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嗔一整晚沒睡好, 晚上斷斷續續做噩夢, 她夢到地動山搖,地板裂開, 天花板坍塌, 她來不及跑出去,只能躲進衛生間三角區。
滿心惶恐之時,一個少年衝她伸出手, 她看清他的臉, 是牧原。
剛剛要把她拉出去,牧原的臉一下子變成柏正。
柏正笑得玩味,握住她的手最後松開。
“騙你的。”
一會兒夢裡轉換成瓢潑大雨,她一個人等在雨裡。
全世界的燈光暗下來,到了最後, 天都沒有亮。
喻嗔醒過來, 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知曉真相以後, 她的心情確實非常糟糕。不光是對柏正的憤怒, 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牧原。
她在柏正那裡碰壁碰怕了, 對恩人這個詞敏感而畏懼。
之前一腔赤誠盡數給了柏正,再想想牧原, 竟覺得疲憊。
喻嗔起得比父母還早,順帶下樓買了早飯。
萬姝茗看女兒一眼:“嗔嗔,你臉色不太好, 生病了嗎?”
說著就要摸喻嗔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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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嗔搖搖頭:“沒有, 我沒事。”
萬姝茗納罕, 喻嗔體溫確實正常,除了神情蒼白,倒也看不出什麽。
沒一會兒喻燃也起來了,兄妹倆吃完飯一起去學校。
喻嗔很少和他一起出發,早班公交車上基本沒有人。
喻燃坐前排,喻嗔就坐在後排,盯著哥哥後腦杓看,看著看著,多了幾分安全感。
“哥哥,你們班牧原人好嗎?”
或許是她眼光不好,所以之前才覺得柏正也算個好人。
不如問問喻燃,他的世界好像什麽都是通透的。
喻燃不搭理她。
喻嗔小聲喊:“哥哥,哥哥。”
喻燃不情不願地回應,皺眉說:“誰?”
“牧原,你們班班長,上次還來我們家找過你的,你忘了嗎?”
喻燃:“哦。”不認識。
喻嗔目瞪口呆,半晌忍不住趴在座位上笑。
公交車一路搖搖晃晃,喻嗔好幾次覺得靠窗坐的喻燃會撞到頭,結果哥哥像是老僧入定,長在了座位上,車子怎麽晃他都巋然不動。
喻嗔家離學校有一段距離,因此即便出發早,到了學校,依舊有點兒晚了。
喻燃人高腿長,也不管妹妹跟不跟得上,兀自一個人走前面,喻嗔穿著校服,小跑追他。
丁梓妍和牧原從老方車上下來,恰好看見這一幕。
丁梓妍說:“我就說,喻嗔朝三暮四,前段時間勾飲柏正,現在又纏著我們班喻燃。牧原,你可得離她遠點。”
她說話帶著一股自己都沒有覺察的酸味兒。
喻燃長相精致,xin格清冷,丁梓妍一來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結果上去搭話人家理也不理她。
牧原呵斥道:“你說話注意點,那是她親哥哥。”
“她哥?”丁梓妍這才反應過來,兩個人都姓喻,她沒想到隨口一說竟然碰了釘子。
丁梓妍不再說起這個話題,看看牧原:“上個月情人節,我送給你一盒巧克力,好吃嗎?”
牧原皺眉:“抱歉,我不愛吃甜食。”
擱在以往,丁梓妍肯定得發火,然而她現在有更重要的問題,因此忍下不滿:“那這個月十四號,按理說是白色情人節,你可以給我準備禮物嗎?”
牧原冷淡道:“如果你要求的話。”
“當然,”丁梓妍眉飛色舞,“我想要kini家的新款包,還有他們家手鏈,上個月QL上新了一款手鏈和胸針,也非常好看。”
丁梓妍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的單鞋:“我還想要一雙鞋子,牧原,你姑姑給你的錢不少,你給我買吧。”
牧原淡淡道:“頂多一件,你自己想好告訴老方。”
丁梓妍不滿地看著他,牧原不為所動。
丁梓妍突然有幾分茫然。
她看看身上的校服,再看看自己腳上的鞋,想到以前在衡越的日子,每天可以穿漂亮衣服,同學們都羨慕她。
三中比起衡越,簡直窮鬼扎堆,在衡越哪怕是追求者送的禮物,也價格不菲。
最重要的是,她選擇了牧原,放棄了柏正。
而此刻,她清晰地認識到。
自己像是什麽都沒有了。以前她向柏正提起那牀被子,柏正幾乎眼也不眨給買,盡管柏少脾氣很臭。
但牧原不會,牧原看來不合理的事,從來不會做。不管丁梓妍說什麽,他都不會同意。
丁梓妍一直都在後悔,然而沒有哪一刻,這種強烈的感覺到達了巔峰。
“牧原!”她突然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說出這句話,丁梓妍竟然覺得輕松。
牧原回頭,微微蹙眉。
“你想說什麽。”
“你不是一直想擺脫我嗎?可以。”丁梓妍理了理頭髮,從容笑了笑,也不想討好他了,“那就分手吧。”
牧原抬眼:“你說真的?”
“當然。”丁梓妍破罐子破摔,“不過我要一筆分手費,畢竟你看了我……”
丁梓妍說:“我記得當初你就說過,可以賠償,只不過我沒有同意,我現在同意了。十萬,我要十萬,以後我們就再也沒什麽關系。”
牧原頷首:“好,一會兒你把帳號給我,我讓老方給你轉帳過去。”
丁梓妍冷笑一聲:“好啊。”
十萬對普通學生來說確實是一筆天價,但她知道牧原會同意。
這點錢在柏家看來滄海一粟也不為過,牧原以前就經常幫柏家做事,柏正的大方和柏天寇如出一轍,牧原怎麽都會有一筆不小的存款。
進教室前,丁梓妍看了眼牧原。
她低聲譏諷道:“牧原,喻嗔好看嗎?”
牧原驟然抬眼,眸光冷了冷。
丁梓妍才不管他什麽表情,自己進了教室。之前她總害怕牧原喜歡喻嗔,可是作為女生,第六感何其敏銳,丁梓妍脾氣在衡越習慣了不收斂,可她不是傻子。
丁梓妍現在倒是不在意牧原會和喻嗔怎麽樣,盡管會有幾分不甘心,但她想明白了,她要回去找柏正。
柏正扛著鋼管放肆的笑,他不經意抬眸懶懶的痞,很早以前就是讓丁梓妍心動的東西。
然而一切敗給了他父不詳,不是柏家真正的少爺。
丁梓妍算想明白了,即便柏正親爹再窮酸,有了之前柏天寇那番話,柏正的未來也不會差。
牧原要是能和喻嗔在一起也好,柏正那樣驕傲的人,不就會死心了嗎?
在學校裡果然能忘記一切不愉快。
讀了兩天書,喻嗔心情總算平靜下來,此前其實她不止一次懷疑過恩人並非柏正。
仔細想來,當局者迷,這件事本身就有不少漏洞,只不過她太相信鎮長給的消息,才會對柏正深信不疑。
喻嗔不會把錯誤往別人身上推。
這件事柏正雖然撒了謊,可是起初造就錯誤的人是自己,是她認錯了人,才會發生後來種種。
她深切反思了一遍,在十七歲這年,也算吃一塹長一智長大不少。
喻嗔從前的生活環境太過簡單,柏正的事,給她這輩子上了最難忘生動的一堂課。
沒有見過野獸長什麽樣,於是她自己把手伸進籠子裡,想要摸摸受傷的野獸。結果野獸沒受傷,咬了她一口。
覺得痛了,才讓她刻骨銘心,知道有些人本就不該招惹。
轉來三中,目前算最幸運的事。
畢竟高二下學期了,學習氛圍濃厚,每天忙著各種考試,目不暇接。
喻嗔很少出教室,但還是遇見了牧原。
她腳步頓住,衝他露了一個笑容。
牧原愣了愣,本以為經歷過柏正欺騙她的事,喻嗔需要很久才能緩過來。而且換個人,估計還會懷疑他們一起耍她。
可是即便受了傷害,她依舊又美好又甜。少女微笑唇上彎,眼睛似乎染上了椿光。
牧原頷首,眼裡也情不自禁帶上幾分笑意。
心中有幾分歡喜,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月十二日是植樹節。
三中本就倡導環保,為了激勵同學們造林、愛林的情懷,每年這一天,學校都會統一組織同學們去植樹。
除了正在準備高考的高三,高一高二的同學都得參加。
喻嗔本來以為周圍同學會很興奮,把這件事當作“椿遊”,然而校長一公布,連余巧臉色都難看了幾分。
“植樹節怎麽了嗎?”
余巧小聲道:“本來是件好事,可是去年我們去過一回,學校簡直不乾人事。每人一小塊荒地,你得至少種上十來棵,我們去的郊區土質非常硬,那個鏟子又小,人都得累死。”
從早植樹到晚,簡直是乾農活,還得自己準備一份午飯,不然郊區吃都沒得吃。
盡管十年後,那些小樹苗鬱鬱蔥蔥,看起來會非常有意義,但是身在其中的辛苦,還是讓同學們沮喪。
他們三中簡直太公益了吧,每次全部出動,都為世界造了一小片林子。
喻嗔若有所思。
前一天,她特地準備了兩人份的午飯。
余巧問她:“喻嗔你帶這麽多啊?”
喻嗔點點頭:“給我哥哥也帶了一份。”
她總不可能指望喻燃這個生活白癡準備兄妹倆的飯。
動作頓了頓,喻嗔又往書包裡裝了一個蛋糕。
她知道,如果在衡越,她還會準備柏正的。她如今得放平心態,才能對現在的牧原和當時的柏正一樣好。
喻嗔不知道為什麽,有幾分不安,問余巧:“植樹節去植樹是每個學校的傳統嗎?衡越會不會去?”
余巧皺了皺鼻子:“怎麽可能,每年就我們學校的去。衡越要是去了,說不定得砍樹玩。”
想到那個場景,余巧把自己逗笑了。
“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喻嗔笑著搖搖頭。
不管是偶遇,還是刻意。至少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想再見到柏正了。