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發佈時間: 2024-04-24 15:4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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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開心湯圓

縱然裴浩斌知道自己有任務在身, 可是看著陌生又「學壞」的兒子, 他還是幾步過去, 臉色難看:「混帳!你在做什麼?」

場面有一瞬安靜, 時光變得冗長起來, 本來刑警進來就讓傾世熱鬧的氛圍凝滯, 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裴浩斌和他手下的刑警, 可是隊長直接去了吧台, 就讓人把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裴川身上。

裴川雙指取下唇間的煙,在吧臺上摁滅。自從上次裴川假肢被咬壞離開, 裴浩斌依然沒能找到他。

裴川太過瞭解這個人,裴浩斌公私分明, 哪怕再想找到他,也只能儘量拜託同僚, 而不是徇私下死命令。裴川給他留了很多「線索」,以裴浩斌的個人力量,只會越找越偏,一年前是這樣, 一年後依然是這樣。

然而裴浩斌也並不會問社區其他少年少女, 這個刑警冷硬,與鄰居關係都一般。或者更可能的是,他也沒多希望裴川回家。

畢竟裴川在的時候,家裡的空氣都是冰冷凝結的, 妨礙到他們一家人和美了吧?

裴川輕慢冷漠的態度激怒了裴浩斌, 他抬手就一巴掌扇了過去。

脆生生的一聲響, 音樂聲停了下來。裴川沒躲,那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打得他半邊臉麻木。他側著頭:「裴警官,這一巴掌,就當還你一顆廉價的精.子。」

人聲鼎沸,裴川聲音並不大,只有調酒師聽見了這句話。

裴浩斌心一顫,竟是後退了兩步。

裴川大拇指擦了擦唇角,他口腔生疼,有細微的血絲外滲。金子陽他們在大廳那頭沒有看到這一幕,只有季偉坐得最近,季偉被嚇到了,走過來小聲說:「員警也不能亂打人啊。」

裴浩斌有些後悔,那一巴掌讓他自己的手也生疼。然而裴川眼神帶著刺,讓他腳步釘在原地。

身後有刑警說:「隊長,還有公務,趙平還在『傾世』。」

裴浩斌說:「我……裴川……」最後什麼也說不出來,帶著人往七樓搜查了。

這件事彷彿只是很小的插曲,音樂聲繼續。裴川半邊臉紅腫,他看著滿室紙醉金迷,低低笑了聲。

他也不就是一顆廉價精.子和卵子的結合體麼。

季偉訥訥道:「川哥,你沒事吧?」

裴川說:「嗯。」

季偉:「哦。」他不會安慰人,他覺得川哥臉上沒了笑,挺難過的。可裴川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季偉說:「那我去學習了?」

「去吧。」

季偉的身影往角落走,他刻苦努力,卻不得其法,像是古代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中舉的書待。裴川看著,卻沒覺得季偉多可悲,畢竟他自己比季偉可悲多了。

他低眸,又給自己點了根煙。

~

白玉彤出門的時候非常不情願,她原本沒有考上高中,後來曹莉嫁給裴浩斌以後,拖人找關係讓她念了一個普通高中,她說:「媽,你知道我怕他,我不想去!」

曹莉斜了她一眼:「你不去難道你.媽我去啊!那小子竟然在C市讀書,騙了我們這麼久。你裴叔叔這兩天晚上都睡不好,他心裡不好受,我們總得替他分憂,只有讓他更喜歡我們母女,以後才有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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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彤說:「我又沒有去過三中。」

「沒長嘴巴不會問呀!總之今天給我去看看他,不然讓人怎麼說我這個後媽。等幾天就搬家了,這個關頭你別給我拖後腿。」

白玉彤沒法,想著豪華的新房子,只能去了三中。

站在三中校園,她撇了撇嘴,這學校可比他們那個好多了。塑膠操場乾乾淨淨,他們學校那個都長草了。

那殘廢竟然在這裡念書,想想還挺不可思議的。

她一路問到高二(9)班,三中剛好下課,裴川坐在窗邊,白玉彤敲了敲窗戶:「喂,你出來一下。」

班上的人都看過去。

白玉彤不耐煩極了:「裴川!」

裴川皺眉,走了出去。

白玉彤心想,丟死個人了,她一點都不想和這個人沾上關係。那麼多人在看呢。

白玉彤並不知道裴川在九班是個什麼樣的地位,在她的認知裡,班上的人肯定知道裴川是個殘廢敬而遠之,她從衣兜裡摸出八百塊錢數了數,就這麼遞給裴川:「我媽給你的,你可別不識好。」

裴川面無表情看她,少年瞳孔漆黑,不說話時怪滲人的。

白玉彤想起他打死那條帶了病毒的大狗,心裡發怵,然而這麼多人看著,她心裡有底氣,幾張紅票子往裴川身上一扔:「快點,我還要回去。」

裴川沒接,那些錢掉在地上,四散開來。

白玉彤心疼錢,連忙蹲下來撿。

教室後面,金子陽他們看得目瞪口呆。裴川轉身進了教室,這回白玉彤也不喊了——他不要算了,窮死在外面也不關自己的事,還可以省八百塊錢呢!

白玉彤走了,班上有些安靜。

有人小聲說:「裴川不是挺有錢的嗎?剛剛那個女生怎麼……」

「噓,小聲點,別給他們聽到了。」

裴川一坐下,季偉就轉過頭,心虛地寫作業。他總覺得這時候還是不要觸川哥的黴頭好。

金子陽心大,問道:「那女的誰啊川哥?竟然給你塞錢。」

鄭航拉了一下他,金子陽說:「你拉我做什麼?」

「你就不能閉嘴嘛?偉哥都比你識時務。」

金子陽閉嘴了。

然而這件事還是沒過幾天就發酵開來,永遠都別低估探究一個人時的力量。

原本以為是隱形富二代的裴川,父親是刑警,繼妹還來學校給他送錢。

以前那些怕惹他的人道:「老子看他那樣子以為他多牛逼,結果還他.媽窮得要人接濟。」

有人大笑。

「他臉不會就是要錢被打的吧?」

「哈哈哈哈。」

甚至還有人寫了個反諷的帖子,在學校貼吧流傳開來,儘管刪除得快,知道的人也多了。

~

陳菲菲看到帖子,驚呆地長大嘴巴。

那帖子有人說得特別難聽,以前裴川和金子陽他們玩的時候,開過豪車,雖然有扒他的,可是大多數還是得贊一句有錢有顏,現在知道他家並不是什麼「惹不起」的情況,有些難聽的話就如雨後椿筍一樣冒了出來。

他們本來還在上下午第三節課,陳菲菲上課玩手機,結果看到這個帖子,下課就悄悄給貝瑤說了。

「我記得你認識他的吧?」

彼時十月末,外面下著第一場椿雨。

貝瑤沉默了一下:「菲菲,要是下節課老師問起來,你就說我肚子痛在廁所。」

「誒誒你……」

貝瑤撐開傘,跑進雨裡。

那傘鵝黃色,是社區的少年少女們送她的去年生日禮物。

三中的銀杏被雨水打得落了一地,裴川坐在籃球場吸煙。他周圍一地煙頭,頭頂有遮雨棚,他身上微潤,帶著秋天的涼意。

貝瑤發尖和鞋面都打濕,走過層層座位,在他身邊停下來。

鵝黃色的傘在滴水,收在她身側,他抬眸,漆黑的瞳孔映出她俏麗的模樣。

少年額發微濕,半邊臉還紅腫著,她輕輕道:「裴川。」

裴川摁滅煙:「你來做什麼?」

「我怕你難過。」

「我不難過。」他都習慣了,那個家,帶給他的向來不就是這些嗎?

貝瑤放下傘,在他面前蹲下來,蹲在一堆煙灰之間。

他張了張嘴,想說他身邊很髒。下一刻,右臉觸上清涼的感覺,很輕,很溫柔。

他錯愕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抬眸,指尖輕輕捧著他臉頰:「那你疼嗎?」

他下意識握住臉頰上那隻手。

少女的手很軟,柔若無骨。可是在秋天,她踏著雨水過來,有些涼意。

他手心一片滾燙,片刻他觸電般把她小手拿下去。

「不痛。」他啞著嗓音道。

他告訴自己,她就像在摸一隻受傷的流浪貓狗。再沒別的意思,不能想、不准想。

貝瑤為難極了:「可我都蹺課了,好像不能白出來呀。」

他黑瞳愣住。

少女杏兒眼彎彎,緩緩綻放笑意:「裴川,你請我吃頓晚飯吧。」

至少,別一個人在這樣陰暗的地方抽煙呀。

裴川垂眸,艱澀道:「你自己去。」

他從兜裡拿出錢包,遞給她。

她並不接:「你xin格怎麼這麼壞,讓我好生氣啊。」

他抿唇,眸中很淺的失落和不悅。她說他xin格這麼壞,他知道的,他不會說好話,從小就不討人喜歡。

她笑起來:「算了算了,可是誰讓我不容易生氣呢,那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他不言不語。

她伸手拉他:「你們學校外面有家店很好吃哦,吃過嗎?我上次趕著回去上晚自習,打包了一份,室友都說好吃。」

她那點貓撓一樣的力氣,他卻情不自禁跟著她站起來。

走出灰濛濛帶著頂棚的籃球場,她撐開鵝黃色的雨傘,傘上一隻滑稽的大頭鴨子張著嘴,看上去傻極了。

她踮腳,把他納進傘裡:「我傘小,你別淋濕了。」

他接過傘,為她撐好。

少女嬌.小,靠這麼近,身上帶著淺淺的香。天空雖然在下雨,可是沒有一絲陰翳,有雨的地方,竟比能遮雨的籃球場還要明妹幾分。

她帶著他往前走:「右轉,對對,我記得……嗯……叫什麼來著,是它,『開心湯圓』。」

他身形高大,半邊肩上濕透,她被保護得很好,在傘下語調輕快極了。

他順著她指的地方,那是一家賣湯圓的店,很小、逼仄。

在三中一年多,他從來不知道學校外面還有這樣的地方。

老闆娘見過一次貝瑤,就記得很清楚了——這麼漂亮的少女,她這輩子都是第一回見。

貝瑤拉他坐下,他全身僵硬,老闆娘說:「小姑娘又來了,帶著哥哥呀?」

貝瑤笑著點頭。

裴川低眸,睫毛垂下去。他收起她的傘,沉默放回她旁邊。

貝瑤感覺到,他情緒突然不太好。

老闆娘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吃什麼?」

貝瑤說:「我要水果湯圓,他、他要招牌開心湯圓。」

他抬眸,她杏兒眼像是揉碎了湖面,盈盈水光和笑意,要生生捏碎了人心臟去。他的怒火就被生生逼停,無聲無息。

裴川抿唇:「我沒說要吃那個。」

她趴在桌子上笑,樂不可支:「你試試嘛,很好吃的。」少女尾音軟極了,他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裴川手指顫了顫,有些懊惱難堪。

湯圓煮起來很快,兩碗湯圓,一碗水果的很普通。

比較貴的是開心湯圓,那上面用彩色湯圓擺了一個笑臉。

貝瑤說:「它好不好看呀?」

他垂眸:「嗯。」

「開心湯圓有芝麻餡兒的,嗯,就是那個黑色點點的,你不愛吃特別甜的就給我,別浪費糧食哦。」她把自己碗推過去。

他心裡像是被輕輕撓了一下,低聲說:「我不挑食。」

少女抿唇笑:「噢噢,裴川真好。」

他捏緊勺子,連自己今天為什麼生氣都忘了。幾乎是胡亂舀了一個放進嘴裡。

她吃相斯文秀氣,在心裡輕輕歎息。裴不高興長大了,依然不太高興呐。

被爸爸打一巴掌,又疼又難過吧。世上誰會習慣傷痛呢?

湯圓帶著滾燙的溫度,驅散了秋天的涼意。

吃完飯裴川自然不可能讓她去結帳,他皺眉讓她坐好,去小店裡面找老闆娘。

老闆娘笑著說:「怎麼樣呀同學,我們的招牌湯圓還可以吧。」

他不吭聲,摸了一張一百的遞過去。

老闆娘問:「沒零錢嗎?」

見少年依然不說話,老闆娘就知道他不喜歡和人說話,老闆娘只好低頭找錢。

半晌,她聽見少年開口。

「我不是她哥。」他說完這句話,找的錢也不要了。帶著難以啟齒的幾分難堪走出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