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七點鍾,柏正回了柏家。
傭人看他回來面面相覷,連忙喊柏少。
柏正把衣服扔給他們,環視一圈。柏天寇沒騙他,客廳布置得很喜慶隆重,還有個分層蛋糕。
柏天寇說:“過來坐,一會兒八點家裡來人。”
柏正嗤了一聲,坐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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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天寇問他:“這段時間怎麽樣?錢夠用不?”
柏正說:“你煩不煩,每次都問這兩個問題。“
“我倒是忘了,你應該不缺錢。”柏天寇忍不住拍了拍他,“好好坐著,你媽待會兒就來了。”
柏正眼裡閃過一絲冷笑:“她真來給我慶祝的?不哭嚷著要打死我就算好。”
這話柏天寇聽不得,他嚴肅了神情:“不許這樣說她。”
柏正不應聲,隨手摸了個小花瓶拋著玩。
傭人看得戰戰兢兢,想說那個是儀夫人最喜歡的古董。柏正手支著下巴,懶洋洋地碰了碰嘴唇:“砰!”
大家都嚇一跳,以為花瓶碎了。
然而柏正只是把花瓶扔給柏天寇。
柏天寇手忙腳亂接住,也被他氣得青筋跳了跳,趕緊把花瓶放回原位。
一會兒工夫,旋轉樓梯上走下來一個漂亮的女人。
明明快四十的年紀,她卻保養得極其好,像是剛剛三十的模樣,正和家裡請的阿姨說說笑笑往下走。看見柏正的那一刻,她的笑僵住,變得極其冷漠。
柏正無所謂笑笑。
這時候門鈴響了,一個挺拔的少年站在門口,牧夢儀臉上這才又有了笑意:“阿原來了,過來姑姑這邊。”
牧原有些尷尬,下意識先看了柏正一眼。
柏正嗤笑一聲,當做視而不見。
到了七點五十,丁梓妍也來了。她刻意打扮過,帶上得體的笑意:“柏叔叔,牧阿姨,牧原。”
牧夢儀點點頭。
柏天寇看丁梓妍一眼,微不可察皺了皺眉。丁梓妍是他朋友的女兒,那朋友空難死了,他找人安頓了他們母女,丁梓妍家生活反而富裕起來。
柏天寇看人準,這小姑娘年紀輕輕,心思卻不淺。以前來柏家想方設法往柏正身邊湊,現在卻連招呼都不打,對柏正帶著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輕蔑姿態。她知道了什麽?
賓客逐次入座,這頓飯吃得沉默且怪誕,絲毫沒有慶生的氛圍。
牧夢儀一直沒有動過筷子,柏天寇心裡歎息一聲,給她夾菜。
“不吃,真惡心。”她冷冷道。
柏正本來低頭吃飯,聞言放下筷子,問牧夢儀:“你什麽意思?”
柏天寇呵斥道:“阿正,坐下!”
柏正笑了下,慢條斯理擼袖子:“說清楚啊,你什麽意思。”
牧原連忙拉住他:“姑姑可能只是身體不舒服。”
牧夢儀雖極度厭惡柏正,然而少年已經長大,結實有力而充滿爆發感,竟第一次讓她覺得瘋狂可怖。她僵硬住不說話,但眼神就足以表明一切。
“行,明白了。”柏正低嘲,什麽生日宴,笑話宴還差不多。他把自己的碗遠遠投籃似的扔進垃圾桶,拿起桌子上的手機就往外面走。
柏天寇頭疼極了:“這像什麽話,攔住阿正。”
門口幾個傭人心驚膽戰,沒有一個敢上前。開玩笑,柏少真的會打人。專業保鏢都打不過他,他們哪裡敢攔。
沒人敢碰他,柏正邁著步子,很快消失在門後面。
柏正不想回自己房子,乾脆去了學校。
周末晚上就要開始上晚自習,然而在衡越體校念書的學生,哪裡會這麽準時,往往得拖到周一才來教室。
這時候剛好九點鍾,十五班教室只有稀稀拉拉十來個人。
打牌的打牌,玩手機的玩手機,老師也不在教室。柏正雙手插兜走進來,教室裡立即安靜幾個度。
有人悄悄說:“柏正怎麽來了?他往往今天不是不來學校嗎?”
“不知道。”
柏正拖出來自己椅子,坐上面開始睡覺。
他一來,整個十五班自覺得很,發牌都不敢飛著發了。
喻嗔走過來就看見這場景,十五班比他們班還鬧,上課下課好像都沒區別。
她攔住一個往外走的男生:“請問你可以幫我叫一下柏正嗎?”
男生下意識想說,你瘋了吧柏正睡覺你敢叫?然而看清喻嗔,他一瞬反應過來:“你是四班的喻嗔啊。”原來傳聞不假,還真的漂亮得一眼能認出來。
喻嗔沒想到他知道自己,點點頭。
男生幾番掙扎,到底還是怕柏正:“他就坐在最後靠窗那裡,要不你自己去喊他?進我們班也可以,隨便進。”
“好的,謝謝你。”
喻嗔走到班級最後面,後門是開著的,柏正頭埋在臂彎正睡覺。
她受的教育是不能隨便進別人班教室,於是猶豫著,輕輕敲敲他身邊的窗戶。
喻嗔低眸看柏正,忍不住想,恩人還是睡著不露臉的時候比較順眼。
然而下一刻,順眼的人秒變惡龍,從臂彎抬起頭,惡狠狠看著她,也不管是誰,吼道:“想死啊你!”
喻嗔被嚇一大跳,半晌回答他:“不、不想。”
柏正這才看見是喻嗔。
他心情本就惡劣,一見到她更不爽。柏正面無表情看了她一會兒,她局促地站在玻璃窗外,一副有話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柏正走出來,喻嗔嚇得趕緊後退一步。
柏正彎了彎唇:“感冒好了?”
喻嗔驚訝極了,她彎著眼睛,連忙點了點頭:“謝謝你,都好了。”
柏正見她這幅天真無邪的蠢樣子,就想狠狠摧殘。她還真以為他在關心她?
“好了就去給我買瓶水。”
喻嗔張嘴:“可我是來……”
“管你來做什麽,你就說去不去?”
喻嗔仰頭看他,他今天過生日呢,她點點頭:“好。”
柏正從兜裡摸出錢包,給她一百塊:“拿著,去學校外面小吃街盡頭那家店買杯冰藍。”
喻嗔捏緊錢:“可是現在快上課了。”
柏正靠牆邊,低眸看她一眼,道:“大課間,跑快點啊。”
少女點點頭,蹬蹬蹬跑遠,她穿了淺灰色衣服,像是隻野外的奶兔子。他笑了笑,智障。
喻嗔一路從教學樓跑到街道,邊跑邊看表。
小吃街她是知道的,她喘著氣,不敢停下來,萬一這半小時她回不去就沒法再給他蛋糕了。
她好不容易跑到盡頭,可是那裡只有一家賣臭豆腐的店。
她雙手撐在膝蓋上,喘勻了氣,問賣豆腐的婆婆:“奶奶,請問哪裡有水賣呀?叫做‘冰藍’。”
婆婆看小姑娘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怪惹人疼的,於是道:“先順順氣,這附近沒有賣水哩,‘冰藍’沒聽說過哇,女娃娃你搞錯咯。”
喻嗔愣了愣,她看著手表,已經只有十五分鍾就要上課了。
她跑回去需要十分鍾。
喻嗔抿抿唇:“謝謝婆婆。”她左右看看,周圍果然全是小吃,並沒有水吧。
喻嗔哪能不明白柏正是在耍自己,然而……想到今天他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模樣,沒有人敢靠近他,她又連忙往回跑。
雖然他足夠討人厭,但是她想給他過這個意義重大的生日。
喻嗔時間不多,憋紅了臉,又跑了回去。
路過小賣部時,她說:“宋姨,我來拿放在冰櫃的蛋糕。”
“噢噢好的,你那個過生日的同學今晚在學校啊?”
“是的,謝謝您。”
“不謝不謝。”
柏正本來也睡不著,想著現在那個煩人精看到臭豆腐攤子估計傻眼了,說不定還氣哭了。長街盡頭、臭豆腐……明明白白告訴她——臭死了,有多遠滾多遠。
柏正糟糕的心情好受點,摸出手機打遊戲。反正她知道被耍了又不會再回來。
喬輝和龐書榮在雙排,見他加入很高興。
柏正水平一流,喬輝一瞬自信倍增,才排進去就開始吹牛逼:“我給你們說,這局我們帶你們飛,你們躺好就行。”
龐書榮說:“你怎麽不說你帶了?”這坑貨上局一進去就吹牛,結果被對面打得哭爹喊娘,然後隊友嘲諷了他們一整局。
喬輝擠眉弄眼:“害!我這不是菜嘛,這局正哥在,穩了穩了。”
另外兩個路人很驚喜,乖巧狀:好好好,我們躺好了。
匹配到大神了真開心。
柏正手指在屏幕上操作速度很快,他水平確實不錯,一個人能帶動整個隊的節奏。
學校的頂部的燈光流轉在夜裡,把天空映照成深邃的墨藍色。
後門的風吹進來,帶著秋夜的幾分寒涼。
他身邊的窗再次被輕輕敲響。
少女深吸一口氣,笑著說:“我回來了。”
柏正動作頓住。
他緩緩偏頭,夜風送來一股極其淺淡的暖香。如果不是已經進入清秋,他會恍然回到了夏夜。
周圍依舊很吵,他微微抬起下顎,就看見了她眼裡點點光彩,像是今晚不見的星星全跑進了她黑色的瞳孔裡。
她將手裡的蛋糕放在他窗邊,微笑唇嘟嘟的,聲音輕軟:“柏正,生日快樂。”
他漆黑的瞳看著她,不言也不語。
喻嗔以為自己的聲音戴著耳機的他聽不見,於是隔著透明的窗,她右手拇指和小手指在左手展開,緩緩向下滑,按手勢步驟告訴他——祝、你、生日、快樂!
她指指窗台上的蛋糕。
做完這一切,她想起什麽似的,從自己荷包裡摸出他給的那一百塊錢,放在蛋糕旁邊。
她輕輕抿抿唇角,從他窗邊離開了。
少女背影纖巧,漸漸消失在轉角。
耳機裡喬輝被對方三個人追,驚恐跑到柏正旁邊,叫道:“啊啊啊啊正哥救我,救我!乾他們!”
話音剛落,在龍坑裡不動的打野與他一起安安靜靜死在了對方手中。
喬輝:“……”
目睹一切的龐書榮:“……”
柏正早已經拔了耳機,等她走了。他看著那個蛋糕,半晌忍不住低聲罵了句:“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