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為沙地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芒, 遠方, 倦鳥歸巢。
“哥, 別墅…修修…修好了。”
公園,沙坑裡,湯包捏著最後一把土, 拍打在了面前的小房子上,抬頭看向傅時, 臉上開出了一朵太陽花。
傅時坐在對面鞦韆之上, 輕微地搖曳著, 漫不經心瞥了那小房子一眼。
還真別說,跟他們家,挺像。
蠢呆妹雖然說話磕吧,反應遲鈍了些,但是動手能力很強嘛,無論是畫畫, 還是手工, 都很有天分。
他從鞦韆上起來, 走到湯包跟前, 蹲下來,打量著小房子, 邊上還有幾個小的塑膠人偶,站了一排,倆大人牽著倆小孩。
“這是什麼?”傅時好奇地問她。
“唔…是媽咪,哥, 還有湯包…這個是…爸…”她努力想把ba的音發出來,但是結巴了半天,都沒能完整地發出這個音。
“是爸爸。”他緩緩念著,教她發音。
“爸…爸…”
傅時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算了,學不會也沒關係。”
沒關係,反正,以後也叫不上了。
這時候,幾個小男孩跑過來,為首的那個胖男生,是公園的小霸王,穿著一身髒兮兮的牛仔連體衫,走過來,抬腿就是一腳,便將湯包辛苦壘了一下午的房子給踏垮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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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壞…壞蛋…!”湯包看著沙屋中間凹陷下去的殘局,氣極了,站起身指著他,想罵他,又罵不出來,只能幹瞪眼地瞪著他。
幾個男孩拍著手嘲笑她:“不會說話的小結巴,智障妹!”
“壞…壞蛋!”湯包臉漲得通紅,翻來覆去就只有這一句:“大壞蛋!”
小霸王撿起了地上不過指頭大小的精緻人偶,眼睛裡冒了光:“真好看!我要了!”
“不…不給!”湯包著急地大喊:“我的…這是我…我爸…爸…”
“智障妹,你沒有爸爸!”小霸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囂張跋扈:“你爸已經死啦!你是沒有爸爸的小孩!”
此言一出,傅時騰地站起身,手裡抓起了一把泥沙,猝不及防,直接扔在了小霸王的臉上,惡狠狠地瞪著他:“你的嘴,真臭!”
泥沙混入了小霸王的眼睛裡,頃刻間眼淚直流,他躬起身,退後了幾步,不住地揉眼睛:“啊!我要瞎了!我要瞎了!”
他身邊幾個男生連忙圍上前去給他吹眼睛,小霸王生氣極了,用力推搡他們:“你們…給我上!揍他們!”
小霸王一呼應,周圍幾個小男孩一哄而上,傅時連忙護住湯包,回頭看保姆,保姆正在遠處公園跟幾個婦人聊天,完全沒有注意到沙地的情況。
傅時一咬牙,怒吼了一聲,開始反抗,他的力氣很大,拳頭也夠有勁兒,身形夠靈活,這方面,很有傅知延的遺傳。再加上母胎裡,他汲取的營養遠遠多於湯包,所以個子也比同齡人更高了些,很快,幾個小男孩身上都挨了他的揍,但終究是寡不敵眾,傅時被這幾個小男孩抓住手腳,架了起來,對面小霸王進了沙子的眼睛紅紅,迎風還在流淚,他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一拳打在傅時的臉上。
湯包被嚇壞了,大哭大叫了起來。
“吵死了!”小霸王瞪了湯包一眼:“再哭,我可不客氣了!”他說完走過去,揪住了湯包頭上的丁丁毛,用力扯了一把,湯包吃痛,更加大聲地哭了起來。
“放手!”傅時眼睛瞪紅了,手用勁掙扎,憤怒地大喊著:“不準碰她!”
“放她可以啊!你們兩個,以後不準再來這個小公園!”小霸王扯著湯包的頭髮頤指氣使地說道。
“憑…憑什麼!這裡又不是你…你的…”湯包一邊哭一邊結結巴巴地頂嘴。
“因為你是智障啊!”小霸王和其他幾個男生哈哈大笑了起來:“智障沒有資格在公園和我們一起玩!”
“閉嘴!”傅時憤怒地嘶吼,用力掙開了身邊男生的束縛,衝過去一把將小霸王推倒在了沙地裡,然後一腳踏在他的胸口,抓起地上的泥沙拼命往他的嘴裡塞,很快,傅時就被其他男生拉開了,嘴上還不斷地咆哮著:“我要殺了你!”
小霸王狼狽起身,呸呸呸吐掉了嘴裡的泥沙,正要發作的時候,保姆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匆匆趕過來,小霸王和其他幾個男生連忙轉身就跑,還不忘回頭罵罵咧咧:“死爹的智障妹!”
傅時連忙跑過來,拍著湯包身上的泥沙:“沒事吧?”
湯包眼角還掛著淚珠,鼻涕也耷拉著,一臉狼狽,哭哭啼啼,傅時用衣袖給她擦乾淨臉,心痛又自責,很不客氣地教訓道:“沒腿?不知道跑啊?”
“哥…你痛不…痛?”湯包看著傅時臉上的淤青問。
傅時擦乾淨了臉上的泥沙,毫不在意地說道:“不算什麼。”
回家的路上,湯包一直沒有說話,傅時見她情緒不對,隨手摘了朵野花,插.在湯包的發梢,然後叫她小花,湯包只顧悶頭往前走,不理他,伸手將頭上的花打掉。
傅時看了看地上的野花,加快步伐上前,索xin直接問道:“蠢呆妹在想什麼?”
湯包抬頭,深黑的大眼睛充滿了疑惑,費勁地問道:“哥,智…障是不是…很..很笨的意思?”
傅時微微一怔,良久,長呼了一口氣,手攬住了湯包的肩膀,與她並肩而行,他本就高出她一個腦袋,頗有當哥的架勢,聲音放得很柔軟:“笨一點,才可愛啊!”
湯包低下了頭:“可…可..可是,大家都誇哥聰…明,我分明是哥的…妹妹…卻…”
“因為,在葉子肚子裡的時候,哥就決定,要比妹妹更努力,變得更聰明和強壯。”
湯包抬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傅時:“哥為什麼…想要變強呢?”
傅時看著遠方夕陽,收斂了表情,嚴肅起來:“因為我想要保護你和葉子啊。”
那樣的理所當然,信誓旦旦。
晚上,葉嘉回家,傅時和湯包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晚上想吃什麼?”葉嘉徑直走到冰箱邊,打開,朝裡面看了看。
“雞蛋面!”
“神仙粥!”
兄妹倆意見不一致。
葉嘉從冰箱裡拿了兩個雞蛋出來,回頭笑說道:“今天湯包說話很流暢哦!那就吃面,以作獎勵。”
“好耶!”湯包歡呼,傅時泄氣。
葉嘉突然放下了雞蛋,走到傅時面前,仔細端詳起了他的臉,他的嘴角那一點淤青,雖然並不明顯,但知子莫若母,一丁點的不一樣,便被葉嘉敏銳地察覺到了。
“你哥怎麼弄的?”葉嘉沒有問傅時,反而把頭轉向了湯包。
“…哥為了保護我,跟…”湯包話還沒說完就被傅時伸手一把捂住了嘴,嗚嗚嗚地叫了幾聲,終於閉嘴了。
“不小心摔了。”傅時隨口胡謅。
還沒等葉嘉進一步詢問,門鈴卻響了起來。
葉嘉走出去,開了門,門外傳來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傅夫人,你來看看,你兒子把我兒子給欺負成什麼樣了!”
傅時和傅想相互對視了一眼,兄妹之間有獨特的心靈感應,幾乎是一瞬間,大事不妙的感覺同時升上了倆人的心頭。
一個燙著黃頭髮的肥胖婦人領著小孩,站在院子裡,很不客氣地衝葉嘉嚷嚷:“我兒子今天從公園回來,眼睛就開始紅腫發炎,醫生說這是混了泥沙和髒東西,感染了!”
葉嘉認出來,這是住在巷尾的一戶陳姓人家的婦人,之所以對她有印象,便是她時常在背後嚼人舌根,沒少說自己的閒話,葉嘉對她印象很差。
看著她身前的男孩,眼睛的確紅腫不堪,眼角周圍還陳著淚痕。
“孩子沒事吧?”她淡淡地問。
“怎麼沒事啊!”陳姓婦人嚷嚷著:“眼睛的事兒,可不是小事!萬一沒弄好失明了,這輩子就算是毀了!”
“所以,這與我兒子有什麼相干呢?”
“我問過陳超的同學,他們都說,是你兒子傅時用沙子扔了我兒子的眼睛!這事兒證據確鑿,別想抵賴!”婦人說完不忘推搡了陳超一下:“兒子,你說是不是?”
“就是傅時乾的!”陳超大喊。
“傅時,出來。”葉嘉朝屋裡喚了一聲,很是嚴厲。
傅時走出了房門,湯包怯怯地跟在他的身後。
“你用沙子扔他了?”葉嘉問。
“是。”傅時坦坦蕩蕩地承認。
陳姓婦人抄著手,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大夥都看著呢!這事兒賴不了!”
見葉嘉變了臉色,一向遲鈍的湯包立刻反應過來,拉住了葉嘉的衣服角,吞吞吐吐地要解釋:“不是…不是哥…是我…他們說我…說我沒有爸…”那個音…她總是發不出來,急得眼框都紅了。
“是他先欺負傅想。”傅時終究是少年心xin,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說她是智障。”
“傅時!”葉嘉提高音量,呵斥了一句:“我讓你說話了?”
傅時立刻低頭,噤聲。
葉嘉看著他,厲聲道:“現在,該做什麼?”
傅時手攥緊了拳頭,咬著牙,沉默了片刻,終於走到了陳超面前,對他說道:“對不起。”
“大聲點!”身後葉嘉又斥了一聲。
“對不起!”
院子裡的梧桐樹上,掛著的最後一片枯葉,悄然飄落。
“對不起!”
“對不起!”
連著三聲,傅時幾乎是吼出來的,把面前的陳超都給嚇了一跳,往婦人身後直躲。
葉嘉走上前來,將傅時拉了回來,看著面前的陳姓婦人,說道:“傅時道歉了,你兒子看病的錢,多少,我出。”
陳姓婦人抬眼掃了掃他們家的大別墅,正要獅子大開口的時候,葉嘉又說道:“前提是,你兒子也得給我女兒道歉。”
陳姓婦人微微一怔,把兒子往身後拉了拉,很是護犢子:“憑…憑啥!”
葉嘉冷冷覷了她一眼:“我記得,你常在人前人後,說我們家小孩沒父親,我葉嘉,除了有幾個臭錢,連大學都沒有念過,教出來的小孩,能有什麼教養出息。”
陳姓婦人目光閃躲,臉上是被拆穿的無比尷尬表情:“我…我幾時…說過這種…”
“傅時將來有沒有出息,我不知道,但至少,他跟他的父親一樣,是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