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葉嘉特意去買了菜, 躊躇滿志要做一頓大餐, 傅時在廚房裡幫葉嘉的忙,而湯包今天異常興奮,將自己書桌上以前畫的那些畫全部拿到茶几上, 擺在傅知延面前,一頁一頁地翻給他看。
傅知延陪湯包坐在地毯上, 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那些簡筆畫。
“爸爸…這張…這張是畫的鳥兒, 這個…是小房子…是我們…我們家。”
“好看。”
“這…這張呢?”湯包乖巧地依偎在他身邊, 用無比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湯包。”傅知延翻閱著每一張畫紙,一本正經地說:“我突然發現,你一定是個繪畫天才。”
湯包雖然並不是很聽得懂他的話,但是他的神態和語氣,她能夠感知得道,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但是笑過之後, 又有點惆悵:“別…別人都說, 湯包很笨, 話也…也說不好…湯包好怕爸爸不…不喜歡湯包。”
她一急,結巴就更加嚴重, 磕磕巴巴好久才能說完一句話。
“爸爸喜歡湯包,很喜歡。”
“真的?”
“真的。”他的神情很認真,目光很專注。
湯包抱住傅知延的脖子,吧咋一口, 親在了他的臉上,她開心極了。
曾經的傅知延,吝嗇嘴裡能說出來的每一句讚美,對任何人皆是如此,然而今面對智力發育略微有些遲緩的女兒,溢美之詞張口即來,情真意切,這讓葉嘉心裡感覺很溫暖。
湯包從小很沒有安全感,和傅時在一起,雖然她表達有困難,思維也遲鈍,但其實心裡面,是很自卑的,尤其是逢年過節親朋好友聚在一起的時候,家人都誇傅時能幹,聰明,湯包心裡面也會很失落,她的情緒都掛在臉上,葉嘉察覺之後,便再也不會當著湯包的面誇讚傅時,傅時能夠理解她的苦心,所以也不會在意。
葉嘉將做好的糟蛋魚端出鍋,轉身就看到傅時愣愣的在發呆,她問道:“兒子,出去跟爸爸聊會兒天,以前你們還小的時候,逢年過節爸爸才會回來,那時候只怕都沒有記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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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時皺著眉頭,不大情願地說道:“我在廚房給你幫忙。”
葉嘉笑了笑:“那你倒是幫呀,我看你站在這兒,除了擋我的事兒,沒別的用處了。”
傅時有些氣急敗壞,擼起袖子就要上前來切菜,刀卻被葉嘉拿走了:“小祖宗,出去兒玩,媽這兒不要你幫忙。”
“葉子。”傅時看了看傅知延,又看了看葉嘉,問道:“這麼多年,你就一點都不怪他?”
“你怪他嗎?”
“有點。”傅時低頭,悶聲說道:“他沒有盡到當爸爸的責任,更沒有盡到…當丈夫的責任,我不喜歡他。”
他直言不諱…不喜歡他。
葉嘉斂了斂眉,伸手攬住了傅時的肩膀,擼了擼他的腦袋:“不喜歡算了,沒關係的。”
“真的?”傅時難以置信地抬頭,他本以為,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葉嘉會生氣,卻沒想到這麼開明。
葉嘉神秘地笑了笑,斬釘截鐵地說道:“因為以後,你一定會為他著迷的。”
一家人美美地吃了晚餐,窩在一塊兒看了會兒電視,兩個孩子便被葉嘉打發著上牀睡覺,兩個人糾纏著進房間的時候,傅知延做的第一件事,是關掉了房間裡的燈,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
“為什麼關燈?”她問。
“我的臉…不好看。”他答:“會嚇到你。”
她被他壓在身下的時候,伸手,撫摸著他的臉,臉上粗糙不平的疤痕,讓她陣陣心悸,她輕輕吻了上去,一點一點,宛如蜻蜓點水。
“這是你的榮耀,它時刻提醒著我…”
黑夜中,她與他喃喃齟齬,耳鬢廝磨,呼吸更加灼熱。
“我的意中人,他是個英雄。”
他珍惜而又疼愛地一件件脫掉了她的衣服,神情虔誠而專注,她宛若他手裡的珍寶,被他細緻地拿捏把玩,愛不釋手。葉嘉緊緊抱住他堅強的脊背,撫摸著他背上交錯不平的傷疤,指甲一點點,深深地嵌入他的肉裡,不深,足以讓他心生顫慄。
“我有點恨你。”伴隨他的動作,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凄凄怨怨…
“你應當恨我,最好拿刀在我身上捅幾個窟窿。”他的頭深深地埋在她的胸膛間,起起伏伏,呼吸聲很粗,很重。
“把你弄死了,誰疼我啊?”她喘息不平:“知延哥,你好好疼疼我,我就原諒你。”
他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我疼你,我會疼你到死。”他說:“一輩子不夠,還有下輩子。”
“這一生的承諾都沒有做到,就下輩子了?”
“你要覺得我當不了一個好丈夫…下輩子你給我當女兒,讓我好好照顧你,補償你。”
次日,約莫早上四點,天還未明,葉嘉驚醒過來,發現枕邊人已經不在,她的心猛地一提,匆匆披上睡袍走出房間,卻見湯包的房間門開著,夜燈下,他低頭吻了吻熟睡的女兒,然後走了出來。
葉嘉情不自禁地攬上了他寬闊的肩膀,眷戀不捨,聲音壓得很低:“現在就要走。”
“嗯,出來這麼長時間,九哥會起疑心。”
“冒著任務失敗的危險,也要回來慰問嬌妻?”葉嘉披著睡袍,光滑大腿,勾上了傅知延的臀部,輕輕蹭了蹭,聲音魅惑。
傅知延被她勾了火,用力地吻了吻她,方才說道:“我回來,是想讓你帶孩子離開鹿州,最好今天就走,去首都,到爸媽身邊。”
葉嘉皺了皺眉:“會很危險?”
“那倒不是。”他回答。
“但你永遠…是我的軟肋。”
機場裡,葉嘉的心很亂,直到將兩個孩子送上了飛機,給母親打了電話,讓她到機場接傅時和傅想,她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登機牌被她扔進了垃圾桶,她不想走。
再也不能忍受分離,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要留下來,與他在一起!
破舊的出租屋裡,九哥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間門,防備地看了看來人,道:“你是坤爺的人?”
“是。”
九哥左右看了看,將人放進了房間。
凌晨三點,陸景從出租屋裡走出來,夜很深,很濃。
傅知延和穆琛的部署,撲了個空,原來約定的地點,坤爺沒有出現,九哥更加沒有出現,只有九哥手下的幾個小嘍囉,被抓了回去,他們是九哥的保鏢,很多情況,一無所知。
早上五點,穆琛被一通電話驚醒。
九哥死了。
死於出租屋內,是一刀封喉,連掙扎痕跡都沒有,凶手的作案手法,很專業。
次日清早,葉嘉百無聊賴,戴上了耳機,開始聽近來湯包的一些活動音頻。
她給她買的兒童實時監控設備,能定位還能錄音,就別在湯包的胸口,像個小徽章,能把她一整天的情況都錄下來,也能防止孩子走丟。前面的幾個音頻都沒什麼情況,要麼就是和傅時在公園玩耍,要麼就是爺爺奶奶帶著他們去看電影,有時候還有湯包睡覺時候的囈語,葉嘉往下拉,前面的音頻她基本上都聽過了,卻獨獨遺漏了幾段,是傅老去世那幾日,在家裡幫忙操辦葬禮,沒有來得及傾聽的。
點開了傅老去世那日的音頻,她走進廚房,一邊給自己做早餐,一邊聽錄音。
一開始是湯包和傅時的對話,湯包總喜歡問傅時很多奇怪的問題,傅時一般懶得回答,不怎麼理他,隨後就是關門聲,他離開了病房,湯包一個人坐在病牀上,自言自語地說了一陣沒有邏輯的胡話,然後就是窸窸窣窣的下牀的聲音,緊接著,病房的門被再度推開,一個蒼老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
緊接著,是一聲沉重的嘆息。
“傅老頭,我來了。”
葉嘉辨認出,那是徐老的聲音,想必那個時候,湯包已經躲在了牀下面,徐老未必發覺。
“想不到,你還是會走到我的前面。”
……
徐老兀自發了一些感嘆,葉嘉拿出手機,想跳過那一段音頻,畢竟這種就是傅老和徐老的對話,她不好再聽下去,這是屬於別人的**,然而就在她正要關退出的時候,只聽徐老說道:“很不甘心吧?”
“你有兩個孫子,死了一個不夠,又死了一個。”
葉嘉的指尖驀然頓住,緊接著,就聽到徐老一聲蒼涼的冷笑:“如果不是傅知靳,我兒子徐坤,根本不用死,你知道這叫什麼?這就是報應。”
心電圖突然“滴滴”響了兩聲,傅老能聽見他的話。
葉嘉的心突然揪了起來,當時徐老剛剛離開病房沒多久,傅老便一命歸了西…
葉嘉手裡的菜刀猛地被擱下,全身陣陣發冷。
傅知靳和徐老的兒子的死,有什麼關係?
“當初傅知靳懷疑我兒子販毒,一路從南城追到了璧城,誰曾想,就是那晚,發生了7.8級的地震…”
“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兒子的屍體,從廢墟之下被抬上來,全身都是血,腦袋都被砸爛了,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想的是什麼嗎?”徐老的笑聲讓葉嘉不寒而慄:“那時候我想的是,如果傅知靳沒死,我便送他去給我兒子陪葬!”
“可是老天沒給我這個機會,他不中用,也死了,還死成了英雄。”
“如果不是傅知靳一路追查不放,徐坤不會逃去璧城,也根本不會死!”他突然激動了起來:“你有兒子,還有孫子,可是我只有一個徐坤,他死了,我還必須對別人說,這樣的孽子,死得好,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受?你兒女雙全,什麼都有,而我,除了徐坤,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啊…”他蒼涼地笑了起來。
“我做的這一切,沒別的緣故,只有一點,我想讓你也嘗嘗,痛失親人的滋味罷了。”
……
這一段的音頻,只有三分鐘左右,葉嘉卻感覺,彷彿過了一個世紀般久遠,好半天都沒有回過勁來。
那是徐老啊!她曾經當成親爺爺一般的長輩,怎麼會…
葉嘉突然想到坤爺。
徐坤…
徐老說他接下了徐坤的生意,難不成所謂的“坤爺”就是…
再往下面想,葉嘉越是感覺寒冷,突然想起上一次的溫泉之旅,葉嘉假扮成服務員,在路上遇到了傅老和徐老,如果徐老就是坤爺,這件事,敗露得就很明顯了!
鍋裡的煎蛋已經糊了,葉嘉連忙關掉了火,打開排氣扇,而就在這時候,她的電話響了起來,看到來顯顯示是徐老,她顫抖的手險些就要拿不穩手機了。
“丫頭,打算出國一趟。”
葉嘉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常:“徐…徐爺爺,您要出國?”
“嗯,老了,挺想出去走走,看看。”
“哦…”她有點懵,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你的手藝,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吃得上。”
葉嘉看了看時間,強作鎮定一般,說道:“徐爺爺,您別這麼說,嘉嘉現在過來,給您餞行,您看可以嗎?”
“不會耽誤你的事嗎?”
“不耽誤。”
……
掛掉電話之後,葉嘉毫不猶豫便將這段音頻,發給了傅知延。
作者有話要說:
我記得之前有聰明的小仙女在溫泉那裡就猜到了坤爺的身份,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