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延的家, 三層高的小洋樓。
門上掛著椿聯和福字, 陽台上還有火紅的燈籠, 倒是很有節日的氣氛,熱熱鬧鬧,暖暖烘烘。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 傅母楊枝是一個非常慈祥的女人,說話聲音很輕很柔, 穿的是一身對襟的深色小襖, 很有年味兒。聽傅知延說, 母親的老家在南方江浙一帶,很有江南水鄉柔婉溫和的氣質。
而他的父親傅庭鈞,的的確確也正如他所說,話很少,氣質剛硬,看上去非常嚴肅, 不論是站還是坐, 姿勢都很規整。
葉嘉也總算明白, 傅知延繼承了父親的冷硬, 但是眼裡眉間時不時流露出來的溫柔神情,一定是來自於母親的。
他的父母站在一起, 真真有種百煉鋼與繞指柔的感覺,可是看起來,竟是那樣的相配,倆人的顏值都很高, 正是這樣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才能生出這樣好看的乖兒砸啊!
傅母楊枝早早地就候在了大門口,車剛一挺穩,她就笑銀銀地將葉嘉迎進了屋,親親熱熱地輓著她的手,葉嘉禮貌周全地叫了聲伯母好。
看得出來,傅母是真的高興,嘴都快合不攏了:“昨兒知延說要帶姑娘回來,把我和他爸高興得一整晚都沒怎麼睡好。”
看來失眠的人,不只是她呀!
“知延這孩子xin格內向,小時候和女孩子說話都會臉紅,長大了也沒和女孩子正經來往過。”傅母帶著葉嘉進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來:“你是第一個知延帶回家做客的姑娘。”
葉嘉紅著臉看了傅知延一眼,他在葉嘉身邊坐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我說得沒錯吧,母親不凶的。
葉嘉的確安心很多,和傅母有一搭沒一搭的,話也多了起來,氣氛很好。
“知延,快去給客人沏茶,拿我的西湖龍井。”坐在對面的傅庭鈞吩咐傅知延:“用那套紫砂茶具。”
傅庭鈞雖然不善言辭,人也很嚴肅,但是看得出來,他對葉嘉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
“不…不用麻煩了。”葉嘉連聲道:“我喝白開水就可以。”
“哎呀,小嘉年輕,你們這一套規矩的茶具擺放上來,氣氛多拘束,知延,你去,把我昨兒特意去買的果汁和汽水拿過來,還有零食…也端來給小嘉吃。”傅母趕緊招呼道。
傅知延聽話地起身,朝著廚房走去,沒一會兒,端出了大盤的零食,什麼都有,開心果,碧根果,榴蓮乾,薯片,巧克力,旺仔小饅頭…
這些個五花八門的零食飲料,與這個裝修格調嚴謹肅穆的家庭是那麼的格格不入,顯然,他的父母是在以最熱切的誠意招待這位年輕的小女孩。
“小嘉來了?”傅老杵著拐杖從樓上下來,滿是皺紋的臉上溢滿了慈祥的微笑:“什麼時候到首都的?”
“爺爺好,過來有幾天了。”葉嘉連忙站起身,傅母過去將爺爺攙扶過來,坐在了沙發上。
傅老點點頭,喃喃道:“有幾天了…怎麼不過來看看傅爺爺呀!可想你的手藝了!”
葉嘉不好意思地淺笑一聲:“這不是怕冒昧叨擾了您老人家嘛。”
傅老連連擺手:“不打擾不打擾,看著你我就高興,你在首都多呆幾天,讓知延陪你好好玩玩。
葉嘉看向傅知延,傅知延淺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小嘉,看電視麼?我們家有VR家庭影院…”傅庭鈞坐在對面,開口道:“畫質和音響效果都還不錯。”
“別獻寶啦!”傅母笑著湊近了葉嘉的耳畔,低聲說道:“他爸最近裝了個VR影院,稀奇得跟又得了個兒子似的,你別理他就是。”
“家裡已經有了個混世魔王,再有個兒子,反倒不如我這VR影院稀罕。”傅庭鈞難得地展眉一笑:“若是女兒,另當別論。”
傅母看著葉嘉,眉宇間似有深意:“我更想要個兒媳婦兒。”
這夫妻倆一唱一和,倒真是和和美美的一派融洽,琴瑟和鳴想來不過如此了。
葉嘉再度看向傅知延,他臉上的笑意很含蓄,這樣幸福的家庭氛圍裡成長起來的他,心裡一定盛滿了陽光和溫暖。
念及自己的父母,當年也算得上是相濡以沫,父親很疼母親,舍不得她吃一點苦受一點累,當年他們的屍體從廢墟堆裡抬出來的時候,滿身鮮血的父親緊緊將母親護在懷裡,好幾個年輕力壯的消防官兵都沒能將他們的屍體分開,再後來,父母合葬在了一起,鹿山腳下,那一抔黃土現在已經青草碧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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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葉嘉的沉思,傅母起身去接了電話。
“張嬸,你來不了了?”
“我家客人都到了,你怎麼能不來呢!咱們之前可都說好了。”
“這可怎麼辦呀!”
……
傅母一臉郁結地掛掉了電話,很是為難地對傅庭鈞說道:“做年飯的張嬸說自己兒子突然回來看她,要在家過年,來不了了,你看…這可怎麼辦?”
“我親自下廚吧。”傅庭鈞起身道。
“你做那飯菜,能吃嗎?”沙發上的傅老一臉嫌棄地看向自己的兒子:“反正我是吃不下去。”
傅庭鈞無奈提議:“要不,咱們出去吃?”
“這年三十兒的,都沒有訂,這會兒上哪去找餐廳呢!”傅母很是著急。
葉嘉大概明白了,敢情這家人都不怎麼會烹飪,這可不是她表現的大好機會?
“那個…如果有食材的話,我來做飯好了。”葉嘉低聲開口說道。
傅庭鈞卻一口否決了:“不行,讓客人做飯,我們家沒有這規矩。”
傅老毫不猶豫便說道:“小嘉不算外人”
葉嘉臉紅了,不算外人…是不是說明,爺爺已經接受她作為孫媳婦了…
捂臉,好羞澀。
看得出來,傅老是很想再嘗嘗葉嘉的手藝。
傅庭鈞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傅母很是不好意思地對葉嘉道:“那就辛苦小嘉了,家裡食材都已經準備好,我領你去廚房。”
“母親,我帶她去。”傅知延道。
葉嘉跟著傅知延去了廚房。
果不其然,廚房裡的食材完備,葉嘉大概清點了一下,心裡有了譜,便知道要做什麼樣的菜食了。
傅知延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忍不住問道:“現在還怕麼?”
葉嘉回頭,倚在冰箱邊上,抿著嘴淺笑道:“不怕了,爸媽都是很好的人。”
這就爸媽了…有你這麼自來熟的?
傅知延挑了挑眉毛,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忍不住走過去,手落在了她的身後,一整個將她環住,男人的味道撲面而來,葉嘉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著他放大的五官,心跳亂了節奏。
又要…來了?!
她深呼吸,準備。
他卻只是湊近了她,手指尖卻吧嗒一下,將身後的抽油煙機打開,然後退了幾步,狡黠地笑著,看她。
葉嘉凌亂。
靠!
剛剛是被…調系了?!
什麼時候,正人君子也學會撩妹紙了!
傅知延在廚房裡幫著葉嘉洗菜和切菜,給她打下手。
而廚房外,父母和爺爺在關於葉嘉的討論也進行得如火如荼。
“姑娘看起來規矩,其實眼神裡透著一股子狡勁兒。”開口說這話的人,是傅庭鈞。
傅母嗔他:“這叫機靈,一雙水汪汪的小眼神兒,看著就聰明懂事。”
“是,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樣。”傅庭鈞笑了笑。
“昨兒知延跟我說,姑娘沒念大學,讓我別提學歷這茬,看樣子,挺緊著她。”傅母說道:“知延念書那陣,多少高學歷的優秀女孩追他,都沒有挑出中意的,單到現在快三十了,選了這麼個小姑娘,想必定是有過人之處。”
傅老在邊上一直沒說話,臉上掛著了然於胸的表情:“哼哼!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京醬肉絲,油燜大蝦,水煮魚,白切雞,醬爆鴨…幾樣主菜,一一被傅知延端上桌,今天晚上這一頓年夜飯,葉嘉算得上是放了大招,每一樣菜品,都是精心烹制,火候拿捏把控,調料放置與下鍋時長的精準配合,傾盡了她畢生所學。
當楊枝和傅庭鈞看到滿桌子精緻的南北餐食,驚愕不已。
傅老卻是一臉了然地笑意,坐到了主位上。
葉嘉將最後的一盤薄皮蝦餡兒的蒸餃端上桌,傅母驚喜地問她:“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做的?”
“…知延哥也幫我忙呢!”葉嘉不好意思地笑笑,對她臉上詫異的表情,還挺受用。
“我還不知道他,五指不沾陽椿水,頂多站邊上看著…”傅母拉著葉嘉坐下來,笑得慈眉善目:“今天…真是大開眼界啊!”
“阿枝,這道菜,好像是你的家鄉菜?”傅庭鈞指著一盤紅艷艷的鱖魚肉。
傅母面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這可是…松鼠桂魚?”
“是。”葉嘉解釋:“正是蘇州名菜,松鼠桂魚。”
《四方食事集》有記:取鱖魚肚皮,去骨,拖蛋黃炸黃,作松鼠式。油、醬油燒之。將炸好的鱖魚端上桌時,隨即澆上熱氣騰騰的滷汁,它便吱吱地“叫”起來,因活像一隻松鼠而得名“松鼠桂魚”。
傅母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片魚肉嘗了嘗,神情漸漸有了變化,從一開始的驚喜,到漸漸的,眼睛竟有點紅。
“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嘗過家鄉的味道…”她看向葉嘉,連聲問道:“你也是蘇州人嗎?”
葉嘉搖了搖頭,謙虛地說道:“實不相瞞,是我父親,他遍訪天下,學習烹飪各地的美食,我只不過是,拾人牙慧,有樣學樣地學了一些罷了。”
“是啊,枝兒,你看看這滿桌的菜,可不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知名地方菜嗎?”傅老的筷子夾起了一片水煮魚,放進嘴裡嘗了嘗:“這道魚,和我當年入川吃的,味道可是不相上下!”
“小小年紀,廚藝竟如此了得。”傅庭鈞目光裡已經有了欽佩之意:“難能可貴。”
“這回,我可算是明白了。”楊枝和傅老相互對視了一眼,她可算明白這姑娘到底了得在哪裡了,傅知延這孩子並不算饞嘴,可是回來這好幾天,每天吃飯的時候,總是叨上一句,懷念鹿州的餐食,她還道鹿州有飲食風味到底是多合他的胃口,竟不曾想到,原來所思所念,都是另有他人。
傅知延吃得很是認真,每一口,都細緻地品嘗著。
桌上氛圍,其樂融融。
桌下,不動聲色地,他摸到了她的手,緊緊地攥進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