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糾纏
卡好的六點半,一分不遲,擱在桌上的定時手表嘀嘀響。在起身前,他在她眨弄的眼皮上蜻蜓點水似的一個親吻。這是他每次和她做完必做的一個動作,好像儀式。他起來穿衣,窸窸窣窣的衣袂滑動,乾淨利落,不見有半點事後的痕跡。相反,她整個人蜷縮在被窩裡,懶綿綿的。
她平日裡是條英勇的狼,在這一刻成了懶綿的羊。
不得承認,他更喜歡這一刻她懶綿綿的樣子,好像是隻貓,能讓他抱在懷裡盡寵著她。手背貼一貼她額頭,確定沒有發燒了。他眉宇沒有再蹙起,低落在她耳畔,輕輕地叮嚀:“小雅。兩個鍾頭太短了點。這地方睡著不太舒服,下次我找個好地方。”
這話,虛情假意說不上。有些男人,做這種事是愈做愈勇,要看技巧。他的技巧不是普通的好,從不浪費自己的半點精力。剛剛那兩個鍾,對他來說,像是本來預備跑五千米,結果隻跑了一千米,太短了,余留下來的精力只能等著下次。
可對她來說,下次?
他每次最愛的是,邊在她一副平板身體上像啃排骨似的一樣啃,令她渾身不知哪種情緒地抖動。等他離開,抓起衣服,指尖的哆嗦,好不容易扣了三遍,才把衣服上的一排扣子扣好。
回到母親和女兒在的包廂時,她如以往一般神情自若。小女兒彎彎坐在他的膝蓋上,兩手捧著個肉餡蔥花包子,吃得嘴邊都是麵包屑。儼然,自從有了爸爸,她這個媽媽好像在不在不怎麽重要了。
徐桂花不知道自己女兒昨晚上是在其它地方睡的,隻以為女兒是起的早,問:“吃過早餐了吧?”
“沒有。”坐到牀邊,在盤子裡捏起一個包子塞進口裡,一咬,眉頭微蹙。火車上這些冷凍食品,真是讓人難以忍受。
彎彎與她一樣,邊啃邊皺著小眉頭對父親說:“爸爸,你應該吃媽媽做的包子,那才叫做包子。”
早在六年前領教過孩子她媽的廚藝了,奉書恬拿起一個包子與小女兒開玩笑:“這不叫包子叫什麽?”
“垃圾。”彎彎倒豎一隻大拇指,道,“媽媽說,這是垃圾中的垃圾,比垃圾還糟糕,會吃死人的。”
經女兒這話提醒,安知雅起來在旅行袋裡翻了翻,翻出了一包在家裡自作的茯苓餅。一共才三四個,小丫頭捏一個給爸爸,捏一個給姥姥,最後一個捧在自己手心裡啃起來。
安知雅悶悶的:以前女兒最少是要先捏一個給她的。
其實小丫頭打的主意是,媽媽這個餅,應該是由爸爸拿給媽媽吃。
奉書恬豈會不知道小女兒的心思,把自己手裡的餅掰成兩半,一半遞到了孩子她媽手裡,說:“吃吧。我再去給你倒杯水。”
有老有小在面前,安知雅不好發作。
他一去一回,像是有所準備。停在她面前時,手裡像變魔法一樣出現一個漂亮的寬口玻璃杯,晶瑩剔透的花飾玻璃表面,清澈的水裡飄蕩著兩片粉紅色的花瓣,六邊形的花瓣周徑,熟悉到讓她能一瞬間想起當年。她不留意在他家掉的一罐子藥花。心口裡某個地方彷彿是塌陷了一角:他一直珍藏著她留下的東西,包括眼鏡、藥花……
接過他手裡的水杯,她眉梢一沉,像是陷入了一種可怕的沉思狀態。
十一點四十分的火車到站。奉書恬撥開厚重的窗簾,望一下外頭的人來人往,等人走得七七八八了。
“爸爸。”小丫頭小手揪緊了父親的衣袂,眼珠子睜得大大的,小臉上寫滿了緊張。
把手擱在女兒頭上,另一隻手幫女兒把小裙子領口整理整齊了,奉書恬做這些事很細心,一邊臉像是在琢磨。
安知雅幫母親取下行李架上的袋子時,看見他們兩父女一直站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的,在猶豫了片刻後,喚了句:“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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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了捏女兒的小臉蛋,奉書恬向女兒保證:“爸爸很快會和你們在一起的。”
彎彎點了點小腦袋瓜,向爸爸裂出可愛的小兔牙後,嗤嗤一笑,走過去接住姥姥遞來的手。徐桂花帶孩子走在前面,安知雅提著兩個行李袋在後面護駕。於是,在她離開前最後一個回頭,看見了他站在車窗前。他英俊的側臉,完美地勾勒出一副莊重凝思的神態。似乎感受到了目光,他轉過臉,卻只能抓到她離去時的一抹衣袂。
在火車站門口,等了有半個鍾頭,始終不見安家人來接送。安知雅當機立斷,招了輛出租車。
兩個女人和孩子一排坐在出租車後座裡。
司機問:“去哪裡?”
安知雅流利地報出一串地址。
徐桂花擔心:“會不會我們走了,他們剛到,接不到我們?”
“媽。他們不會來的。我們這不是去安家。我有個朋友她有套房子,我來之前和她說好了,讓她把她那房子留給我們住。”安知雅絕不會沒有任何準備出來,況且,安家人討厭徐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安太公那封信,根本不能給她們任何保證。
徐桂花聽女兒這一說,心頭涼了一半:“或許,我們該回村——”
“這樣回去,一輩子更抬不起頭了。”安知雅認為六叔公的話信得過。如果她們真這樣灰溜溜回村,只能以後任村民們宰割了。
“可我們在這裡無依無靠的。”徐桂花從車窗望出去,見的都是平生未見的高樓大廈,車輛如林,不僅陌生,與大彎村是截然不同的天地。她這不是進城來觀光旅遊,是和全家來討生活,能不讓她掛憂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