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的手術非常成功,後續情況還需要住院觀察。
醫生出來宣布這個好消息,陳景點頭,轉身就要走。
“陳景!”陳憐星失聲出口,“你不留下來照顧媽嗎?”
陳景冷淡看她一眼,話都不想和她說,離開醫院。這些年他盡了所有陳憐星該盡的義務,不管刮風下雨,都來醫院照顧陳母。
陳母最開始不喜歡他,因為生病經常掐他發泄,失聲痛哭,這兩年怕死才收斂了性子。
陳母住院那麽久,陳憐星來看母親的次數屈指可數。
從前陳景活得像個傀儡,或者說,更像陳憐星家不止疲倦的騾子。他沒有欲望,沒有渴望,給碗飯就能活,還能有力氣做很多事。
可是他萬萬不該遇見黛寧,他觸摸到人生百態,第一次生出幾分憎恨和不甘。
這些負面情緒讓他處於爆發的臨界點。
陳景並非什麽都不懂,相反,很多事情,他比大多數人看得通透,只不過曾經不在意。
他沒有親人,孑然一身,什麽都沒有。
曾經不會不甘心,現在卻有種情緒,死死壓抑在心底。
陳景走出醫院,紀恬滿臉擔憂在等她。
紀恬一身精致的小白裙:“陳景,你媽媽怎麽樣,沒事了吧?”
陳景摩挲著兜裡的手機,意味不明地看著紀恬。
紀恬有點兒毛骨悚然,她勉強笑道:“怎麽了?”
“沒事。”
“這就好。”紀恬苦笑,眼睛裡蘊藏著一絲脆弱,“我想問你最後一次,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如果你願意,我為你付出什麽都可以。”
女孩言辭懇切:“我可以留下來,如果你想去京市,也可以和我一起走。這些年你煢煢孑立,我很心疼。我姐姐那個人,沒有真心,但我真的好喜歡你。你接受我,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紀恬篤定,這樣真誠的話語,哪怕再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有幾分動容。何況紀黛寧自己走了,陳景肯定對紀黛寧很失望!
她萬萬想不到,片刻之前,陳景對她,有過怎樣可怕的念頭。
這樣的氛圍下,陳景覺得有幾分可笑。
莫名其妙,有人想和他在一起,可他喜歡那個人,卻乾脆利落走了。
他對紀恬說:“你走吧。”
陳景面無表情從她身邊走過去,這些破事!事,他瘋了才會再參與。什麽喜歡不喜歡,本就不是他這樣的人該想的,他不會為了黛寧那個小騙子犯罪,也不會為紀恬的話動容。
陳景知道,每個人靠近他都有目的,盡管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麽。
陳景小半輩子都在成全,但他此刻,偏不想讓他們如願。
晚上陳景準時去地下賽場工作。
負責人對他使了個眼色:“我們老板找你。”
陳景進屋一趟,面無異色出來。負責人不知道他們的談話,有點好奇:“你同意了嗎?”
“我考慮考慮。”
“好。”
陳景打完比賽回家,陳憐星還沒回來。他站在陽台,又點了根煙。最近吸煙很頻繁,但好歹能讓心情平複些。
陳景點開手機,手指停頓在黛寧的微信名字上,他看了許久,打算刪除。
下一秒,提示音響起。
他心臟一窒,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點了進去。
“好哥哥,人家好想你呀,你想我嗎?”
陳景:“……”
這個熟悉又不要臉的調調,陳景在心裡咒罵一聲,簡直沒完沒了是吧!他不會去的,潑個鬼的硫酸。
刪了她,忘記這段時間的荒謬,找個普通又善良的女孩,好好過日子,才是他正確的生活。
一張少女的照片發過來,她穿著青色的小裙子,笑得一臉乖巧可愛。
陳景連手指都僵硬了,到底舍不得刪,卻也不想回。
有這樣的人嗎?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所求一切,不擇手段。
黛寧:“你不在,那我也睡覺去了。”
陳景抿唇,手指在屏幕上一點:“在。”
“在的話,你還沒說想不想人家嘛。”
“不想。”
“真的不想我嗎?”
那頭沒有回。
黛寧鼓起臉頰,手指流暢,打字速度很快:“我生氣了,我要把你拉黑。”
果然,沒過一會兒,那邊過來一個帶著冷氣的字。
“想。”
黛寧忍不住捶床爆笑:“哈哈哈哈哈。”
“青團,陳哥哥好優秀,他的文字竟然都有畫面感的。”
青團不忍看,它隻覺得陳景可憐。要是黛寧在他身邊,他被這混球玩弄也就算了,偏偏靠著一部手機,都讓陳景毫無辦法。! 陳景半晌沒能等到黛寧回消息。
他抿抿唇,以為就這樣結束的時候,一個電話突然打進來。
“哥哥,讓你聽聽我的聲音哦,高興嗎?”少女嗓音甜膩膩的,睜眼說瞎話,“我回來京市就後悔啦,吃飯想你,睡覺也想你。”
“都怪我以前不懂事,傷了哥哥的心。我其實早就後悔了,哥哥你傷口還痛嗎?是我不好,連累了你,我之前沒有陪著你,其實是因為心裡特別愧疚,我怕再在你身邊會連累你。”
“讓你去潑硫酸也不是真的,我當時只是生氣而已。”黛寧說得情深意切,“我怎麽舍得哥哥為我坐牢。”
陳景抿唇,這些話讓他皺起眉。她真的……是因為愧疚?想起初見時,少女可憐又依賴的目光,陳景有片刻動搖。但很快,他咬牙,告訴自己這是個慣犯騙子!
他再信黛寧的話就是蠢不可言!
陳景驟然抬起眼,什麽?
他冷靜片刻,找回自己的聲音,冷冷斥責她:“別再開、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哦。”黛寧抱著自己的粉兔子抱枕,慢條斯理開口,嗓音卻帶著幾分引誘力,“陳景,人家不想當你妹妹,想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那頭沉默著。
“上次的事你不答應,我當時很委屈,我都被人這樣欺負了,最疼我的哥哥也不幫我出頭,難不成都是假的?你對陳憐星都比對我好!”
說著說著,黛寧的聲音變得委屈巴巴。
陳景總算乾巴巴出聲道:“沒有。”
“那我是你的小寶貝嗎?”
陳景:“……”
黛寧眼珠子一轉:“你不說話,就默認你想要我做你女朋友啦?”
陳景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夜風拂過他的手指,癢癢的,像是吹進肺裡,什麽心事都掩藏不住。
那頭少女輕笑一聲。
他抿緊唇瓣,盯著自己修長有力的手指不說話。
“哥哥,在紀恬回京市之前,你想辦法把她打一頓嘛,怎麽樣?”
不怎麽樣。荒唐,扯淡。
!
“男朋友大人,給我出出氣嘛~”她尾音上揚,跟撒嬌一樣。
陳景的心跳沒法掩飾般,驟然加快。
仿佛知道他沒立刻回答有戲似的,少女笑意盈盈道:“我家哥哥最厲害,我知道你有辦法,你身手那麽好,在她沒知覺的情況下,打一頓很簡單的。真的,人家不哄你,我可喜歡你了,也心疼你背上的傷,都怪紀恬。”
一提到拿他當槍使的事,陳景心率總算正常了,他很難相信,自己聽這混帳講胡話聽到現在:“掛了。”
“別啊,”黛寧知道自己有前科,這次很誠懇,“我爺爺下周生日,你到時候過來,我帶你見家長。你總該信我不是在開玩笑了吧,作為男朋友,維護你家寶貝難道不應該嗎?”
陳景低咳一聲,“寶貝”這種字眼,他不知道她怎麽能說得那樣輕易,都不害臊嗎?
兩個人相對無言,陳景這次沒再出言反駁,黛寧明白了什麽,她揪一揪懷裡兔子的長耳朵,露出一個壞笑。
“記得哦,往她臉上打。”
這回黛寧主動掛斷電話。
青團歎口氣,它跟著黛寧以來,小說看了不少。發現人都是一點點退讓的,陳景今天能答應教訓紀恬,改天就能答應硫酸的事。
堅守底線,只是自欺欺人。
“黛寧,你真的當他女朋友啊?”
黛寧笑嘻嘻道:“當啊。”
一個行動的氣運儲藏庫,為什麽不要?
紀恬沒能說動陳景,隻好按照原計劃回京市。她怕再不回家,紀黛寧那個小賤人在爺爺和紀墨玨面前挑撥離間。
她在心裡反覆咒罵紀黛寧,曾經紀黛寧跳車陪趙嶼,趙嶼愛上了她。
可為什麽這次自己留下來陪陳景,陳景一點也不感動?
紀恬自然知道自己晚了一步,可她想不通做出補救,竟然也會全盤皆輸。
她咬牙切齒上了車。
“二小姐,車壞了。”司機也沒想到,車胎竟然壞了。
一行人還要去坐飛機,紀恬心情更差,但也隻好讓人招手打個車。
他們都不是本地人,車子越開越偏,竟然許久才有人發現。紀恬的保鏢剛!要發難,結果車子停下,一群帶著頭套的人衝過來,把保鏢們製住,捆得嚴嚴實實。
紀恬被人拖下車。
她總算慌了:“你們要做什麽,要錢、要錢是不是,我給,你們放我走。”
這群人沒有理她,拉著她那人,胳膊隱隱露出來的刺青凶惡,看得紀恬險些暈過去。
有人不屑地冷笑了一聲,一拳揍在她臉上。
紀恬疼得飆淚,下一刻,這群“綁架犯”跟瘋了似的,往她身上招呼。
紀恬以為自己會被侵犯,然後這些人向紀家勒索,沒想到她挨了一頓結實的打,直接被揍暈過去。
這群男人把她往三尺高的草叢裡一扔,拍拍手走人。
“嘖,再好看的女人,揍成豬頭也不好看了啊?”
為首的男人打了個手勢,其他人立刻閉嘴。
非主流天團十分不解,雖然他們乾這種事,但景哥參與進來,還是頭一回。
綠毛看看男人背影,這種陰損的事,沒想到景哥比他們還熟練。
等紀恬的保鏢們想辦法掙開繩索,連忙把紀恬扶起來。
“二小姐!”
紀家吃晚飯的時候,氛圍很不好。
傭人們小心翼翼看一眼大小姐,又悄悄看看紀少。
都知道,以前這兩位關系就不好,可是這次大小姐失蹤許久才回家,紀少明顯開始退讓,大小姐卻仿佛更加不待見他。
昨天甚至說,紀墨玨在,她飯都吃不下去,還是自己在房間裡吃的。
紀少當時臉色就變了,想發火,可是生生咽了下去。
“小爺不和你計較。”
紀老爺子也看出些端倪,過去黛寧雖然和紀墨玨吵吵鬧鬧,但這麽傷人心的話,黛寧絕不會說。
他看看黑著臉的孫子,不明白黛寧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
但在老爺子心中,小孫女雖然刁蠻,卻不會乾沒有緣由的事。他把小姑娘帶大,自然相信她。
老爺子歎口氣,黛寧不知道,得知她“死”那年,她的混球弟弟悄悄躲起來哭過。一母同胞,哪能真厭惡她。現在失而復得,估計孫子應該知道珍惜了。作為他們兩個的爺爺,紀老爺子只能從中調和,!好哄歹哄,今天小孫女終於願意下來吃飯。
紀墨玨飛快看黛寧一眼,又收回目光。
老爺子咳了聲,按照爺倆先前說好的,紀墨玨得給黛寧夾菜。
紀墨玨半點兒都不習慣,梗著脖子,不情不願似的,夾了個雞翅扔進黛寧碗裡。
黛寧可沒打算給他面子,連碗帶雞翅,扔進旁邊垃圾桶。
傭人見了,不敢看紀少臉色,連忙給大小姐換了新的一組碗碟。
紀墨玨拍案而起,十分惱怒:“紀黛寧,你什麽意思?!”
黛寧滿臉純真,眼裡看不到他似的,給旁邊的老人講話。
紀老爺子無奈道:“好好好。”
老頭偏心女孩偏得這樣明顯,紀墨玨想甩手就走。可是他想到,三年前,自己就是甩手就走,那次以後,他聽到黛寧“受傷死訊”,再也沒有見過她。
他身體一僵,狠狠看一眼這張與自己不太像的臉,踹了一腳椅子,重新坐下來。
椅子發出嘎吱一聲響,傭人們紛紛垂下頭。
飯吃到一半,紀墨玨的手機突然響起。
看見那個名字,他臉色緩和不少,接起來。
那頭可憐委屈的女聲哭得淒切:“哥哥,我今天回不來了,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壞人,受了傷,現在在醫院。哥哥,我好怕。”
紀墨玨臉色大變。
“紀恬,你沒事吧?”他咬牙,怒不可遏,又心疼壞了,“哪個龜孫敢動你,小爺這就來弄死他們!”
紀墨玨蹭地站起來,就要出門去。
屋子裡所有人都看著他,紀墨玨這才想起自己還在吃飯。他下意識看過去,對上黛寧好奇的眼。
少女嗓音像玉鈴鐺,她問:“紀恬,那是誰?”
完了完了,傭人心想,後院著火了!
大小姐才回來,知道她脾氣,怕惹她不愉快,家裡沒人敢提起這個二小姐的事。
紀老爺子也覺得紀恬的身份會讓寶貝孫女生氣,加上黛寧回來他高興,差點忘了家裡還接回來了個二小姐,本打算今晚說這個事,沒想到紀恬先出了事。
紀墨玨看著黛寧水靈靈的眼,這是黛寧回來,他第一次聽她好聲好氣講話。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有幾分心虛。
轉眼紀墨玨又想到, 有什麽心虛的,紀恬是自己妹妹,也是黛寧妹妹, 他們妹妹被人欺負,為她出頭不是應該的嗎?
他含糊把紀恬身世講了一遍, 又道:“我起初也對她有意見,可你相處久了就知道, 紀恬人特別好, 對我和老頭都好。她比較膽小,即便你不喜歡, 也不要針對她。”
這場景真是熟悉, 黛寧心想。
上輩子紀恬來紀家一段時間後, 紀墨玨也讓自己不要欺負紀恬。黛寧的回應是當場給了紀恬一耳光。
紀恬捂著臉蛋,盈盈落淚, 好不可憐。
紀墨玨臉色都變了,像要吃了紀黛寧一樣, 好半晌拉著紀恬離開家,不知道去哪裡哄了。
之前在趙嶼和陳景身邊,黛寧沒有重活一世的真實感, 直到看見紀墨玨, 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又湧現了出來。
她倒也沒有不開心,既然紀墨玨喜歡親近紀恬, 她就成全他嘛。
左右兩個人的身體有血緣關系, 也搞不到牀上去。
紀墨玨帶著幾分難言的緊張看著她, 似乎覺得她要發脾氣, 可黛寧懶洋洋撐著下巴,只是無趣地低下頭, 沒有再問,彷彿一點都不感興趣。
不止是對紀恬,也對他。好像不管他在意誰,她都沒感覺似的。
紀墨玨心裡突然很不舒服。
他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麽情況,就好像……突然被放棄了一樣,他繃著臉。拿起衣服出門,接紀恬去了。
“老頭,我走了。”
紀老爺子點點頭。
紀墨玨拿出車鑰匙,心想,紀恬不敢惹事,又那麽乖巧,才來紀家的時候,他怎麽欺負她,也沒見她哭,這次哭得這麽慘,肯定出大事了。
可是……紀黛寧,她這次回來,好像特別討厭自己,不是以前那種“討厭”,是真的漠視……
紀墨玨煩躁地發動車子去機場,讓私人飛機準備。
他離開,紀老爺子輕輕摸摸黛寧頭髮,老人眼裡滿是愧疚。
“爺爺對不住你,前幾年有人找到你爸的遺物,裡面提到了這麽個女娃。那混帳一直不成器,還乾出這麽丟人的事。爺爺本來不打算管她們母女,可是紀恬她媽死了,她一直在外面流浪,爺爺看見她躲在天橋下,和乞丐住在一起。”
到底留著紀家的血,混得這麽慘,像什麽話。老爺子看過“紀恬”小時候的照片,竟然和黛寧小時候有三分像,雖然現在不像了。
黛寧也有些意外,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原來紀恬還有這麽慘的時候啊!怎麽都沒人告訴她,讓她高興高興。
上輩子紀恬可沒有這麽落魄,一直有人為她保駕護航。
紀恬被接回來,黛寧倒也理解,畢竟她那個沒用的爸,曾經也是老爺子的心肝肉。
如果是真正的紀恬就算了,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紀恬的身體已經換了個芯子,上輩子自己也不曉得那是個穿書女主,還以為真是個異母白蓮妹妹。
黛寧嘟起嘴,嬌聲道:“我不管她是誰,也不管紀墨玨喜不喜歡她,爺爺只能疼我!”
老爺子笑眯了眼。
“隻疼我們寧寧。”
黛寧哼一聲,眼睛亮亮的,像隻傲嬌的小孔雀。她拿起筷子,繼續無憂無慮吃飯。
陳景嘴上不願意,可是行動挺快的嘛。想想紀恬現在的狼狽氣惱樣,黛寧覺得她可以多吃半碗飯。
被氣運子打,兩輩子紀恬估計還是頭一遭體驗。
但是沒關系,很快就有更殘酷的東西等著她。隻願紀恬心xin能一直堅韌,百折不死。
第二天紀墨玨把紀恬帶回京市。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態,他沒有直接把人往家裡帶,送去了醫院。
紀家也有家庭醫生,紀恬腫著一張看不出本來模樣的臉,疑惑地看向紀墨玨,紀墨玨手插在兜裡,沒有解釋。
紀恬咬牙,她全身散架似的痛,特別是臉,她好怕毀了容。昨晚紀恬想來想去,越想越氣,覺得大概率是紀黛寧做的!
她一定是為了報仇!
紀墨玨怒氣衝衝去接她,找了很久線索,也沒找到是誰乾的。紀恬打落牙齒和血吞,總不能講潑硫酸的事,她溫柔善良的形象也不容許“指證”剛回家的姐姐。
她攥緊被單,看看窗邊出神的紀墨玨,心裡湧上一個主意。
這個紀大少對自己這麽好,作為紀黛寧在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他到時候一心對自己好,才是往紀黛寧心上戳刀子呢!
紀墨玨陪了她一會兒,說道:“我要去趟公司。”
紀恬眸光黯淡,很懂事的點頭:“哥哥去忙吧。”
“我讓助理來陪你,好好睡一覺,下班我來看你。”
紀恬很乖地笑,笑容扯疼了臉上傷口,她卻沒有吭聲,只是衝紀墨玨揮揮手。
紀恬現在這個模樣,實在沒有半分“賞心悅目”,甚至有點辣眼睛。好歹是她哥哥,紀墨玨也沒得嫌棄,歎了口氣,揉揉她頭髮,起身離開。
他一走,紀恬臉色慢慢沉下去。
那兩個姓紀的都沒回來,黛寧兀自玩得高興。
園丁在花園澆水,黛寧坐在玫瑰花叢的秋千裡看書。斑駁的陽光落在她身邊,這一幕讓女傭駐足。
女傭很少見大小姐這麽安靜“愛學習”,她悄悄一看,看見了大小姐的書目——《我把弟弟吊打折磨那幾年》。
女傭:“……”
還有三天就是紀老爺子的生日,因為要在紀家別墅舉辦宴會,傭人們前前後後非常忙碌。
大小姐歸來的消息還沒對外宣布,老爺子想的就是,等一個正式場合,解釋自家孫女從國外念書回來了。
之前黛寧去向的撲朔迷離,在此刻就有了好處,但凡安個合理解釋,別人也沒得議論。
紀老爺子拄著拐杖,衝黛寧揮揮手。
“寧寧,過來。”
黛寧放下書跑回去。
“讓醫生給你看看。”老爺子說,“死而複生”是多麽玄幻的事,老爺子心有憂慮,生怕孫女的身體出問題。
醫生含笑喊:“大小姐。”
黛寧看看爺爺,非常配合。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依舊是那樣,除了身體的酶不正常,其余指標都非常健康。
醫生走後,老爺子拿著報告單,皺起眉頭:“寧寧,你……”
青團菊花一緊,生怕黛寧把重生和紀恬穿書的事情說出去。它連忙道:“不可以說,我們本就是逆天而行,覺察的人越多,天道就會越嚴苛。”
說不定什麽時候讓黛寧得個絕症都有可能。
黛寧鄙夷地看它一眼:“我知道。”
她壓根就沒打算告訴老爺子,爺爺倘若知道,肯定會參與進來,這是一場不一定能勝利的局,老爺子也是“書中炮灰”,他一旦出手對付氣運子們和紀恬,也會有可怕下場。
黛寧笑嘻嘻對老爺子道:“我不知道怎麽回事。”
老爺子歎息一聲,他倒沒想什麽神鬼之事,隻覺得當時黛寧大概率是休克了。醫學解釋不清楚,也不代表不存在。
幸虧老天爺憐憫,把他們家娃娃還了回來。
“黛寧,你忘記自己答應過什麽了嗎?給爺爺說啊。”青團提醒道,它真是賣白菜的命,操著賣白粉的心。
黛寧恍然,哦還答應了陳哥哥一件事呢。
“爺爺,你生日的時候,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誰?”
黛寧眨眨眼:“你到時候就知道啦。”
“蠢團。”黛寧嫌棄地道,“這是我爺爺,你喊什麽爺爺!下次注意。”
青團:“……”
京市五星級餐廳內,酒杯碰撞。
“來,趙爺,我敬你一杯。”
趙嶼端起杯子,輕抿了口杯中酒。對方仰頭全乾,趙嶼卻不用,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隻用等著別人來巴結他。
連一起吃飯的張曼曼和王助理,也都受到了禮遇。
生意場上多恭維。
“趙爺年輕有為,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混小子。”
“那可不是,提起寶礦,誰不知道趙爺的名頭。”
“豪傑出少年,我們這群老家夥如今不抵用了。”
……
趙嶼只聽著,偶爾會勾勾唇。張曼曼悄悄看他,這笑容不像諷刺,卻也不像讚成。
那群人隻以為他喜歡聽,差點把他吹捧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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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不知道誰提起了另一個話茬。
“紀家那小子最近也開始管理公司了,嘖,初生牛犢不怕虎,一來就和言家那個老家夥對上了。”
“誰,關再常?”
“可不就是,聽說他們兩家,為了東城那塊地,交鋒好幾次了。”
趙嶼搖晃酒杯的手頓住,看過來。
有人連忙討好地解釋道:“趙爺沒常來京市,怕是不知道,咱們京市有兩個最大的企業,一個是紀家,一是言家。但風光都是過去幾年的事了,這兩年紀家老爺子上了年紀,那位繼承人紀大少吃喝玩樂厲害,卻不懂做生意,脾氣很暴躁,剛開始接手公司,就得罪了不少人。”
“言家情況更糟糕,老的老,小的還癱了,連個繼承人都沒有,股權還有一半落在關再常手裡。關再常是個老狐狸,聽說,”那人頓了頓,在場的人璦昧一笑,“他年輕時和言夫人有一腿,言明寇還正常的時候,他盡心幫助情人的兒子,現在那個小的癱了,他有了獨攬大權的架勢。”
趙嶼聲線微揚,手指漫不經心點了點桌面:“東城那塊地?”
“對,最近炙手可熱著,聽說紀少不惜一切代價想拍下來。畢竟他家老爺子快生日了,紀老爺子年輕時候也是個人物,轉眼都七十多了。”
他們議論得起勁,盡管都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馬大,現在的言家和紀家無可撼動。但沒有合格繼承人的家族,傾頹都是早晚的事。上一代優秀,這一代草包,老的一死,不涼你涼誰?
也因此,在座的人躍躍欲試,想和趙嶼多談幾筆“生意”,順帶等著兩大家垮台。
這些話並非講八卦,而是希望……這位爺趁著這個關口,主動對付紀家或者言家,畢竟那麽大一塊蛋糕,怎麽會讓人不心動。
可是等了半天,趙嶼依舊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從他臉上什麽打算都看不出來,幾個中年人訕訕閉嘴。
飯局散場,有人道:“趙爺,一起去樂呵樂呵?”
趙嶼笑笑:“今天我有點事,失陪,你們玩得開心,記我帳上。”
其他人也不敢攔他,紛紛道:“那就多謝趙爺了。”
趙嶼坐進車裡,揉了揉太陽穴。
張曼曼和王助理去了後一輛車,阿拾充當趙嶼的司機,關懷地問:“趙爺,你還好吧?”
“沒事。”
他的眼睛看著窗外的霓虹,有幾分失神。
紀大少……她的弟弟。趙嶼沉思良久,東城那塊地可不是什麽好地方,趙嶼先前也看上了,後來得知內幕立刻放手,紀墨玨這貨多半被人整了。
倘若花十多個億買下東城,紀家有一半概率得出事。
“阿拾,回去以我的名義發一封郵件。”
“好。”
回去以後,阿拾問:“發給誰?”
趙嶼頓了頓,最後道:“我來吧。”
阿拾摸不著頭腦,聽命出去。
趙嶼發完郵件,仰躺在椅子上,閉了閉眼。他眼眶疲憊泛紅,卻無法入眠,這幾年,他常做一個噩夢。
夢到那年大雪封山,他一個人獨行在漫天飛雪之中。
她從不入夢來,不管他怎麽找,那條路都沒有盡頭。連讓噩夢完整,竟然也成了一種奢求。
趙嶼不想變成一個歇斯底裡的瘋子,但他不知道,還可以堅持多久。
他拿出抽屜裡的安眠藥,倒了幾片進嘴巴。
夢裡依舊是那場沒有盡頭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