬車,六個孩子都在馬車上,到了門前,她出示了鎮國侯府的令牌後,聽見外面有些猶豫道:「衛六夫人,如今已經宵禁,您要不還是明日出城……」
「我兒都成什麼樣了,」王嵐掀了簾子,含著眼淚叱駡出聲:「今夜你攔著我,若是我兒不幸醫治不好,這罪你擔不擔!」
守門的侍衛被這麼一罵,頗有些猶豫,王嵐死死盯著他:「你今日攔我也可以,可我懷裡抱著的是衛家的六公子。我知道你們瞧不起我,可我夫君縱使不在了,我們家小侯爺還活著,他還在邊關為你們浴血廝殺,你們就是這樣對待他家人的嗎?!衛六公子若是因你有了三長兩短,你可是要拿命來還 ?!」
那侍衛聽到衛韞的名字,轉頭看了看自己旁邊的侍衛,最後終於道:「好吧,那我等例行公事檢查,若是沒什麼,便給六夫人放行。」
說著,士兵上前來搜查馬車,王嵐緊張得捏緊了門簾,她心跳得飛快,如今四個孩子都在馬車下,若讓士兵發現衛家所有的孩子都要出城,那是絕不可能成功的。
王嵐拼命思索著理由去阻攔他們,可她本就只是閨中婦人,全然想不到什麼理由,眼見著士兵將長槍往馬車下探去,王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要開口阻攔,就聽到一聲焦急的呼喚:「衛六夫人!」
所有人同時抬頭,看向出聲那人,王嵐瞧見他,不由得愣了愣,沈佑駕馬立在門前,他看著王嵐,他翻身下馬,焦急上前道:「六夫人,我聽說六公子身體有恙,如今可好了?」
他一來,守將們立刻行禮。如今沈佑是趙玥身邊的紅人,大家都認識,不大敢得罪。王嵐看見沈佑,她本想避開他,卻因著眼下形勢,只能強撐道:「怕是不好了,我如今要出城去找他一貫看病的翁大夫……」
「那還不快快放行?!」
沈佑抬頭怒吼出聲:「人出事了你們耽擱得起嗎!」
「沈大人,還要搜……」
「搜什麼搜!」沈佑一腳踹開那人,全然一副驕縱樣子道:「趕緊開門,不然老子拿你們問罪!有事我擔著,開門!」
聽到這話,守將們也不在阻攔,反正出了事也是沈佑的。大家對看一眼,終於開了門。
沈佑送著王嵐出去,王嵐抱著孩子,坐在馬車裡,馬車趕得飛快,王嵐沒有聽見沈佑說一句話,他就一直在馬車外面,靜靜護送著她。
出了城,最大的危機就解決了。孩子全被安置到了馬車上,大家都睏了,東倒西歪睡了過去。等到了天明時,沈佑終於停住。
「六夫人,」他在馬車外,恭敬道:「我只能送您到這裡了。後面的路您多加小心。」
王嵐聽著那人的話,抱著孩子,眼裡含著眼淚,好久後,才應了一聲「嗯」。
這些年他一直守在衛府門外她是知道的,正是知道,她才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當年他這樣好的人為什麼當年要送那封信。
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假裝什麼都沒有招惹她,最後才說出答案來。
她抱著衛陵寒,靜靜等了一會兒,許久後,她才聽的外面的聲音:「六夫人,沈佑知道這個要求冒昧,可是沈佑還是想問一次,四年未見,不知六夫人可能允許在下再見一次,親眼看看六夫人是否安好。」
王嵐沒說話,好久後,她才開口:「見了面,又能如何?我好與不好,是你看一眼就能改變的嗎?見了面,徒增傷心罷了。」
外面沈佑許久沒說話,王嵐以為他離開之際,簾子卻是被猛地掀開來。晨光落進馬車裡,那人的身影撞進她眼眸。北狄才有的深邃輪廓,如星空一樣的眼靜靜凝望著她。王嵐被嚇呆去,沈佑靜靜看著她,許久,他輕輕笑了笑。
「見到你,我也就安心了。」
「六夫人,」他眼裡滿是不捨:「好好保重。」
說完,沈佑放下簾子,這一次王嵐終於聽到他打馬離開的聲音,好久後她才反應過來,外面侍衛詢問道:「六夫人,可能啟程?」
王嵐抬頭,眼裡全是堅毅:「啟程,到昆陽去!」
天亮起來時,楚瑜終於吩咐好了所有事。衛韞這一次若再回來,與趙玥怕就是要徹底撕破臉皮,她要將各處打點好才是。
她打了個哈欠,隨後就聽管家通報:「大夫人,顧楚生來了。」
楚瑜點頭,有些疲憊:「放他進來吧。」
說著,她走到正堂,跪坐在高坐上,給自己倒了茶。
沒多久,她就看見顧楚生領著人走了進來。
她抬眼看他,含笑道:「顧大人早,今日不去早朝?」
顧楚生面上的傷已經結痂,他笑著坐下,旁邊人給他奉茶。
「我今日不去早朝,為的是什麼,大夫人不知道嗎?」
楚瑜看著侍女上來,將早膳端上,她慢悠悠道:「顧大人的意思,妾身聽不明白。您要不要去早朝,又和我衛府有什麼關係。」
「衛韞是厲害啊,」顧楚生喝了口茶,讚歎道:「我還真當他想殺我,卻不想是調虎離山。大夫人,昨夜顧某給您留來準備的時間,還算足夠吧?」
楚瑜沒說話,她低頭抿茶,顧楚生目光銳利瞧著她,冷著聲音:「大夫人,今日顧某來提親,不知合適不合適?」
「顧楚生,」楚瑜淡淡開口:「這門親事,怕是不行了。」
顧楚生驟然捏緊了拳,楚瑜抬眼看他:「我想明白了,我或許有喜歡的人了。」
「有喜歡的人?」顧楚生嘲諷笑開:「人這輩子誰不喜歡幾個人,你在這個位置上,婚姻之事,還談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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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沒說話,靜靜喝茶。顧楚生見她不回應,慢慢冷靜下來。
「有多喜歡?」
「也不算多吧,」楚瑜歎了口氣:「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顧楚生,我既然知道了自己喜歡他,那在我想明白之前,我不會放任自己傷害他。」
顧楚生沒說話,片刻後,他輕笑起來:「守了這麼多年,結果還是一無所有。」
「算不上一無所有吧,」楚瑜抬眼看他:「你如今二十一歲,已經是禮部尚書,內定的內閣大學士,顧楚生,你已經得到夠多了。」
「夠什麼!」
顧楚生暴怒出聲。
什麼禮部尚書,什麼大學士,這些他沒得到過?
他輔佐過三任帝王貴為帝師,權傾朝野高官厚祿,這名利他上輩子早就要夠了看透了,要是他還在意這些,當年能被衛韞斬殺?
他急促喘著粗氣,盯著楚瑜。
「楚瑜,你別逼我。」
他顫抖著聲:「我這輩子只有你,你別逼我。」
楚瑜抬眼看他,微微皺眉。
「顧楚生,」她有些不解:「你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執著的?」
顧楚生沒說話,他狠狠盯著她。
什麼時候?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早就不記得了。
可這些他不能告訴她,若是告訴他,那他和她,就真的再不可能了。
他喘息著,平復著自己理智。
「你是絕不會答應我了,是嗎?」
「顧楚生……」
「是還是不是!」
楚瑜沒說話,許久後,她慢慢出聲:「是。」
說出這話時,她內心都在抖,然而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量,支撐著她。
她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了依靠,因為有人站在背後,所以有了任xin的資本。於是她抬起頭來,再一次重複:「是。」
顧楚生笑了,他點著頭退後。
「好,好,我知道了。」
他說著,轉過身去,他往前疾走幾步,又頓住步子。
「衛大夫人,」他平靜出聲:「近來高興些,好好備嫁吧。」
聽到這話,楚瑜笑出聲來。
「行啊。」她慢悠悠道:「要是,我們家侯爺讓我嫁的話。」
顧楚生聽到這話,氣血翻湧。
他早該想到的,那公孫瀾就是衛韞……他本來想,以楚瑜的xin子,若公孫瀾是衛韞,她絕不可能拿著公孫瀾來激他。直到昨夜衛韞出手,衛家不顧楚瑜命令傾巢而出,他才意識到,若是楚瑜不知道呢?
又或者……楚瑜也喜歡他呢?
有無數可能,他想了許多。他不敢來見她,他甚至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一個喜歡上了別人的楚瑜。
他想了一夜,他想不明白,可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要阻止她。
他這輩子重生而來,除了她,別無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