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完結章
辦公室裡,兩個男人見了面。
陳欒站著,陸臻坐著,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約莫半分鐘之後,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陸臻沒讓梁庭離開,不過他自己感覺到氣氛的詭異,不好待下去,所以悄無聲息地走出辦公室,給陸臻留一點空間。
但他又放心不下陸臻,所以站在門邊沒走遠。
陳欒是什麼樣的人,他調查過很清楚。過去他和簡瑤一起唱歌搞樂隊,抽煙打架一把好手,完完全全就是個不良少年,絕非善茬。
和他比起來,陸臻過去那點業績簡直不算什麼,已經屬於很乖的那一類了。
陸臻打量著面前的男人,他很瘦,形銷骨立,單眼皮,臉色蒼白,容貌英俊,尤其是側臉,依舊能看出少年時候的清秀。
陸臻打量著他,這傢夥年輕時候夠資格當他情敵,倒也不意外。
誰不喜歡好看的人,簡瑤當初選他當男朋友,還動過真心,可以想見這傢夥年輕的時候不知道能帥成什麼樣子。
遠看著……的確是個帥小夥,但是不能近看,近看,就能看出他眼瞳混濁,嘴唇乾燥發紫,皮膚也很差,有病態的感覺。
和他的瘦削相比,陸臻的身材簡直不要太健壯了。
終於,陳欒沉不住氣率先開口:「陸總,您好。」
他不自覺便加了敬語,把自己的地位放低。
陸臻今時不同往日,早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初出茅廬的混小子了,他是星辰的董事長。
而今的星辰,發展速度之快,知名度之高,也是令人瞠目結舌。
前段時間,他們甚至還上過央視台的新聞聯播,報道側重於宣揚這幾個年輕人打拚創業的故事,宣揚他們敢為人先的拚搏和創新精神。
由此可見,他們的事業正處於蒸蒸日上、勢不可擋的時期。
此時此刻,站在這高端奢華的辦公室裡,對著這個男人西裝革履、面無表情的男人,陳欒感覺自己氣息都要薄弱幾分。
儘管陳欒竭力地保持鎮靜,但是在他面前,他的氣場還是弱了許多。畢竟……男人的自信心永遠只靠一樣東西支撐,那就是事業。
陸臻在他面前可以保持泰然自若的姿態,可是陳欒只能偽裝淡定。
「陸總,您今天叫我來,有事嗎?」
陸臻也懶得跟他寒暄扯淡,直入主題道:「離簡瑤遠點,我可以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陳欒看著陸臻,終於心裡燎起了些微怒火。
他憑什麼這般高高在上地對他講話,不就是仗著有幾個破錢麽。
男人一旦憤怒,也會生出些虛張聲勢的勇氣:「陸臻,你知道簡瑤為什麼要見我嗎。」
「我不想知道,但我隻想讓你今後消失在她的視野裡,如果你做不到,我會幫你做到。」
就連門外的梁庭都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沈括沒讓陸臻做研發,而是讓他跟著鍾愷負責市場,這是相當明智的選擇。
這麼長時間以來生意場上爾虞我詐的歷練,已經讓他整個人脫胎換骨,首先氣魄上就不輸給任何人。
陸簡教過他,生意場上與人打交道就是一門藝術,就算心裡慌得不行,面上也必須強裝鎮定。
所以這會兒和情敵間的較量,很明顯能看得出來,陸臻技高一籌。
陳欒憤憤地看著陸臻,情緒已經開始不穩定了。
一旦對手的心理防線崩塌,勢必會露出破綻,所謂言多必失,陸臻就是要逼他憤怒,讓憤怒衝垮他的理智。
「你真的很囂張。」陳欒獰笑這對他說:「不過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話,簡瑤也不必要這樣千瞞萬瞞,甚至不惜花錢收買老子。」
說完這句話,陳欒打量著陸臻的神情,但是讓他失望的是,陸臻並沒有露出他所期待的表情,也沒有追問,就隻淡淡地發出一個「哦」字。
「難道你不好奇,她究竟瞞著你什麼事?」
陸臻淡淡一笑:「我需要去好奇什麼嗎?」
「她一直都在騙你,你也不好奇?」
「她騙我什麼,騙我錢啊還是騙我色?」
陳欒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激動地說:「她的腿,她的腿很難看!她以前……」
「夠了。」
陸臻打斷了他:「做生意講究一個契約精神,你既然收了她的錢,就應該替她守口如瓶,這不用我來提醒你吧。」
陳欒深深地望著陸臻:「難道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我需要在乎什麼,她人都是我的。」
「陸臻,既然你是做生意的,那我問你,如果想買了喜歡的商品回家,卻發現商品有瑕疵,難道你不想退退貨嗎!」
陸臻忽然站起身,表情冷了冷。
簡瑤說過,自己曾經被傷害過,被拋棄過……這幾乎成了她青椿時期籠罩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
面前這男人,當時就是這樣的想法吧,把她當成是……是能隨便丟棄的商品。
陸臻感覺噁心至極,也憤怒至極,他無法容忍自己心愛的女孩被人這般輕薄。
陸臻難以在保持理智,他揮手就是一拳,穩穩落到那男人的臉上。
陳欒趔趄著退後,撞倒了一個茶幾櫃,然而等他要還擊的時候,梁庭和幾個保安衝進來,架住了他。
「把他給我趕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他。」
陸臻說完,背過了身去。
「陳先生,請回吧。」他對陳欒說。
陳欒知道眼下情形,他佔不到任何便宜,只能怒氣沖沖地離開。
梁庭目送他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再回頭來看陸臻。
陸臻重新坐回到他的辦公椅上,扯了扯領帶,罵了聲娘,氣得發抖。
倒還算沉得住氣,隻給了一拳,要換他以前的xin格,興許人都要躺著出去了。
梁庭笑著對他說:「剛剛很酷。」
陸臻氣呼呼地說:「老子想卸他一條腿。」
梁庭不無欣賞地說:「但你忍住了。」
他揉揉鼻子:「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你也看出來了?」
「嗯。」
陳欒摸打火機點煙的時候,手在不住地顫抖……
「幫我查查,他是不是在……」
陸臻沒有說後面兩個字,但梁庭心領神會,明白了他的意思。
……
晚上,陸臻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以前他是家裡的大少爺,家裡僕人都有好幾個,十指不沾陽椿水,不過脫離家庭開始獨立生活之後,陸臻也老老實實學會了做飯。
飯菜呈上桌之後,他還點了燭台,準備和簡瑤來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
很快,門邊傳來鑰匙入孔的聲音,陸臻站起身迎向簡瑤:「瑤瑤,我做了你最喜歡的……」
話音未落,簡瑤徑直走到他面前,攥住了他的衣領:「為讓你自作主張!」
「瑤瑤……」
「誰讓你見他,誰讓你自作主張……」
陸臻臉上的笑容終於湮滅了,他扯開了簡瑤的手,一字一頓地說:「簡瑤,我是真心的。」
「我問你為什麼自作主張!」
「我是真心……」
「陸臻你王八蛋!」簡瑤臉頰漲紅,已經完全失控,揚起手便是一巴掌。
「我是真心要跟你走完餘生。」
他說完這句話,簡瑤的這一巴掌也落了下來,但是在距離他臉頰不過毫釐的位置停住。
我是真心要跟你走完餘生。
這句話,他說得堅定而決絕。
簡瑤的手顫慄著,全身都跟著顫慄……她捂住了自己的臉,無助地蹲了下去。
「他都告訴你了對不對,我是個醜八怪,看著都讓人噁心……」
陸臻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望著她——
「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簡瑤的身子驀然一顫。
「不就是燙傷,多大的事兒。」陸臻望向窗外,漫不經心說:「老子屁股上還有胎記呢。」
「……」
簡瑤本來在哭的,聽到他說這個話,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陸臻將她拉起來,坐到沙發邊,摟著腰替她擦乾淨了眼淚。
「別說你腿上有疤痕,就算你沒腿,裝假肢,老子只要認了你,就會疼你。」
簡瑤眨巴眨巴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睡覺跟頭豬似的,老子怎麼弄你都不醒,我就……看了。」
簡瑤猛地望向他,本能地揚手又要打他,陸臻連忙躲開:「哎哎,開玩笑,沒有,我怎麼敢,借我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啊!是高中畢業的時候知道的。」
「畢業的時候?」
簡瑤沒有想到,她竭力所要隱瞞的一切,其實他早就知道了,更沒有想到,那麼早就……
想想也是,其實這些事,不難打聽,街坊鄰裡都知道,她自以為能瞞天過海,以為只要自己不說,他就永遠不知道。
也是夠傻的。
他裝了這麼多年,一直在騙她,只為了保護她那顆可憐的自尊心。
當年那個母親早死、父親酗酒而無人照料的女孩,很小的時候,便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
一次意外,她燒開水的時候不小心踩滑,水壺裡滾燙的開水濺出來,燙壞了她的一雙腿。
左邊大腿上留下了永遠無法復原的疤痕,右邊小腿也有,難看而醜陋。
「我覺得吧,有時候我確實會因為漂亮而去喜歡一個人。」陸臻掏心掏肺地對她說:「但是不會因為漂亮,去愛一個人。」
「就像我的前女友,挺漂亮一女孩,我也想過要去愛她,可做不到,我不愛她……你知道為什麼?」
簡瑤搖了搖頭。
「因為她不值得我愛。」陸臻認真地看著她:「但你值得。」
就在他說出「值得」的那一瞬間,簡瑤的心結彷彿驟然松解,過去自以為放不下的一切,全都煙消雲散了。
是啊,她是那麼好的女孩,腿傷算什麼,她完完全全配得上陸臻的一生所愛。
簡瑤問他:「那……你想看嗎?」
「可以嗎?」
「可以,我給你看。」
他說過,真心想要跟她走完餘生,簡瑤相信他。
幾分鐘後,簡瑤,站在他面前,手緊緊攥著著長T的衣角,很緊張。
陸臻盯著她看了許久,沉默著,沒有說話。
簡瑤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臉頰泛著潮紅,滿心忐忑。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我理解。」她踟躕這說:「我不會生氣,我……」
陸臻忽然開口,打斷了她:「所以,就這樣?」
「啊?」
「就這樣啊。」
簡瑤茫然:「你還要怎樣?」
「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她搖搖頭。
陸臻拉著她走到沙發邊,坐下來,放她坐到自己的……上:「你知道老子怎麼想嗎。」
他反覆問完又不回答,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簡瑤預感到這傢夥腦子裡肯定沒裝好東西。
「你知道白蘿蔔麽,上面大,下面小的那種,我以為你的腿……」
簡瑤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住口。」
不用說了。
陸臻抱著她,用臉頰去蹭她的頭髮:「真的,我每天都再猜,這到底得醜成什麼樣啊才能讓你這麼敏感,沒想到就……就燙了幾塊疤痕而已,我特麽還以為你的腳變成大蘿蔔了呢。」
「……」
簡瑤無言以對。
陸臻輕鬆的態度讓她感覺長期壓抑在心裡的石頭重重落了地。
但同時,她也能明白……陸臻是在故作輕鬆,他是在安慰她的情緒。
「謝謝你。」簡瑤望著他,真誠地說:「陸臻,謝謝你。」
「謝我什麼啊?」
「所有的一切。」
謝謝你愛我。
所有的殘缺、壞脾氣、自卑與不堪……都因為這個少年滿心熱忱的愛,變得輕飄飄,一切自以為放不下的,其實都沒那麼重要。
那天晚上,陸臻格外溫柔,溫柔得簡直要融化了似的。
簡瑤從來不知道,她的男人,那個曾經熱情而莽撞的少年,而今穿上西裝就開始裝逼扮酷的傻大個,竟然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陸臻吻過著她的,滿眼憐惜,滿腔柔情,每一分鐘就要將她融化。
……
陸臻知道,陳欒不會輕易放過他,但他沒想到他會做的這麼絕。
簡瑤腿上有疤痕的消息,被一篇娛樂小報報道之後,迅速在網路上蔓延開來。
網友們很難想象,他們心目中宛如女神一般存在的簡瑤,腿傷竟然會有這樣的缺陷,難怪她平時從來不穿短褲和裙子呢。
「這也……太可怕了。」
「我真的很喜歡她,沒想到她竟然瞞了這麼久。」
「既然要當藝人,還帶有點職業素養吧,說白了藝人就是賣身,身上有這麼嚴重的缺陷,還當什麼藝人啊。」
「樓上說話太難聽了,簡瑤又不是演員,是歌星好吧,只要唱歌好聽,別的不重要。」
「算了,以後不會追她了,我無法想象女神毀容的樣子。」
「簡瑤我永遠支持你!」
……
現在簡瑤的公司樓下也擠滿了記者,只要簡瑤一露面,他們便一窩蜂地聚攏過來——
「簡瑤,你腿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你是故意隱瞞傷情的嗎?」
「公司知道這件事嗎?」
這段時間陸嫣推掉了所有的通告,陪在簡瑤身邊,幫她一起度過難關。
「你們能不能別問了!」
陸嫣憤慨地望著他們,大喊道:「就算沒有良心,但你們好歹也是個人吧,能不能不要像蒼蠅一樣!」
簡瑤在保鏢的護送之下坐上車,她抱著膝蓋,瑟瑟發抖。
陸嫣輕撫著她的背,讓她冷靜下來。
簡瑤的公司給她開了長假,希望她好好休養,不要理會外面的事,先把身體養好再回來。
這件事發生不久之後,陳欒就經「群眾」舉報,因聚眾吸毒被警方抓獲。
這段時間,簡瑤的病情越發嚴重,很多時候在家裡,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哭,情緒很崩潰,總說對不起,也不知道在和誰說。
陸臻公司都不去了,每天陪著她,帶她出去散步散心,給她講笑話逗她開心。
陸嫣毫不懷疑,因為這件事的催化,都不用等到孩子生下來,簡瑤很快就會撐不住。
簡瑤很不喜歡看醫生,更不喜歡吃藥,每次陸臻都要連哄帶騙給她喂葯,有時候簡瑤將葯藏在舌尖下面,等陸臻不注意的時候,吐出來扔掉。
陸臻當然不會讓她得逞,給她為了葯之後的四十分鐘裡,他都會目不轉睛地守著她,直到藥片在她嘴裡完完全全融化。
簡瑤滿嘴苦澀,又開始哭,開始砸東西,打陸臻,鬧得家裡雞犬不寧……
陸臻只能耐著xin子安撫她,陪著她,簡瑤哭夠了,就會抱著陸臻睡覺。
她難得會有幾個小時清醒的時候,滿心愧疚,好幾次對陸臻說算了,放棄她,她真的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般不堪的模樣。
陸臻察覺到她有輕生的念頭,所以現在無論做什麼事,他都要把簡瑤帶在身邊。
很像他當初帶女兒的情景。
陸嫣聽梁庭說,那時候,陸臻這個單身奶爸也是走哪兒都背著她,開會董事大會的時候,還拿著奶瓶給她餵奶。
現在的陸臻容貌依舊年輕,但是陸嫣已經能從他身上感覺到當年父親的影子。
後來,陸簡給陸臻來電話,說幫他聯繫了一家高端私人醫院,這家醫院治療抑鬱症國際領先。
這也是繼星辰事件之後,父子倆第一次心平氣和地通電話。
陸簡年齡大了,漸漸已經沒有過去那種倔強固執的心xin了,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和兒子孫女重歸於好。
中秋節的時候,陸臻和陸嫣終於回了家,陸臻還把簡瑤也帶著。
那是簡瑤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主動要求吃藥,她不想給陸臻的家人留下糟糕的印象。
吃飯的過程中,簡瑤連話都不敢說。孟知寧和陸簡說話也是平心靜氣,雙方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
這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諧,一家人很少能有機會,這般溫存和諧地坐在一起。
不管經歷了什麼事,終究……是一家人。
陸臻接受了父親示好的幫助,帶簡瑤去了他介紹的私人療養院,經過小半年的藥物治療和心理乾預,簡瑤的情緒平和了很多。
在她病情穩定下來之後,陸臻向沈括遞交了辭呈。
他準備要帶著簡瑤去環遊世界,幫她徹底擺脫抑鬱症。
沈括駁回了他的辭呈,隻說職務保留,給他開一張無限期的帶薪休假條。
陸臻感動得當場擁抱了沈括,沈括別過臉,用力扯開他的手,一臉嫌棄。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陸嫣時常就會接到來自於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和信——
「我們在墨爾本暫住了一段時間,簡瑤很喜歡這裡,樓下有小酒館,她在裡面唱歌,大受歡迎,她說相比於聚光燈和萬眾矚目喝彩,其實她更喜歡這樣的生活。同時我們還掙夠了接下來的旅費。」
「簡瑤說北海道的風很溫柔,帶了海鹽的味道,但我總覺得是魚腥氣,為此和她爭辯了很久。」
「帕米爾高原的杏花開了,但我們的車在荒無人煙的荒漠裡拋錨,幸好遇到了當地牧人,不然以後你就是沒爸媽的小孩了!」
……
陸嫣收到的最後一封信,是簡瑤寫給她的,配了一張她在天山腳下的自拍照,照片裡的女孩戴著墨鏡,披風四散,她的臉上似又恢復了初見時的笑容,自由自在,宛若山巔刮來無拘的風。
信的內容是——
「小嫣,你是這個世界送給我最好的禮物,我永遠捨不得離開你。」
看著這行字,陸嫣感覺她一定知道了。
她是她生未謀面的媽媽,重生回來,她陪伴了她一整個青椿,他們是母女,也是閨蜜,分享女孩子之間最私密的,相互照顧。
陸嫣抬頭,看著那個盤腿坐在茶幾地毯上,拿著螺絲棍,專註修理電視遙控器的沈括。
她覺得人生從來沒有一刻,如這般圓滿。
而那段時間,陸嫣總感覺很輕,渾身都很輕,彷彿要飄起來了似的。她預感到,或許自己離開的時候到了。
她捨不得離開沈括,捨不得讓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生活,如果有可能,她願意永遠這樣陪著他。
可是她終究不屬於這個世界。
那天晚上,沈括因為工作的事情有些煩躁,兩個人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拌了嘴,沈括很生氣,那晚不太溫柔……了三次。
他喜歡看她眉頭緊皺、閉上眼……綳直的樣子。
有時候男人很難克制自己對於某些事情的索取,陸嫣最後都……他了,他也沒放過。
那晚沈括睡得極沉,沉到了谷底,絲毫沒有察覺到女孩坐起身,打開了書桌的小夜燈。
她給他留了一行字,然後撩起髮絲,附身吻住了他的眉頭。
第二天早上,沈括難得一覺睡到了十點,醒過來的時候,滿室荼靡還未散去。
陸嫣已經離開了。
他並沒有多想,她的工作很忙,這個時間應該早就出門了。
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早飯,沈括看了看時間,也來不及吃東西,抓起一個饅頭叼嘴裡,匆匆出了門。
走出小區的時候,門衛處有一封陸臻寄來的信箋,沈括隨手將它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然後驅車去了公司。
中午,他回想到昨晚的「不溫柔」,有些小忐忑,心虛地給陸嫣打了一個電話,想問她有沒有乖乖吃午餐,但是陸嫣沒有接聽。
她工作很忙,有時候接不到電話是常有的事。
沈括沒有多想,放下電話,順手拎起了陸臻寄回來的一封信,緩緩拆開。
按照往常慣例,陸臻會寄來一張明信片和一封信,不過這一次,信中只有一張來自台灣眷村的明信片。
沈括走到落地窗邊,迎著明朗的日光,看到明信片後面寫著一行字:「閨女,發生意外情況,嘿嘿,環遊世界旅程中止,我們要回來了!在家裡乖乖等我們哦!」
明信片上還畫了手牽手的三個小人簡筆畫,是幸福溫馨的一家人。
沈括當時並沒有多想,順手將明信片夾入書頁內,準備晚上帶給陸嫣。
下午開會的時候,他忽然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焦躁,一直在想陸臻說的意外情況。
能有什麼意外情況中止旅途,無非……簡瑤懷孕了。
念及至此,沈括驀然站起身,將正在做季度彙報的員工嚇了一跳。
不等眾人反應,沈括大步流星走出了辦公室,摸出手機給陸嫣打電話。
無人接聽……
一直都無人接聽。
沈括彷彿瘋了般……開車找遍了所有她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公司、錄音棚、甚至連她常去的便利店都找了。
一無所獲。
晚上,沈括邁著虛浮的步伐回到家,家裡黑漆漆沒有開燈,他心裡最後的一絲期望都湮滅了。
沈括最後一次給她打電話,發現手機竟然就在家裡,屏幕上顯示了三十個未接來電,都是他打給她的。
桌上還放著今天早上的早餐。
沈括注意到,早餐盤下面,似乎壓著一張信箋紙。
他的心驀然一顫,忽然不敢去看那封信。
原地站了十分鐘之久,沈括顫抖的手終於伸到信紙上,將它拾了起來——
「沈括,你這個王八蛋!」
昨晚她都快恨死他了,不過……
「作為懲罰,就先離開一段時間吧,但是、但是很快會再見面!」
「這段時間,你要保持規律的生活,好好健身,不可以熬夜晚睡。我可不想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變成了油膩大叔,那樣我就不要你啦!」
「唔……還有,不可以隨便勾搭女孩子,讓我知道你就完蛋了。」
「我們約定吧,你就到學校的高三教學樓等我,我答應你,一定回來。」
「還有啊,沈括,雖然你知道,但我還是要說,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最後一行字,看得出來有淚水親染的痕跡,第一筆落筆很久,留下來一個墨水親染的小圓點——
「沈括,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勿念啊……」
彷彿胸腔裡所有的氧氣都被抽空了,沈括踉蹌著退後了兩步,緊攥著信紙,靠牆坐了下來。
每一次的呼吸,心臟都抽搐著疼得無法自抑。
……
十八年後。
陸嫣猛地睜開眼睛,腦子裡忽然空白了一片,頭頂的白熾燈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全身的痛覺一瞬間開啟,她不僅皺了皺眉。
「媽呀,好痛!」
「醒了!嫣嫣醒了!瑤瑤你快來,閨女醒了!」
陸嫣一聽就知道,是自家老爸的粗嗓門。
她視線望身側抬了抬,看到病房的門打開,簡瑤提著保溫飯盒跑進來,撲倒她的病牀邊。
「寶寶,感覺怎麼樣?」
「唔……媽媽?」
真的是媽媽!
她整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她身材高挑又瘦削,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角含著笑紋,雖然皮膚不再如少女時那樣充盈,但是也並沒有鬆弛,依舊保持著緊緻,僅看容顏,也不過三十齣頭的美婦。
陸嫣一看到她就知道,是媽媽,她是媽媽!
她伸手想要去摸簡瑤的臉,可是一動彈,就感覺全身的關節都在疼。
簡瑤握住她的手,安放於身側輕輕撫了撫她的耳鬢髮梢,溫柔地說:「醫生叮囑了,不要亂動,你好好休息吧。」
「媽……媽媽。」
陸嫣貪婪地看著她,眼角落下一滴眼淚,她的嗓音喊不出聲,可是她一直在叫媽媽。
你沒有離開,你沒有死,真的太好了……
陸臻一張大臉湊過來:「隻叫媽媽不叫爸爸,老子平時白疼你了。」
「爸……」
簡瑤推開陸臻:「你別弄她,讓她好好休息。」
陸臻不敢不聽簡瑤的話,給陸嫣撚好了被單然後坐在牀邊守著她:「醒過來就好,你擔心死我們了。」
「到……到底怎麼回事?」
「你出車禍了。」陸臻搖搖頭:「跨年夜,你和你葉叔叔出去買煙花,一酒駕的,把車開到人行道上……」
「車禍嗎?」
陸嫣皺皺眉,不對,這和她記憶裡的畫面不對,她記得,自己是從沈宅出來之後,被汽車撞了。
沈宅,沈括!
一想到他,陸嫣的腦袋疼得厲害:「爸,沈括……沈括他……」
她一提到沈括,陸臻和簡瑤同時對視一眼,眸子裡湧起意味深長。
「嫣嫣,你……想起他了嗎?」
「想起誰?」
「過去的一切,沈括,還有我們……」
我們的青椿年少。
陸嫣眨巴眨巴眼睛:「我記得,沈括讓你破產了。」
陸臻愣了愣:「這、這都哪年老黃曆了,你隻記得這個?」
陸嫣不解地望著他,面露困惑之色:「我聽不懂你的話,什麼老黃曆?」
「你難道不記得我們小時候……」
陸臻還要說話,被簡瑤一把拉住了手:「嫣嫣,你先不要想那麼多,好好休息。」
說著她將陸臻拉出了病房,來到走廊邊——
「你就不要總提醒她,讓她自己想起來最好。」
陸臻撓撓後腦杓:「當年你剛懷上,她就消失了,為這件事沈括恨了我們多少年,我不想讓他再這樣等下去了……」
「嫣嫣想不起來,能有什麼辦法,你這樣去提醒她,很奇怪。」
陸臻說到底,還是於心有愧,當初陸嫣的離開,所有人都心碎了。
沈括整整頹了半年,終日把自己關在陸嫣的房間裡,不見人,也不上班……
整個人都垮了。
梁庭和葉迦三天兩頭往陸臻家裡跑,守著簡瑤日益漸大的肚子。後來閨女出生以後,這倆人成天守著這小傢夥,盼著她一天天長大。
而沈括再也沒有露過面,也沒有見過她。
乃至她後來年幼兒園,讀小學,初中,高中……沈括都沒有參與她的生活,他彷彿成了她人生的局外人。
陸嫣跟梁庭和葉迦淇的關係好極了,一直管他們叫梁爸爸、葉爸爸,這倆男人慢慢就懂了——沈括從不露臉是絕對明智的選擇。
這特麽一露面……就是要當爸爸的節奏啊!
雖然倆人心裡苦,但小丫頭既然拿他們當爸爸,他們也只能認了,當爸爸也行吧,反正只要陪在她身邊,怎樣都行。
陸嫣被家裡三個牛逼轟轟的老爸寵得簡直無法無天,上學以後成了學校裡的霸王花,沒人敢惹她。
開玩笑,星辰集團的三大巨頭都是她爸,這種宛如開掛一般的人生,誰惹得起。
久而久之,陸嫣的離開的傷痛漸漸地淡了,小小嫣的出現讓他們重新振作了起來,把全世界最好的疼愛都傾注在了她的身上。
這次車禍,倒是沒有大礙,輕微的皮外傷外加一點腦震蕩。
陸嫣隻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想起了上一世沈括對陸臻所做的一切。
蟄伏隱忍,一朝出手,將陸臻十年經營與心血,盡數毀於一旦。
而這些事情就宛如南柯一夢,在現在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她不知道,因為她的重生,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軌跡,陸臻沒有和陸簡鬧崩,沈括和陸臻重歸於好,簡瑤也沒有死……
可是她獨獨失去了重生後的這一段記憶。
孟知寧和陸簡各自都沒有再婚,晚年的時候竟然復婚了,吵了一輩子,鬧了一輩子,晚年時期終究還是重新走到了一起。
倒沒有別的原因,一則為了整合兩姓集團,把他們辛苦打拚的半壁江山都留給自家的兒女,二則,也是為了老年之後相互有個照應。
前塵往事,盡數付諸一笑。
陸嫣醒過來之後,發現很多事情都變了,好像上一世所有的遺憾,醒過來之後,都已經被盡數填補了。
為什麼會這樣,她百思不得其解。
這幾天,梁庭和葉迦淇都來看過她,給她帶了不少營養品,還陪她打遊戲。
雖然一切都好像都很完美,可是有時候,陸嫣還是會感覺心裡空蕩蕩。
好像……丟了特別重要的東西,可是她想不起來丟了什麼,現在的生活已經非常幸福了。
她過去二十多年來的人生,都是無比幸福的,有疼她寵她的父母,還有兩個視她如己出的「乾爸爸」。
陸嫣出院的那天,熱熱鬧鬧,幾個爸爸保駕護航,將她從住院部接出來。
陸臻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簡瑤提醒他好幾次,不要開車打電話,陸臻掛掉電話之後,踟躕地說:「他來了。」
車後座,簡瑤挽著閨女的手,漫不經心問:「誰來了?」
陸臻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回應,隻調了調後視鏡,陸嫣注意到,後面跟著一輛黑色的賓利。
簡瑤回頭望了望,忽然有些忐忑。
陸嫣當時並沒有在意,直到轎車駛入花園車庫,她從車上下來,看到後面那輛賓利車停靠在家門口的街道邊。
車上的人沒有下來,隔著黑漆漆的車窗,陸嫣感覺到車裡的人似乎在看她。
她回頭問陸臻:「爸,那個車一直跟著我們哦。」
「嗯……」
陸臻知道,沈括應該不會下車,畢竟這麼多年以來,他從來沒在小丫頭面前露過面。
或許,他隻想看她一眼吧。
葉迦淇下車,攬著陸嫣的肩膀回屋,笑著說:「不用管他,咱們回屋,咱們的生化危機還沒有通關,你陪我打完。」
聽到說要打遊戲了,陸嫣立刻xin質高漲,回頭沖梁庭招招手:「梁爸也來啊!」
「好,你們先玩。」
等葉迦淇帶著陸嫣進屋以後,梁庭走到賓利車邊,敲了敲車窗。
車窗落下來幾厘米,只能看到車裡男人一雙漆黑的眸子。
這麼多年以來,沈括容貌幾乎沒怎麼變過,但這一雙眼睛,卻越發深邃凌厲,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潭,被他掃一眼,都能感覺到陣陣寒意襲人。
失去至愛的這些年,他太孤獨了。
「你要不要……進屋?」梁庭問他:「和她聊聊?」
沈括搖了搖頭。
陸臻走過來,很無奈地說:「沈括,這麼多年,你該放下了,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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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陸嫣一直想不起過去的事情,陸臻也是絕對不會把她強行帶到沈括身邊的,哪怕她曾經那樣深愛過他。
作為父親,陸臻絕對以女兒而今的幸福為主。
她喜歡誰,愛上誰,都是她的自由。
沈括望著那棟兩層的小洋樓,平靜地說:「看著她,不要再讓她出現任何意外,否則,我不會對你客氣。」
說完,他關上了車窗,啟動了引擎。
「喝,你還威脅我了!」陸臻沖著賓利車遠去的影子,吼道:「沈括,這麼多年,你才是最慫的那一個好吧!」
……
那天下午,陸嫣和閨蜜約好了去看電影,不過電影上映前,閨蜜男朋友忽然和她鬧起了分手。
閨蜜在電話裡沖陸嫣哭訴了好一陣子,最後說要去找男朋友問清楚,終於掛了電話。
陸嫣站在電影院門口,手裡拿著兩張票根,有些無可奈何。
回家的途中,經過北城三中的校門,她忽然頓住了腳步。
這裡是她畢業的高中,如今的校門經過幾次翻修,氣勢恢宏。
陸嫣腦子裡忽然浮現了一副泛黃的畫面,畫面裡的北城三中的校門還是生鏽的鐵門,一個穿著黑T和舊球鞋的高瘦男孩,背著斜挎包,從校門邊走來。
他的容顏和陸嫣記憶裡那個「大魔王」沈括的容顏重合了。
他對她淡淡地微笑,宛如夏天的風,那樣溫柔。
陸嫣鬼使神差地走進了校園,教學樓經過幾次翻修和重建,又加高了好幾層。
可是陸嫣腦子裡卻依稀還能看見老舊的樣子。
奇怪,她怎麼會有這樣的記憶……
香樟林盡頭,那棟據說風水極好的高三教學樓,還保持著2000年最初的樣子。
這棟教學樓已經沒有學生了,作為校史展覽而保留了下來,成為了整個北城三中最古老的歷史遺跡。
陸嫣走到教學樓前,樓壁上已經爬滿了綠油油的青苔,她依稀間能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階梯上,男孩蹲在她身邊,幫她仔仔細細地系好攜帶,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
男孩嚴肅地對他說:「不要摸我的頭。」
於是女孩使勁摸使勁摸,邊薅邊笑。
男孩無可奈何,抓起她的手,趁周圍無人,低頭吻她。
畫面宛若泛黃的舊照片,一幀一幀在她的腦海中回放。
陸嫣順著爬滿了綠色藤蔓的牆壁小徑一直走,來到教學樓的後方,這裡有一個小池子,池子裡飄滿了浮萍,還有金色和紅色的鯉魚在遊動。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池邊,望著池子裡的錦鯉。
陸嫣一眼就認出了那道背影——沈括。
夢境裡沈括是個大壞蛋,她讓老爸破產,還把她留在了沈宅。
但……他後來放她回家了,還放煙花給她看。
陸嫣感覺腦子很亂,她很想討厭這個男人,可是她討厭不起來。
不,不僅不討厭,看著他挺拔頎長的背影,陸嫣莫名還會感覺臉紅和心跳加速。
這太奇怪了!她怎麼會對一個跟老爸同樣年齡的男人……臉紅?
就在她踮起腳尖,想要悄咪咪離開的時候,沈括忽然開口:「小嫣,過來。」
「唔……」
開口就叫小嫣,要不要這麼親密呀。
夢裡面他和老爸是死對頭,現實中,他是老爸的boss,無論是夢裡還是現實,她和這位大佬根本不熟啊!
陸嫣挪著步子,走到他身邊,乖乖喚了聲:「沈叔好。」
沈括輕輕「嗯」了聲,不再言語。
陸嫣鼓起勇氣抬頭看他。
那一秒差點眩暈了。
柔和的暮靄映照著他的臉頰,英俊的五官宛如造物的雕刻,眉骨挺正,眼廓深邃,薄薄的唇如刀如鋒。
明明跟老爸一樣的年紀了,為毛……為毛他這麼帥啊!
陸嫣一直覺得,自家老爸已經是難得的帥了,可是和沈括比起來,老爸簡直……黯然失色!
「沈叔,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沈括柔聲說:「等一個人。」
「等人?」
「嗯。」
陸嫣不由得再度望向他,他那漆黑的眸子,正凝望平靜無瀾的池面。
「沈叔,你在等誰啊?」
「一個可能永遠不會來的人。」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似乎有些傷感。
陸嫣的心忽然被刺痛了,巨大的悲傷噴湧而出,她喉嚨酸澀,甚至都有些想要紅眼睛了。
「如果那個人永遠不來,你為什麼還要等呢?」
沈括坐在池邊,身形終於與她保持了一般高,他凝望著女孩,認真地說:「因為我答應過她。」
「那你每天下班都來嗎?」
「嗯。」
他在這裡等了二十載,無論颳風雨雪,他每天都來。
陸嫣忽然覺得他一點都不可怕了,恰恰相反,他好可憐哦。
「沈叔,今天我陪你等,好不好?」
「好啊……」
他的喉結明顯滾了滾,咽下喉嚨裡的酸澀。
陸嫣坐在他身邊,自顧自地說:「剛剛本來是去看電影的,結果閨蜜把我給水了。」
沈括溫柔地問:「小嫣,你喜歡看什麼電影。」
陸嫣毫不猶豫說:「我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
沈括嘴角抿了抿:「是麽。」
陸嫣的鞋後跟有一搭沒一搭地磕著花崗岩牆面,漫不經心地問:「沈叔你呢?」
「我也喜歡周星馳,他的《喜劇之王》,我最喜歡。」
「哇,那下次我們一起看。」
「好。」
女孩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他溫柔地看著她。
容顏一如當初,未曾改變,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可是他卻已經風霜閱盡了。
但是無論他的這一雙眸子見過多少浮沉人世,無論他的心已然如何孤冷。但只要一看到她……
滿腔柔情,剎那間湧上心頭。
他和她一起坐在小池邊,看著遠處的暮靄夕陽漸漸沉落。
「小嫣,你喜歡過別人嗎?」
「沒有哦,我爸不叫我早戀。」
「我喜歡過。」
陸嫣好奇地看向他,他的嘴角淺淺地抿了起來:「喜歡她,是我一生的幸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