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共眠
靜謐的黑暗中,楊吱手摀著嘴,全身鶏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她死死盯著門縫–
那是一雙男人的腳。
就這樣僵持了半分鐘之後,脚的黑影稍微動了動,卻沒有挪開。
這時候,門把手響了一下,明顯是有人握住了它。
楊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撲到出桌邊,抓起正在充電的手機。
報警,對,報警!等等,報警電話多少來著…
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顫抖的手點開了通話記錄,最近的一條是和寇響的電話,她毫不猶豫按了下去。
沒用多久,電話接通。
「寇大哥…」
接到電話的時候寇響已經都睡過去了,電話裡女孩的聲音在抖,這讓他「騰」地一下,翻身坐起來,睡意全無–
「出了什麽事。」
「我…我門外好像有人。」楊吱的聲音嬌軟無力,抑制著却還是忍不住顫栗,聽得出來,她的情緒臨近崩潰邊緣:「我害怕…」
寇響抓起外套胡亂給自己籠上,大步流星走出房門:「把免提打開。」
楊吱按照他說的,指尖顫顫巍巍撥開了免提的按鈕,然後把音量調到最大。
「誰在門外?」寇響的聲音透過電話聽筒傳出來,十分凶狠:「大晚上不睡覺,他媽的活膩了是不是。」
楊吱屏住呼吸,仔細盯著門縫外雙脚的影子,只見對方往後面挪了挪,然後消失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楊吱鬆了一口氣,關上免提,壓低聲音說:「他好像走了。」
「嗯,那我先挂了。」寇響叮囑她:「記住,千萬不准開門出去看。」
「噢,好,謝謝寇大哥。」楊吱話還沒說完,電話裡已然傳來嘟嘟的忙音。
楊吱猜測他應該是在睡覺,這大晚上打擾人家,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窗外,雨似乎又下大了許多,嘩嘩啦啦跟人拿著盆子往樓下倒水似的。
楊吱把屋子裡所有的燈,包括檯燈都打開了。
她抱著膝蓋坐在窗邊,仔細注意著門外的一舉一動。
再沒有奇怪的聲音傳來,楊吱猜測那人應該已經離開了。
約莫二十分鐘後,手機再度響起–
寇響的來電。
「房間號多少?」
「啊!」
「我在三樓,你的房間號是多少?」
「302。」
楊吱還有些不能相信,趕緊踏著拖鞋走到門邊,果然聽到有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砰砰砰,敲門聲。
「是你嗎寇大哥。」
「開門。」
是寇響的聲音。
楊吱趕緊打開房門,門外的男人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貼身黑背心和短褲,全身都濕透了,雨水滴滴答答順著他的髮絲落下來,頭髮全部耷拉在臉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你…你怎麽來了啊!」
楊吱不能相信。
寇響沒有直接進屋,而是環顧著她的左鄰右捨,尋找可疑人的踪迹。
「你都怕成那樣了,能不來?」
這句漫不經心的反問,却讓楊吱心裡涌起一陣溫暖的感覺,她趕緊將寇響拉進屋,拿來毛巾幫他擦拭頭髮:「這麼大的雨,你都沒有打傘嗎?」
濕成這個樣子。
「我開車來的。」
楊吱知道他開的又是那輛摩托機車,上次他送她回來花了四十分鐘,這次不過二十分鐘就趕來了,這種雷暴雨天氣,天知道他在路上狂飈有多危險。
楊吱心裡一陣後怕,卻又心浮氣短半句話說不上來。
寇響接過乾燥的毛巾,兀自擦了擦自己的短髮,環顧她的房間。
房間不大,二三十來平米,就跟學校宿舍一樣,一個衣櫃,一張單人牀,就沒有多餘的家具了。屋子雖然陳舊,但打掃得乾淨整潔。
桌上整整齊齊放著一沓教材和書,正對的陽臺上,晾曬著她的衣裙,還有男人的內褲。
倒還算機靈,不是沒有一星半點防人之心。
「現在還怕不怕?」他回頭問她。
楊吱搖了搖頭:「你過來就不怕了。」
寇響嫌棄地說:「怎麼住這種地方,又不是沒錢。」
這裡的確很亂,沒有小區沒有物業,住戶魚龍混雜,安全xin沒什麽保障,但是楊吱考慮到這裡租金便宜,若是帶小區的房子,租金得翻好幾倍。
「你衣服都濕了。」楊吱轉身去衣櫃裡取出一件男士的襯衣和黑色褲子:「換這個吧。」
寇響接過衣服,中年人的款,摸起來質量也不怎麼樣。
「是我買回來當幌子的。」楊吱解釋說:「隨便買的。」
「別人如果要打你的注意,幾件衣服能頂什麽用,只要多觀察觀察,就知道屋裡沒有男人住。」
他鼻息間發出一聲輕哼:「蠢貨。」
楊吱撇撇嘴,現在她知道了,這種障眼法其實根本沒用,盯上她的傢夥,很可能就是日常跟她打招呼的左鄰右捨。
寇響也不再責怪她,只說道:「我要洗澡。」
楊吱見他渾身濕透了,肯定難受,於是領他去了洗手間。順手從衣架上取下來一條男士內褲遞給寇響。
寇響挑著眉拎起那條內褲,眼角有抑制不住揶揄之色浮現。
「別笑。」楊吱推了推他。
寇響忍住笑意說:「號小了。」
「不小啊。」楊吱拉了拉內褲:「有彈xin。」
「襠小了。」
「……」
她又跑去衣櫃裡翻了翻,終於找出大一個號的內褲,之前買的時候看都沒看,就胡亂買了幾條,大小不一。
寇響接過內褲,關門的時候說:「下次記得買四角。」
楊吱:……
誰跟你還有下次啊。
寇響脫下濕漉漉的衣服,隨手扔進桶裡,打開噴頭,熱水涌出,拍打著他麥色的肌膚。
架子上放著女孩子用的洗髮水和牛奶沐浴露,就連浴花都是粉紅色的。
他移開了目光,私人物品一件都沒用,隨便衝了衝水便潦草結束。
聽見浴室裡水聲停止,楊吱站在門邊道:「浴巾是藕色那條,掛在第二個鉤子上。」
寇響的聲音悶悶傳來:「我能用?」
楊吱頓了頓,道:「衛生間裡洗澡的東西,你該不會一件都沒動吧。」
「哪些我能用?」
楊吱:「……」
獲得了所有物品的使用許可,寇響重新打開噴頭,用浴花蘸了沐浴露給自己洗了個香噴噴的牛奶澡,又用她的浴巾擦乾淨身體,換上乾淨的襯衣出來,滿身清爽愜意。
他總感覺她身上若有若無的奶味,他嗅了嗅自己的胳肢窩,好像現在他也有了。
楊吱見他穿著那件中年男人款襯衣出來,才發覺樣式的確是老氣了,不過寇響的衣架子的身材,平時見慣了他穿那些嘻哈潮流的休閒款體恤,時不時換換風格,倒別有一番滋味。
「你餓不餓?」
「不餓。」
他話音未落,肚子反倒咕咕叫了兩聲,似乎在抗議。
寇響:……
楊吱去厨房給他隨便燒了兩個菜,人家大晚上淋著雨趕過來,招待一頓飯還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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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盤土豆肉絲和綠油油的炒青菜,她做的飯不說特別好吃,就是家常的口味。寇響却很少能吃到這種家常小炒,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混著,每次回家,家裡的阿姨都跟招待貴客一般,使勁渾身解數弄一大桌子菜,他吃兩口便擱了筷子。
這兩盤小菜,倒讓他吃出了些許人間烟火味。
楊吱見他大口刨飯,腮幫子都鼓出來跟倉鼠似的,問他:「吃晚飯了?」
寇響搖了搖頭。
「中飯吃了?」
依舊搖頭。
楊吱:……
他修仙嗎!
她又去厨房給他盛了一碗飯,轉身回來,調子裡略微帶了點埋怨:「沒人看著你,餓死了都不知道。」
「下午吃了一碗土豆凉麵。」他大口嚼咽,囫圇著解釋。
土豆涼麵學校食堂有賣的,五塊錢一小碗,土豆泥混著涼麵攪拌著,裹著辣椒油,味道鮮美。
楊吱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男人有時候看起來好像高不可攀,誰都不搭理。有時候有感覺,他其實就是個孤獨又有點任xin的小孩子,只要多哄哄,也沒那麽糟糕。
吃過宵夜,楊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清洗,寇響倚在門邊,看著她系圍裙的背影說道:「換個地方住。」
「會的。」楊吱點點頭,也想通了:「我去看看小區的租金,如果實在太貴的話…」
實在不行,也只能回姑媽家住,至少堂弟還不敢明目張膽對她怎麽樣,搞點小動作,噁心噁心人,捏著鼻子也就過去了。
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呢…
「你家到底怎麽回事,沒人管你?」寇響不解地問:「既然來城裡唸書,住的地方總要有安排吧,不然你爸媽怎麼放心,又不是男孩子。」
女孩子家,自然要比男孩子更加嬌著養,連寇響都明白的道理。
「我爸爸過世早,媽媽重新嫁了人,在家裡帶弟弟很辛苦了。」
楊吱一語帶過,寇響也沒有再多問,其實不需要多問什麽,他是個伶俐人一聽就能明白個大概。
窗外的瓢潑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嘩嘩啦啦拍打著樓前茂盛蔥翠的樹葉。
他覺得她就像根草,一擰就會斷,可是如若放任不管,越是風吹雨打,却越發堅韌。
這些年他玩音樂,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孩子許多,從來沒有一個像她這樣的。
寇響一個人走到陽台邊,點了根烟。
「寇大哥,你今晚要回去嗎?」楊吱在身後問他。
「我回去你怕不怕?」他反問。
楊吱頓了頓,低聲說:「不怕。」
卻不曾想,他話鋒一轉:「那我在這裡,你怕不怕。」
楊吱突然臉紅了,踟蹰著不敢回答,寇響按滅烟頭,彈出雨中。
「嗖」的一下,闖入黑暗無影無踪。
「你睡牀吧。」她低低的聲音傳來,是挽留的意思了。
寇響墨色的眸子睨了那張小小的單人牀一眼,說道:「你預備站一晚上?」
楊吱指著書桌:「我可以看會兒書,如果困了,趴在桌上也能睡著。」
寇響:……
他也沒客氣,直接爬上了那張小小的單人牀,就聽得咯吱一聲,小牀似乎還有點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牀很小,他的腿竟然都探出了牀檐,他側過身,臉朝著墻壁,龍蝦一樣撅著身子,在外牀留出了一片小小的空隙,他連枕頭都沒用。
楊吱看了會兒書,實在困得不行了,又回頭看他一眼,他背對著她,已經睡熟,呼吸聲漸漸平緩而有節奏。
於是她關了燈,摸上牀,睡在了他給她預留的那一片小小的空間。
燈一關,墻邊手機的微光便顯了出來,他居然還沒有睡!還在玩手機。
楊吱大窘,趕緊朝外面挪了挪。
「再挪,乾脆睡地上去。」他聲音平淡。
楊吱巋然不動,安靜如鶏,呼吸都屏住了。
她紅著臉,試圖岔開話題,緩解同牀共枕的尷尬局面:「你在刷微博?」
「沒有。」
「聽說你有很多粉絲。」
「沒有很多。」
「噢,那. ..你爲什麽會喜歡嘻哈呢?」
「不告訴你。」
「……」
「睡吧。」還是他終結了這場沒頭沒腦的尬聊:「安心,不會對你做什麼。」
楊吱紅著臉,冷幽默一把:「你也睡,我…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寇響:「……」
手機屏幕的微光映照著他黑色的瞳仁,他正在瀏覽著同城網挂出來的高檔小區租房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