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知道, 江焯絕對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她輕輕抱了他一下, 順勢便將他從椅子上抱起來, 扶著往教室外走。
江焯倒也沒掙開,順勢就搭著她的肩膀了, 全身的力量壓著她, 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沒力氣, 還是佔她便宜來著。
不過他身上是真的燙, 燒得迷迷糊糊, 溫暖也就沒和他做多計較。
“昨天還好好的,怎麽就發燒了呢。”
“淋雨了。”江焯吸吸鼻子,懶散地說:“昨晚又燥了一晚上,沒睡。”
溫暖不解:“燥什麽?”
江焯嘴角彎了彎:“燥你。”
“……”
她就不該多問。
她扶著他,走出教學樓,朝著校醫院的方向走去。
雨後的微風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溫暖能感覺到少年身體的灼燙。
校醫院裡,溫暖靠牆站著, 看著一位中年醫生阿姨給江焯測了體溫, 又檢查了舌頭和眼睛。
他乖乖坐在椅子上, 有氣無力,連頭髮軟軟地耷拉了下去,與平日張揚恣肆的模樣,倒是截然不同, 看上去乖乖的。
醫生給江焯開了一副退燒藥,叮囑道:“不要上課了,我給你開個單子,拿去給老師請假。”
溫暖還沒說話,江焯卻直言拒絕道:“不用。”
醫生詫異地問:“不請假?”
多少學生裝病都想拿到校醫院名正言順的請假單,怎麽他這真病了,反倒不想請假?
“學習要緊。”江焯補充了一句,同時意味深長地睨了溫暖一眼:“對吧,同桌。”
溫暖翻了個白眼。
就信了你學習要緊!
醫生阿姨睨了溫暖一眼,似乎覺得這她模樣還挺清秀,不似一般男生那樣魯莽:“高三了?”
“嗯,準高三。”
“哎喲,學習雖然重要,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呢。”
門外又有學生來瞧病了,醫生阿姨走出了病房,同時回頭叮囑道:“吃了藥回去好好睡一覺,如果晚上燒還是沒退,就要去大醫院看看了”
溫暖給江焯拿了藥,然後扶著他回教室。
他落椅就有趴桌上了,測過臉,眼皮子微微掀一條縫,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葉叔叔的中藥堂就在家對面,早上覺得不舒服,請假就好了,幹嘛還要來學校?”
“想來。”
溫暖拿出作業本,聞言,評價了一句:“別說你真是為了學習吧,都年級第一了,你還想怎樣。”
江焯揚了揚唇角,不在多說什麽。
他不是那種親了轉頭就忘了的人,那種全身顫栗的感覺燥了他一整夜。
他想來學校,想見她,熬了一整個晚上都沒睡,睜著眼睛苦等天亮。
發燒什麽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他興奮得就跟嗑了藥似的,幾乎是天沒亮就來了教室、
坐椅子上的時候,他就有些頂不住了,半睡半昏迷的狀態裡,腦子裡回閃的還是昨天那些畫面,跟做夢似的……
他睜眼望著她,眼尾上挑,眼神帶了幾分迷離。
初夏的空氣真是燥悶,溫暖被他這樣的眼神看著,感覺有些透不過氣。
“看什麽看。”溫暖沒好氣地說:“昨天拉我去淋雨,我都沒感冒,你倒是發起燒來了。”
他輕笑了一聲:“連燒都不讓人發,以後你豈不是要欺負死我?”
“誰要欺負你了!”她也坐在他身邊,手放在腿間,扣著瑩潤飽滿指甲蓋,悶悶地說:“我從來都不欺負你。”
午後時分,窗外靜幽幽,世界彷彿陷入了沉酣的昏昏欲睡中,只有微風時不時地撩動樹枝,很溫柔。
江焯坐起了身子,抱著手臂靠著後排桌,臉仰著天花板,閉上了眼睛。
“全身酸,使不上勁兒。”
“如果晚上還不退燒,你就要去醫院了。”
“不去。”
“為什麽。”
“不知道,不想去。”
“能不能別這麽任xin啊。”溫暖無語地看著他:“你這樣的小孩,從小到大絕對是讓爸媽特別操心的那種。”
這句話說出來,她忽然滯了滯,恍然想起江焯的身世,有點後悔。
江焯彷彿是沒覺得有什麽:“幸好老子沒爸媽。”
溫暖伸手想要去探探她的額頭,江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甩開,沒讓她夠到。
“讓我摸摸,還燙不燙。”
“不。”
“摸一下呀!”溫暖伸直了手臂去探他額頭。
“你想摸就摸,老子不要面子?”
江焯身子後仰,同時握住了她的手腕,似故意和她較勁。溫暖掙了掙,竟然沒有掙開。
生病了還這麽大的勁兒。
“算了。”
她撇撇嘴,正要離開,江焯忽然將她拉過來,附身湊近了她,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溫暖睜大眼睛,看著少年漸漸靠近的漂亮臉龐,屏住了呼吸。
皮膚接觸的那一瞬間,一陣電流從後頸竄起,她睫毛輕輕顫了顫。
“你…幹什麽?”
“不是要摸我?”
他鼻息間發出一聲類似於“嗯”的輕嚀,聽得溫暖骨頭都酥了。
這男人…太會了吧!
“燙嗎?”他又用額頭依賴地蹭了蹭她的臉。
“還…燙的。”溫暖臉紅心跳,說話的聲音都彷彿不是她自己了一般。
他熾熱的呼吸落到了她的頸項的位置,掃得她癢癢的:“那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溫暖垂斂著眸子,很小聲地說:“反正你從來不會聽我的話。”
江焯頓了頓,抬起頭,凝望這小姑娘清潤的黑眸子:“我現在聽了。”
“什麽?”
他認認真真地望著她:“從今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
“真的,我說話你都聽?”
少年的五官褪去了張揚恣肆,顯得無比真誠:“嗯,這輩子我只聽你的。”
她笑笑:“你才多大,怎麽就一輩子了?”
他湊到她的耳畔:“昨天那場雨,老子都為你發燒了。”
“你這都能賴我?又不是我要拉你去淋雨。”
“昨天正好下雨了,我聽著雨,想如果你沒帶傘,就和你一起回家,你沒有拒絕。後來我又想,如果走到校門口,你還是靠著我,我抱一下你。”
他平靜地敘述著,聲音不大,帶著濕熱的氣息,使得這初夏的空氣變得燥悶難耐——
“你讓我抱了。我覺得也許親一下耳朵,你也不會拒絕,然後我就親了。”
“你這是典型的得寸進尺。”
“你也默許了。”
溫暖臉頰燙燙的,覺得可能她也需要去校醫院開點退燒藥了。
“我那時候想,你他媽對我也太好了,我必須聽你的話。”
昨天下午,兩人蒙在校服裡親近了很久,之後一句話都沒說,倆人出了校門就分道揚鑣。
這會兒江焯絮絮叨叨說個沒完,似乎要把昨天下午那場大雨中被衝刷的蛛絲馬跡,全部找回來。
他用鼻翼輕輕蹭了蹭她的耳根:“所以,我聽你的話。”
聽到最後一句,溫暖懂了,江焯是在表白。
“我是個男的。”溫暖非常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他的深情款款:“你確定自己喜歡男的?”
江焯翻了個白眼:“你一定要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
“我當然要說清楚呀。”溫暖理直氣壯地說:“你要真喜歡男的,我就必須和你劃清界限,這輩子都不可能。”
江焯趴在桌上,閉上了眼睛,不想搭理她了。
溫暖默默地發了很久的呆,消化著江焯剛剛一番話。
以前她喜歡過蠻多的師兄們,因為他們對她好,幽默,會逗她笑,她就喜歡他們。
但那樣的喜歡,和如今的心動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她對一個男孩子心臟砰砰跳,會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他生病的時候會好擔心好擔心……
她推了推他的手:“睡著了嗎?”
“沒有。”他調子懶散。
她深呼吸,試探xin地問道:“江焯,假如我是女孩子,你也喜歡嗎?”
“你是條狗老子都喜歡。”
溫暖:……….
下午,溫暖還是把江焯趕回了家,不過她答應他,放學之後就去家裡看望他,江焯這才勉強同意回去睡覺。
放學之後,溫暖去了一趟洗手間,剛走進去,迎面邊撞上了陸緒陽。
陸緒陽似乎是有備而來,直接攥著溫暖的手臂,拉著她走進了洗手間,按在牆上。
溫暖順勢就是一腳,準備給他來個痛快的,卻沒想到陸緒陽嘴角一彎,說道:“男廁所進得越來越熟練了,嗯,妹妹?”
溫暖的腿驀然一頓,又放了下來,驚詫地看著他。
居然…被這家夥給認出來了?
陸緒陽冷笑:“溫寒跟我從小的交情,你以為你能瞞我多久?”
溫暖攥著拳頭,忍耐著說:“既然是從小的交情,那你還對他下狠手!”
陸緒陽眼神沉了沉:“誰都可以說我惡心,他不能。”
“所以你就對他動手?”
“那是個意外…”
“滾吧。”溫暖推開了他,轉身走出去。
再和他呆在一起,恐怕她真的會控制不住,為溫寒報仇。
然而就在溫暖邁出男廁的那一刻,陸緒陽忽然道:“想知道你哥的秘密嗎?”
溫暖忽然頓住腳步,回頭望他:“你知道?”
陸緒陽笑了笑:“我和他…過去是最親密無間的朋友。”
溫暖大步流星走回去,一把拎住陸緒陽的衣領:“告訴我!”
“妹妹,這可不是有求於人的態度。”
“誰是你妹妹!”
陸緒陽毫不在意,說道:“動手傷人的事,等你哥找到之後,我會去自首。但現在,我跟你的心情一樣,隻想快點找到他,那個傻逼沒腦子,放他在外面浪,遲早要涼。”
這一點,陸緒陽和溫暖倒是達成了詭異的共識。
她松開了他,說道:“你知道他多少事?”
陸緒陽將廁所門反扣之後,走回來,繼續說道:“我知道他一直在調查你們繼母張伊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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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正一下,我媽還在呢,哪來什麽繼母。”
“行,你們愛怎麽叫,反正跟我沒關系。”陸緒陽繼續道:“我要說的是,他這麽多年來最大的執念,就是讓父母和好,給你、也給他自己一個完整的家。”
溫暖的心刺了刺,有點難受:“那個蠢貨。”
“不過,還真讓他查到一些事。”
“查到張伊雪的公司有問題嗎?”
“你對你哥哥能力有什麽誤解?”陸緒陽笑了笑:“他那天斬釘截鐵地告訴我,溫承業多半…不是你爸的親兒子。”
溫暖:……
就這?!
陸緒陽繼續說:“我當時表情跟你一樣,覺得他就是個傻逼。”
溫暖真的以為溫寒如此神秘兮兮,藏著掖著,是真的發現了不得了秘密,或者拿住了張伊雪什麽不見天日的把柄,她甚至設想過《無間道》裡面的情節,溫寒假醒來扮成臥底,暗中調查。
沒想到,就這……
浪費她表情啊!
不管溫承業是不是溫恆的親兒子,不管張伊雪有沒有綠溫恆,不管以後溫家家產落到誰腦袋上,溫暖覺得…這一切跟他哥的安危比起來,算個什麽!
難怪當初,張伊雪警告溫暖,讓“他”消停些,甚至不惜買通秦野教訓他,原來就因為溫寒在追究溫承業身世。
放在真正的豪門世家來說,這種戴綠帽、狸貓充太子的狗血戲碼,的確是夠勁爆了。
但溫家要說是真豪門吧…好像又差了點檔次,跟北城真正的豪門江家,甚至跟葉瀾家比起來,溫家真算不得什麽豪門。
“我現在跟你一樣擔心他,只要能把他找回來,我會為我的衝動負責,去自首。”陸緒陽對溫暖伸出手:“所以,妹妹,我們能達成合作的共識嗎。”
溫暖沉銀片刻,終於還是握了握陸緒陽的手:“只是暫時…”
陸緒陽笑了起來,嘴角旋起一顆酒窩——
“一言為定。”
門外傳來了男孩們不滿的聲音——
“誰在男廁所呢,還要鎖門。”
“對啊,有沒有點公德心!”
“躲著抽煙也不用鎖門吧,老師都走了!”
“快開門啊,老子憋不住了!”
溫暖戴上鴨舌帽,打開男廁門走了出去,掃了他們一眼:“催什麽。”
男孩們看到是“溫寒”,都稍稍有些不好意思,退了幾步。
分明都是大老爺們,可是一看到“溫寒”,他們身上那股子大老爺們的粗糙勁兒,全都卸了,一個個就跟看到女神似的,渾不自在。
溫暖走出廁所,緊接著陸緒陽又走了出來,一幫男生看到他,不解地問——
“你…你們在廁所裡關上門,幹什麽呢?”
陸緒陽沒說話,拉了拉衣領,追上了溫寒:“阿寒,等等。”
一幫男生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了!
……
江焯一覺睡得迷迷糊糊,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機。
葉青給他額頭上換了一塊冷毛巾,說道:“別看了,你家寒姑娘今天不會來了。”
江焯掙扎著從牀上爬起來,去浴盆邊用涼水拍了拍臉,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鏡子裡的少年,水滴從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滴落,眼睛裡有血絲,頭髮亂糟糟,他對著鏡子笑了一下,似乎覺得不好看,又重新笑。
“媽的,一生病,都不帥了。”
葉青趴在他的書桌前,將剛剛完成一幅素描畫遞到他面前,說道:“看看你的寒姑娘做了什麽好事。”
江焯掃了眼素描畫,畫中清秀的少年正將一個高個兒戴眼鏡的男孩按在牆邊,還特意畫了個小便池,表示這是男廁所。
清秀少年當然是溫暖,戴眼鏡的男孩…有點像陸緒陽。
江焯笑了笑,直接把畫撕成兩半,陸緒陽那一半扔垃圾桶,溫暖這一半,讓他貼在了書桌牆上。
“網上帖子說,溫寒這渣男,剛剛牆咚陸緒陽了!倆人在廁所裡關上門弄半個小時!不知道在弄什麽。”
“是麽。”
葉青翻開學校論壇,論壇上有一條兩小時前的帖子,被頂得標了hot——
“驚!!江寒cp官宣不久,溫寒疑劈腿陸緒陽,放學後的男廁所,究竟隱藏了多少秘密,今天就來818年級前十的大佬們那些不能說的秘密!”
江焯掃了眼帖子,打了個懶洋洋的呵欠。
葉青詫異地問:“焯哥,這帖子說的有理有據,你不生氣啊?”
江焯淡淡睨他一眼,笑道:“昨天還有一條帖子,有理有據地說溫寒給我生了個兒子,你信不?”
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